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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 寂寞相磁


    有个星期天周林对叶铭说曹凡在永兴大排档请客,问去不去?叶铭觉得没有帮上忙,不想去。周林却不由他,半推半拉出了住宿。原来曹凡是专门为感谢周林帮他谋得绿阳制衣厂的大单而请客的,酒酣正浓送上了两千元的好处费,并承诺以后提成百分之五每月都会兑现.周林喜不自禁,一扫近段时间的愁眉苦脸。叶铭心里粗略一算,加上工资周林这样一月下来至少有近四千的收入,心里羡慕不及,只恨自己认不得几个人,认得的又无几个在制衣厂,有一两个却是底层的员工,自身难保,还能帮助别人。周林回到住宿后,兴奋不减,侃侃而谈,又说等多了一点积蓄,也像曹凡开一个小厂,谁说小厂不挣钱?比打工好上几百倍呢。还说曹凡是有很思想头脑的人,必定看的书多,写得一手好字,才能日进千金,自己也多看些书。

  周林果真以后丢下那些医院送的杂志不看了,从社区借来什么《卡耐基成功法则》、《营销成功的秘绝》等励志书大看特看。叶铭看他一幅认真、似成功在握的神情,为自己以前嘲笑他而不好意思。叶铭曾说周林是一天一个决心,过了十天半月,因众多的决心最后不得不放弃了所有决心,又回到常态上来的人。

  叶铭虽然不是三天壮志,四天息气的人,但对于现状的无奈,不得不把自己的理想压下去,一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二是与家里人一样认为,自己不适合打工这样一个群体;三是他认为曹凡创业的过程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是通过骗取收买的过程,这样的事,自己根本就没有心理素质去做。所以叶铭对自己的了解,在绝望的时候到也能安慰自己一番——可以少经历些风险。

  但看到周林一下子这么大改变,叶铭心里生出许多的悲伤,竟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了。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叶铭在自由的工作中,表现出来的忧郁显露于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家出了什么事,或是遇到不能一时了结的感情问题。

  陈烁就认为,叶铭肯定与丽芸之间发生了暧昧,爱情中争吵矛盾正是他面临的苦脑,天天的近距离接触更容易使他们需要怄气来换回爱情的新鲜。当然这不是空穴来风,叶铭在诸多的失望中,确实萌发了用爱情来解闷的想法,而且在一个黄昏的下午,他主动邀请丽芸去冷饮店喝台湾风味的珍珠奶茶,当时丽芸并没有拒绝,且从来就是用点头表示同意,这次用语言表达了同意。叶铭捕足到了这个细节,天生敏感、又喜欢自作多情的性格,以为丽芸对自己好感了,愿意交往。

  叶铭在无所事事的晚上,通常会到木棉树下的草坪上坐上一会儿,那里凉风阵阵、草的清香,更兼有时会遇到丽芸。在那里他们谈话似乎只有寥寥数语,大数时间是沉默的。在沉默中,草坪上的凉风把他们的心思吹远又吹近。在夏至的前个晚上,或许是那晚来的人比往日要少,前前后后的木棉树下没有趁着昏暗光线热烈接吻的男女,他们两人的无语对峙,使草坪上有种阴沉的感觉。出乎叶铭的意料,丽芸为了赶走这份感觉,用了她来这里几十倍的语言。她首先问叶铭之前在那里工作?又是什么原因来到这儿?对现在这个厂感觉如何?叶铭在愉快中忙不失迭的回答。曾经与云分纠葛的痛苦,以及对现在生活失望无奈,在这种愉快心情的扫描下,叶铭竟感觉不到以前的心情了。丽芸或是为报答叶铭对她的信用,也说出了一些她的过去。

  丽芸在陈述时,一句“过去就是过去,过去不一定是过去,过去也可能是现在,现在说不定就是过去”让叶铭觉得高深莫测。之前对丽芸的好奇心陡然又增加了几分。其实叶铭何偿也不是这样给人好奇心,张小亚愿意接触他,不过是看到脸上疤痕,而引发了想知道叶铭内心世界,正如媒体常常会采访那些做出惊人之举的杀人犯,而不会对一个由贫困到百万富翁感兴趣一样。当一个表现出与其它人格格不入的状态,更会激发人们的好奇和求知心。所以不只是张小亚出于好奇心而愿意接近叶铭,丽芸也是在这种心态下,很难像拒绝他们一样拒绝叶铭。

  当时丽芸用一种坦然的心态,至少在叶铭看来是这样的,眼光目注着前方,说:

  “其实我对这里挺失望的,想不到自由可以在工作时间上黄色网站,如果不是我在旁边,相信你们会把****的各种姿势拿出交流。当然不是对你们失望,生活不是这样渡过吗?按我当初从家里出来的想法,找一个黑厂,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吃饭拉屎都有人看着。你也知道这样的厂现在几乎很难找了。那天在人才市场,我站在厂里的海报前,听到一个脸色蜡黄的人说,厂里的海报长年四季贴在墙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肯定是一个黑厂,也只有黑厂招不到人,才需要时时刻刻行骗。于是我来到这里。”

  “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叶铭问。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但当初那种自暴自弃真的很强烈,只要一有歇息的时间,就无法不去痛恨自己。”

  “你可以选择睡眠,蒙头大睡,我曾有过这样的经历,过后自己头又昏又重,什么东西也就模糊了。”

  “对于恋爱失意,这是一个好办法。长时间的睡眠,把习惯依赖于对方的身体,孤独的隔离起来,可以慢慢慢找回自我。但我呢?我是讨厌家庭,这个家庭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家庭,让失败也不能为之总结。”

  “为什么?”

  “不幸的家庭,无非是打打闹闹,无法过下去就各奔东西罢了,留在心灵的创伤也会成为历史,如果重新选择的话,或许还有治渝的可能。我的父母,他们之间的恩爱从来没有过,一顿饭都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然而一场打战之后,会延伸一个星期的你死我活的口舌争斗中,直到筋疲力尽,冷战开始,然后不过几天宁静,又是如此。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一起?而且直至今日还在同一房檐下生活。”

  “这种长时间的家庭矛盾,显然与爱情无关,我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把他们捆绑一起,又是什么原因使他们需要毫无休止的战争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从我记事起一直到现都在重复,上百上千次了,他们还是没有腻烦。在这种根本没有一天和睦的家庭里,我们三姐妹长大成人。或是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原因,我们三姐妹性格孤癖,很少与人来往,寂寞和孤独成了我们最好的朋友。这显然是与世格格不入的,我们都成了生活的失败者。有一天弟弟再也无法忍受悲剧天天在家里上演,他大吵大闹一天后,就失踪了,半年之后我的妹妹死在学校里的洗手间。家里突然失去两个活生生的生命,让他们休克半年。愿以为从此他们会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那知在我来南方前一个星期,他们旧病复发。”

  “真的好多时候,我想学妹妹那样,我看到她的表情不是在家提心吊胆的脸孔,而是舒坦的。她在死之前的快乐,让我心里安慰不已,又羡慕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最终没有勇气做那个动作。曾经有一个夜晚,我试图学着父亲在与母亲战争中落败后,在家中的横梁上上吊,当我把脖子放进眼前的圈子,蹬凳子的动作就做不下去了。还有一次我也学着母亲落败后,拿出一瓶农药,想往嘴里到,但一捻开盖子,刺鼻的臭味,使我双手猛烈的抖了起来。于是我学弟弟逃离那个家,眼不见心不烦。”

  “事实上逃离的初衷,是想把自己所有的痛苦洗脱掉,而劳力可以忘掉所有。在家时,我常常在他们打闹时,沿着家后面一条小路一直走,过了一个一个山坡,直到我们乡最高的一座山峰顶上,如果时间不早了,更索性在那里支上一个小棚过夜。”

  在丽芸的讲述时,那个夜晚让叶铭觉得很怪异,好像正是为了配合丽芸的回忆,而突然间变得阴沉沉了。当丽芸说她说了,该轮到叶铭说说疤痕是怎么得来的时候,离他们工厂不远的制衣厂发生了火灾。他们为了观火,回到住宿楼顶,空荡荡的楼项出奇也只有他们俩人,往常有些怕热的男仔会在上面打地铺。

  “那可是一个很大的制衣厂,听说是台湾厂的。”叶铭说着,踮起脚跟,因制衣厂前面有一排稀疏的竹林,所以看不清详细的情形,只见上空升起一柱黑烟,火点在二楼,工厂里人都挤在门口,等待消防车过来。

  “里面有很多人吗?”

  “当然有几百人了。”

  这时他们听到一阵剌耳警笛声,然后看到几辆消防车驶上了制衣厂,因路太窄了,只有一辆消防车进得来,后面的两辆只能在马上等着,而且路上照例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火势看来会越来越大,会不会烧到这边来?”丽芸说。

  “当然不会了,制衣厂离这里隔着马路,况且风势是往南吹的。”

  “你看治安联防队把看热闹的人群驱到马路这边来了,他们是不是怕烧着了竹林,然后突然来个逆风,烧到这儿来?”

  “不会烧到这儿,即是烧到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大不了重新找一份工作。”

  “如果烧到这儿来了你会不会走?”

  “当然跑啊,不然就没命了。”叶铭说。

  “我不会跑,死了都没关系。”丽芸说。

  叶铭看着丽芸的双眼,想从她眼睛里找出这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开玩笑。然而丽芸也凝视着叶铭双眼,让叶铭突然觉得真假无所谓了。

  过一会儿,丽芸又说:“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我是说如果烧到这里。”

  “没有如果,真有如果,我是愿意跟你在一起,但真要死的话,我会跑掉。”

  “你好没良心,枉我理你!”

  “你才陪了我几个晚上聊天,就想我一起死,至少也得多几个晚上。”

  “好了,反正不会烧到这儿来,静欢其变吧,在未烧到这儿之前,我们唱歌好吗?”

  “唱歌?”叶铭有点吃惊,这样一个寡言寡语的人,竟然能唱出什么歌出来。

  “是啊,不相信?你等一下,我到下面把吉他拿上来。”

  丽芸说完,一阵咯噔的脚步声出了楼顶。一会儿拿着两条塑胶凳,背着吉他上来,刚才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换成了粉红色的百褶裙。

  “你是不是刚才下去几分钟冲了凉?”

  “谁能这么快,现在都停水了,这样的南风吹得多舒服,穿少些就不会错过。”

  丽芸坐下后,开始弹起吉他。叶铭问丽芸觉不觉口渴,丽芸点了点头,于是他到福利社买了两瓶水过来。在买水的时候,老板问叶铭,楼顶上是谁在唱歌,那边正火灾,隔岸观火倒罢了,还要兴奋的这样子,是不是有神经病?

  叶铭上来的时候,就对丽芸说,我们在阳台喝水唱歌,不是什么正经合理的行为。

  “别理他们,我们不必理会别人怎么想!”丽芸斩钉截铁的说。

  然后,她唱起过去一段时间很流行的歌曲,虽然嗓音带有很浓的嘶哑,但字腔清楚,她本人也乐在其中。唱完第一首后,丽芸要叶铭也唱一首,叶铭推说自己五音不全,听可以,要唱的话是拿不出手。实则,他自长这么大,还未在女孩前面哼过半句,有时走在路上随口唱出一句流行歌曲,突然出现一个女子,更马上刹口,脸上只觉火辣辣的。丽芸说教他弹吉他。叶铭说曾在中学里跟着一个留着女人一样长发的同学摸过半月,连七个音符都没搞懂。丽芸见叶铭推辞,心中不悦,之后唱了《一无所有》,《流浪》,唱到后来好像全然忘记叶铭存在似的,脱掉拖鞋,转过身对着制衣厂一首接一首唱着。

  叶铭啜着水,一边注意丽荟唱歌,一面注意着制衣厂的火势。每次以为烟突然变大了,却只是微稍灭了点,就这样反复。人群传出哭喊、命令声、和小孩子啼哭叫着妈妈。警察用扩用器向看热闹的人群大喊退到马路的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哪里又传出砸破玻璃的声音,之后人群里有人大声叫喊一个人名,救护车扬着警灯一路而去。不久风向就变得不稳定,白色的烟雾飘向这里,在叶铭和丽芸周围乱舞,即是这样,丽芸仍然愉快的唱着。

  唱完了十几首歌,丽芸转过身来,面对着叶铭。

  “唱累了吧,休息一会儿吧。”叶铭看到她喘气不停。

  “还没唱完呢,有一首我自己作曲的还没有唱。”丽芸说完坐起来,唱起她自己作曲的怪歌起来。

  想逛街,没有伴,也没有钱

  想睡觉,没有伴,也没有床

  想回去,没有路,也没有家

  …………

  丽芸唱完后,在吉他上托了一段很长的调子,然后说:“这首歌叫《没有》。”

  叶铭听着那首奇怪《没有》,边想着要是制衣厂的火势点燃不远处的液化气站,那么周围可能要夷为平地。

  “这首歌作得怎么样。”丽芸放下吉他,挪到叶铭身边来。

  “不错啊,你的个性完全表露出来了。”叶铭认真的说,确实这首奇怪的歌正符合她这奇怪的个性。

  “谢了,不知我的人以为是神经病,知道我的就像你一样说有个性。”

  “我完全理解,其实不被别人理解,还是一件幸事。别人的目光总想把我们看穿,看穿了就会露出不屑,而且还会以可怜的表情来掩饰不屑。”

  “嗯。要是我的父母能够听我一句半句,那么……”丽芸突然啜泣起来。

  “哦,怎么了?”

  “没有什么啊,只想哭,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哭过了。”

  “别这样好吗?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懂事起,老师为了教育克服困难,说一切都会过去,我记住了这一句话,每天都会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然而现在我的一切还是过去。”

  “人其实不过是过去的浓缩罢了,就像我这个疤痕,现在和将来,都可以找到我的过去。”

  丽芸举起手去抚摸叶铭的疤痕,当手碰到时,问叶铭:

  “当初是不是很痛?”

  “不痛啊,那时我很小,刚满一周岁根本就没记忆啊。”

  “是烫的?还是烧的?“

  “那天我爸爸从***故乡参观回来,兴奋的不得了,为了能够在别人面前轻松自由的宣耀他的光荣,把我放在一条板凳上,让我独自玩着他很难离身的钢笔。他一离开,我一打滚就掉进了红灰面里。”

  “他们懊悔没有?这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懊悔什么?他们说把我养大成人,很不容易,生由父母自立成志。”

  “可我恨他们,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家庭,至少我还有弟弟和妹妹,很多时候,我怀念他们,然而越是样,越会陷于痛苦中。”

  “你应该忘记过去,放松自已。”

  丽荟把头低了下去,轻轻地靠在叶铭的胸前。身体散发的香味,让叶铭身体温暖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想吻我?”丽芸问。

  “是啊,我可以这样吗?”叶铭双手托着她的脸蛋。

  “你认为,我们这样是爱情吗?还是同病相怜?”

  “都有吧,我们有许多的共同之处。比如说,我们都很清高,都渴望爱情,……。”

  丽芸伸长脖子,随后闭上双眼,把嘴唇轻轻贴在叶铭的脸。制衣厂那边的火势已得到控制,刚长浓烟挡住的月亮光,也露了出来,照在丽芸的脸上,叶铭可以看到她的睫毛在微微的颤抖。

  这个怪异的夜里,或许是爱情的温床。其实爱情发生时常常会伴随着一个不可预测出乎意外的事正在进行,那些认为爱情是心灵沟通的结果,不如说是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影响,而大胆突破了间隔。爱情并没有想像的那么高尚,试想一下,街道上两人陌生人,为什么很难产生爱情,而常出现在文艺作品中。

  对叶铭来说,这是久旱逢甘雨,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丽芸听到从制衣厂传来庆祝成功平息火势的热烈的掌声时,就全身无力,刚才的热烈激情顿时消退。叶铭还想进一步释放体内的欲望,在遭遇到抵御时,不得不垂头丧气了。于是他们很快又回到在草坪上的那种小心翼翼的状态中。丽芸长时间眺望着天空,而且几乎不说一句话。

  “累了吗?我送你去住宿吧。”叶铭轻轻地说。然而当他的手指刚触到丽芸的手时,丽芸像是遇到一个心怀鬼胎的陌生人那样条件反射,迅速把双手藏在胸前,然后退到栏杆旁,警戒的看着叶铭。

  “对不起!”叶铭说。

  “没什么,我想静静,你能让我一个人在这地方静静吗?”丽芸说。

  叶铭注视了她一会儿,心中的疑问顿生,他害怕如果不听从她的话,那么以后就可能没有以后了。叶铭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回过头来看着丽芸,这时他听到丽芸说:

  “为什么?他们总是吵不完……。”

  叶铭返回身走了过去,看到丽芸已是泪珠混混。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走开!”丽芸大声对叶铭说。

  “你回去好吗?我不放心!”

  “你是不是怕我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

  “不,你不是那种不珍惜生活的人,我相信你!”

  “你凭什么相信我,我凭什么又要听你的话!我说过只想静静!”

  叶铭这次毫不无犹豫的下了楼项,到楼梯拐角处停了下来,他在这里等待丽芸。

  这时,看火灾热闹的同事陆续回到住宿,他们大声描述着燃烧的情景,叶铭从他们谈话中得知,没有人员死亡,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清洁工,住在离火源较近的电梯旁,逃跑时被浓烟熏倒在门口,一个消防员站在升降梯台上看见了他,很容易救了出来。

  叶铭在那里等到十二点,丽芸才走下来。丽芸对他的久等,表现出很冷漠,只说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里?”更下了楼梯回住宿。叶铭受到这种待遇,随即产生失落、挫折、淡淡的忧伤感。他原以为男女之间有了开始,那么之后的融合会顺利的多,爱情本身是在偿试中逐渐形成,有些人只要偿到甜头,当初如何反感对方,也会在这种新鲜感中屈服。

  第二天上班,办公室有了新鲜的热闹。叶铭一打听,原来是离这儿不远的一家大型电子厂,昨天下午大罢工,工人们刚开始聚集在厂门口,要求工厂老板加薪,在老板不出面也不许诺后,他们更走向省道,把交通堵塞,当地镇政府派出防暴警察打通交通。

  叶铭问周林:“这事有不有结果?”

  “当然有啊,听说那家电子厂要关门,没人跟他上班,只得关门啊。”

  陈烁说:“有个老乡在那厂里做,听说昨晚厂里发了通知,原先的四百五的底薪涨到七百六,但他们担心,原先不扣伙食住宿费,加了底薪之后厂里会扣,那样工资只涨了二十元,所以都打算重新找厂,年纪大的就回家。”

  “是香港厂,还是台湾厂?”

  “肯定是台湾厂,也只有台湾人卑视大陆的打工仔,他们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台湾人动辄上万元的月薪,大陆的员工,做一年两年都存不到他们一月的工资。”

  “人家台湾人团结,看得起自己人,不像我们大陆人,从来就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自贱!怪不得总是被人家看不起,一个人首先要自尊自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一个大集体也是这样。”陈烁说。

  “唉啊,这些大道理,也不是打工仔想的,想多了也无用,是徒劳罢了,好在有了罢工,总不会让他们小矑了。”

  “你以为罢工,就会给你加工资?承诺是不现实的,现实的事,你不做这份工,外面有大把的人,即是大家都不做,都回家做田,我看啊,在座的各位连个锄头都没拿过,甭说下水插秧。退一步讲,这些你们都是好手,现在家里又有几分田几亩地?早些年,我家里五口人,有三四亩耕地,去年重新分配,还是五口人,只有一亩五分了。虽然饿不死,但这样的现状不能不能说好。”

  “饿死就饿死!”周林笑嘻嘻的说。

  “你现在不是在台湾厂吗?怎进来了?不去饿死啊?”

  “如果我饿死,能够让你们受益,倒是值得的,只怕死了是白死了,你们还说我吃不了苦,受不了累,小气量吃不得猪食的饭菜,是活该!”

  “那倒是,几千万人都这样,死了你一个无关重要。”

  陈烁在网上搜索到新闻图片,大家都聚过来,只见那电子厂门口黑压压有几千人,三四排防暴警察每个人手里拿蓝盾和电棒如临大敌威严警戒,另一张是两队穿着迷彩服武警牢着警犬,在省道两旁维护持序。

  当叶铭转过身,准备回座位时,才发现一直坐的丽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叶铭让出身来,想让她看到更清楚一点,丽芸看都不看一眼他,就走了。叶铭刚才的兴致,更消失的无影无踪,悻悻然了一整天。

  下午下班的时候,谭絮站在离厂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木棉树下,随风飘舞的白色连衣裙,黑色墨镜,更兼婀娜的身姿,引来众人的目光。当时叶铭没有认出是她,也压根儿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按他的逻辑,谭絮终归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对自己友好相待,不过是因为无聊而善心罢了。这善心是消遣,她的自傲、高贵、修养需要一个人仰慕。

  “喂,叶铭。”

  叶铭听到有人叫她,左右顾盼,当发现是旁边打扮时髦的女孩子时,茫然的表情充满了疑问。

  “是我啊,真是的!”课絮取下墨镜,不悦的说。

  “你怎么会来这里?”叶铭的惊奇,掩饰不住刚才没有认出来的惭愧。

  “不能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找到这个地方?”叶铭说。

  “我在这里呆了四五年,也可以说是第二家乡了吧,来这儿找事那段时间,这里每一个工厂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我都记得清清楚。”

  “想不到你现在还记得。”

  “记得啊,在外找事谁没有一段时间眼里只有工厂。”

  “确实是,不过从一个厂出来,我会刻意去忘记那个地方,时间一长厂名地名就不记得了。”叶铭说。

  “为什么刻意?”谭絮心里隐约知道原因,但还是禁不住问。

  “也没什么,就是想忘记不愉快的地方。”叶铭脸上火辣辣的,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转过话问:““就站在这儿?”

  “这地方风真大,吹的很凉爽,都把人吹的懒洋洋起来了。”谭絮心知肚明叶铭害怕别人提到伤疤。

  “我是说,我们到处走走。”

  “好啊,我找你有事,正好边走边谈。”

  “什么事啊?”

  他们走过草坪,然后沿着省道一直往广场走去。太阳的光辉落下远处的建筑时,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有一群肥胖的妇女,穿着运动服跑着小步,当她们经过时,身上发出难闻的汗味渗着热气。从后面超过他们,是五六个扮相极酷的骑赛车的青年男女。

  “你想过没有,需要改变吗?”他们注视着前面一群青年男女,谭絮说。

  “改变什么呢?”叶铭。

  “你其实还是有希望的,还不到而立,才二十五,什么都可以重来,自信也还可以拾来。”

  “你说清楚点好吗?我觉得自已过得很好啊,虽然没有朋友、爱情、甚至亲情也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有时会忘记,有时候又会很强烈想在亲情里找到安慰。”

  “一个孤独的世界,很不好。我是说,你应该试图把自己耿耿于怀的东西去掉,应该去美容。”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其实我并不认为算什么。”

  “对我坦荡好吗?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在乡下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姐姐去年还说,你这辈子活得很累,就是因为有这个包袱,你一直都希望奇迹出现,作文里你无数次谈到希望——有一日能受到同学们的尊重,自己不再只能静静的坐一个角落里看他们玩耍。长大了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失望,但养成的孤独寡言少语还在延续。”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喜欢了这样的生活,宁静,不会有人来打忧,虽然有时会无聊,却感觉到自己心在跳,那声很清纯。”

  他们走到广场时,黄昏已落幕,路灯散出耀眼的强光,特别吸引人是水池里的喷泉,喷出几十米高的水棚。谭絮看了一会儿,然后问叶铭,去不去咖啡馆坐坐?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或许刚才一番话伤了你的自尊。”谭絮看着叶铭的眼睛说,她想从这个自卑的男人眼中找到一份有力眼光,然而咖啡柔和的绿光,使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对我来说,已经习惯了,你是知道的,习惯了就是解决了问题,什么样的眼光也奈不了我,我还是我。”

  “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关注美容方面资讯。”

  叶铭听这话,马上想到思棋写的信,思棋也是从关注开始的。

  “谢谢你的好意!真的我不需要。”叶铭说。

  谭絮呷了一咖啡,静静的看了叶铭一会儿,她知道叶铭肯定会拒绝,当初选择离开姐姐,就知道他是内心一个很坚强的人。她也猜测,叶铭外表的淡定,内心的无奈与伤感应该是起伏的。确实叶铭听到谭絮说去美容时,心里已经大哭了一场,而恰恰是这样无声的哭泣,让他渡过了二十几年,直到现在。

  “好了,不说这些了。”

  这时谭絮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后,只看了一眼屏幕,双眉紧锁,然后手机发出关机的铃声,接着被塞皮包里。他们无语了一会儿,叶铭想到一个话题的时候,看到在门口有位中年男子,背着手回来的踱来踱去,眼光总盯着谭絮。中年男子发现叶铭注意到时他,就径直走进咖啡馆,在谭絮旁边停了下来,把手机放在桌上。叶铭突然明白刚才那个电话就是他打的。谭絮对中年男子到来表现极大的不耐烦,但并没有发火,像没看见似的,依旧喝着咖啡。

  中年男子门口的怒气冲天,在谭絮旁边后有所缓和。叶铭用迷惑不解的眼光注视着,他侧过头看了一眼,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让叶铭觉得是在蔑视自己。

  “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中年男子用很柔和的口气说。

  谭絮还是不把他当存在,继续喝自己的咖啡,望着窗外。

  “服务员,再来三杯咖啡。”中年男子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叶铭,然后对前台的服务员说。

  三杯咖啡端上来的时候,中年男子在谭絮旁人坐下。谭絮却站起身,抓起皮包往外走,到了门口,还不忘叫叶铭也出去。叶铭看到这场面,知道是感情纠葛,本想不搅入其中,但中年男子在自己面前的神气模样,就有心报复。

  “我们去哪里?”叶铭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中年男子,故意轻轻问谭絮。

  谭絮点了点头,说:“走走啊。”

  叶铭注意到谭絮从广场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从未回过头来看后面的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在广场上走了一圈时,就消失了。叶铭刚开始以为中年男子是坐在哪个棵下等待他们重新走过来,双眼搜索每个地方,都没有看见,就对谭絮说,那人走了。

  谭絮绷紧的脸,听了这话就松开了,露出笑容说:“谢谢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跟你是不是有瓜葛?”叶铭问。

  “是我前夫。”谭絮毫不迟疑的说:“他这段时间每天都打电话,我反感,现在又追到这儿来了,真不要脸!”

  “为什么?”

  “他说很怀念曾经的时光,这是鬼话,一般说这样话的已婚男人,都是厚颜无耻至极的。对他来说是值得怀念,对我来说是罪恶。”

  “能不能说说你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其实在我眼里你变得越来越高贵,或许是那栋别墅在你身后作怪,让我有这样的感觉,我想你自己也有这种高贵的感觉吧。”叶铭说。

  “你见到我那一天,心里就有疑问是不是?”

  “不能有吗?一个美丽的女孩,无所事事在公园里走,然后在咖啡馆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谁见了都会有疑问。”

  “你还是那样多疑,好吧,我就告诉你,其实这也不丢人。”谭絮接着说了下去。

  “刚才那个中年人原本就有家庭,妻子是大陆人,我进入他的化工厂时,欺骗我是未婚的,当时我就信以为真。后来我发现他有家室,喜欢拈花惹草,笔记本记着在一年之内玩弄多少大陆妹,就铁了心要成倍的惩罚他。分手,他当然不会在意,说不定正中下怀,所以我就变着法子,要他离婚。我找到他的结婚证,找了一个跟他和妻子模样差不多的男女,然后要他们拿着结婚证去离婚,很幸运第一步成功了,之后我又找来那个跟他模样差不多的男人,冒充他和我办了结婚证。很长一段时间,我忐忑不安这样做万一败露了,身败名裂之后将如何,所以将近拖了半年时间。我承认那半年时间,是最难熬的。一方面我认为无论结果如何,将一无所有,优越的工作是我最难舍,当初能有那份工作,是经历了无数个失望,突然柳暗花明得来的,因此特别珍惜。况且那份工作可以让我冠冕堂皇做这个城市的白领。我无意之间发现成为他的玩物之后,工作的快乐并没有衰减,我需要在工作中消磨掉无所事事带来的郁闷。另一方面我顾及到自己的名声,在公司里还有诸多老乡和同学。直到有一天,发现他开始真的向我献殷勤,生怕离开我时,我毫不犹豫的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协议书。在酒精的麻醉下,他表现出特别的信用只字不看就签了字。这样我就得到了别墅和他的工厂。之后迫于无奈,他愿意跟前妻离婚与我结婚,条件就是工厂归他所有。我当初只想让他一贫如洗,受得万恶的惩罚,但看到他如此落魄,女人心善就同意了。”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与前妻离婚,在工厂回到手里之后,狰狞面貌也就露出来了。他开始威胁交出别墅,要不然将把我告上法庭,奇怪的是,我不但毅然接受了官司的事实,而且在这场官司中,竟然从头到尾赢到最后。按照法官后来的说法,我是一个受害者,应受到大陆法律的保护,在大陆签订的协议当然得依照大陆的法律办事,因此我应该享有他在大陆的的财产。这样这官司下来,我不但没有丢失别墅,还从工厂里分到二分之一的财产。”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去美容吗?”谭絮深情看着叶铭说。

  “为什么?”叶铭问。

  “这些钱财在有些人看来,是我用身体换来的,包括你也会这样的想法,但知道真相,应该不会如此吧?那天遇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自己肩膀上有了一份责任,很想看到右脸像左脸一样的你。”

  “我说过,这样挺好的,已无所谓。”叶铭表现轻松的样子说。

  “学童时你和你家人义无反顾对我们俩姊妹的帮助,我是一辈子都铭记在心,当然那时的情义,我并不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偿还,要还也是还不清的。姐姐曾经对我说,在大学里很长时间,她就是为了改变你的面貌而拼命的读书,当知道你放弃她时,也坚持到了毕业,直到一个能够改变她自己命运的男人出现,才彻底的对你感到失望。”

  “为什么她会那样想?这个疤痕在我身上,她也有了自卑,这本身就是不爱的表现,为什么要改变呢?只不过是为自己的虚荣。”

  “爱,你认为真有爱你的?爱我的?这世界上爱情总是会以某种原因诞生,没有凭空生情的。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妙龄小女,为什么会对一个歌星爱的如痴如醉?就是因为她看到这男人的魄力和财富,假使这个男人默默无闻,还有这样那样先天不足,又家景贫困,妙龄少女会看上他吗?所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我姐姐当时既然爱上了你,虽然看到了你的缺点,但也看到了你的优点,才会希望以自己的努力来弥补你的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