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星期天,叶铭照旧起了一个早床,见周林和陈烁昨晚没有回来,免不了又觉无味。洗刷完毕,出了住宿。星期天休息,没有特别的事,工友们都要睡到正午才会起来,因而整栋住宿楼此时极为安静。昨晚吃宵夜留在地上的残物,也并未清扫掉。
叶铭到达广场时,太阳从一堆建筑里升起来,亮白的光芒射到大地上,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推到了中午,把早晨压缩的只剩下一个小时。叶铭四下里搜索,虽然没有告诉谭絮他会这样早过来,谭絮也说十点左右在水池区那里等,但还是希望此时找到谭絮的身影。
叶铭在水池旁坐下,然而拿出手机,玩着连弱智都会玩的游戏。当玩到贪吃蛇差不多死了五十次时,“柳闲咖啡”那扇紧闭的卷轧门“哗”的一声打开。他看了一下时间正是八点。这时一个被太阳拉长的影子刚好遮住他脚下的阳光。叶铭抬起来,张小亚站在自己前面。
“你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休息吗?”张小亚走近几步,像已熟朋友那样的口气问
“没什么啊,你离这儿也不远吗?”
“不远啊,我上班地方就在前面,现在去上班。”
“什么星期天也上班?有三倍工资哟?”
“哪有啊?碰运气,好老板就有。不过我们连一倍的工资都没有。”
“前面哪栋楼?”
“那栋挂着长长红色海报就是,要是在正面,可以看到“豪巷”两字,是一家大型购物商场。”张小亚边说边看时间,又说:“我还没吃早餐,八点二十要去报到。你吃了没有?”
叶铭站起身来,摇摇头,然后问:“这地方有早餐卖?”
“那边就有。”
张小亚把叶铭带到离广场隔了两条街的一家“潮州拉面馆”。餐还未毕,张小亚说赶时间,边吃边付钱。叶铭慌忙放下筷子,掏出一张十元,塞到老板手里。张小亚笑笑,把钱收回,说:
“上次跟你在一起那个女孩,我常看到她来这里,怎么以前没有见到你跟她在一起?”
“我来这里没多久,无意偶遇见了她,是老乡,一个地方的。”
“哦,这么说,那天是你们在咖啡厅碰巧遇到?”
叶铭“嗯”了一声。
“到我工作的地方看看,很近的,从这条巷子往里走,再转个弯就到了。”他们走出面馆,张小亚说。
“那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如果你能买些什么,可以用我的优惠卡,这种卡只有我们工作人员有,都是8折的。”张小亚从包里拿出一张绿色的卡,递给叶铭。
“让我想想,这段时间有什么日常生活用品没买。对了,我想买一盒绿茶。”
“那走啊。”
叶铭第一次见着张小亚后,在寂寞孤独时尔会想起她。那天她淋雨的姿色让他记忆深刻,他想如果自己这么一直无聊下去,那么这记忆会越加的犹新。而对于更飘亮的谭絮,一想到内心的自卑就会渐渐爬上来。或许因为确定自己猜测谭絮可能是这城市的主人不会有差错,而如此吧。
巷子或是星期天早晨的原故,极少有来往的车辆,有步行者,也是租住在此背着包匆匆去人市场找事的大学生。很快他们就到了“豪巷”商场。
叶铭进到里面,才知这是一家高档的商场,比家乐富华润明显高了一个级别。张小亚进了一个小格门,换上黄色衬衫,胸口挂着场牌,上面表明,她是珠宝手饰专柜的营业员。张小亚叫叶铭到处看看,有满意的东西,拿她的优惠卡结账,然后一阵风的往广场跑去,那里已有十几个女孩在排队。
商场的三楼,叶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绿茶。在一个导购员的介绍下,他才知道可以凭购买价值100元的发票,进到对面休息室休息一个小时。导购带他进去的时候,站在门口推广产品的一位推销员递给他一杯免费试饮的饮料。休息室不算宽敞,大概可容下十来人,看样子人多的时候是先到先进。
此时休息室静悄悄的无一人,与外面孑然两个世界,正中有两台电脑,每个墙角都有一台。叶铭问他能不能使用这电脑,导购员脸带着微笑点了点头。叶铭选择了对着窗台看上去视角较好的一台电脑前坐下来。还是习惯性的登QQ。出乎意料是邮箱里有一个封信。
是思棋寄来的,她果真没有说慌。叶铭快速的浏览了一下,心中确定这一篇文章,确实值得一读。
网友叶铭:
你好!昨天我仓皇从房子里逃了出来,因逃的急,驾车慌不择路,在一个十字路口茫然不知去哪里时,想到了回乡下住一段时间。当时很冒味挂掉你的电话,猜度你必定认为我是一个见不得光、露不得声的网上骗子。我现正在镇上的小网吧里,周围全是逃学的孩子。这群孩子不能被世俗的认为是坏孩子,就如我逃离其实是为了真正的爱,只是现在出现在面前的爱并不能给我兴趣和未来。当然在他们为进来一个人而紧张兮兮的神情中,我也突然醒出:世界本身就是这样才能循环往复,才不至于陷于只有一种心情的环境里而显得单调和荒芜。所以我此时也不在乎你知道我个人的隐私之后会怎样的表情。在生活当中,我已被朋友认为是一个怪异的人,在虚拟的世界里,我们从未见面,又何须忐忑不安呢?我并不是说,把你当成一个众多不相识的人的看待。相反这段时间,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想我不会来到家乡。这要感谢你,虽然你的语言极少,但耐心倾听,让我觉得世界好像真有神灵,它们在无形中使你帮助我。
叶铭看完正文,然后打开附件。
“今天已是第三十天宅在房子里了,我知道这样子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只要离房子不远的毛竹林里的帐蓬还在。帐蓬里男子是我的追求者,他很爱我,但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才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来。我和他有个短暂的恋爱,上过床。我现在望着帐蓬,不过不是爱怜,也不是可怜,而是无比愤怒。我认为他打忧了我的生活、心情,朋友也因为他过度不符合常人的举动而选择疏远我。我时刻想着瞅住机会溜出大门。一个月前我有五次成功悄无声息的翻窗出了房子,每次出现在毛竹林口时候,他发现了我。我拼命的跑,他拼命的追。我走到那里,他跟到那里。我想在朋友家里过夜,他蹲在墙角,朋友看了过意不去,赶我走。最后没有朋友敢收留我。我死了心,就宅在房子里不出来,那知他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在毛竹林里支了个帐蓬,日日夜夜守着。
宅在房子里,其实很痛苦,特别是我这样喜欢跟朋友逛街购物的人。后来我用上网来打发郁闷,和你聊天是很愉快的一件事。你说写一个人的过去,就是清算一个人在心中的地位,即而可以顺其自然的不再会感谢或内疚什么。刚开始我试图去敲打那个男子的不是,会激起心中的愤怒和后悔,但几天后的时间里,我会对那男子不可理喻的行动,不再那么在意了。当然我不是原谅或想回到曾经的时光。
因是清算,所以我必须敲打出与那个男子的前后因果。但学无所长,断断续续写下以下文字,也不知道到时寄给你能不能知道事情的大概?以下是这几天敲打出来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毁了容的人,五官端正的人看了应该都会有惊讶的表情。然而我却长时间盯着他看,一块婴儿手掌般大,像刚凋谢的玫瑰花,置在他的左脸上,向上延伸到眉心,眉毛残半。这是可怜的人,我当时想,忘记了自己的失礼。直到旁边的朋友提醒应该收捡这种表情时,才觉得自己可能伤害他了。我向他微笑,然后要了一杯上了档次的葡萄酒叫服务员送给他。没想到他站起身来,说他是这酒吧的员工,不能随便接受客人的东西。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穿着酒吧黄色的店服,正在修理桌旁上方的排气扇。他说话是一幅严肃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我选择了一个可以看到侧脸的位子坐下来,边呷着酒边继续打量他。他的右脸却相当的完美,修长的脸形,几缕染黄的头发掉在眼镜前,高高的个子,要是不知道他的左脸,我想根本就不会生出可怜,而是忌妒。
朋友见我的眼光长时间不离开他。她说,她知道这人的一些情况,是酒吧老板的老乡加同学,酒吧开业就来到这里,平时负责管理安全电器维修什么的,因有个缺毁,所以在酒吧里很少见到他。我问她,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了?朋友连忙笑嘻嘻的说我是不是要打起他的注意来,换个口味。我急急的申明,只是想他为什么不去美容,现在医术那么高明,疤痕应该是小菜一碟。朋友还是拿我开心,说我是不是无聊的生活腻烦了,想找高尚意义的东西。
确实那时我的生活实在是无忧无虚,没有工作,也不需要挣钱。我的父亲是一个暴发户,在南方开了一家年收入七八百万的加工厂。父母说南方的空气有点扭曲,扭曲的连平坦大道上都是灰尘,太阳下看得清清楚。于是他们在内地家乡这个城市买了一栋别墅和一个很旺的商铺。说是老了,再也不想受那份复杂人际关系网之苦时,就回到这里来,守着商铺,悠闲的等死。我当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何有这样的想法,在我周围的人看来,他们是凤毛麟角的成功人士,积聚钱财是最大幸福的泉源,就像我花钱会得到莫大的快乐一样。不过他们对苦脑也像我对无聊的生活妥协一样,照旧年复一年。
我不置可否。但马上又说,我想做一回有意义的事,平生从来没有为别人做一件事,想体验一下能不能从帮助别人哪里得来快乐。朋友好奇的打量我,表情随后变得很平缓,说我是不是要以身相许?牺牲自己的幸福换来这种不只是外貌残缺、还心灵不健全人的自豪幸福。我说是帮忙,实现他恢复自然脸容的愿望。朋友摇了摇头很坚决的否认这种想法。我问理由。她说一个人的不幸,总有原因,别人是无法更改的,只有他自己改变了,才会觉得一切对他来说不会是不幸,换句话说,他会拒绝我,因为在他看来是施舍,对他人格的不尊重和污辱。朋友说完后,问我懂了吗?我说事情不要往深层次的人格去看,只要能受益能够改变现实,谁都会接受的,我们还不是有一句叫做笑贫不笑娼吗?人格道德不照样吃粪去了吗?朋友笑了笑,说我逻辑混乱,如果真的去做,一定会后悔。
其实我那时只不过想找一个话题聊聊,更新喝茶喝酒时重复无数次莫明的开怀大笑。意想不到的是,过了几天朋友带给我一个信息,酒吧老板因妻子得了子宫癌,急需凑钱医治,正出售酒吧。早在大学毕业后,我曾策划过开一家规模不大的酒吧,当时连方案都拿出来了,又请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姨父帮助打理营业执照。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地段,市里较好的门面店铺是抢货,很难见得有人出售。我求助父亲把自家的门铺回收过来,终止与别人的合同。父亲一来不愿做个不守信的人;二来担心我刚从学校出来社会经验不足,人情世故不通,酒吧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一个女孩岂能应付得了?母亲更是以担心安全为由极力阻止。由此我只得作罢。
为什么我会喜欢开酒吧呢?一是我需要一个青春热闹的、而不是沉闷的环境;二是我对酒的香味,就像对香水味一样特别钟爱敏感。对酒香有这样嗜好,这与年少时有很大的关系,父母在南方创业,留下我与在农村的爷爷奶奶生活,一年四季难得见上一面,每次回来,他们都带上烟酒,当然也少不了给我带上好吃好穿好玩的东西。爷爷喝酒前,总要叮嘱奶奶炒几个好菜,在菜未到桌前,就会捻开酒盖,嗅了又嗅,看到我好奇的样子,递给我。他说酒有清香的,也有陈香的,浓香的,闻闻对身体有好处,酒还是百药之长。他后来又说,有些酒只有喝起来才能感觉的香气,叫我喝点也无防。很奇怪第一次喝酒,没苦味,爷爷说我对酒有缘分。但我每一次喝酒不会超过五两,那些喝得醉猴似的,我只能说他们糟蹋了好东西。从小到大,像什么鸡尾酒、茅台等白酒,各种国内外的红酒,我跟爷爷喝遍了。前些年,爷爷迷上药酒,但我对药酒颇为反感。酒没了纯度,就像一个少女做了妓女,失去了纯真。
我对酒吧老板说,按你出售的价格盘下,再加一万元。老板感激涕零,说他遇到了好人,哪一天她妻子要是好过来,一定带过来谢谢我。我生平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这样的话,不知怎么比他还感动,又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我这种恻隐和虚荣心,更兼自以为是的性格,常常会做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当然我的钱来自父母,不过二三十万的账目只要不是很频繁的支出,他们一般不会追究,何况我是先斩后奏。他们见我已盘下来,也拿我没办法了,只得嘱咐我,万一有什么混混来找事,第一反应就是找姨夫,在他们心目中在政府有个一官半职的姨夫自有神通广大的本领,当然可荫庇于我。酒吧换了老板,员工几乎一无所知,只有他知道。他叫江瑞。其实我不想写下这个名字,因为伤痛不可能在一年半载之内愈合,一想到这个名字,愈合就感觉到遥遥无期。但曾经生活的一部分,刻意去躲避,无非会更增添几分罢了。所以我想开始几天会觉得很气恨,但几天之后了,应该会坦然。是的,当书本上到处写满他的的名字时,我再也找不到当初的痛恨,心里反而有几分坦然,到像愈合了伤口。或许他没什么朋友的原故,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其它员工还不知道我就是老板,而不是我欺骗她们说,我是老板请来暂时管理的。
酒吧的生活很愉快、惬意,比无所事事快乐多了。每天早晨我和她们一样准时上班,到了凌晨打痒之后,才会清点一天营业额,等清点完毕后,这时江瑞就会帮我开门,他是惟一可以住在酒吧的员工。他很少说话,总是把头低得低低的,不过我的个子不算高,刚好到他额头处,把他的表情一收眼底。等和他有几次交往后,我问他脸上是怎会一回事,当然我尽量把话说的很温柔。他喃喃几句,声音太小,无法听清。于是我又说,能不能别放在心上,其实周围的人很少会在意。这时他抬起头来,我看到有点羞涩,右脸通红。之后他对我生出好感起来,偶偶碰到也会露出笑容。这使我把当初跟朋友说的话,又提了起来。
有晚打痒之后,我对他说,想过去美容没有?他惊讶起来,然后摇了摇头。我又问他如果有机会去美容,会不会去?他沉思了片刻,疑问地看着我,然后说,如果有机会当然想去。我问,这疤痕有多久了?他说,比他少一岁。这一下轮到我惊讶不已,想想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没看过医生,连想都没想过,一定是以为治不好了。我心里不知为何涌出一股酸楚,在农村时徒步走二十里来回上学,而不知辛苦的经历突然跳出来。
之后,我开始关注美容起来,首先注意到是韩国,因为电视里铺天盖地有美容广告,都说引进的是韩国技术。后来我向一位在美国留学的同学打听到,现在国内比较有名的医院,美容技术也能与韩国蓖比。同学并推荐了本省一家名气不薄的医院,和一位在美容界名字很响的医生。当下我就忙碌起来,去找那位医生咨询情况。那知那医生名头确实不少,不但需要预约,而且预约金是按时收费的,就像律师时间就是金钱。钱多少,倒不在乎,我猜度,如果真把江瑞的美容做下来,也就是十几万元,不会多也少不了多少。
预约了三四次,这个医生才有时间见我一面。这人如果光从外表看去,绝对不是一个好人,一眼就会得出是一个奸诈算计的人。我心里虽然对他没有好感,但人不可貌相,外貌并不能准确地表露出内涵,于是我想通过一席谈话来了解真伪。
医生先开口问我,‘是不是叫思棋?’。
我说是。
他点了点头,说:‘那个地方?是不是腹部?开刀的地方就好治’。
我说,我是帮人家来咨询的,是在脸上。又问:
‘你能不能说说你手下的案例吗?’
他拿出一本图册,里面全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看了几页,我无法看下去。
他笑着说:‘很丑,是不是?但通过我们的手术,都能变成如正常皮肤一样光洁润滑。那人来了没有?’
我说,先谈谈你们的医术。
他就说:‘我们这里有植皮和埋管两种手术,植皮是传统的方法,你也知道传统总是保守些,相对来说风险也少,而埋管就先进的多,复原率也高,在我们手里现在几乎没有失败过的。这就是我们的病人手术之后与之前的对比,绝对可以放心。’他拿出一组图片,一个美少女,笑的很灿烂,而旁是一张有胎记的脸孔,一脸哭像。
我从他手里接过,又看了后面的图片,说:‘男女是不是有差别?’
‘当然有,个体体质不同,手术难度也不同,不过用我们不同一般的治疗方案,绝对可以达到每个想要的愿望。’
‘你能不能说的具体点?或许有资料可以供我参阅吗?’我说。我从来讨厌说绝对这两个字,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和精湛,按照我的逻辑,说绝对的人,一定以为你是傻子,正在欺诈你。我开始不耐烦,那幅奸诈像又吊出我对他进一步的反感。
‘有啊,这位小姐,看来你之前没有了解过美容。其实从外表就可以看出你出生在不一般的家庭,应该是关心美丽的。’说完他拿出一本小册子,里面内容很详细,把美容的起源都带上了,中间谈到美容的趋势,埋管正是大势所趋。看到最后,是该医院美容科的业绩和病人来的感谢信。
我问:‘这些人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打电话找到这来信的本人。’他指着一个小学生模样的人说。
‘如果疤痕很久了,几十年了,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你还有什么犹豫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找到我们是幸运,那些在街道上不相信科学的人,让人看猴子似的,流眼泪是罪有应得。’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一进来就不相信你,看到你这幅样子,又说这一番话,真叫人失望!”,我说完掉头就走。门口几位护士吃惊的看着我。走廊上一个被纱布裹得只露出眼睛、嘴和鼻孔的女孩差点被我撞上。我见她是下楼去,想了解一下情况,就向她搭讪:‘需要我帮忙不?我可以帮助你到楼下把餐打过来。’
女孩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摇了摇头,拖着气慢慢的说:‘谢了,医生说,要多运动,那样活血,可促进新陈代谢,恢复的快点。’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快半个月了,医生说再住一个星期,我就可以解纱布出院了。’
‘这么快?’
‘是啊,手术一个小时候就完了,有的半个小时不用。’
‘脸上疤痕有多久了?是什么疤痕?’
‘不长啊,不到一年时间,主治医生说,还好不长,要是时间长,疤痕长的越长越深,就很难治好了,不管是火烧的,撞伤或是开刀的。我是开水汤伤的。那一年,在一家工厂,上楼梯时,前面那人提的水壶突然爆破,就把我右脸烫伤了。’
‘能不能留下你的电话号码?我有个朋友比你遭遇还不幸,也想来美容,可他没勇气,以为治不好,就不想治。如果他看到你的例子,就放心了。’
‘好啊,不过手机不现在身上,号码也没有记住,手机在我妹妹手上,她刚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买东西去了。’
我说我可以等她妹妹过来。我和她下了楼梯,然后走到医院的绿色带上,那里有不少病人在散步,每次走过,一阵药味扑鼻而来,我受不了药味,更对她说:‘我能不能请你吃顿饭?’,原以为她会拒绝,相反却爽快的答应了。
我带她来到最近的一家餐馆,选择一个通风的位置坐下来,正准备点菜时,她却说不能吃菜谱上的东西。我问为什么?
她说:‘医生说这期间不能吃有色素的的食物,吃了就会增加植皮片皮肤的色素,那样就好不看了,白美容了。’
我问:‘那些可以吃?’
她说:‘稀饭,没有色素的蔬菜,像白菜,白萝卜,去掉皮的茄子,黄瓜。如果要吃零食,只准我吃花生,还要连花生肉外那层皮吃下去,说是可以造血。没事的时候就叫我多喝开水,多运动也可以促进新陈代谢。’
我问服务员:‘有不有羊肉粥?’
服务员说:‘这里要到晚上才有卖,人家是当夜宵吃的,大白天的不能充饥。’
我说:‘现在帮忙炖一个,要多少钱,只管开口。’
服务员拿着我的话,进到一个厨房,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赤着胳膊的男人。
那男人对我说:‘现在要挪出一地方来专门炖,会耽误其它客人上菜的时间,所以得多收双倍的费用,你同不同意?’
我说好,你现在就去挪出地方来。
大概在餐馆等了一个钟头,羊肉粥才出来,因打过招呼,不要放油,一切佐料都不要,所以那粥像雪白一样。
回到医院,她妹妹正在门口寻找她。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然后才回来。
这一次我出去了解情况,并没有告知江瑞,原想给他一个惊奇,但回来后,左思右想,觉得他的疤痕时间太长了,或许已经根深蒂固,不是现在医学可以解决的。另一方面,我在等在医院里遇到那个女孩的消息,确信下来,再告诉他,这样如果他不同意,也有一个活例子说服他。
一个月之后,我联系到了那个女孩.女孩说她现在乡下,因手机信号不好,几句话没说完就断了线。我再打,就不在服务区了。晚上女孩发短信过来,说乡下信号不是很稳定,时有时无,她现在发短信在楼顶上。我问她美容怎么样了?她说一般,没以前清晰了。我说一般是什么?她说就是还可以看出来。我不放心,要了她的地址,准备明天去她那儿。第二天我起了一个从没有过的早床,大概是六点的样子,就开着车上了路。初夏的早晨真的很沁人心脾,也让人不自觉会想到那些本该好好想的问题,因忙碌、焦躁、热闹而忘却在身后的问题。我第一次问自己,现在是不是真如朋友所说的那样,是不是疯了?这年代成年人的欲壑难填是平凡不过的事,何况一个双眼无时无刻不闪烁着憧憬希望的男人,被一个人突然满足一个希望,他会不会贪得无厌,或者像朋友所说的那样:心灵残缺、畸形的人,伤害往往是对自己最好的人。我想放弃还来得及,我还没有向江瑞承诺过什么,即是承诺了,食言他也不会怎么样,因为现在谁也不是很了解,两个不相干的人,食言并不会带来后果,顶多失望吧。然而我是一个很懒惰的人,思考问题也是半途而废,所以在恬静的清晨里,突然一起车祸传出巨大的声音时,我就不知不觉地把问题丢掉了。现在看来,我的脾气性格会使我如上了高速路一样,非得到了下一出口或终点,才会明白。我见到了那女孩,与毁容的照片对比,发现美容后并没有多大改观,色素依然沉积,二三十米的距离照样可以看出来,只是手摸起来平坦光滑柔软如正常皮肤无两样。我问女孩:“这是手术成功?还是失败?”她说“医生认为是成功的,说只能做到这样。”我很失望的返回,想那个医院是无论如何不能不去的,那个医生说得绝对,绝对不可信。
好在这一个月里,我对美容方面的知识由浅及深,虽然不能说是达到一个内行者要求,但那些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激光美容神通广大,什么中西结合药物美容,工作治疗两不耽搁;什么药膏一涂就见效,真是患者爱美者的福音,还是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随着自己更进一步的深入美容学,才知道像江瑞这种情况,确实很棘手。一是时间特长,二十几年;二是面积过大,已达到成年手掌的一半。我不再相信在美国留的朋友的话,什么狗屁朋友,认识这样的医生,差点上当受骗,好在自己的IQ不弱,换成江瑞,如果他有这样意思,去了一定倒楣。我开始注意全国有名的医院来,然而看到医疗事故层出不穷,那些平日里冠着人民和第一、二、三的医院,连工业氧都拿来给小孩吸,心里就觉得名气再高也不塌实。
我联系到一位在澳洲的朋友,正好他在那边深造医学。他听了我说的情况,毫无避讳的说,这种情况要完全达到复原的效果,简值比人类登月球还难。当时我一听就泄了气,朋友在电话里没听到声音,猜我不高兴了。就说,如果做的话,效果还是有,比没做之前肯定要好看的多,之前的僵硬完全消失,摸上的感觉与肌肤一样。我说既然做了手术,还有这样那样的遗憾,那做手术是为了什么?不如保持原样,原样的丑陋,原样的自卑,原样的无奈,原样的一切。朋友说,我是不是爱上那个人了?你是不是因为他而感到自卑抬不起头来?我说,我根本就不想爱,爱情对我来说,就像从厨房到客厅那样简单,我只想圆一个人的梦想,这也是我的梦想,只要这梦圆了,那么我们都会感觉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朋友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好心了?什么时候关注其他人的命运起来了?我说,这无聊的生活我活够了,在他人看来是悠闲的幸福,在我看来是浪费时间,枉做了一会人。朋友说,你知道吗?在南方将近有一亿打工仔,向望你这种生活,因得不到,所以就悲伤,就跳楼,就去死亡。我说,不要说了,我们是不是朋友?我现在妥协,手术后最差的效果是怎样?朋友说,十米之外,既眼睛有二点零度的,也看不出来,但近到身前,或是几百万的像机一照,就很清楚了。我说我去问问他。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江瑞时,他目瞪口呆,他说让他想想。我说,那你就好好想想,不过不要想的太多了,太多了我受不了,简单一点就可以了。过了一个星期,江瑞问我做美容是不是需要很大一笔钱?我说,既然主动圆你的梦,我就不会在乎多少钱。他说,他不想欠人情,自己没钱,所以宁愿不去医院了解情况,父母也劝过他去看一下,他不想因这个连累他们过苦日子,所以就死了美容这心。我说,我也不强迫你,但你想过你的以后吗?你需要找女朋友,你的父母一定希望你早日成家,早日让自己悬着心落下来;你还需要朋友,不能总活在一个人的空间里,哪天这家酒吧没了,你需要找事,不是同学不是朋友会让你难堪的。我说完后,觉得这句话伤了他,懊悔不已。他点了点头说,是的,你说很对,我想了解更多的情况,或许还需要跟父母商量一下。
我放了他半个月的假,让他回家和父母商量。不到半个月,江瑞进城来,手里提着一个塑胶袋,里面装了一只鸡,臂膀上扛着一个肥料袋,一只鹅露出长长的脖子。晚上打痒后,他把这些东西放到我的车上,说是他父母送给我的。说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拳头大的水球,然后转了几圈底下的手柄,音乐声清晰传了出来。我知道这是音乐铃发出的声音,转一想,就说以前没见过水球会发声。他说这是表弟在南方一个水球厂拿出来的,那个水球厂是世界上最大的水球厂,什么样的水球都有,喷雪花的、天使的、摇马的等等上千种,都有音乐铃,每种都有不同的音乐铃,发出不同的音乐。你听这首是《祝你生日快乐》,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过生日,现在送你这首歌,你会不会认为不合时宜?家里还有其它的水球,不是水混沌了,就是表面掉了色,虽然音乐有《回家》《梁祝》《贝多芬进行曲》《斯卡博罗集市》等,惟独这个看上去还没有缺陷,所以就拿来了。我说,我很喜欢啊,过一个月就是生日了,我会打开这水球的音乐听上一曲,只是那鸡鹅不会养,口馋也没办法。他说,忘了怎不叫他妈杀了,把毛拨干净了,让盐泡着再带来,虽然不是很新鲜,但总比市场上那些饲料养的有营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