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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激烈的神经症冲突


  有冲突并不等于得了神经症,这一点我首先要强调一下。在我们的生命中,绝对不会缺少内心的冲突,就比如生活中,我们的梦想、乐趣和看法,经常会和周围的人出现对立的情况。生命中会出现内心的冲突这种情况,其实和我们经常与环境产生冲突是一个道理。

  动物的本能,决定了动物的大多数行为。它们并不是想做交配、哺育后代、寻找食物和防御等事情,就能做这些事情,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已经被决定了。只有人类能够做出选择,这是人类的特权,但也是人类的负担,因为人类必须要做出选择。我们的愿望有时候可能是完全相反的,比如我们想要有人陪伴却又不希望被打扰,再比如我们想要学习医学却又不想放弃音乐,这时候,我们就要做出选择。或者,我们必须要做的事情。可能并不是我们想做的事情,比如我们必须要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的时候,我们最想做的事情,可能是和爱人待在一起;我们也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明明心中很反对的事情,却又必须要同意别人的想法。又或者,有两种相反的价值观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比如在战争期间,到底是去当兵打仗,还是留下来照顾家庭,就是一个非常艰难的选择。

  我们所处的文明,决定了这些冲突的种类、范围和程度。如果这种文明传统保持不变,那么个体产生的冲突就会非常少,可供选择的种类自然也不多。不过,冲突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完全消失。两种不同的忠诚很可能是相互矛盾的,而个人的愿望和集体的义务,也可能是相互矛盾的。但是,相互矛盾的价值观和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在文明的快速转型期是可以共存的,在这个时期内,人们有无数个可供选择的对象,但真想要做出一个选择,却并不容易:在想法上,他既可以有自己独特的想法,也可以随大溜儿;在生活上,他既可以独自生活,也可以融入某个集体;对于成功,他既可以羡慕,也可以无视;对于孩子,他既可以进行严厉的教育,也可以不管不顾;对于男人和女人,他既可以用不同的态度来对待他们,也可以用相同的态度来对待;对于两性关系,他既可以认为是情感的外显,也可以认为是单纯的欲望;在种族问题上,他既可以看不起其他种族的人,也可以认为种族并不影响人的价值。这样的选择还有很多。

  这类选择是生活在我们这个文明中的人必须要经常面对的,这一点不容置疑,所以,在这方面有冲突发生,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大多数人在面对这些冲突时,总是会被意外的事件所控制,别人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在被拉进矛盾当中后,根本就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自己的观点,只会忍不住做出让步。这就说明,对于这些冲突,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更没有任何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甚至连想都没想过。我在这里说的都是没有患神经症的人。

  所以,想要发现矛盾,并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们首先要先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要知道,我们到底有什么样的感情:比如对于某个人,我们到底是真心喜欢他,还是因为觉得应该喜欢他,就觉得自己真的喜欢上他了?面对去世的父母,我们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还是习惯性如此表达?我们想要成为一名医生或是律师,到底是真喜欢这样的职业,还是看重了这些职业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我们总说希望孩子能幸福,能独立,到底是真心想做到这一点,还是在外人面前随便说说?我们自己的真正感情和需求看似简单,事实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想要看清冲突,建设出一个健全的价值观是最先要做的事情。这是因为冲突的产生,大多是受到观念、信仰和道德观的影响。只有我们自己的价值观,才能引起冲突并指引我们做出决定,别人的价值观是不会对我们产生这种影响的。当我们接受了新的观念之后,我们很容易就会用新的价值观来代替原有的价值观。如果我们单纯地把别人的价值观当成我们自己的用,那么,就不会有关系到我们自身利益的冲突出现了。比如,有一个父亲的心胸并不宽广,但是他的儿子却从来都不这样认为,所以,当这个父亲安排了一份儿子并不喜欢的工作让他去做时,儿子的内心就不会因为抗拒这份工作而产生冲突;一个男人明明已经结婚了,却又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这时候的他,就已经陷入冲突当中,他此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婚姻,自然也就不能针对冲突做出决策,只能找一个最简单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就算我们了解了这样的冲突,也需要把两个冲突中存在争论那个放弃掉,我们必须要这么做,一定不要舍不得。然而,我们的感情和信仰是交织在一起的,所以,很少人真正能够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并能自愿放弃存在争论的那个冲突。大家之所以不愿意安心地放弃冲突,很可能是因为这些人在安全感和幸福感方面都有所欠缺。

  任何决定都有错误的风险,所以一个人做决定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愿意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愿意承受错误的决定所带来的所有后果,不怨天尤人,还有就是要有能力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他可能会想:“这个决定是我自己做的,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他必须要具有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的内在的力量和独立性。

  那些一点都不受冲突影响、做什么都非常顺利的人,无疑是我们这种因为冲突而产生很大压力的人,既妒忌又佩服的对象。当然,我们确实有理由佩服他们,这一点,就算我们不愿意,也必须要承认。那些人可能有了完整的价值观,所以冲突基本上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成长,自然也不用急切地去做一些决定,这样让人看着就有一种强者的那种镇定自若的气度。然而,我们所看到的镇定很可能都是一些假象或是表面现象,那些我们佩服的人,其实也是随大溜儿的人或是通过小聪明得到一些好处的人,因为他们很多时候都不是用自己的能力和信念去真正地、主动地解决冲突,基本上靠的都是冷淡、服从或者是撞大运。

  主动去体验冲突,确实有可能会让人觉得很难过,但这却是一种才能,而且非常珍贵。想要让自己的内心获得更多的自由以及更强大的力量,就必须要在遭遇冲突时,拿出勇气去面对它,同时尽量去寻找解决办法。勇气越大,自由和力量来得越快。只有当我们愿意承受打击时,我们才能有希望成为自己的主人。虚假的冷静植根于内心的愚钝,绝不是值得羡慕的,它只会使我们变得虚弱而不堪一击。

  如果生活中充满了冲突,那不要说解决,就算是去面对都很困难,但是我们却不能选择回避,因为我们还要活下去。对我们认清自己和建立自信帮助最大的就是教育。生活,需要有一个奋斗的目标,也需要有一条正确的道路,想要找到它们,就必须首先去理解和选择有关的所有要素的意义[2]。

  神经症患者很难认识和解决冲突。这里要说明一下,我所说的“神经症患者”是指那些“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有病的人”,毕竟每个神经症患者的程度都是不一样的,这种人基本上感觉不到自己的感情和欲望,不过当自身的弱点被他人击中时,他们会很明显地产生害怕和愤怒的感觉,只不过他们很可能会压制这种感觉。确实有这种类型的神经症患者,他们自己找不到方向,更没有决定方向的能力,这都是因为他们受强制性标准的影响过深。患者因为受到强制性倾向的支配而不敢放弃任何东西,也不敢对任何东西负责[3]。

  很多让正常人产生忧虑的普遍性问题,也在神经症冲突范围之内,只是在种类上,这些问题有着很大的区别。针对两种不同的东西竟然用一个术语来表示,很多人都觉得并不合适。不过我却认为,如果我们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区别的话,这样做没什么不妥的。那么,神经症冲突到底有什么特点呢?

  有一个并不复杂的例子。一位和别人一起研究机械设备的工程师,时不时就会感觉疲惫和暴躁,这让他备受折磨。有一次,下面这个事情又引发了他的毛病。那次,他同事的方案在技术问题讨论会上得到了通过,他的方案则被毙掉了。而后,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大家又做出了一个决定,根本就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发表自己的看法。原本,他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两种平衡性反应,一个是努力维护自己的权益,毕竟程序不合理,他属于受害者,还有一个就是对大家的意见表示赞同,但是这两种方法他都没有选择。被人这样无视,他觉得生气,也很愤怒,只是他的愤怒出现在了梦中,现实中没有任何抗争的行为。他愤怒的对象,既有别人,也有软弱的自己,而他那疲惫和急躁的感觉,正是来源于这种被他自己压制的愤怒。

  这位工程师是因为受到很多因素的共同影响才没有做出平衡反应的。在他看来,自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过,他只有在感觉到别人的敬重之后,才会觉得自己很厉害。在他看来,“我是这个专业领域中最聪明的人”,他的所有的行为都是以这个想法为出发点的,是没有意识的,这是他的“底线”,他会因为被人看不起而怒不可遏,就是因为那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不但这样,他还总是用一种过度友好的态度来掩盖一种他很讨厌的态度,就是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指责和辱骂别人,这说明,他有一种虐待倾向,这也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促使他要在别人面前保持良好的风度,那就是他总是想要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内驱力。此外,由于感情和赞扬是他很需要的东西,再加上他对待别人时又习惯性地谦让、忍耐和服从,使得他对别人的依靠更加严重,就这样,冲突产生了:一方面是他随时可能爆发的愤怒和虐待冲动所带来的攻击性,这种攻击性会产生破坏作用;另一方面就是努力把对感情和赞扬的需要变得公平合理,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结果,表现在人们面前的就是疲惫和精神差,而不是心中的激荡情绪。

  观察一下我们就会吃惊地发现,和这个冲突有关的各个因素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比如有一个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某个人既盛气凌人地要求别人尊敬自己,又要去讨好和逢迎别人。其次,工程师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冲突的存在,至于在冲突中起主要作用的矛盾倾向,他同样也没有意识到,甚至被他深深地压制着,他的情绪很正常,所以他表现在外面的心中的纠结,只有一点点:他们的方案都没有我的方案好,所以他们不应该无视我的存在。最后,冲突的两种倾向都是强制性的,从理智上来说,他知道他对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也知道不应该过分依靠别人,但是这都是他的主观愿望,他根本就没办法改变。除非通过大量的分析才能改变它们。两种不受他控制的强制力量包围了他:这些东西是他内心最急迫的需求,所以他没办法忽略,但是他真正需要的却并不是这种需求。他看不起那些利用别人的人,也看不起那些服从别人的人,所以他不愿意这样做。这个例子能让我们更加了解神经症冲突,也告诉我们没有任何决定是可行的,可见,这个例子的意义很深刻。

  还有一个例子,和这个是差不多的情况。有一个自由设计师偷了他好朋友一些钱。他确实需要钱,可是如果他去借的话,他的朋友一定会借给他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他这个人很要面子,也很重视友谊。所以,对于他这个行为,外人不但不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很吃惊。

  他之所以会做出这个行为,是因为下面的冲突。他做这种行为,既是为了保证自己处于控制的地位,又想要得到别人的感情,简单点说就是想利用别人,然后好处全自己拿,这其实是一种无意识的倾向,这表明他希望别人在任何时候都能照顾他的感受,这是一种对于感情的异常需求。他那软弱的自尊心告诉他,不能接受别人的帮助,但事实上,接受别人的帮助是他的愿望。在他看来,自己接受别人的主动帮助,对方应该感到光荣,而自己主动请求别人的帮助,是自己的耻辱。对于自己的任何需要,他都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欠别人的情分,所以,他不喜欢向别人提出任何请求,这是因为他很希望得到自由和独立。所以,别人的施舍,他无法接受,不论想要什么,都会自己想办法去获取。

  相比于第一个例子,这个冲突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所有的神经症冲突,都不是患者能自己解决的,这是因为,所有的神经症冲突的冲突驱力的本质有无意识性、强迫性和不兼容性。

  在冲突的两种倾向的距离上,正常人要远远小于神经症患者,这是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也是两者的主要不同点。简单点说,正常人的冲突的两种倾向之间的角度是锐角,最多达到直角,而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这两种倾向很可能在一条直线上。正常人是在一个统一的人格框架之内,来选择两种行为模式之间的一个,不管选择哪一种,都不能说是错误的。

  此外,在意识程度上,这两者也并不相同。正如索伦·克尔凯郭尔说的那样:“我们不能用一些抽象的对比来描述真实的生活,比如完全无意识的绝望与有意识的失望之间的对比,就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真实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单一的。”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们能感觉到正常范围内的冲突,对于神经症冲突的主要因素却没有任何感觉。神经症冲突患者想要感觉到冲突的存在,就必须要征服巨大的阻力,这是因为神经症冲突的主要倾向被压制得死死的,但正常人可能只需要一点点的启发,就能感觉到冲突的存在,哪怕在此之前根本就没发现冲突的影子。

  最后,对他来说,正常的冲突可能是在两种都想要得到的可能性之间做出选择,也可能是在两种都不想放弃的想法之间做出选择,虽然做一个选择很不容易,甚至还要放弃一些东西,但要让他做出一个合理的选择,还是没有问题的。而重度神经症患者则受到两种相反方向的强迫力所支配,可这两个方向却都不是他想的,所以想让他自由做选择是不可能的。他像是被束缚在那里一样,只能停下自己的脚步。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只能将自己与自己以及自己与他人的关系进行改变,并对神经症倾向做很好的处理。

  为什么神经症冲突会这么激烈?上面这些因素已经把答案告诉了我们。它们在人们心中产生的那股破坏性力量,既让人感到害怕,又让人感到绝望。想要了解神经症患者为缓解冲突所做的努力和尝试,就必须要认识并记住上面的因素。事实上,神经症冲突的主要内容,就是患者为缓解冲突所做的努力和尝试[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