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吴梁的解释,李白沉默了。他虽是才高八斗诗文动天下,但是这辈子也没有听说这么离奇的事情。r
凡人和修道之人的世界,本就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r
“李白,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接触胎中之谜,重新踏上仙人的道路。”吴梁道。r
“如果,如果我是吕洞宾的话,那么,你是谁?”李白叹了口气,幽幽问道。r
“我是,玉皇大帝。”吴梁回答道,神色坦然。r
李白仿佛验证了心中所想,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艰涩的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我想,如果玉帝和吕洞宾这样的仙人都不能超脱生死,那么,我重新踏上修道的道路还有什么意思?”r
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吴梁,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认真起来,“就像是一条前方注定是万丈深渊的道路,就算你能重走一边,结局是已然注定的。有什么意思呢?”r
吴梁默然。r
这位名动大唐甚至在未来几千年都让人们津津乐道的诗仙,果真不是寻常人。r
他的洒脱豪迈,在这间事情上表现的淋漓尽致。r
若是一般人听说有修道成仙的机会,绝对会痛哭流涕哀求再来一次。r
“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懒。”吴梁叹气,无奈道。r
“我本来就很懒,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懒人创造的。”r
吴梁毫不震惊李白能说出这么经典的话,而且看样子他似乎也对自己这句话很满意,正在酝酿措辞证明这个观点。r
于是吴梁慌忙挥挥手结束了他的发言。r
“我承认你的观点。”吴梁点点头,挽着李白的肩膀把他拉到窗前,指着窗外那颗梨树道。“看。”r
李白瞪大了眼睛,“看什么?”r
“这条路,你春天走,冬天还走。春天走时看到的是满树梨花,冬天走时看到的是满树梨花一样雪,满树梨花和满树梨花一样的雪,一样吗?”r
李白点点头,接受了吴梁这个说法。不过随即他又是很快的摇头,像一个孩子般倔强道,“我还是不想修行。”r
“为什么?”吴梁攥紧拳头,若不是吃住都在这里在加上小学时就对这位诗仙有着极其深刻的仰慕,他绝对会一拳砸上去。r
“照你说的。我是吕洞宾兵解轮回之人,那么我恢复吕洞宾的记忆之后,我是李白,还是吕洞宾?”r
吴梁愣住了。不由感慨这诗仙脑子真他妈好使啊,这种问题都能想到。r
“我不知道。”吴梁老老实实道。r
“那我还是不修行了。”李白无辜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r
“不行!”被折腾到快崩溃的某人大叫。r
吼完之后,像一头凶狠的饿狼一样死死盯着李白,“你要是不修行,就把我的龙象米还回来。”r
李白直直盯着吴梁的眼睛,看了许久,很严肃的说道,“我吃过了。”r
“吃的给我吐出来!”r
“好吧,我修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吕洞宾是谁我不管,我只想修自己的道。”李白着实是低估了某人的凶残程度,于是他认输了。r
吴梁咧嘴一笑,“没问题,我会尽快教你的。”r
李白如蒙大赦,匆匆出了门,站在那棵芳香扑鼻的梨花树下,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呕出腹中的几口酸水,道,“以后别跟我说那个字,我一听到那个字就想那个。”r
吴梁回味片刻,很是邪恶的朝着门外大吼道,“吐吧,吐吧,吐吐更健康。”r
于是门外传来一阵如同孕妇强烈妊娠反应般的呕吐声。r
大相国寺。r
那座金身高高在上,眼神威严而不失悲悯的俯瞰着众人,大雄宝殿之中此时有不少僧人和信徒沉默不语。r
“方丈,我们该怎么办?”有年轻的小沙弥惶恐问向身边的老僧。r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r
“该怎么办呢?”r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r
“方丈师傅,您是整个长安城佛法最精深的大师,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吧。”有信徒喊道。r
“大师!”r
“方丈!”r
信徒的喊声不绝于耳,对于他们来说,拜的其实不是佛,是心。谁是高高在上的佛祖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倾听到他们内心的声音,并予以满足。r
老僧缓缓闭上了眼睛,面色安详。r
“师傅!”r
“方丈!”r
小沙弥叫了一声,面色大变,倏忽之间想到某个极其恐怖的可能性,大着胆子将一根手指谈到老僧鼻端,顿时失声痛哭起来。r
“师傅圆寂了!”r
这日,大相国寺佛法精深的方丈选择了圆寂。他不知佛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若是真拜错了佛,死后还怎么去见佛祖?r
于是他选择了圆寂。r
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罢了。r
门外忽而传来喧嚣声。r
有位白衫公子信步而入。r
“李公子,是李公子。”众人惊讶中带着几分喜意。r
此时的李白早已名动京城,曾与大相国寺高僧论佛三日,未尝败北。之后被大唐陛下邀请进入皇宫之中,有贵妃研磨力士捧靴,荣耀无双。r
虽为人狂放不羁不为权贵所喜,但在民间的声望,那是相当的高。r
李白沿着人群中分出的一条道走到这尊金身前,点了柱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之上。r
并未下跪,也没有磕头,静静在金身面前等待一炷香烧尽,飘然离去。r
他前来当然是吴梁的意思,不过李白自有他的傲气,不跪拜只烧香,对于向来讨厌这套装神弄鬼之法的他来说已经算是相当大的让步了。r
李白走后,众人面面相觑。不过心中那根弦,被李白的行为攻克了第一步。r
连李白都来拜这座金身了,肯定没问题的。r
偶尔有大着胆子的信徒朝前走了几步,刚拿起一枝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发现身后的众人都是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自己。r
心中莫名一突突,终究是放下香,走回了队伍中。r
李白能做的事,岂是一般人能做的?r
人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奇怪心思,尤其是在做选择这件事上。r
做对了,只是为他人开了个头。若是做错了,惹得佛祖大怒怎么办?r
抱着这样的心态,一时之间大雄宝殿之中无比安静起来。r
只剩下大相国寺的僧人进出,忙着安放方丈的遗体。r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r
有个面向忠厚老实的男人满脸焦急,扶着身边一位腆着大肚子的女人,“娘子,娘子你怎么了?”r
这一家子看起来应该是佛祖的虔诚信徒,不然不会腆着大肚子还来烧香拜佛。r
只是时机选的有点不恰当。r
“大夫,谁是大夫啊!帮忙救救我娘子!”男人大声吼道,一双粗糙的大手因为紧张显得有些颤抖。r
他们本是长安城附近乡村的农户,妻子体弱多病,又逢怀孕,于是来大相国寺拜佛以求母子平安。r
没想到小心翼翼平安无事的走到这里,却生了这样的事端。r
男人已是满头大汗,他的娘子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痛苦的捂着隆起的腹部。r
“大夫,谁是大夫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子!”男人复又喊道。r
大相国寺距离城中虽不远,但也绝对不近。r
现在娘子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动是绝对不敢动的。r
自人群中有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走了出来。“我是大夫。”r
见到老人的面容,围观众人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张一针,老先生竟然也在这里?”r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都是浮现出几丝喜意。r
这位张一针张大夫,祖上三代都是朝廷御医,一门针法流传百年,称得上是出神入化,在民间向来有“一针生一针死”之称。r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位老人用针从来都是一针,一针下去生死立断。不过他针下,医治的从来都是不治之症,纵然是将病人一针刺死了,也很少有人敢出言责怪。r
药医不死病,正是这个道理。r
男人仿佛是听说过这位张一针先生的大名,顿时由衷的欣喜道,“大夫,我求求您,救救我娘子。”r
老人轻轻摇头,满脸遗憾。伸手指向女人的下面,黯然道,“老夫纵然是行医多年,这种情况也是无能为力。若是你相信我的话,可勉强施一针,孩子是决计保不住的,大人,听天由命。”r
围观的人朝着老人所指看去,只见孕妇裤子之上,有一团猩红正在缓缓扩散,如盛夏之时绽放的牡丹,却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r
男人低着头,咬牙沉默许久,道,“请老大夫施针,若有差池,不敢怪罪。”r
老人自袖口中缓缓取出一副银针,朝女人额头上轻轻刺了进去。r
针刚入半分,他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骇,“今日出门之时,可曾饮食?”r
“我家娘子怀孕期间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念到今日出门,勉强饮了半杯羊奶。”r
“糊涂!羊奶本是腥膻阴寒之物,怎么能让孕妇喝?”老人生气之时,声如洪钟,收了银针,叹气道,“老夫无能为力,节哀顺变吧。”r
说完,他仿佛是不愿意再见到这凄惨的景象,缓缓踱出了大殿。r
老人的话,仿佛死亡通知一般,男人恸哭流涕,满脸懊悔。r
搂着已然昏过去气若游丝的女人,他失神落魄的就要朝大殿门外走去。r
既然张一针先生说无药可救,那就当真是无药可救了。r
“人不行,并不代表佛也不行,何不拜拜佛?”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r
男人脚步倏忽停住,眼神中浮现出几丝亮光。r
是啊,人力有穷,就算是最高明的神医,也不能保证医死人药白骨。但是人不行,不代表佛不行。r
佛有大神通。r
念及这里,男人将怀中的妻子轻轻放在一处佛龛之上,快步走到了那尊在众人眼里不知是佛还是邪魔外道的金身之前。r
“你要干什么?”r
他刚拿起一炷香,便有老僧怒目而视,厉声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