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稳定,房子也租好了,但是烦心的事呀,一件接着一件,就不能让人消停下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不烦,才可以不恼。或许,这麻烦,就会一件接一件地下来,没个尽头。人呀,就生活在麻烦里,就像鱼儿生活在水中一样。
1
邹琴来到院长办公室,陈洁正在往杯子里放茶叶。邹琴快步走过去,拿起杯子,就出了门。陈洁愣在那儿了,不知道这人是干吗的。一分钟后,邹琴回来了,杯子里已经灌满了开水。
“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抢劫的呢,又琢磨,抢一个杯子有啥用呢?你是……”陈洁似乎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院长,我是邹琴,新来的护士,前几天来报到,是副院长签的字,您看看。”说完,就把报到的一套手续给她看。
“哦,我想起来了,邹琴,你爱人叫梁鸿名,是不是?”陈洁看着邹琴,露出了微笑。
“是他。”
“我老公是孙旭东,他俩是师兄弟。”
“真的呀?我说今天出门时怎么碰见喜鹊叫呢,原来是要遇见贵人呀,你们家孙师兄可是我们鸿名的贵人,要不是孙师兄,他哪儿能进得来师大呀?您也是我们的贵人。”没想到会这么巧,邹琴很是欣喜。
“这倒没怎么听旭东说。”陈洁转过脸,心里很有几分得意。
“孙师兄就是这样,帮助人也不愿意张扬。”
“那咱们也不是外人了。”陈洁抚了一下邹琴的手。
“还不止呢,咱们可真有缘分,我和您老家,是一个地方的。”
“真的?”陈洁吃了一惊。
“您不信,我证明给您看。”邹琴打开包裹,拿出她精心准备的炸鱼。
“真香。”陈洁闻了闻,
邹琴拿出准备好的筷子,夹起一块送给陈洁:“您尝尝,是不是这个味。”
陈洁有点疑惑地接过来,咬一小口咀嚼着,又咬了一口:“嗯,是那个味。你在哪儿买的呀,我在徽城四处找都没找到卖的。”
“不是买的,是我做的。”
“你做的?你这鱼做得真地道,比我上次回老家吃的还好,又香又辣又麻,一点都不腻,这是啥鱼,咋一点刺都没有?”陈洁又尝了一口。
“我在炸之前,已经把刺一根一根剔干净了,就怕您吃的时候扎到。”
“唉,我们家旭东也好这口,我做了好多回,都不是这个味儿。”陈洁放下筷子,意犹未尽。
“院长,您要是喜欢吃,我经常给您做,这个不难。”邹琴合上装鱼的盖子。
陈洁拉着邹琴的手说:“别叫院长了,咱们这好几层关系,又是师兄弟,又是老乡的,你说你咋这么心灵手巧呢,梁鸿名可是娶了个好媳妇。”
“姐,那我没人的时候就叫您姐,当着别人的面,还是叫院长。”
“行,你想得周到。”
邹琴把鱼包好了,叮嘱道:“您回去放冰箱里冷藏就行,能吃三五天。吃完了,您告诉我,我再给您做。”
“你可真费心了。”
“那我先走了,姐,不打扰您了。”
“行,工作上有啥困难,随时来找我。”
“嗯。”
邹琴满意地出了院长室。回到护士站,刘巧在电脑上看淘宝,购物。
邹琴坐下,翻看着一本徽州师大校医院护士手册,说:“这手册我都快背下来了,也没什么新鲜的,我以前在县医院的时候,可比这复杂,又是处理伤口,又是卫生防疫什么的,赶上半个大夫了。”
“姐,你在县医院干过?”
邹琴不无得意地说:“对啊,护理班结业后,我去了一个县医院,我要是不陪我老公去北京读书,早就当上护士长了。”
“你为了你老公,牺牲这么大,这得多爱他呀。”说到这里,刘巧不由得内心钦佩起她来了。
“唉,嫁了人,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刘巧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姐,明儿下班后到我家去转转,你回来了,做老同学的得尽地主之谊,对不?”
“那我跟我老公说一声。”
“这也得跟老公打报告啊?难怪人说,婚姻是自由的坟墓……”
邹琴一笑,出了门。
师大校园的另一头,孙旭东带着梁鸿名,走在徽州师大的校园内。
“我老早就想着去看刘老师了,可学校的事你没帮我弄妥,我心里头老不踏实。”梁鸿名拎着一盒茶叶,跟在孙旭东的身后。
孙旭东皱眉道:“你这话我咋这么不爱听?什么叫我没帮你弄妥?我不帮你,你能留下来吗?”看着茶叶,他又想到了什么,“你就给刘老师送这个?这茶叶看上去不咋地,多少钱一斤?”
“老贵了,两百多一斤,我买了两斤。”梁鸿名把茶叶盒子高高举了起来。
“你可真行,上次我给刘老师两百多一两的,他都不喝,你整个两百多一斤的,他能喝?”孙旭东很有些不屑。
“师兄,不一样,你送多少钱一两的刘老师都不爱喝,喝我这个,他老人家心里舒坦。”梁鸿名又晃了晃手里的茶叶。
“这话怎么讲?”
“我这茶别看便宜,可是干净,你那个啊,贵是贵,可有股子官场味儿,刘老师闻不惯这个。”
“刘老师就是对我有误会,待会,你得帮我解释解释。”孙旭东不由得话语缓了下来。
“误会?什么误会?”
孙旭东不由得停下脚步,叹息道:“唉,还不是我应聘人事处那会儿,背着刘老师,打了刘老师推荐的幌子……这事儿后来让老人家知道了。”
“活该!”梁鸿名走到了前面,回头横了他一眼。
正说着话,他们来到了刘一仑的家门口。孙旭东不敢进去,到楼下等着。梁鸿名推门进去,小心地往里走。屋里摆设简朴古雅,很多古玩字画。屋子正中一个长形几案,一位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的老人正在铺纸研墨。
梁鸿名声音有些怯弱:“刘老师……”
刘一仑眯着眼,认了一会儿:“鸿名?”
“学生来看您了。”梁鸿名放下茶叶。
刘一仑放下笔,走了过来:“来,坐坐。”
梁鸿名坐下,刘一仑要沏茶,梁鸿名赶紧自己动手接过开水壶。
“回来有一阵了吧?”
梁鸿名有些不好意思:“嗯,事情没办妥,不好意思来看您。”
刘一仑笑道:“不走了?”
“……应该不走了。”
“我看啊,从大京城回来徽城这小旮旯,你老大不情愿吧?”刘一仑看了梁鸿名一眼。
“没、没有。”梁鸿名有些愧疚,连连摇头。
“别撒谎了。我还不了解你?”
“是,是,学生哪里瞒得了刘老师。”看到老师说得这么直接,梁鸿名低下了头。
“既来之,则安之。学问到哪里都是做,大城市憋得很,人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钱眼儿里钻,没法儿静下心来。”刘一仑也似乎看出了梁鸿名的内心感受,不再继续下去了。
“老师说得对,我回来,就是安心治学的。”梁鸿名又抬起了头,看着老师。
“鸿名啊,念我研究生那会儿,你肯下功夫,学问做得扎实,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得意的弟子。现在你也要为人师了,做学问是一方面,也得学会做人。”刘一仑一边写着,一边和梁鸿名聊着。
“你过来。”刘一仑把笔一搁,挥一挥手。梁鸿名把茶杯放下,来到桌前,定睛一看,宣纸上写的是“慎独”二字。梁鸿名知道老师的用意,当即背诵道:“《礼记·大学》曰: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背书不难,要真弄明白,就难了。你说说,什么叫慎独?”刘一仑点点头。
“就是说人要自律,尤其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不能有违原则和信念。”梁鸿名小心地回答道。
“说白了,慎独,就是内外如一。”刘一仑一挥手,说,“鸿名啊,你回了徽城,回了母校,我这个做导师的总得表示表示。这幅字,你就带走吧。”
梁鸿名完全没有想到,到老师家还会有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谢谢、谢谢老师。”
又聊了一会儿,梁鸿名起身告辞。
梁鸿名捧着字出了刘一仑家,让孙旭东看见了,迎上来问:“谈得怎样?”
“不怎么样,刘老师跟我没说几句话。”其实,梁鸿名的心里翻着蜜。
“这是啥?”孙旭东看着梁鸿名手上的卷轴问道。
“刘老师送了幅字给我。”他得意地把那幅字挥了挥。
“啊?写的啥,看看,看看。”说完,伸手来夺卷轴。
“别碰坏了,就写了俩字儿。”梁鸿名拨开他的手。
“哪俩字儿?”孙旭东有些不解。
“慎独。就这俩字儿,一下子把我的心结解开了,敞亮。”
“鸿名,老师真是偏爱你,三年没见,回来就送你一幅字,我在他身边快二十年了,到现在连一撇一捺也没得到。”孙旭东很嫉妒。
“刘老师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师兄啊,这是你自己造的孽,再说了,刘老师一向不稀罕当官的。”难得梁鸿名有机会“教训”一下这位师兄。
孙旭东讪讪地说:“我一给领导打杂的,算啥官?这字儿,你可收好了,刘老师的墨宝,一个字至少值五万块。”
“字有价,可是老师的谆谆教诲,却是无价的。”说到这里,梁鸿名的语调又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又上酸菜了,打住打住……我得去开个会。赶紧去院里头报个到,你得从头做人,别给我丢脸。”孙旭东匆匆忙忙走了。
“什么从头做人?我又不是刚放出来的劳改犯……”梁鸿名看着他的背影,咕哝道。
2
开学报到的这一天,徽州师大到处喜气洋洋的。一群群九○后刚入学的孩子,拿着手机在拍照片,发微博。
穿着入时的文学院新生喻丽娜在人群中走着,对着手机喊:“妈,你在哪儿啊?我怎么一转身就找不见你了?宿舍?你怎么到宿舍去了?你可给我占一个好床位啊,我马上就过去。”她放下电话,拉住身边的一个同学:“请问,女生宿舍怎么走?”
同学指了指不远处的西南楼。喻丽娜转头就走,也不说谢谢。
一位记者扛着摄像机拍摄入学场面,另一位记者在镜头前介绍道:
观众朋友们好,金色的九月,又到了新生入学的时刻,徽州师大迎来了又一批九○后新生,他们拿着智能手机,带着平板电脑,听着小清新的歌曲,走进了美丽的徽州师大。
梁鸿名路过缴费处,看见排成长长的两队,一转身,差点被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撞到,车上绑着一个不大的行李,抬头一看,居然是酒吧歌手李乐。两人同时惊讶地说:“怎么是你?”
“你……是这儿的学生?”梁鸿名不知道话从哪儿开始说起好。
“你不也是吗?硕士?”李乐显然也很吃惊。
“不是,有事吗?”梁鸿名摇了摇头。
“博士?”李乐继续追问道。
梁鸿名点点头。
“总之是师兄了,师兄,麻烦你帮我看下车,我要去缴费,来不及了。车钥匙卡住了,拔不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就顺手把车把塞到梁鸿名手里,转身冲进了队伍最前面。
“等一下,我还有事……”他的话没说完,李乐已经没影了。他只能把粉红色的电动车推到路边,路过的人看了都忍不住笑。
他焦急地等着,看着时间,盯着缴费的队伍,希望能看到李乐走出来。突然,他的目光落在粉红色的电动车上,灵机一动,转动了一下车钥匙,电动车发动开走了。
过了十多分钟,李乐拿着一叠单子从缴费的人群挤出来,找不见梁鸿名和自己的车了,拉住路过的报到新生李显亮,问:“同学,你看没看见刚才这有个人,推着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
“啥?电动车?有,一个人骑着跑了。”李显亮想了一下,指了指梁鸿名离开的方向。
“这个人,看着很老实,没想到是个贼啊,我行李还在车上呢!”李乐沿路走着,寻找梁鸿名和电动车。
这时,梁鸿名歪歪扭扭地骑着车回来,李乐突然看见了自己的车,车上是西装革履的梁鸿名。她冲上去抓住车把,大喊:“抓小偷,偷车贼。”梁鸿名紧急刹车,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你不要命了呀。”梁鸿名又气又急。
“我真没想到,你不但去夜店,还是个小偷。”李乐的一张嘴也不饶人。
“我不是小偷。”梁鸿名连忙辩解道。
“不是小偷,你把我车骑走了,别以为换了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了,禽兽。”李乐一把就抓住了梁鸿名。
“你这人不讲理,把车往这一放就没影了,我还急着有事呢,等不着你,车钥匙又拿不下来,我只好骑车去办事,这不是给你送回来了,你看看,你的行李不是还在这上面。”梁鸿名委屈地向车后看了看。
“防火防盗防师兄,这话真没错,你说你长得挺善良的,怎么尽做坏事?”李乐全信不信的神情。
“你是哪个系哪个班的,新来的吧?”
“这个和你有关系吗?”李乐推开他,抢过电动车。
“没准。”
“甭打听,希望咱俩以后在校园里再也碰不到,碰到了也假装没见过。”
梁鸿名看着她骑车离开的背影,心想:“这姑娘脾气还挺大。”
李乐还在忙着报到手续,正拿着一叠缴费单上楼,和风风火火地下楼的喻丽娜撞在了一起,缴费单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啊?”刚刚一肚子的气,正好没地方发。
“能怪我吗,是你挡我路了。”喻丽娜很有些委屈。
“这么宽的楼道,你非往我身上撞啊?把单子捡起来,给我道歉,否则不许走。”李乐双手一张,不让走了。
“我还有事呢,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自己捡吧。”喻丽娜说着就要走。
“别走。”李乐拉住了她。
“你放手,不放手我喊了。”拉扯中,李乐扯掉了喻丽娜的耳机,耳机里传出歌声。李乐把喻丽娜掉下的耳机塞到自己耳朵上,听了一下:“斯威夫特?”
“咋了?你也喜欢她的歌?”喻丽娜很有些不屑。
“我喜欢的多了,Lady*Gaga也喜欢。”李乐听了一会儿,摘下了耳机。
“那你喜欢王庚吗?”喻丽娜急切地追问道。
“还行,他跳舞跳得挺好的。”
刚才还在拉扯的两个人一下子就谈到了一起,喻丽娜也乐了:“哎呀,你咋不早说,我最喜欢的就是王庚了,看来你也是庚粉,天下的庚粉是一家。”
喻丽娜开始帮李乐捡单子,李乐也蹲下一起捡单子。两人一边捡,一边说着话。
“你是大一的?”李乐有点不打不相识的味道。
“嗯,中文系2班。”喻丽娜点了点头。
“Metoo,我也是2班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