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妇女带着满脸病态向林文凭旁边走过来,笑呵呵的看着林文凭。
林文凭看着这人也笑呵呵的,说:“您怎么在这儿?”
“呃,看病。”妇女说,“你怎么了?”
“受了点工伤。”林文凭举起手给那妇人看。
“呃,干活要小心。怎么你儿子来了?媳妇呢?”
“这不是我儿子,”林文凭尴尬的说,“媳妇回去了,回去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一直在住院。”妇女说,“那你先好好养着,我去找个大夫。”
“嗯,好的。”
妇女顺着门出去。
林文凭往门外望着,说:“这人是谁啊?看着眼熟又想不起来。”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人的记忆之所以会出现遗忘和误差,是因为细胞在更新换代的时候没有完全将这些我们认为不重要的东西当成重点而传递给下一代细胞,于是记忆在一代一代的细胞更新中被更新,记住我们经常怀念的,隐藏我们渐渐忘记的。在隐藏的记忆里面,相同或相似的环境会重新刺激我们隐藏的记忆,使我们眼前产生出曾经发生过的情景,而出现记忆重叠,于是我们感觉自己似乎之前来过这儿或者在上一辈子中活过这样一次同样的经历。
当然,如果说只是记忆细胞有记忆功能的话,那是错误的,所有细胞都具有记忆功能。身体记忆是细胞记忆功能的明确表现。比如我们曾经受过伤,伤痕形态会被细胞记忆,而世世代代传递下去,给我们的身体永远留下印痕;比如我们的身体在某一年被冻过,从此之后,每到冬天我们的那个部位就会准时肿胀起来;比如我们有了关节炎,每到了相同的季节相同的环境,我们的炎症就会复发;很多时候,这不是病态,只是我们的细胞在传递我们曾经因此而受过的伤害的信息,以提请我们注意小心,这对我们发出的疼痛只是为了让我们重视危险的存在,为了让我们更细心的保护他们和珍惜他们。其实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我们的女人,是需要我们去珍惜疼爱的。如果你虐待了他,他会将这份信息囊含在自己的基因中,然后告诉他的后世子孙永不停止的传递痛苦给你敲响善意的警钟。不善待自己身体的人,身体必然不会善待你的灵魂。
林文凭没有想起这个人并不奇怪,因为林文凭总共见过她也不过两次面。
“叔,你不认识人家怎么跟人家说话呢?”
林文凭锁着眉,极力搜索着那妇人在自己脑袋里储存的信息。
林文凭的电话响了起来。林文凭在身上乱摸一阵,找到电话。
电话通了,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操着陕西方言,甜甜的说:“叔,我找任凡。”
“哦,你是谁啊?”
“我找任凡。”
“呵呵,你等会儿。”
林文凭将电话交给任凡说,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女娃。
“喂。”
“喂。凡凡,你还好么?你现在在干什么?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一只都联系不上你,我爸不告诉我,我妈不让我多余问,后来我攒钱买了部手机,试着给你二爸打了电话才要到这个电话号码,前几次一只打不通。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任凡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听着这些急切的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喂,凡凡,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还是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有,没想什么。你在北京还习惯吧?功课不紧吧?”
“大学和高中一点也不一样,大学比高中轻松多了,根本没有人管,都是靠自觉,靠修学分毕业的。不过前一段时间军训,挺累的,我们去了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那里是专业的军事训练区,环境又不好地形又不平整,真是受苦了,我都黑了好一截子,回到学校保养了一个月脸上才找到颜色,要不,实在难看死了。”
听着任静讲着自己的经历,任凡畅想着,高兴着。
“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辛苦不辛苦?”
“还没有开始工作,过几天才能上班。”任凡骗任静道。
“哦,那过春节我回西安去了看你。”任静的声音低了下来,“我想你了。”
“嗯。”任凡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应了一声。他想接受这份感情,他又得拒绝这份感情,他告诉自己,饿着肚子的人逃不出世俗的囹圄。
“那你想我了没?”
“嗯。”
“你不要‘嗯’些,你说你想我了没有。”
“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因为我现在还没有工作所以在忙着找工作,就没有多余的时间了。”任凡说的是实话,但这个‘有时候有’并不是闲下来的时候,而是任凡觉得孤独的时候,或者看到某些事物含着任静影子的时候。
两个人又接着聊了些其他的事情,直到林文凭的电话自动关机,通话才最终结束。
任凡接了一通电话,身上的汗水淋漓,电话也被搞湿了。任凡在衣服上擦了擦,还给林文凭,说:“给你打没电了。”
“呵呵,是女朋友?”
“不算,只是从小一起长大。”
“该找了。”林文凭说着,看了看输液瓶,说,“叫护士去,药快完了,该拔针回家了。”
“不住院么?”
“住什么院,每天准时来换换包扎打打消炎药就行了,哪有那么金贵。行了,叫护士去吧,快去。”
林文凭挂着半条胳膊在脖子上,麻利的带着任凡向村子走去。
还没有沉睡的夜晚,马路上灯火通明。超市门口稀稀拉拉的顾客推着购物车闲庭信步的走出来,一对匆忙前往购物的情侣被超市的防损挡驾在入口门外,超市的广播在《回家》的背景音里响起前台服务员清纯的女音:请各部门协同防损部速到一楼集合清场,请各部门协同防损部速到一楼集合清场。
在伴随着白天生活的彻底结束,村子里的生意红火了起来,叫卖声跟着喊了起来。林文凭叫任凡去吃饭。任凡说,自己给林文凭买了份油泼面现在还在房子放着呢。
林文凭问任凡还吃什么不吃。任凡说不了。林文凭买了两个烤香肠和两个铁板鱿鱼须带了回去。
进到房子。房子里的暖和气息让人更加的感觉温馨。任凡心里生了一种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带引着任凡明确了一个将来家的概念。那样的家,是有这样一个不大但温馨的房子,有一套不豪华但干净整洁的家具,有一张不阔气但舒适的**,有一个不漂亮但温柔的妻子。
林文凭看了看桌子上死气沉沉塌在一起的油泼面,对任凡指指自己提回来的东西,说:“你先吃这个,我去隔壁热一下面。”
任凡看看鱿鱼须,说:“这个好吃不?”
“我挺喜欢的,你自己尝尝好吃不。不好吃的话,就吃香肠。我过去了。”
“叔,你以前不是自己做饭么?灶具呢?”
“卖了,你婶子不在,就懒得一个人瞎忙活,再说,饭还是要人多了吃着香。”
看着林文凭离去,任凡打开桌子上的塑料袋,拿出一个铁板鱿鱼。竹签挑起的铁板鱿鱼正看反看,像是退了毛的老鼠尾巴,一面还长着很多圆盘似的疙瘩,越看越恶心。
任凡将“老鼠尾巴”触到鼻子底下嗅嗅。“老鼠尾巴”散发着辣味麻味地沟油味和被烧焦的油烟味。任凡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了一下,辣面子和盐的味道渗进了舌头缝隙里,一遍一遍侵染着分泌出的口水,回味无穷。任凡舔舔嘴唇,嘴揉动了几下,这才格外小心的去咬“老鼠尾巴”的尾尖。
“老鼠尾巴”有些柔软,又有些清脆,并不像任凡想象的那般恐怖。任凡接着去咬第二口,第三口……当所有的“老鼠尾巴”都吃光的时候,任凡开始迷恋起这种味道。任凡不自觉的拿起桌子上的另一只“老鼠尾巴”,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烤香肠虽和铁板鱿鱼须用同样的调料——辣椒面,孜然粉,花椒面,盐巴,但味道却又不一样。任凡接着又吃烤香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