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絮因车祸,额头留下伤疤,闷闷不乐,日日想着早点把疤痕去掉。张小亚长时间没有上班寅吃卯粮,她又认为已经花了谭絮不少的钱,更想着找份事做.谭絮心情不好,张小亚说找事做,由不得嗔怪不够姐妹,关键时刻撒手只顾自己,于是百般缠着张小亚不放。张小亚只得依了。未出车祸之前,她们晚上还去夜总会、酒吧、卡拉不夜城等人多的地方,现在则基本不去了,如此这般两人生活情趣单调烦腻.再过了半个月,张小亚手头捉襟见肘,于是偷偷摸摸在网上找工作,好在之前做过售货员,口齿令利会说会道,不几日轻轻松松在一个房地产应聘上了售楼小姐,一月收入也水涨船高,自是以前工作不能比得。张小亚先斩后凑,谭絮知道了无办法,只担心自己一个寂寞了。不过张小亚并没有搬到公司住,晚上依旧在谭絮那儿,常常讲公司有趣的事,谭絮突觉得“工作是生活的一部份”是对的,也想出去工作。但一想到额处的伤疤,几年来从没有过自卑感,刹那升起并传遍身体每个细胞。
之前因关心叶铭的疤痕,多多少少由皮及里知道了美容一些知识,也清楚伤疤不深又是撞伤结成的,花上三四个疗程外涂药物治疗更可除掉。可谭絮担心药是狗屁膏物,治不好不说,还毁了容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此忐忑不安,再查了一个月的资料和联系了比较信得过的朋友,才决定下来。一天她接到一位省美容专家的电话,约好下个星期二去见面。这位省专家是她一个从事医学事业同学介绍的。同学说这位专家在国内美容界是数一数二,且经常往返澳洲和美国,熟悉美容最先进的技术。谭絮网上搜索,果然有专门网页介绍这名专家,心里更深信不疑了。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叶铭,又力求跟她去一趟省城见见那个专家。叶铭当即回拒,谭絮心中不悦,甚觉自己的好心好意被狼心狗肺了,赌气说:“你也不去,我也不去!”说完顿觉说得过了,自己跟他有什么那个那个的?不过这话叶铭听到心里甚是安慰,由不得替谭絮着想,希望她早日剔除伤疤。这样一想就不觉答应了。
不料星期二的前一晚,台风席卷而来,狂风暴雨,雷声闪电把整个夜里搅得如世界未日般可怕。次日早晨台风西去,大雨却没停歇。莫若七点时,街道滞水成河,加上街树几乎或拆或连根拔起躺在街上,交通完全瘫痪了。这情景不要说出远门,连去市场买个菜都困难。到了中午时分眼见雨停无望,道路上的水不消反而越积越多,谭絮只得失望通知叶铭推迟去省城。叶铭接电话时,正和杨龙赶往租房。原来杨龙一大早打妻子的电话,关机了,心里隐约担心地势低的租房浸水,房子又是几十年没有维修过的土瓦房,要是塌了怎么办?他见电话打不通,本想回去看看,但交通不便,只得心里祈祷妻子儿女平安无事。如此神魂不定到了八点多,接房东电话,说房子昨夜塌了,人都埋在里面,附近的村民正在挖土救人……。杨龙一听,大声哭喊,老泪丛横,等人清醒过来,冲进雨里往租房方向跑去。叶铭心也凉到了极点,不知如何安慰杨龙,也跟着跑出了工厂。
杨龙趟着水在雨中飞快的奔跑,所有一切都在眼前像凝固了,没有思想、希望,甚至悲伤那一刻也没有了,只有身体在拼命的奔跑。枝丫抽打、石子锉着等所有一切外在伤害毫无知觉。也不知什么时候雨水停了,到了地势高的地方,看到一辆自行车停在路边,杨龙不管物主在旁,脚一蹬就骑走了。物主被两个衣冠不整、全身湿漉漉人吓住了。叶铭从身上拿出两百块,他防范似的身体倒退了几步。叶铭来不及跟他解释把钱放在地上,然后追赶杨龙而去。杨龙没有听叶铭的叫喊声,他什么也听不到,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妻子儿子女儿的声音。
叶铭到达时,已是晌午,那里人群已散处,也不见杨龙,只见租房连一堵墙也没留,全塌了,周围积水还在,门窗梁木被移到路旁。向不远处一个家商店老板打听,说快九点钟人被挖出来了,儿子活活生,只受了一点轻伤,据救人的村民说,是母亲用整个身体护着才没事,妻子和女儿挖出来伤势则可不乐观,有人说妻子被梁木压住。叶铭又问去了哪个医院,回说不远的市第三医院。
到了市第三医院,一眼就看到低着头蹲在走廊上的杨龙,旁边还有三四个本地村民。叶铭急切的问:“现在怎么样了?都好吗?”
杨龙抬起头,一幅欲哭、两眼空洞的沉重表情。叶铭本想好好安慰一番,见这样表情,知道任何语言都会加重他的悲伤。
等了一个多小时,四五个大夫从一抢救室出来,告诉他们抢救无效。杨龙眼泪扑朔朔的往下掉,哽咽的声音那么绝望和悲凉,这是叶铭第二次看到这个男人流泪,他鼻子一酸,双眼也湿润了。
下午有警察和当地的社区领导来到医院慰问,有人甚觉凄惨可怜,不能让没母亲和姐姐的孩子以后上学艰难,当场在医院发动捐款献爱心活动。捐款场面甚是踊跃积极,叶铭也把准备跟谭絮去省城带的五百元捐了。一位领导清点捐款,见只有区区两万元,很不高兴,当场打电话叫家人带钱过来,增捐了五千元。又号召在场的领导干部再捐一次。医院领导一听,就要求在场的医务人员也来一次,有人听了很不悦,但碍于多数同意,只得心疼再捐了。这样一来,捐款数目增加到三万六千元。领导交给杨龙时,又说回去后会开会研究政府救助款,叫杨龙以后要善待孩子。杨龙失去妻子和女儿,金钱何能消除心里正炽的悲痛,倒是看到红包,晃乎之间记起与妻子结百年之日的红喜事来,悲痛更是不得了,一头载在地上。领导只以为杨龙感激涕零、不能自已,拍拍杨龙的肩膀安慰。
因杨龙要处理妻女的后事,叶铭虽说不谙事事,也留下来帮助打理,所以第二天谭絮电话催叶铭去省城,不得不拒绝。谭絮听得叶铭理由,唬得目瞪口呆,驱车来到医院,少不得安慰和拿些钱。当然丽芸少不得也要来。
三天后叶铭和谭絮来到省城那个家著名的医院,见到了那位美容专家。自我介绍后,专家仔细瞧起叶铭的疤痕起来,又用手轻轻模了一下,唉哟一声问:“是不是经常用温水捂?”
“是的。”叶铭答。
“我说难怪,这疤至少也有十几年了吧?色素却不发黑或发红,也不僵硬,软的跟正常没什么区别。”
“还能不能治好?”谭絮问。
“当然能,现在科学这么发达,有什么不能的?”专家反问。
“我咨询过一些医学方面的朋友,他们可不这么说。”
“总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吧,年经人,相信我,我见过比他情况严重多,在现代化美容技术下,还不是青春亮丽、容光焕发了吗?”
“你介绍一下治疗方法。”
“这样吧,治疗要两种选择,植管和植皮。具体使用那种方法效果会更好点,就要我们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才能决定,当然你们的经济条件也是。”
“能不能详细说一下?”
“植皮是一种传统的修补方法,大面积常常用到,手术时间短,见效快;植管是最近在西方盛行的一种美容手术,对于脸部整形来说,是不错的选择,相比植皮起来,需要有半年时间接受治疗,比较麻烦,影响正常的工作的和生活。这样吧,你们挂号后,我再向你们详细谈谈。”
“你看我这样的疤痕,容不容易治好?”谭絮撂开头发,落出额上的伤疤。
专家站起来,瞧了瞧说:“这简单,只擦药就可以了。”说完把他们带到一个挂号窗口。
他们返回到办公室,专家一脸不高兴的问叶铭:“你不挂号?”
“我们商量好了,先易后难,如果我的好了,有效果,再来。”谭絮说。
专家头也不抬,拿出一张处方单,在上面画龙画蛇般写下两排字,然后递给谭絮,叫拿了药再过来,教怎么用。
他们俩人出去,交了两千多元药费,然后领到四瓶牙膏般大“除疤灵”回到专家那里。
专家对谭絮说:“涂前用温水洗净伤疤,涂得时间不要少于五分种,时间越长药物被渗入伤疤就越好。另外饮食方面需要主意,不能吃色素、酸辣的东西,像稀饭粥、面条等无色的可以多吃。”
他们又问了还需要注意那方面,专家刚开始一一作答,后来来了一位胳膊汤伤的病人,有催促他们二人走的意思,爱理不理的,懒得答腔,随手从桌面上拿了名片叫有事打电话咨询。谭絮见服务如此敷衍,担心药的真假,怕个万一,美容不成,还丑上加丑,遂打电话给介绍的朋友。朋友在电话里说,这陈博士专业口碑还可以,但有个贪财的毛病,找他万万少不了红包开路。他们恍然大悟,折身返回陈博士办公室,瞅着一个无人的时间,谭絮悄悄递上一个千元的红包。陈博士果真如朋友所说不假,见红包掉进口袋,刚才绑紧的脸马上绽开笑脸,有礼貌的说:“先等一下啊,去洗手间,马上就来了。”
他们二人会意,厕所点红包。陈博士心情大爽回来,建议谭絮马上进行激光修复手术,再搭配药物治疗必定不消要一个月就能还原如初。手术做完,伤疤修平,中间一片如纸白,陈博士说擦药可以消除。谭絮再问叶铭的伤疤能否治好。
陈博士说:“长年四季坚持按摩,也不会好,疤会生长,向四周肌肉深处延伸,按摩可以增加活血,但遭到损坏过的细胞没有排除,色素始终是存在的。当然把所有损坏的细胞清理出来,不是不可能,凹陷下去的地方用人造脸部肌肉和皮肤,色素是没差别,即可达到完全修复的目的,如经济条件不受限制,可以尝试。当然还有一种简单有效的方案就是植皮,然后通过药物改善肤色,这种成功率很多因素左右,个体体质、年龄、皮肤的质量、生活习惯、甚至心理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切肤之痛正是说明皮肤不是孤立的。”
陈博士说完,拿出一本美容图集打开,指着图片说:“这个女孩小时候被烧伤,毁了容,因为肤色好,又处在成长年龄,加上在术前术后我们为她制定科学合理的饮食及生活标准,虽然疤痕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术后拍的效果才非常的好,几乎在一米之外看不出来。”
谭絮和叶铭仔细瞧了,术后术前图片相差很大。
陈博士又指着另一张图片说:“同样的,这个也是烧伤,部位也是左脸正中,时间也有十年左右,因她家庭经济的原因,体质、肤色都不如那个,纵使我们为她的术前术后准备时间多了两个月,效果却远远达不到预期的效果,照片有个明显的轮廓,不过看起来舒服多了。”
“那他的情况怎么样?如果做的话。”谭絮问。
“这个年龄阶段,皮肤还处在新鲜期。你把袖子翻起来,看看你腋下的肤色。”
叶铭把胳膊肘抬起来,袖子翻到肩上。
“不错,皮肤较白,效果会更好。如果使用植皮,手术不是有问题,刚才我说术前术后才是关键。”陈博士顿了顿说:“当然我们会有一个专家团进行讨论,制定出科学的计划。”
“也就是说,手术后的结果现在是一个未知数。”叶铭问。他觉得白问了。
“不能这么说,最差也不过这样。”陈博士指着图片说:“况且你们还可以选择前一种方案,彻底清理出损伤的肌肉,像隆胸填充凹陷,达到如真皮肤一样的效果。不过,这样风险大,可能存在后遗症。”
“这样吧”陈博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美容资料递给谭絮说:“这本资料就送给你们,回去好好看看,了解清楚再来也不迟。”
他们俩人出来医院。谭絮问:“怎么样?刚才照片都不是很明显?”
“嗯。”
“也没什么?以前就是心理过不了那个坎是不是?”
“有些事情可为,但没能力去为,不知道不是很好吗?”
“事实上,那样会白白让自己难过。”
“你以为,我现在不难过吗?”
谭絮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叶铭,她在寻找叶铭的忧伤,确实找到了,淡淡地不悦,轻轻地叹息。
“是不是我让你难堪了?”谭絮问。陈博士给她带来的兴奋,因叶铭忧郁,陡然间消失了。
“没有啊。”叶铭说。
“不要这样好吗?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想’很多时候不能改变什么,只有行动去做,才会有改变。你给我的那封信,江瑞不是也治好吗?如果你认为没有必要改变,那么你至少要学会乐观坚强,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坚强,其实一个人的坚强,不等于接受一件自己不快乐的东西。”谭絮显然对叶铭自做无所谓的态度不满了。她肯定会不高兴,既然手术可以剔除疤痕,为什么不去做了?束手束脚,哀声叹气能解决问题吗?
然叶铭不想做江瑞的后继者,想自已挣到一笔美容的钱。他想到了工厂,或许储蓄两年够了,但那是不确定的,秦所长随时可以炒掉他们。有一次他的外甥看不惯叶铭对他不冷不热,气势汹汹的说:不想做早点走人,反正迟早要走的人。秦所长知道了,很少出现在工厂里,鲜有的在工厂连续转悠了两天,临走时留下话给丽芸: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满,封了工厂,跟你们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杨龙劝告叶铭说:“不就是一个笑脸吗?一句好话吗?有这么难吗?我还不是一夜间就学会了。”
丽芸也说:“怎么总是把气氛搞得很压抑,有钱人会习惯吗?开开心心也是为你好!”
叶铭想想也对,可本性难易,皮笑肉不笑应付着。
“既然来了这里,去一趟温泉吧,听说那里的温泉对皮肤特别的好。”谭絮打开车门说。
“听说过,我在广州从化时,去过温泉天湖,不过没有泡过温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上午我接到电话,工厂有事,听说以前那俩合伙的人来了,需要一笔钱,挺麻烦的,叫我早点回去商量。”
“是不是那两个要退出?”
“不是啊,工厂关了一段时间,我不是跟你说了,工厂老板不是我们了是秦所长。多半那俩个以为骗是他们,想做半个老板,要不就是拿分成。其实我们还不是打工,什么也不是,还要看人家脸色,你不开心不笑,还说有不满,要炒鱿鱼。”
“我说一句不动听的话,这样早晚会出事。如果有机会退出来,自己单干吧,现在张小亚在房地产工作,听说还混得不错,问问她帮不帮得上忙,如果她能帮上,你一个人一个月做上三四款豪华灯饰总比现在强。”
叶铭听了眼前一亮,马上打张小亚电话。张小亚说她试试看看,过了一会儿打电话过来,叫叶铭把灯饰图片传过去。叶铭说他正在车上,明天回了工厂再传过去。
车开到去东莞和从化的叉路口,谭絮问:“决定去温泉吗?”。因张小亚可能带来好消息,叶铭说:“好吧。”
“去美容吗?”车驶上去温泉的高速公路,谭絮见叶铭此时的心情不错,心下明白叶铭其实挺想去美容,只是担心钱而已,而且这钱他自认为不是别人的。
“不知道需要多少手术费,都忘了问了。”叶铭说。
谭絮打通陈博士的电话,那边说所有的费用大概在八万至十二万之间。
“如果张小亚能拿到订单,就去美容。”叶铭想现在一个月有四五千的收入,如谭絮所说的单干,美容的钱两年可以赚回来。
“那一言为定!”谭絮听了很高兴,打开车载音乐,俩人听着流行歌曲,也不知沉睡其中,还是在其中做梦,一路边说边聊些其它无关痛痒的事,黄昏时分到了从化温泉。找了酒店安顿吃了饭后,少不得泡了温泉,出了一身汗,见时间尚早,谭絮一时来兴,建议徒步上天湖。叶铭虽担心路上安全,又怕扫了谭絮的兴,只得应承。从天湖下来,汗流浃背,两人又泡了一会儿温泉,洗净了身子,方各自睡下。次日也不过在山顶上看瀑布、坐渡船、赏当地的名花、买了些看起像稀奇古怪饰物等等,快到中午时,两人都似要散架了,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于是找了一家风味小餐馆休息,顺便也把中餐解决,才从山顶漂流到山下,回到酒店。谭絮总记着温泉有益皮肤好,叶铭也觉泡温泉能驱劳使人舒服,于是两个又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温泉,方退了房回东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