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啥?就是我这个畜生儿子,回来说让人给打了。”他把夏三狗推到我们面前。
那夏三狗脸上居然真有五个手指印,三姨看了遍说:“哟,这是谁啊?敢打你的孩子。”
夏冷看向我,仍旧面无表情,我紧张得不行,看到他,“林胤回来了啊?”
我声音发颤说:“冷哥,刚才是我打的他,不知道他是你儿子。”
“嗯。”夏冷闷头说了声,把夏三狗推到面前,啪地一声又是一耳光,他这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夏三狗倒在沙发角哇哇大哭起来。
夏冷打完这巴掌把他儿子提起来,“再哭打死你。”
夏三狗才死死憋着眼泪。
夏冷也没再说什么,提起夏三狗就出去了。
等她一走,我妈指着我说:“你说你,回来就惹这个煞神做什么?”数落着,两眼里也流出水来。
“这么过年过节的,带着个孩子过来打,好看吗?”
三姨也气得咬牙,说:“这夏冷作怪,这不是故意来扇我们脸吗?”
我说,我上楼去看看薇薇。
夏薇薇知道骂她的是她小侄子更气,她和夏冷没见过,也没见过夏冷的儿子,刚才她在屋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知道了嚷着要告诉她爷爷。
那未必是好事。
“我那一巴掌那么厉害么?在那小孩脸上打出手印了?”我问夏薇薇,因为我当时虽然生气,但巴掌应该没用力才对。
夏薇薇调皮地那她的手打我胸口,大慈大悲掌……
观世音穿上粉色衣服大概就如她的风情,亵渎菩提是大罪,我心里默念了几遍《般若经》。
“别闹,我问真的,我记得没打出手印。”
“那又怎样呢?”
我说:“那就有两个可能,一是手印是小孩儿自己扇出来演苦肉计骗他老子的,二是夏冷扇出来找我报仇用的……”
夏薇薇说:“听起来这么复杂。”她听到夏冷也打了小孩儿才舒透些。“打得好,那天我也去看看夏冷哥,一直听说这么个人,我还从没见过。”
我说:“你早该去看她。”另外一些事情我没告诉她。
夏冷的这个巴掌有个来历,在从前,夏家的人一直是混混,不做正事,叫见官矮一头。所以如果惹到事,他们都得舔着脸求饶,小孩的事不算,倘若是犯大事,那就得送上替罪羊。
但那是旧社会的事情,现在三家互为亲戚,他什么也不说就打自己人,显得太生分,也叫我们难堪,这里面有层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意思,是说要是有天他们出息了,这巴掌到时候十倍打回来,所以三姨和我妈才心烦。
不过夏冷这人脾气的确怪,做什么事我也管不着。
大过年的也不能为这事别扭,晚上到处放着烟花,这边的天空比城里还亮,我也渐渐忘了这事,等到十二点,我老子回来了,到家后,估计听我妈说了白天的事情,立刻到处找我。
他这天不只是去哪里,穿着旧时的长袍,更显得古板刻薄,上次我们话已经说得很绝,不过过了几十天,便都当忘了,但他找到我也不是好事。
“你回来又惹事了?”
我笑嘻嘻说:“有什么事?”
“夏冷是夏家是什么人,你该清楚吧。”
“嗯。”我一下又像被他丢进了冰窖。
“你现在就去他家,那点东西,怎么做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
我一听要去找夏冷就烦了,我这辈子都不想惹这个人,要是我知道那小破孩子是他家的,我被打了也不还手。
“我不去。你又不知道什么事?”
“什么事?人儿子是拿给你白打着玩的啊。你去不去?”
“不去。”
“好,你不去,我替你去。”他发怒着说,但怒气中似乎早决定好了什么事儿。
很难见林枫妥协一次,我宁愿他再逼着我去,不过他既然决定他去了,我反悔也无用,何况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去找夏冷。
我奔着云叔回来,又干嘛要去找云叔的敌人?
我老子扔下我,转头跟他身边几个人交待了几句话,脸上恢复冰冷的神情,好像我们就此断绝了父子关系,不需要决绝的话,也不需要什么仪式,只是会有一些具体的事情,他跟他身边那人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
这一年我觉得周围什么都显得怪异,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大年三十的白天,我在小镇的茶馆和云叔碰头,他和他的朋友一边喝龙井一边打长牌,嘴里话过不停,旧茶楼像是古代的建筑,这里也多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来,处处是过年的气息,陌生人见面也说着吉利的祝福话,二楼的雅座许多有钱人,自然不乏我的亲戚,好在我尚没碰到叫我名字的人。
云叔的朋友虽有些在企业做过事的,但没有歌厅或酒店的人员,气质文雅得多,我不用担心再遇上夏冷那一类的人。
“云叔。”他样子没怎么变,到了约定的地点我一眼就把他从人群中找出来了。
他回头看见是我,就放下牌说:“你们打着。”
拉着我到旁边的房间。
“哎哟,长大成人了,我是一点认不出来了。”
“那怎么知道是我?”我干笑着,还可以和他开玩笑。不过我也已经看到她的断手,他拿牌的时候倒是熟练,但走路却有些不稳当。
“听得出声音。”
“嗯。云叔,这次回来……”
“只是为了过年啊,好几年不回来,有些老朋友也退休了,你怎么回事啊?听说你一个人跑到外地单干了?是真的?做什么呢?”
我说:“嗯,我写歌。”
“哦。”云叔拿出烟,在桌子上敲了敲,放进嘴里。“我的项目现在有戏了,在北边拉到些赞助,明年要做网站,是原创音乐的。”
我一听就知道是“赔钱货……”
我老子肯定这么说。
“嗯,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做吧?不过我现在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这是实话,我不是给云叔哭穷,但这话说出来才知道不太妥当,好在他知道我的意思。
“你跟你家里闹什么?”
我说:“你的手……现在还方便吗?”
“早习惯了。你因为这个才不和家里闹?这和你爸爸没什么关系的,当时夏家的确投钱了,我带走那帮人让他们亏得惨,夏家给我教训正常。”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砍掉他手的人是夏冷,但让夏冷去做事的是我老子林枫。
那时候夏家还是夏薇薇爷爷管事,夏老爷爷说他们要去哪里由着他们去就好了,何必搞得苦大仇深的?我老子就冷笑,如果再多几个林云这样的人,生意还做不做?
那时候我还小,他们在我家里谈的。我偷偷跟着夏冷出去,看见他把云叔手按在小河边的石凳上,一刀砍上去,最恶心的是,他没像电视里那么一刀斩断,断手和手臂还连着,他一连砍了好几刀,才活生生把云叔手砍下来。
从哪之后我再也没有喝过排骨汤。
这都是林枫的主意。
我总担忧他会遭报应,不过我没办法救他,有时候我会怕惹急了他,他连我的手一起砍了。
我这双手要是没了,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对了,给你个。”云叔从上衣兜里拿出个压岁包塞到我手里。我怎么敢要他的钱,连忙要推脱。
“你收着吧,你要是能搞出名堂,到时候算我一份功劳。”
推辞时我总是没他们能说,我们那边习俗是有正式工作了才不给压岁钱,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无业游荡的纨绔子弟,所以他要给我压岁钱。
我的房子就是压岁钱买的。
和云叔能聊的事情还挺多的,他对电脑音乐的软件还没入门,打开电脑让我交了半天,他英文不好,讲起来就特别费劲。“总有天我自己开发中文的软件!你也别写着,好好给我研究!”
他给我定下任务,软件是可以学,不过没兴趣很难学好。我猜他也学不好。
和他在茶楼坐了一天。
分别的时候我没叫他去我家,按道理他在老家没亲人,应该去我家里过,虽然不在林家做事了,但他仍旧算是林家人,只是一想到我爸对夏家说话的神情,我不可能叫他再去了。
晚上,我回家推开门,就被人从背后偷袭了,“还不给我过来立正稍息!”
我回头一看,喜不自胜,表姐吕蔓蔓回来了。
她穿身白色的羽绒服,裸腿长靴,像娉娉袅袅的少女。
“你也回来了?”
“我回来了?你羞不羞?被你老子当神经病关起来?”
我说:“上次多亏你。要不然我现在还在鬼屋里面。”
嘘……
她纤细的长手指放在诱人的唇间,让人想上去亲一口,那是她男朋友的事。
家里对大伯挺忌讳的,尤其是过年,我妈听见又得闹一场。
表姐是为我好。
“女朋友也不带回来啊?听说你甩了秦馨开始三妻四妾的生活了……”她也拿我失恋的事情打趣,我无语。
在烟花绚烂的时候,我想到秦馨也会伤心遗憾,不过没人关心,我自己也不怎么关心,人总得有伤心遗憾。
“吕宁没来么?”我换了个话题。
“来呢,送女朋友回去了。等会儿应该会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就这时候吕宁车在外面停下来了。家里一大帮人围过去找他,毕竟是吕家贵公子,待遇就是不一样。
我和吕蔓蔓坐着没动,继续聊天,我知道等会儿吕宁得过来给表姐请安,毕竟吕家。
这时候我家里人已经很多,因为我老子住在乡下,过年三家的人大部分都要来这边院子玩,这会儿我老子还没有下楼,别的还有些亲戚,也有和我一样大的几个人,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所有人都认识吕宁,大家都吹嘘他年轻有为。
吕宁很快就过来了,找到吕蔓蔓叫姐。
“送回去了啊?你没和她住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