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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看不见,才能听得更纯粹


  见到白若冰时,她正坐在晓南湖畔的长椅上抽烟。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能抽烟呢?!”

  白若冰反驳道:“不要歧视我们抽烟的,我们用自己的健康换内心的平静,碍着你什么了?”

  我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我嘟囔:“以前没看见你抽烟啊。”

  白若冰不悦道:“我以前抽烟的时候还没看见你呢!”

  同学陆陆续续都到了。

  陆陆和续续是我的两个朋友,陆陆是学法学的,续续是学数学与数量经济的,我戏称他们是学法术的。

  续续是白若冰介绍我认识的,她是白若冰的老乡。

  我见到续续时,很好奇地问她:“白若冰抽烟吗?”

  续续说:“以前不抽,后来抽……上大学后不抽了。现在又抽了?”

  续续很忧伤地给我讲了一个发生在重庆的故事。

  “高中的时候,白若冰很冷的,很少说话,一说话就会把人冰住。后来出现了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孩……”

  “那个男孩呢?”

  “他后来再也骑不了摩托车了。”

  “他的摩托车不在了吗?”

  “是他不在了。”续续又问我:“你看过《重庆森林》吗?”

  我看过《挪威的森林》。我说:“《重庆森林》的故事并不发生在重庆。”

  续续轻巧地说:“管它是哪儿的故事。对我来说,爱情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

  “爱情也会随时随地消失。”

  “干吗这么悲观呢?”

  “所以白若冰才不再相信爱情。”

  “但是她相信生活。在生活面前,爱情是件小事。”

  白若冰仍旧被这件小事困扰着,具体一点,是被贾真经困扰着。

  贾真经则是被“困”困扰着。

  他辗转反侧,不是因为诗经,而是因为失眠。

  白天,教授在讲台上讲的眉飞色舞,贾真经在下面强忍着睡意听讲。

  “晚上请你吃火锅。”白若冰说。

  贾真经立刻苏醒:“真的假的?”

  “七点半鸟笼等我。”

  我接到白若冰的电话,说七点半在鸟笼等她,顺便叫上坦克。

  鸟笼,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篮球场。

  七点二十分,贾真经已经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左顾右盼了。见到我和坦克,贾真经的神情略微有点变化,但很快隐藏了。

  他今天穿得干净得体,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们这是?”

  “打球啊。”

  坦克拿出带来的篮球,开始热身。

  白若冰七点半准时赶到。

  她穿着一件大红色球衣,见到贾真经,愣了一下:“你怎么不换球服?”

  贾真经尴尬地说:“你……不是请我吃火锅吗?”

  白若冰笑道:“是啊,火锅。”然后白若冰就顺势给坦克来了一个盖帽,“这就是火锅啊。”

  众人笑成一团。

  白若冰是我们院篮球队的,同时也是校篮球队的。

  虽然她思想前卫,但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后卫。

  我没看过她打球,对她的球技却早有耳闻。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你闻一百遍她的味道,不如看一眼她本人。

  白若冰爱用味道清淡的香水。打了会儿篮球,大汗淋漓,白若冰说,不好,香水都流走了。

  天气乍暖还寒,打完篮球,白若冰感冒了。

  贾真经大喜,心想又有机会献殷勤了。

  见贾真经大喜,白若冰大怒,但想起以前贾真经抓鱼那次,不禁又有几分莫名的伤感。

  于是白若冰答应了贾真经陪她去校医院的请求。

  那日,一名神似华佗的老头值班,摸了一把脉,表情凝重地说:“同学,你皮肤不错。”

  感冒治了又治,不见好转,白若冰对校医院的恨愈来愈深。

  贾真经提议:“我看还是转院吧,去陆总,那里设备先进,专家坐诊,肯定药到病除。”

  “我呸,我还没住院呢,转什么院?我看你还是离我远远的,说不定我的病根就在你身上。”

  贾真经略感失落,默默走开。

  第二天,白若冰感冒好了。

  “我没觉得自己哪里好啊,为什么贾真经不断示好?”白若冰说,“我不是白雪,我不纯洁;我也不是公主,我不高贵;我更不是白雪公主,我不属于童话。贾真经太不像话,哪有这样追女孩子的,没完没了了还。”

  我说:“执着不好吗?”

  白若冰反驳道:“他这不是执着,是执迷不误!”

  作为旁观者,总是格外清醒。

  坦克和林曼寒假时分手了,原因很简单,坦克的父母觉得林曼不漂亮,“以后带出去多没面子。”

  而林曼的父母,见到坦克,觉得坦克太帅,“这样的男孩子,总是不能让人放心的。”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地分手。

  这些都是坦克告诉我的,看着坦克的脸,我有几分怀疑。

  校篮球联赛开赛在即,白若冰每天都来鸟笼练球。贾真经有时会过来看。

  我和佘咏梅、黄莹琳开始为绘制篮球赛宣传板做准备。

  我们买了新的颜料和画笔,拼好画纸,准备开画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敲门进来了。

  “你是?”

  “哦,我是会计学院的。你们学院三年前借我们几盒颜料,有借有还嘛。”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怎么我们刚买来颜料就有人来要。

  “你的意思是……是来还颜料还是来拿颜料?”

  “是这样,我查了一下我们学院宣传部的一些材料的出入登记,发现三年前你们学院借了我们学院十盒颜料,至今没有归还。因为最近篮球赛要做宣传,你们如果有就先给我吧。”

  “三年前?”

  “是啊,你看,这是当时的借出登记表,有你们宣传部负责人的签字,我可没骗你啊。”她递过来一张破旧不堪的纸。

  我正要拿过来看。她又说:“既然你不想看,那算了。”接着,她把那张纸收了起来。

  “那……这颜料我拿走了?”她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

  我正犹豫,她已经拿着颜料转身走了。

  临走时她说了声谢谢。

  我看着自己刚买的颜料被活生生地拿走了,顿时清醒过来,叫道:“慢着。”

  “怎么了?”她问道。

  我说:“你确定三年前借的就是我刚买的这几种颜料?”

  “是的,登记表上写得很清楚。”然后她从装颜料的纸箱里拿出一盒颜料,打开盖子,道,“要不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我不悦道:“我相信你是会计学院的。别的学院做不出这种事。”

  她说:“借东西要归还是天经地义的。”

  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觉得自己有点理亏,只好作罢。

  “你叫什么名字?”

  “张晓南。”

  “你怎么和我们学校的湖一个名?”我惊讶道。

  她笑着说:“别问我,去问那湖。”

  “Who?”

  我和同学说起这件事,他们都说应该看一眼那张颜料的借出登记表。

  我说,关键的地方就在这里,那女生太狡猾了,根本没机会看。

  “不是人家太狡猾,是你太愚蠢。”白若冰说,“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你买颜料的时候肯定被她跟踪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就差把你们的画笔也拿走了。”

  白若冰在鸟笼打出了名,不仅仅是因为打球,更是因为打架。

  打架的原因无非两种,一种是白若冰先去占了篮球场,别人不高兴。另一种是别人占了篮球场,白若冰不高兴。

  不高兴,就要打架。

  起初,别人是不敢打女孩子的。

  后来他们发现白若冰是女中豪杰,花中木兰,不打,就是看不起她。

  在后来一次打架过程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白若冰以为是对方请来的帮手,心里着实惊了一把。

  打着打着,白若冰心中大喜,原来此人想英雄救美,心里美了一把。

  对方见白若冰一方势力陡增,只好作罢,嘴上仍不认输,“你们等着,我回家叫我爸。”

  几个小男孩愤愤地离开了鸟笼。

  “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和一帮小孩闹什么,这不是闹笑话吗?”

  “你谁啊?”白若冰很反感地说,“我和小孩闹怎么了?现在他们是小男孩,就想欺负我这样贤良淑德的美女,长大了还得了。俗话说,好男人要从娃娃抓起。我这都是免费给他们家长做家教了。”

  “你……”

  “你什么你啊。”

  “后来呢?”我很好奇地问白若冰。

  白若冰说:“这个男的很奇怪,我第一次在学校碰到这么奇怪的人,所以立刻断定他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附和道:“聪明。”

  “后来你猜怎么着?他向我推销保险。”

  “哦,保险公司的。”

  “错。”

  “等等,他向你推销保险,但又不是保险公司的?”

  “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他整理了一下被那几个小男孩弄皱的衣服,“我叫范二,有范儿的范儿,真二的二儿。”

  “什么,这年头还有真爱?”

  “怎么没有,我就是。”

  “真爱长你这样?”

  “他们都说我长得真二。”

  “你懂不懂爱啊。”

  “二,不就是两条平行线吗。”

  “哟,原来你还真懂爱。”

  “我观察你很久了。”范二说,“我说一下我的工作吧,我负责帮保险公司推销一些市场上暂未推广的一些特殊的保险业务。”

  白若冰一听是推销保险的,立刻将范二的归属地拉到骗子一栏,白若冰说:“暂未推广的?我觉得大部分人不需要,我肯定也不需要。”

  “不,你需要。”

  “我就那么不大众吗?”

  “通过观察,我了解到,虽然有不少男孩子喜欢你,但你目前仍旧单身。”

  “我单身关你什么事啊,怎么,你想追我?”白若冰挑衅道。

  范二的情绪微微有点波动,但很快平息了,“我最近推销的保险,就是专门为你这类女生量身定制的,叫恋爱保险。”

  “什么,现在连恋爱都不保险了?”

  “没什么是完全保险的,恋爱也是。我们的恋爱保险是这样的,从确定恋爱关系之日起,男方一次性缴纳一定数额的恋爱保证金,之后每月由男方缴纳一定数额的保险金,具体数额由男方和女方协商。将来恋爱关系终结,女方获得男方缴纳的保证金和保险金。一旦你们结婚,保险金归我们公司。”

  “那为了不让你们赚钱,这个婚我还不能结了?”

  “理论上是。但感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无权干涉。”

  “像我这么抠的,我一定先和他分手,然后再和他结婚。”

  “只要你们结婚,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有权把钱拿回来。”

  “那如果我为了赚钱,到处骗人呢?”

  “感情的事,不能算骗。”

  白若冰最终没有投保,因为她觉得买了恋爱保险,恋爱保证危险。而且她并没有男朋友。

  她说不出范二这个人是好是坏,只是印象深刻,她相信她还会遇见他的。

  学校这么多恋人,说不准就有他的客户。

  不过范二说他只是做兼职,兼职的意思是说不定今天做明天就不做了。

  出乎白若冰的预料,接下来的几天,她总会在学校遇到范二,她开始觉得范二是骗子,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白若冰说,“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范二木讷地说:“我又不知道是你,你这几天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白若冰不耐烦道:“你不看别人的脸吗?”

  晚上,繁星满天,春水不见,冰心的书里夹着书签,我和坦克、狼王、严均港,强哥,到南苑的重庆八哥面馆吃面。

  老板是重庆人,和白若冰很熟,见我们几个,忙说:“小白呢?”

  强哥说:“小白出去找同学了。”

  “刚才明明还在鸟笼练球。”

  坦克说:“你说的哪个小白?”

  “谢文浩啊。”

  吃完面,我们边走边聊,不觉到了晓南湖边。

  “篮球赛就要开赛了,哥几个要多练球啊,不能丢人。”强哥说,“大家要向白若冰学习。”

  “我看女篮没戏,篮球不是一个人的。”

  “人家白若冰也不是一个人啊。”

  “别一口一个白若冰的,听着烦。”

  坦克看着晓南湖畔文波楼的大钟似乎略有失意。

  晚上十点多,我从西苑回来经过鸟笼的时候,看见白若冰还在练球,球场上的灯光照在她身上,仿佛有热气在升腾。

  白若冰一直是一个执着的人,尽管她排斥同样执着的贾真经。

  到鸟笼边上,我在外面叫了她一声。

  她把球抱住,站在那里,很欢乐地一笑,“陈白,不请我吃个饭?”

  我和白若冰买了一些小吃,来到希贤岭。

  白若冰欣喜若狂地吃着重庆酸辣粉,我看她吃得高兴,我也很高兴。

  吃完东西,白若冰手一抹嘴,说:“没看过女生这么吃东西吧?”

  我没说话。

  她笑道:“今天晚上,我特别想唱歌。”

  我说:“好啊。”

  “就在这里唱。”

  然后白若冰很忧伤地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