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车窗,原本以为解决了高建国的事情可以好受一点,但结果恰恰相反,我心事重重,忽然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了。我是否真的可以和依依隐居在城市边缘的楼层里过一辈子?如果我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一个人这想法完全可行,我能掌控自己,但我掌控不了别人,就好像此刻,不知依依是否喜欢我。
天气很冷,但我不想关上窗,我把外套放在衣衣身上,让冷风吹着。
翻开手机,通信录里的电话很少,但只要有一个就可以把我联入那个家族的网络里面。
医院里,就算是正常人的脸色也显现出病态。
小护士让依依进去和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谈话,我没跟着进去。
我只是隔着玻璃看着老医生时而皱眉时而在检查依依的五官。十几分钟后,依依拿着几个单子出来,用淡然的表情对我说:“我可能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当然她一定得住院了。
我说:“什么病啊?”
依依挠挠头说:“他说这叫疑难杂症。”
我心里说:“泥煤!”
但反正我不是医生,搞懂是什么病也没用,我只是后来听说依依睡觉大部分时候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昏迷。
接下来就是缴费的时刻了,我面色为难地和依依走向缴费窗口,之前我已经说过依依和高建国不能再有关系,而且高建国知道我是林家的人大概也不会再多此一举给我们垫几万块的医药费。
依依看到我的脸说:“我不用你的钱,你不用担心的,我以后还养你呢。”
我看了一眼四周,担心别人以为我是小白脸。
依依说:“嘿嘿。”
给了单子,穿白衣的人说费用已经有人交了,依依说:“看吧……”
我稍稍舒了口气,至少避免了暂时的尴尬,但高建国的钱是绝对不能用的。
依依的病房找好了,是最高级的护理房,一个人,景色优雅,四周充满花香,没有刺鼻的药水味道,这意味着花的钱更多。
如果和高建国没有半点关系,我个人无法给依依这样的护理。
我不担心我生病,我甚至厌恶就医。
但真的结婚我必须为她考虑,给她最好的生活,我早该知道和所有的女人的隔阂都不是她们的原因,而是我的心理障碍。
护士在给床边给依依作各项的检查,我走到外面,给高建国打了电话。
“林公子。”他迫不及待地接通。“那个叫冬瓜的小子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来?”
我说:“不用着急,我先问你,依依的药费是你给的吗?”
“我……我没有啊。”
“没有?”
“怎么了?需要我过去帮忙一下吗?要不然我马上过去?”
“不用!真不是你付的?”
“我这不是听了你的吩咐吗?不过你和依依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我肯定帮你办好。”
我挂了电话。
回头,玻璃另一面,依依正看着我发笑,这会儿我觉得这个笑容异常神秘莞尔。
我重新担心她的病,疑难杂症是个什么玩意儿?她一直看上去很娇弱,连和她做爱我都担心她体力不支。我有点担心她最终会死去,我很小就知道死亡如影随形。
可从来不知道以疾病的方式,除了在报纸电视上,我身边还没有一个人是因为疾病去世的,但疾病在依依身上,我才发现那是可怕的东西,我想起最开始那次她悄无声息地在房间里睡着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那就和死亡太相似了。
护士忙完了。
我也走进去,“跟谁打电话呢?”她问我。
我说:“没什么事。”
她说:“我很少见你联系你的朋友,你出现得很神秘啊。你做的事也很神秘,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总是玩游戏。”
我说:“那是因为我想着你能养我。对了,上次你说你打架很厉害,我一直不信,不如我们来扳手劲吧。”
依依兴致勃勃说:“好啊!”
我握住她的手,肘子放在桌子上面,依依开始用力,她的手格外纤细,过了十几秒,只听得啪地轻轻一扣,我输了!
这是真的,我没她力气大,尽管她看上去很娇弱,但娇弱的身体也能拥有很大的力量。
我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依依哈哈大笑。我说:“我不服,再来!”
依依挽起袖子说:“再来就再来。”
于是我们再度较量,因为之前我已经用力过度,这次迅速地被她带走。我真的比不过她,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看不出来,你真的这么强!”
依依吃吃笑着:“是你太弱了啦,我早说过你该补充营养。”
她说得完全没错,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是我很少生病,但她病了。
依依又说:“其实我也没事,我只是怕孩子。”
我说:“依依,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依依说:“我妈妈今天肯定过来,她要是喜欢你,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想了想她又说:“忘了,还得你家人也喜欢我,不过我也没什么不良习惯,长得也不差,而且我家境也不错的,你家人应该会喜欢我吧?”
我说:“不用理他们,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可以去婚姻登记所,但我一定得讨你家人的欢心吗?”
这才是让我真正为难的事。
依依嘿嘿笑着说:“也不用,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之后依依说她老妈很快就会过来,让我准备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我不用换衣裳,也不用买礼物,不过想了想,我决定把假的表姐叫过来,因为我怕到时候没话可说很尴尬,而表姐似乎很能处理这种情况。
于是我登陆qq。
表姐是二十四小时在线,我说:“有事没有,我们在医院,要不要过来玩会?”
表姐说:“医院有什么好玩的。”
我正要解释,她反应过来了:“你病了?”
我说:“是依依。”
表姐说:“不会吧,这就开始住院了,你们认识多久了?”
我说:“依依病了。”
十几分钟过去后,表姐先来了,我心情稍稍安定。表姐来到依依身边,抓着她手问,怎么了?
依依说:“表姐,你怎么来啦?”
表姐说:“你住院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还问我怎么来了,当不当我是表姐啊?”
我说:“这不是第一时间通知你了吗?”
表姐说:“嗯,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扭头摸摸我的脑袋,“我真把你当弟弟了。”
在她的眼里,可以清晰可见的是,寂寞。
她又问依依得了什么病。
我和依依一起说:“疑难杂症。”
表姐和我开始反应一样。随后她开始问依依有什么病状,依依说:“没事,我只是担心孩子。”
我说:“依依一直昏迷。”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后背传来冷冷的声音“依依!”
那个声音我之前听过一次,电话里面。
依依的妈妈来了。
依依从床上跳起来说:“妈妈。”两人走到一起。
依依妈妈穿着黑色的西服,虽然和女儿抱在了一起,脸庞仍旧显得冰冷,表姐把我拉到旁边,偷偷说:“你以前没见过他妈啊?”
我说:“第一次。”
表姐说:“不好对付。”
我沉重地点点头。
依依和她妈分开了,笑容灿烂地指着我说:“妈,这是我男朋友林胤。”
“就是上次那个撒谎骗我的邻居?”
我捏捏鼻子,正想解释说没撒谎,可依依打断了我的话,她说:“你快叫人啊。”
我说:“伯母好。”
她妈妈似乎要发作,依依忙指着表姐说:“这是林胤的表姐,梓涵姐,张梓涵。”
她妈脸上这才挤出笑容说:“你好。”
表姐说:“伯母好。”
我暗暗欣喜,还好叫表姐来了,要不然我完全不能应付依依她妈,我甚至开始退缩,不想娶依依了,反正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应付自己那一家人已经够糟糕,现在忽然又多一个家庭。这就好像一条困在蛛网上的虫子,正在寻找出路,却发现另一侧也飞过来一张蛛网,夹在其中,彻底被束缚。
依依的妈妈果然是律师,捧着依依看了会儿,问依依到底是什么病,依依说她也不清楚,需要留院查看,她妈妈就板着脸说:“你看看你,让你在家好好呆着,你非要出去,一出去就惹上一身怪毛病,家里给你找好了工作你也不去做,非要做你的,你能挣多少钱,住院费够了吗?”
依依说:“我说过了,不用你担心。”
她妈妈长长叹气,“这孩子还是这么倔。”
我和依依在一起很长时间了,我只知道她温柔、小心、善解人意,可我不知道她的性格里还有倔强,现在想想从她坚持要生孩子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来。就和她手腕的力量一样,外表看上去非常柔弱,但骨子里却有股坚韧。
而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律师对话,坐在角落,觉得自己像个犯人。
听着依依和她妈妈的闲聊,我才知道依依高中毕业就自己出去找工作,在某一次和她妈妈的争吵中搬了出去,一个人住在外面,她骗她的家人,说她有稳定的工作,说她可以自食其力。
她们聊到自食其力这个词了,律师妈妈说:“自食其力?你自食其力就是吃出一生毛病吗?”
依依撅嘴道:“妈,我没什么大事。说不定过几天就出去了,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回去?哦,你生病了,我还回去啊。你给我听好,从今天开始我要一直守着你。还有你的什么毛病,自己看过医生了还不知道,我等会就去给你弄明白,少拿疑难杂症忽悠我。”
依依挽住她的手,说:“妈,我能照顾自己。”
表姐给了我个眼神,让我说点话,因为我看上去太安静了,可我真是找不到任何话说,筹谋了半天,结结巴巴说了句:“伯母,我也会在这里照顾依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