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去做吧。”
她说，愚人节蛮适合做手术的，就像一场闹剧一样，做完就可以当个玩笑过去了。她表现得非常轻松，成天没心没肺的样子。傻笑，或者迎风哼一些我没听过的古怪调子。她要求我对任何人都保密，包括她的妹妹雅婷。
“虽然说，这个城市她是我最亲的亲人了，但是，还是不可以让她操心。因为她和我不一样，她是个单纯的人儿。”她这么说的时候，一脸的阳光。每当她提起她的妹妹和小多多的时候，总是一副幸福的神情。
三月的天终于放晴了，真正的春风拂面。临近月底，她开始有了妊娠反应。我时常听到她干呕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她几乎都不怎么吃东西，总是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走着神。人越发瘦了，下巴尖了起来，脸色总是苍白，透着青。
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内心里，我对她充满了歉意。若不是我的****，也不至于如此牵累她。但她似乎对我一点抱怨的意思都没有。她好象好多天没有出门了，从医院回来以后，她的活动范围就局限于她的房间和阳台。
这天是周末，我休息。我想带她出去逛逛，就像那些恋人一样，在人群里游荡。我想牵着她的手，走在阳光里，想告诉她，我爱她。但是她拒绝了。她说她仍是喜欢这小小的世界，这里没有她讨厌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好象一直以来我都没见她讨厌过谁。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今天难得的一大早就停在了楼下，我终于看清了那车的牌子，奥迪Q7。刘亦波没有开窗，他就坐在车里往上张望着。我在想，如若他知道这件事，他会怎么做？阳光很好，我看得清他脸上的神情，他似乎在想象着什么美好的事，嘴角微微扬着。然后，他点了一根烟。我发现他抽的烟的牌子都和张雅妮的一样样，万宝路。一会儿，他接了个电话。挂上后，他非常眷恋地又往上看了看，才启动车离开。
我不知道张雅妮究竟有没发现他，她的神情看起来很安宁，长久地直视太阳，红色的眼珠像要燃烧起来。每当这种时候，我是不敢看她的眼睛的。
“姜林，你喜欢我吧？”她突然开口说话了，说了一句让我心惊胆战的话。
尽管这是事实。但长期以来因为害怕被她拒绝而刻意掩饰着，被她这么突然说出来，我紧张极了，直视着她的脸，看她有什么反应。但她并没有看我，仍是直视着太阳。
“呵，如果我不是现在这样子，就好了。”她笑了。眼里有泪光。
“你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上你的。”我把喜欢两个字，换成了爱。既然到了这一步，何必再去隐瞒。我要让她知道我一直爱着她。
“谢谢。”
“哈？”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让我觉得生活特美好，充满了阳光。”她终于将目光转向了我，“你以后会幸福的。”
她这话就好象我做了件让她开心的事，然后用你会幸福这样的字眼来嘉奖我。
“所有爱我的人，都会幸福的。”她又强调了一遍。然后，将右手贴在心窝，一脸诚挚的样子闭起眼。
“如果你愿意，我带你回家，我们把孩子生下来。”我热切地看着她，这个念头其实转了很多天了。
她摇了摇头，笑得很无奈。“你的未来没有我。”
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她怎么又开始说那些鬼鬼怪怪的话了。我看过一些葡萄牙巫师的故事，我知道他们的子孙后代多少都带着点奇怪的感应能力。但我总觉得那些东西都有点怪力乱神的，不太相信。眼前的张雅妮，是不是也被那些故事影响了，真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的能力吗？
我只知道如果不去尝试，必然一点希望都没有。我抓住了她搭在桌上的左手，那手很凉，我把它握在了手心里。她没有抗拒，将掌心贴在我的掌心上。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牵着我的手。我们走了很长的路，可是还没到终点，他就放弃了。他不知道，我们其实缘分还未尽。”她的眼皮搭了下来，看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你也会松开手的，到时候还是我一个人孤苦伶仃。顶多在我的记忆里又加上痛苦的一笔而已。”
“我不会。”我很坚定地抓牢了她的手，“我会一直牵住的。”
“呵呵。谢谢。”她沉默了下来，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我把椅子搬到了她身边，和她并排坐着，一起面向太阳。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这么坐着了，我们的视野里，是蓝天白云，和青山。还有那条半山腰的高速，伴着呼啸而过的车。山脚下，正是我们楼后的停车场，周边种着竹子，在这个季节，青绿中透着生命力。用她的话说，这是大自然的气息。
她把脑袋轻轻枕在我肩上，久久一动不动。直到她的鼻息声响起，我才知道，她睡着了。那个上午的时光，我就这么握着她的手，坐在阳光里。虽然她的神情不是拒绝也不是接受。我认定她不会拒绝我。我将她拥进了怀里。
中午的时候，出奇地热闹起来。好几天未露面的何骏来了，连许久未联系的杜小戒和蔡欣培也齐齐来访。何骏要走了，特意邀我们吃顿饭的。这让我心里无比的羞愧起来，最近，因为张雅妮的身体状况，我居然把他这唯一的朋友都给忽视了。
吃饭时，张雅妮坐在杜小戒和蔡欣培中间。她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古怪德行。不过，她今天没讲那么恶心的话题。她的食欲很差，连一贯斯文的蔡欣培与她相比，都显得能吃起来。但是她的兴致很好，不停地逗着何骏，说他是大灰狼要去抓小绵羊回狼窝的。这个比喻，把大家逗得哈哈直笑。连何骏自己都觉得贴切。
我很注意观察张雅妮的表情，因为我知道她随时可能会被上上来的鱼肉给恶心着。果然，当一份干蒸鸡热腾腾地摆在她身边的杜小戒跟前时，她捂住了嘴，匆匆跑向了厕所。我也顾不得桌上其他人的反应，连忙跟了过去。
在她的规劝下，我回到座位时，发现他们三个人齐刷刷对我进行着注目礼。
“咳！”杜小戒最先沉不住气，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林子……你……你们不会……雅妮姐不是有了吧？”
“恭喜恭喜！”蔡欣培连忙向我道贺，她的表情看起来无尽的失落。
“哈，兄弟，你下手可真快。怎么都不通知一下我啊？”何骏用手肘一捅我，端起了杯子，“罚酒！”
“对！罚酒！”杜小戒和蔡欣培附和起来。
“嘿嘿。”我只能干笑。他们显然都以为我和张雅妮已经在一块了。
“这下好了！到时候我把小露带回来，咱可以团团圆圆聚一聚了。”何骏特别高兴，比他能够和小露在一起都还要高兴。
我依然只能干笑，张雅妮显然都听到了大家的话，回座时显得特不好意思。她沉默了下来，连笑都很勉强。这些，没有逃过何骏的眼睛。
饭席结束后，他拽着我落在了三个女人的后边，刻意拉远了距离。他迈着八字步，走路时一晃一晃的，不时碰到我的手臂。我把手插在兜里，望着前面三个身影，张雅妮越显得苗条起来。
“那天，雅妮没有什么事吧？”何骏一直低着头，他在思考着什么。
“没有。”我含糊地应着。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快了吧。”我想起张雅妮上午的神情，应该，快了吧？
“林子，你们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办。晚点来找你们。”何骏站住了脚，看了一眼前边的三个女人，“帮我和她们打个招呼。”说完，便伸手招了辆车，走了。
我有点蒙，这家伙车还停在我家楼下呢。不过还好他还知道喝酒不能开车。估摸着一会他会回来，我很快就赶上了三个女人。
什么叫兄弟，就是话不用多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应该是说，何骏特拿我当兄弟。他的观察力和判断力是非常强的。这一段时间他一定是非常的忙，所以无暇顾及我们。但是，一和我们碰面，他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所以他悄悄地离开我们，独自去办了一件事。我为此感到羞愧，他能那么在意我，了解我，我却显得后知后觉。
当刘亦波那辆招眼的Q7再次停在我们楼下时，我才隐隐感到了有些不妙。这次，他直接从车里下来了，面色冷竣地扫了一眼在阳台上的我们，很快就走向了大门。
张雅妮正在地上摆弄那几盆谢了的杜鹃，杜小戒和蔡欣培正臭美地试穿张雅妮家卖剩的一些皮草。她们都没看到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我直接走出了房门，下了楼。大门打开，我将刘亦波拦在了门外。并拦下了他要摁门铃的手。
“不要再打搅她。”我冷冷说道。
“关你什么事？”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可一世。
“她是我女人！”我是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他笑了，他的表情满是嘲弄。而我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表情。怒火，不可抑制地熊熊燃烧了起来。这个人间败类，我要他死！替韩梅，替张雅妮，也替我自己狠狠教训他！这是我习武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爆发，完全失去理智的愤怒！我彻底忘了当年老师的教诲，忘记了一切，我只想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