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赵初黎知道，卓一帆是个很传统的男人。他除了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几近苛刻的规划之外，对家庭，对孩子，也同样。
他对成功有着极为殷切的渴望，从他十几岁时就树立了自己一定要成功的目标。他曾经亲口跟她说过，在初三毕业时的同学纪念册上，他就曾经很张扬的在留给同学的话里这样写道：我绝不要在别人手下工作！
当时同学们都觉得这个卓班长理想虽然远大，但未必太过不切实际。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县城，卓一帆又是一个普通工人的孩子，凭什么说出这样的大话？
然而，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他考上了他们那个市最好的高中，他又考上了全国闻名的东大商学院。一路坦途，而且一路都十分优秀。不仅是学业，还是所有他曾经呆过的班级的班长，到了大学更是院系学生会的骨干。
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要成功，所以他有着想要成功的极大渴望。所以他能为了他的目标而付出一切。他可以连续加班没有一天的休息，他可以为了一个客户而废寝忘食，他不怕冒险，极富冲劲。
或许，真是这股冲劲，这股对自己的自信，当他走进了赵初黎的心里。人们总说，一个人之所以爱上另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的身上，有她所渴望拥有的美好特质。赵初黎没有太大的野心，所以她看上了这个精力充沛且自信满满的男孩。
尽管当毕业的现实照进了梦想，一切曾经那么惨淡过。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自己创业的渴望。如果不是见他有这样的冲劲，也有那样的能力，赵初黎是绝对不会把母亲留给自己的房子卖掉给他做起步资金，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
她对他很有信心。
经历过坎坷，经历过风雨，现在的卓一帆总算是完成了他三十岁之前的基本目标。结了婚，事业有成，有房有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个孩子。
卓一帆说过，他希望在他三十岁之前有个聪明健康的孩子。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拥有最美好的一切。温柔的母亲，慈爱的父亲，衣食无缺的生活，随心所欲的物质条件。他要让他的孩子拥有最快乐的童年，最充实的读书时光，将来，也成为一个值得骄傲的人。
所以，按照他的计划，他需要她为他孕育一个他的希望了。只可惜，上一个不幸被上天收回。所以，如果要在三十岁之前有个孩子的话，那自然不能等到两年之后。
所以，毫不意外的，卓一帆在听了她的话之后，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为什么？”
赵初黎垂下了眼眸，盯着面前茶色的玻璃桌面，淡淡道：“我感觉我身体还没有恢复好。我想，再过两年，对我来讲，会更好些。”
卓一帆皱了皱眉，伸出右手便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柔声道：“可是医生不是说过没事了么？要不改天我们再去复检一下？”
赵初黎抬眼看他，“你就这么着急着想要孩子？”
卓一帆肯定的点头，“那当然。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过了今年就二十九了。你也知道，晚生的孩子身体都会比较弱。何况，你想想看，再拖的话，你也过了三十了。过了三十就是高龄产妇，多危险啊！”
“就因为这个？”赵初黎居然笑了笑，追问。
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个。如果以前是因为这个，那现在又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理由。正如他最近一直以来所想，他觉得她真该成为一个母亲让她自己对人生的态度成熟些，不管是对待婚姻，对待爱情，还是对待女人在一个家里的该扮演的角色。他们现在所有的争执，都将会随着一个新生命的降生而不解自破。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而是笑着回答她说，“原因很多呢！你想想看，如果我们三十岁以后才要孩子，那他十岁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四十多了。到时候他精力旺盛，而我们却没精力陪他玩了。而且，年龄相差越大，代沟越大，对教育也不好啊！我一直希望能够一家人一起快乐的时光能够多一点，你不想么？”
赵初黎失笑，“只不过缓一缓，又不是说我不生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卓一帆笑着紧了紧自己握着她的手，“不是着急。是觉得如果条件成熟的话，就什么年纪做什么年纪该做的事。改天去医院再去咨询一下医生。不管怎么样，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这个毫无疑问。……哦，菜上来了，准备吃饭吧。”
这个争论，注定轻易告不了一个段落。
到了家之后，赵初黎浑身疲惫的要命。加上心情低落，洗了个澡之后干脆就倒在了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刚躺下没一会儿，她就感到房门被推开来。疑惑的睁开眼睛看了眼卓一帆，“怎么了？”
卓一帆冲她笑笑，“想睡了？”
“嗯。怎么了？”
“的确有点累，洗完澡以后就想睡一觉。我也是。”卓一帆笑着，说着话的同时，顺手关上了门，然后上了床。
赵初黎皱了皱眉，“你……回去睡！”
卓一帆老神在在的靠边躺好，闭上了眼睛，满不在乎的说着，“睡了那么久客房了，也该可以回来了。哪有总是把老公往外赶的……放心，我只乖乖的睡觉，你不喜欢的事，我决不做。”
赵初黎能怎么办？她现在根本“不敢”跟他起冲突。
太多的东西压在心底里，一旦冲突，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火苗，都可能会引发一场大爆炸。
她知道那爆炸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她忍着。
她不想再看到两个人言语相向，互相伤害。
他们之间一旦再有大的冲突，她相信，那些隐藏在表面之下的诸多问题，会想火山爆发一样的汹涌而出。她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会说出怎样的话，两人将会走向何方。
因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再退一步。
她也躺了下去。和他保持着距离。
静静的躺了一会儿之后，卓一帆突然开口说，“宝宝，我错了。”
赵初黎一怔，睁开了眼，而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从吃饭的时候到现在，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可能想的太自私了点。”
赵初黎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卓一帆能在这个问题上自我反省，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不太像是真的。
“其实，工作，如果放宽了心去做，不为了钱去做，也可以当作一个变相的消遣。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只放在家里生孩子的人。你是个优秀的女人，如果只是当成家庭主妇，那是浪费国家的教育资源。我从来都没有看低过你，只不过是想让你过的更舒适些而已。如果你现在觉得家里有点闷，想出去工作的话，当然好。上午因为事发突然，我有些蒙。你别乱想，也别生气。”
赵初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完全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之间转换立场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卓一帆继续说，“不过呢，我觉得既然出去工作，肯定工作环境和同事们也要配合的好才行。我觉得陈焕他们公司可能会比较忙，你可以再找找看。当然了，如果你想去的话，我也不反对。不过，我的意见你可以做以参考。从我的角度来讲，我希望你能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不要把自己搞的太累。”
赵初黎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他是希望她能多花点时间在家庭上。
她可以理解，虽然她并不赞同他的话。
他以为她找工作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她自己却清楚的知道，她需要找回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存在价值。
不过，这点她不想跟他争。今天争执已经让两人之间够不愉快的了。他能主动让步，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都是个很好的进展。
所以，她轻轻的回了句：“我知道。”
“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吧？”
赵初黎摇摇头。
“你不生我的气就好，是我没站在你的立场上去考虑。”卓一帆笑，“不过，我能不能跟你打一个商量？”
“你说。”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哪天发现怀孕的话，能不能立刻辞职回家来待产？”卓一帆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他心底真正的话。
赵初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么霸道而无礼的条款是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到底把她的当作什么了？
他到底以为她究竟是有多无聊才出去找工作来消遣的？她的工作和她为工作所付出的，在他的眼里，就是那么的一钱不值，可有可无？！
如果说爱一个人需要的是首先就是对对方的尊重，那么，卓一帆所谓的爱难道就只是强有力的单方面的占有和支配？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一个完整的人，还是只是他的保姆，他未来孩子的母亲？甚至只是一件属于他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口口声声的爱她的方式？
当这种爱的方式以甜言蜜语说出来的时候，当然十分受用。
但站在一个相对冷静的角度去看，这种方式是多么的强盗而可笑！
卓一帆当然明白她那震惊而愤怒的表情从何而来，所以他连忙笑着解释，“你别多想，是这样……我总觉得办公室的环境太差，对孕妇不好。电脑啊复印机啊什么的，辐射太厉害。而且每天上下班，就算再清闲，也有心要操，你会觉得很累的。加上现在这个规定，对孕妇也不是很好啊。生之前一个月，生之后三个月，还是太匆忙了！更别说公司有可能会趁这段时间给你来个换岗什么的，弄得心情很糟糕，对你的付出也不公平……其实很多女性都是这么选择的！有的是请长假，有的是干脆辞职！……我这个建议，其实也是为了你和宝宝好啊……”
“够了！”忍无可忍，自然是无须再忍。赵初黎觉得她已经完全被卓一帆给一步步逼到了墙角，再无退路。所以她猛地坐起身，直接出声，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
卓一帆立刻闭嘴，也有些吃惊。他觉得他自己的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也是为了她好，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还会有这副受伤的表情。
“卓一帆，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必须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