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到么?”叶铭自言自语。
“真的能做到么?”心里重复了一句。
“为什么要打她电话?可以不打!能克制住么?”
他望着对面的山顶,那里正下一场睛雨。在住宿里看到那边下雨,而这边是雨刚洗的,上来时兼了好奇心。但此时他的好奇心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想着“我一定要做到!一定会做到!”。然后咬着下唇,像下了极大的决心。
或许决心并不能消去烦虑,相反更为他增添了一份懊丧和严肃,当然这之中肯定是有遗憾的。即使这样,也必须做出决定。其实,他又想,结果在三个月前就有结果了。孤身一人从郴州离到这儿时,这样的结果不可避免的要来临,只是当时,也包括前几天他无法接受,才纠葛到现在。但今天非有个一刀两断不可,否侧根本无法重生。
心还是很痛,今天刚好是六月六号,如果不是这样的日子,他想,或许不会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一定会随着自己的心情而间歇地纠缠云分。那日是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千年难遇吉日,各种媒体特别是网络上,都在这一天醒目的的地方,打上了“千禧吉日”。他和云分就是那天发生转折,虽然此后半年多的日子,两人电话你来我往,但因距离带来的空洞和无奈,并没有因电话那端这端的传递,把爱情维持原样。
其实,时间总会使人改变,何况一个初入社会的女孩,一片空白装束,随时随地会被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叶铭想,要是云分经历过一年半载的打工生涯,或许他们之的爱情并不只是热烈,而且会很牢固,此后天各一方、流浪失业断然不会产生影响。但他马上否决了这种可能,他从身边找到了分分离离的打工爱情。或许真是缘分,也只能用这个解释他们之间的无分了。
叶铭心痛就在这里,缘分好像让他再努力也枉然。他觉得在缘分面前赫然空出了自己的灵魂,其它的一切都不属于对方也不属于自己。然而,有时候他还是抗挣着。现在才知道,在爱情面前抗挣无疑是贱卖自己,只会越加让对方傲视,增加旁人的笑料和同情心罢了,于感情没有丝毫裨益。
来到东莞时,他就这样想过,但遏制不住不去打那个电话。有时他真希望云分的电话号码突然销声匿迹,那样或许会早点拿出这样的决心,也不会需要莫大的勇气。但至到现在,那个电话还是活生生的,只要打过去,依旧是轻快的、熟悉不过的铃声。他也希望,这铃声一直响下去,或是嘟嘟的挂断声。但马上出现云分甜美的声音:“你好,这是三丰矿产设备机械厂,我是云分,请问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叶铭伤感的“喂”了一声。
云分听出了他的声音,依旧还是一句:“什么事?”
“没什么事。”
“我说过,没什么事,就不要打电话过来,你烦不烦?你不烦,我烦!”
叶铭听了,像自己被隔空又甩了一次,刚开始渴望她声音的欲望,顿时觉得被羞辱了。他沉默不语。
“喂,你说话啊,每次都是这样,像个男人吗?”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们之间完了,没有必要再下去。”
“你能给我幸福吗?连最起码的安全感也不能给我。喂,说话啊?还要我重复多少次,我不爱你!”
“再不说话,我挂了,还有事,不像你那么清闲,整天想着缠人。”
那电话就这样挂了。叶铭每次都是听到这样几句话,听得心里发凉。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悲伤无法感染云分时,怒不可遏了。
“你笑啊,你开心啊,我失业又失恋,这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你怎么现在不笑啊?这会儿心里在笑,过后一定是哈哈大笑是不是?”
那边传来,整理资料的声音。
“你不用我打,就天天打,看你怎么样?”
叶铭说完,等着云分生气,过了几分钟传来她与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谈话声。叶铭才知道,手机放在桌上,让他自言自语。
叶铭心里起了恨,挂了电话,又想打过去,但踟蹰半响还是选择走出电话亭。
恨不过是激怒的结果,如果与爱相对,并不见得恨就是真的恨了,转个身就会消失掉。叶铭第二天又打电话过去,想了一夜的话,在拿起话筒时却是沉默。于是云分还是那番话。当他被激怒了,也是那一番话。最后,叶铭真的恨了,脱离了以前的爱去恨,于是他做出决心。
睛雨看样子马上就要停下来,刚才朦胧的山头,清晰得像放大镜放大似的。而这边却变成阴天了,几朵硕大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上空,太阳光芒从几处破绽里落出来,但不到五六分钟的时间,就消失贻尽。最后这边那边山头都染成了一色。再过十分钟,豆颗大的雨点子,飘瓠下来。
叶铭慌忙抬起脚往下跑,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心想反正衣服会湿透,不如到前方浓密的荔枝林里吧。他捋了下眼角的头发,手指无意间触到脸上的疤痕,心豁然一通:爱情是被它毁了。到了荔枝森下,之前的痛苦,顿时消失了,随之浮出的是叹息。这叹息是给自己的,当然是在云分面前彻底的认输。之前,云分说脸上的伤疤不是个问题,不是很在意。她还说脸上疤痕,不是很难看,虽然左右不协调,那追逐潮流的时尚人,还特意要在自己的五官上制造出这样的效果。叶铭当时说:“贴或是涂抹上去的,只为尽一下兴,吸引别人的眼球,过后卸妆,还是觉得没有的漂亮。”
“那你去试试美容,找回自信。”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羡慕没有这个的好。”
“如果你真希望,先去打听现在有不有这样的医术。”
“我一直都没看过医生,有二十几年了。”
“要不,我问一下我姐,她做的是美容这一行业,但只做面膜和按摩,至于手术之类,我想她那个小店也没这个能力。”
叶铭没说什么。
过了一个星期,云分发短信告诉他,时间太长了,可能很麻烦。叶铭知道,麻烦就是很难治。遂叫云分不要再打听。此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嘴上不说,或许是心里有个疙瘩,说出来怕伤叶铭的自尊。但前段时间在电话里,叶铭那样歇斯底里纠缠,云分也没有说半个字。
正是不说,比说出来的利害,更能使人疑神疑鬼,更能伤人。
叶铭想,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利害,要是跟她结婚了还不知道过怎样同床异梦的日子。他知道这样不过是自我安慰,其实心里多么想跟她天长地久。
荔枝林里,紫红和浅黄色的荔枝果稀稀疏疏在绿叶中露出来,摘荔枝高峰期一过,这些是成熟晚点的果实,荔枝场的主人似乎不再需要它们,在断断续续几天的大雨,也未采取措施保护。叶铭在里面,时偶有荔枝里掉在身上,树底下阵雨歇息的时候就成了一遍赤红色。
叶铭下到住宿来,里面空荡荡的,星期天不在外面租房的同事,不是外出寻亲朋好友,就是到网上和街道发廊寻开心,留下偌大一个工厂无比的冷清。叶铭不是一个很喜欢宁静的人,在往日,非得到最近的公园转几圈,或上网找几个能无所不聊的网友聊上半天。今日,当然特别,他是这样认为。
无人就有无人的好处,防不着顾忌别人的感受,叶铭脱下直流水的衣裤,发现昨日洗的衣服并未干时,索性像野人似的一丝不挂在阳台上搓洗。
那天晚上,九点多钟光景,手机响了起来,是网友思棋发来的短信,叶铭看了短信的内容:在哪里?有时间聊聊吗?我在等你。叶铭本懒得理会要陪聊才能过日子的女人,但转而一想这次见理不理,如自己也到了哪天非得用倾诉才能泄郁时,岂不是要求人家,又想今日也是有一番话要说出,心里才能好受些,遂穿上半干半湿的衣服到了离工厂不远的网吧。
网吧人多为患,堪比菜市场热闹,有节奏的敲击声还是可以听到,溺于四角屏幕的面孔,在这种节奏声里,不停转换表情,或喜或悲或愤怒,倒是难得见几个麻木无情的。叶铭先前总是对此嗤之以鼻,来到东莞后,孤独寂寞更兼与云分恋爱失败之感益加强烈,一次偶然上网,突觉网聊与喝醉酒有同样功效。思棋就是那段时间认识的。当然是网上认识,随便点了添加好友,思棋就通过了,并马上说:“我们好像以前聊过。”
“刚添加的,不可能聊过。”
“你是叶铭吧?以前是好友,可是近段时间不知怎么不见了?”
“是的。”叶铭看了她的资料,大龄女人,上面写着二十五岁,一定是了结婚的,肯定聊不来。
那知思棋是个语言极强的女人,不管叶铭愿不愿意,独个儿说了下去。
“你恋过吗?有过刻骨铭心的感觉吗?我是有的,其实刻骨铭心倒也罢,现在连生活都懒的整理了。每天望着太阳出来,然后,盼望太阳早点落下山。要是阴天,我的心情或许会坦然点,一天就少了些睹景生郁。那次跟你畅快的聊过,真的很感谢,使我在语言中找到述说的快乐。”
“也是从那以后,开始用键盘敲打自己的过去,现在已有好些数字。我想当它成篇的时候,也就完成了我的前生。你不要害怕,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不会了断自己的后半生。其实经历一些悲欢,承受下来是受益者,有时间去回忆甚至修饰过去,虽然不见得是美的,但也是有收获的。”
叶铭被这样的语言吊起好奇心,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离开鼠标搭在腰边,身子靠在椅子背上,准备看下面的内容。
但自己实在不是那个叶铭,他想这女人肯定弄错了,或许根本就想找个人倾诉,说认识我。
“我会把写下的文字,寄给你。你一定要看,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前天有个相亲会,是朋友硬拉着我去的。发短信问你,我是去还是不去?为什么没有回音?是不是不理我啦?还是手机掉了?换了号码?告诉我行么?”
叶铭刚开始以为是网上行骗的,这种伎俩确实难得一见。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思棋又说:
“我是不是让你很讨厌?是不是影响了你?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看到你的网名亮起来,就遏制不住自己。”
叶铭看了这话,心头一震,觉得自己有了价值,更迎着她诌着说:“是掉了,昨日儿刚换的新手机。”
然后打上自己的电话号码。
之后叶铭对思棋越来越熟,每次上网还是老样,叶铭听的多说的少。而思棋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很难知道完整的故事。每次叶铭问,她都会说,等写好了,看那文章就知了。
这次还是一样,思棋又是一顿忧郁倾诉,叶铭显得不耐烦。好在网络虽似在咫尺,终竟还是天外,人的呼吸、表情由此而来的气氛,还难感受到。那边思棋依旧像在完成一件重复性的流水线工作。
要是换在平时,叶铭也会觉得倾听别人的悲伤,是一件高尚的事,不但洗涤了自己的灵魂,也舒畅别人。因今日是个记念日,自己悲伤况来不及,那还管得别人。这一点让思棋在他的字里行间中看了出来,问:
“你有心事?能不能告诉我?一直都是你分担,现在我可以为你分担。”
叶铭心里说,我的给你,那么你的痛苦就是二次方了。转而一想,这样不是承认自己有吗?就说:
“没事,今天淋了雨,可能是感冒了,不碍事。”
“身体还是自己的,虽然我们的思想、灵魂有时可能不属于本人,但身体还是自己的。”
“我知道,会少淋雨的。”
“有时我就在这种不属于自己的思想、灵魂里挣扎、痛苦。或许你不会了解,周围没有几个人会了解。其实你那样的生活是幸福的,真的很幸福。”
叶铭莫明,不知自己的幸福从何而来。当然可能是思棋把他当成无知的幸福了。
“好了,今天不聊了,过不了半个月,你就会把我看得清清楚楚。”
“今天说不好吗?”
“其实,我主要踌躇要不要寄给你。你会笑我的,一定会的!”
“不会,真的不会。”
“你怎能确定自己不会?”
“一个人的故事,能写上一个月的文字,经历肯定非凡,不是感人,就是很特别。”
“是的,我可能是自以为是,但真的是那样。”
“好了,我想下了。时间不早了。”
叶铭看到网吧后面已是漆黑一团,那里的路灯只是摆设,很少打开。前几天,发生一宗强奸案,一个加班回租房的打工妹,路过时被三四个男人劫持到不远处的草坪要了财要了色,案子现在还没破。所以晚上出门,得提着心,最好有个伴,或者早点回厂。
住宿后有一个很精致的菜圃,长年四季绿色,特别让人注目的是,与菜园隔着一个水沟的小坡下,有一条菊花带。阳台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夏季的清晨,植物的清香和混着看得见空气的阳光,射到床铺上,还在正做梦的人,蓦然醒来。
工厂在住宿的对面,中间隔着省道和一片木棉树,后面深处是一大片荔枝林。
叶铭很少去荔枝林里,去了几次,总会碰到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借着夜色和枝叶忘乎所以卿卿我我,更知趣的走开。后来有位同事带他去了离此不远的世纪广场。那广场四周是花圃和草坪,水池、假山、喷泉、凉亭和运动石子路则点缀在其中,正中是矗立着一个硕大的螺旋水晶艺术品。与广场一街之隔的购物商城挂着一宽大的液晶电视,常常播放电影,使广场的人翘首观看,看到搞笑和惊危处,底下自是热闹一片。因有这一份热闹,什么忧郁失恋也会忘却,更兼广场晚上灯火通明,谈恋爱的有所顾忌,也少了些睹景生情。因此叶铭无所事事的时候,常与同事去广场逛两圈。
同事叫周林,JX人,戴着时下很流行的金色眼镜。据他说,珠三角他几乎走遍数次,凡是称得上城镇的地方都去过,社会经历没得说,工厂是黑是白,人是好是坏,都一眼可看出来。大家却不以为然,有认为周林是不得已,才到处跑,见得风景不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往往是他看不到的。这一点周林也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到处流浪的人,流浪不比旅游,想着一日三餐的心思,看不到高尚,看到都是失望。后来他又说,其实他这样也不是流浪,是逃生,是为了有一口饭吃,要是脾气性格好点,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做下来,就不会到处跑了。但在这厂里他为人处事温和,很少动怒斥人,既是别人对他挖苦嘲讽。
那天星期天早上,周林有事出去了,叶铭一个人在住宿越加觉得无聊,于是徙步来到广场。因受台风影响,近日雨水不断,广场上那一排排桑扶,正开出火红似的小花儿,被吹打落地的不少,走道上虽清扫的干净,但草坪那边铺了一层红色。不远的凉亭有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读着:“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时,是妾断肠时,春风不想识,何事入罗帏?”突见前面有一对蝴蝶,翩跹而来,更掷下书在石墩上,蹑手蹑脚,欲捕了玩耍。追了十几步,想是赤手空掌奈何不了,返身回来,把书卷成漏斗状又追了过去。那知那蝴蝶忽上忽下竟过了对面的水池,飞向闹市街道去了,小女孩等着来来往往的车露出一条道路时,已不见踪影,只得舞着书回来。
叶铭看得有趣,不觉出了一会神,想起在家乡的童年来,却比这有趣味的多,自己露出微笑来也不知。直到差点碰到面前一位女孩时,才发现有点失态。那女孩可能看到他神情时,觉得好笑,又见叶铭被她唬了一跳,就越加笑的厉害。
叶铭生性羞赧,特别在女孩面前,皆因破了相。女孩边走边扭过头看叶铭,刚才捂紧嘴唇笑,现在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齿来。那笑中的两靥,像冬日里雨滴在绵花雪上留下的微涡。叶铭越加自惭,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
“唉呀,你是不是叶铭啊?”
叶铭回过头来,刚才那女孩摆出一幅吃惊的表情,指着他问。
“你是?”叶铭茫然,记忆中找不出这样漂亮的女孩来。这地方还未熟,就是待的日子长了,以他这样的性格,很难会认识女孩。
“谭絮啊,怎么不记得了?谭娥的妹妹啊!”
“啊,……。”叶铭还是反应不过来。
“七八年没见了,是不是不认得我了?总不会连我姐姐也不记得了?”女孩用家乡话说。
“哪里,……,哪里,你不用家乡话说,似曾想识很强烈,也不能确定是真的。”叶铭顿时高兴起来,很异外,能在这里遇到同乡人,况且还是九年义务教育外加高中三年同学的妹妹。
“你还是未变,只是稍胖了点,七八年的光景,陌路相逢,还是被我认出来了。”
叶铭连连说了几个“是啊”。
“什么时候来到这儿?怎么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
“刚来没多久,在外打工,一年能回一次就不错了。”
“你不是高中一毕业就来了这里吗?”
“之前在广州。”
“在这边工作吗?”谭絮问。
“嗯,是的,刚来这边还不熟。今日有空随便来看看。他们说,这里人多热闹,就过来了。”
“什么公司?”
“锦艺制品有限公司。”
“哦,你在里面做什么?”
叶铭本想编造自己在里面做管理,捞点面子,听谭絮口气知道锦艺,只得说是做绘图员。谭絮好像没听清,或许她根本不在意叶铭做什么。
“唉呀,走累了,想到那边喝杯咖啡,你去不去?”谭絮边说边做着要拉叶铭去的动作。
“这么多年不见了该结婚了吧?小孩也有了吧?我出来很少回趟乡下,妈妈去了城里,跟姐姐一起住,帮她带小孩。”谭絮边走说,又故意看着叶铭的眼睛。
叶铭低下头,答非所问:“那是好事,都城里人了。”
“不是啊,我在这边啊。快毕业时,事不好找,听同学说,这里是南方中等城市,处在广州与深圳之间,待遇虽然一般,但总比无所事事的好,一毕业就来了这里。”
水池里的喷泉,这会儿喷了起来,那水柱足足有三米,像一硕大无比的百合花,只是白天那红黄绿水灯暗淡无光,要是夜晚配上周围的幽暗一定会很美。叶铭想到美这个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谭絮。确实谁会相信七八年前为了生计,时常像村里的成人男子一样,卷袖跣脚跟在姐姐和寡妇妈妈背后,山上山下,地里田里,晒得黑乎乎,没有穿一天好衣服的少女,如今站在眼前却是如此清纯、洁白、连身上都香气袭人。
“我问你呢?结婚没有?”谭絮又问。
“还没有,一个人呢,……,一个人很好啊。”
叶铭自卑又上来,少年变成青年,之前再熟悉的人,七八年的光景未曾见面,也未听过声音,况且是在异乡,如果不是这个疤痕,谁能认得出来?
“看来我姐姐还是蛮幸福的!有人为她单身。”
“她还好吧?“
“好啊,大学毕业两年里很艰难,把我供完大学后嫁了一个公务员,现在市政府工作呢。”
“哦。”
“其实我姐还是挺为你惋惜的,如果不是脸上……,说不定你们真会走在一起。”
过了广场的出口,转过一个草坪,谭絮带他到了一家“柳闲咖啡”。咖啡厅正中与门口一样摆着以菊花红玫瑰为主和一些棕叶竹条等为副的两盆花卉,各个墙角还有长得绿油油千年草。进得里面咖啡香淡淡的,然而谭絮身上飘洒出来的香味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顿时浓密起来。
谭絮选择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来。眼光可以看到广场背后的山峦,朦胧似水色,上边的天空倒像被它们染了一般,灰蒙蒙一片。点了两杯加冰咖啡,叶铭虽然不习惯喝这样的东西,觉得口味还没有路边卖珍珠奶茶过隐,但冰块带给他彻底凉爽的感觉那是没有的。
“你很少喝这样的东西?”谭絮看到叶铭把一块未溶化的冰放在口嘴嚼动,笑着问。
“你是不是常来这里?”叶铭听谭絮问,知道自己喝咖啡的方法有点粗鄙,更不好意思把话转到她身上。
“是啊,每个星期至少要来三次,太喜欢这里了。”
“为什么?”
“就是喜欢了,就这个原因。”
“你在哪儿啊?可以常来这里。”
“在那边。开车还是走路都比你来这里要远些。”
“也结婚了吧?”
“你说呢?”谭絮低着头,一只手搅动咖啡,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不知道呢。”
“看不出来?女人结婚没结婚你怎么看不出来?是不是除了我姐就没谈过恋爱?”
“怎么可以看出来?现在你们女的,只要不是吃得太过分、累得太过分、吝啬太过分,不是很催老,有了男人,跟没有男人,没有生过孩子,一年或是五年不见,谁知道结婚没有?况且你还这么年经。”
“猜猜看。”
“没有吧。”叶铭想到女人在漂亮年龄前面,总希望别人说漂亮点年龄小点。结了婚就意味着漂亮有了归宿,年龄即是还是未成年,漂亮也会开始走向凋落。
谭絮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从手袋里拿出手机来,叫叶铭把手机号码告诉她,说有事就会打电话给他。叶铭愿以为谭絮只会跟他喝这杯咖啡,过后虽同在这个城市里,只要再没有偶遇,那么彼此再无联系。谭絮记下号码,拨了一下,叫叶铭保存。
“你什么时候回去?天要快下雨了”叶铭看到天空聚积了乌云,广场上行人都已离去,喷泉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事?想回去了?”谭絮有点不悦反问他。
“不是,怕要下雨了,你也知道这段时间雨一下就好几个时辰,回去不了。”
“坐在这里不好吗?还可以看雨景,哪个地方有这么宽的雨景?我们聊聊其它的好吗?你怎么还是我在乡下看到那幅懒得言语的模样?这样可不好,出门在外打工就更不好了,非得受人欺负不可。”
“改不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狗吃屎的性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叶铭说。
“这样可不是事,我还以为你这么多年来走向了成熟,什么都放得开了,怎么对伤疤还是时时耿耿于怀呢?是不是为找女朋友发愁?你们工厂女孩一定很多吧?看上眼的就找个。爱情只不过是生活的佐料,没有枯燥,有了并不见得就是神仙的日子。”谭絮说。
“不是说过嘛,我喜欢单身,不是不想结婚。”叶铭不想谈婚姻爱情这个话题,一谈到,脑海会浮现云分的面孔,自己的高兴似乎在她那儿,悲伤却永远在这里。
“好了,我只想了解你多一点,必竟我们以前同甘共苦过。说真的,很感谢你以前对我们帮助,当然感谢现在不说出来的好。”
“不必记在心里,那是我们母亲关系好,我少不更事,能帮什么啊?”
“你不记得?在我家割过稻谷、插过秧苗,我可记得,姐也记得,母亲还问好久没看到你了,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时候懂什么,好了,不要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叶铭说。当然他不能忘,怎能忘了,那可是他认为最愉快的一段生活,没有流浪、寂寞、也没有对毁容的自卑和忧虑。
这时外面一阵盖天的“哗”声,比豆大的雨打在广场上,远处已是白茫茫一片,眨眼的当儿,迅猛到达咖啡馆。靠近门口的顾客,来不急躲避,被飞射而入的雨溅湿了鞋袜。一个模样打扮很花俏的女孩,从门口跑到叶铭身后,跺跺湿透的鞋子,问叶铭能不能让她坐下来脱掉袜子。叶铭把身子往里挪了挪,后见女孩穿的少,落的多,透过黑色超短裙还可以看到里面红色的短裤,面就绯红起来,不知把眼光放在那儿。女孩边坐下,边说:“什么鬼天气,说来就来,在屋里都躲不了。”
“你们是情侣?”那女孩脱完鞋袜子提在手上,跣着足站起来身来,看到叶铭脸上疤痕,瞪着眼吃惊地说。
叶铭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那女孩见了,忙笑着说:“对不起,请你别在意我刚才的……”话没说完,冲服务员要三杯红酒,然后又坐下来。
“你是那里人?”谭絮问。
“我呀,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人。爸妈说我在这地方出生长大读书,是GD人。爷爷奶奶说我是HN人,因他儿子儿媳妇在那地方出生长大,他的孙子孙女后代都得是HN人。”
“那你觉得自己是哪里人?”谭絮又问。
“无所谓啦,GD人又什么啊?又不是真正的本地人。”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HN人,那我们就是老乡。”
“好啊,我正愁这城市没几个老乡呢。”
服务员端着托盘把红酒放下来。那女孩端起酒杯自我介绍说:
“我叫张小亚,籍贯身份证上写的HN安仁,在本市一家大型商场做事,刚才行动言语有点粗陋……,请不要介意。”说完一口饮尽。叶铭一时傻眼,只想她是一位时潮女孩,想不到大咧咧的性格竟如此干净利落,一时不知如何好,以他的秉性在陌生人面前怎能做到这一点。既不能如此大胆,当时就想到自己连女孩都不如了。一想到这里,就拿起酒杯倒灌胃肠。谭絮或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拿起酒杯淡淡说了一句谢谢,啜了一口,然后解释说自己不习惯喝这里的酒。
张小亚也不在意,把身子往谭絮那边坐过去,丰满的胸部被桌沿一分为二,雪白似的露出一抹,一缕粘了水的的头发掉进沟渠。她把头发甩到背后,然后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谭絮。
谭絮:“你做这个?”
“是的,请光顾一下,看你气质不凡。”
“噢,好吧。”谭絮说完然后把卡收起来。叶铭认为那卡片上一定是与女人有关的东西,要不然像男人婆的张小亚不会有点神秘,心中虽然想知道那卡片是什么,更不好意思问了。
此后谭絮与张小亚如物以类聚越聊越浓,从手镯、戒指、耳环到玛瑙、玉器、黄金铂金,再到穿衣戴帽包包,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往往,笑声不断,真给人相见恨晚的感觉。叶铭在旁边甚觉无聊,见张小亚穿戴打扮过于俗套,心想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导购员。但听到张小亚对谭絮说:“你的手指修长,皮肤白晰,若从审美来看,千足色黄金镶嵌铂金,戒指还不易大粗,你这个戴在手指真好看”;又说:“但凡那耳环、耳链、耳坠子大小也要与整个脸型搭配,不能把脸衬托的小了大了,如果有的是钱,那大就无所谓,再配一根金光闪闪的项链,财大气粗嘛,出门给人一眼就是富婆,一路的羡慕忌妒眼光,哪个不喜欢?我啊建议你换一对稍大点的。”又赞又羡慕的说:“你这一玉镯我到没见过,单看这颜色猜是白龙玉,中间那么粗的红色环是吸了人的精气,肯定是有些历史了。”,叶铭猜想她不是一个珠宝销售员,就是商场管理者。
谭絮与张小亚兴味盎然,把叶铭冷落在一旁,直到外面大雨骤停,叶铭告辞,她们才从兴奋中注意到。
谭絮说:“记得我说的话,有事就打电话。”说完一只手贴在耳朵旁做出一个话筒状。
叶铭点点头,然后出了咖啡厅。
回厂里的第二天,谭絮果真发了短信过来,在短信里说闲来无事,想要叶铭的QQ号码,看看空间日记,以更多了解这几年叶铭的变化。叶铭当时正在上班,忙着整理资料,没空回。过了半个小时,谭絮又来短信催,叶铭忙里抽闲,发了过去。吃中饭时,叶铭发短信问谭絮是在工厂打工?还是开店做了老板?那天见到谭絮衣角打扮不同一般女孩,就想问,但又觉面对面问这些似乎不妥,现在谭絮对自己还是往日般小女孩,把自己当长辈看待,又主动联系,更忍不住想知道,了解更多点,而职业正是一个人生活的代表。那知谭絮并没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