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静，镇静，听了这句话，陈羿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小霞倒是扭扭捏捏起来了，可那眼睛里却满是乐意的神情，她记得呢，小时候少爷总是帮自己捂热脚才睡。
陈羿前世一个高中学生，又没女朋友，哪里见识过这阵仗，好容易让自己不脸红，他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小霞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不然少爷我可臊了，还不快给我做早饭去，说了半天话都饿坏了。”
“噢噢”小霞被无情地拒绝，一边麻利地烧火起灶，一边鼓着腮帮说道：“不过今天那钱门房回去一说，让那些小人们知道我们院子可不是好欺辱的，肯定再也不敢克扣炭火了，嘻嘻！”
离和陈布比试的时间还早，陈羿就绕着院子活动了一会，又回到了屋里，翻看这个世界的儒经，却很快被一本讲解文修之道的书籍吸引了。
“咦，《说文解道》？这纸质也还算不错，看这字，也是印刷而不是手抄的。这个时代相当于三国吧，在造纸和印刷上倒是挺先进的，就是不清楚有没有活字印刷术了，否则，我也能发明出来赚上一笔啊。”
他翻开书页，轻轻地念道：“天地之间，元气无处不在，儒士积累的知识和道德修养越多，就越是接近天道，元气源源不断地灌入被拓宽的识海中，转化为心念之力。正所谓，君子，善养浩然之气！”
“心念如何运用？诗人居于边塞，笔触化剑，点墨杀人；儒士作丹青，鱼虾入水能游，巨龙点睛腾云。这正是因为心念之力渗入了诗篇、字帖、素帛里，让死物变成了活物，也就是所谓的‘神来之笔’。
反复将书中的这几句话诵读了数遍，陈羿不由得拍案赞叹：“好，好个神来之笔！”
他将书轻轻地放下，眼中闪动着神往的光芒：“原来这就是文修之路的原理，心念之力，就是思想和情绪，而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等，则变成了思想实质化的载体和媒介。没想到这个世界如此神奇，如果我也能学会这无上的文修秘术，成为一个大书画师，那该多好啊。到时候就可以用我知道的边塞诗横扫千军，用知道的颂景诗构建一个美妙的幻境……嗯，我的书法也不错，还练过许多这个世界还没发明出来的字体，只是画画不太在行。”
“而和陈布的比斗就更简单了。”陈羿回忆起古龙小说里的一段描写，嘴角露出了笑，他轻声说道：“王麻子说了一个死字，周围就倒了一片，呵呵，这个世界，读书人真的能口诛笔伐，纸上谈兵啊！”
“噗嗤~”陈羿正自言自语、说到妙处，恨不得立刻下去铺开纸卷一笔挥下时，忽然听到小霞在偷笑，却是做好了米粥，端来给他喝。
“你这丫头，笑什么笑！”陈羿装作生气。
“少爷你刚才的模样好呆噢……哎呀！”小霞的小脑袋上又挨了一个爆栗。
热粥做好，两人也不生分，就一人一个碗地吃了起来，陈羽生飞快地扒拉着米粥，另一只手却也不释卷。在前世，看古文和读书都是他很喜欢的事情，而到了这个世界，就更加迫切了，改变命运，在那个陈羿和这个陈羿身上，是共同的理想。
小霞看着线装书上鬼画符般的文字，好奇地问道：“少爷，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读书读好了，真有那么厉害吗？”
“那是自然，文修之道，奥妙非凡，小霞，你听说过春秋时的大圣人孔夫子么？”
“儒圣人，嗯，小霞不仅听过，还见过哩！少爷带我去的文庙里就供着他的像，十分和蔼，比爷爷温和多了，哼哼。”
“哈哈，这句话可别叫老郑听到，我和你说啊，故老相传，中州的洛城山原本是一片乱葬岗，遍布妖魅冤魂，吸人精魄。夫子在这里创建学宫时，遭到它们围攻，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未知生，焉知死，吾不语怪、力、乱、神’。于是洛城山方圆百里，一切鬼魅妖怪神形俱散，苍穹顿现朗朗乾坤！”
陈羿一边是给小霞讲解，也一边梳理着这个身体的记忆，看来这个世界还有鬼怪，不知道女鬼小倩，白狐妹妹什么的有没有，呵呵，呵呵。
“哇！”小霞惊叹，“一句话就能赶跑鬼怪，这不是神仙么？”
陈羿说道：“这文修到了极致，随口一句话就能引发天人感应，跟神仙也没有什么分别。”
说完，陈羿拿起书卷又默读起来，再抬眼时，却发现小霞正捧着碗，傻乎乎地望着他。
陈羿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有花？”
“没，没事。”小霞脸上一红，悄声道：“少爷……您的眼睛，真好看，就像是嫣然小姐戴着的紫水晶，不对，是比那更好看。”
陈羿闻言，却是想起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世，他说道：“是么，这满府的人，可都觉着它挺碍眼呢。”
见陈羿有些不快，小霞急道：“真的，真的很好看！……少爷，对不住，又惹您伤心了。”
陈羿索性放下书卷，笑道：“我有什么好伤心的。要是如此就伤心，这十七年我早就哭死了。我这双紫眼睛，正是代表身上有着羽人的血脉，将军府上下哪个不知道。”
“少爷，和我讲讲羽人的事情嘛。”小霞眨巴着眼睛，自家少爷的事情她都想知道。
陈羿又习惯性地扶了下“眼镜”，回忆道：“我知道的东西，也是从古书上看来的，羽人是一个优雅骄傲的民族，和人类很相似，但成年后会长出双翼，在云端飞翔，修行强大的法术。这些美丽的生灵千年来一直与世无争，和人类的国家和平相处，甚至还结成过稳固的同盟，你知道夸父逐日吧，那场逐日战争就是羽人在帮助人类对抗夸父巨人。”
“听说夸父巨人会越过北边的长城进来抓人吃，所以巨人是坏的，羽人是好的么。”
“大概吧，我倒是希望如此，因为我母亲就是一个羽人。”但陈羿怎么想，也想不起这一世的母亲长什么样，而在地球时，他就是个孤儿。
“可是……”小霞忽闪着眼睛，瞅着陈羿的背后，问道：“您怎么没有翅膀？
陈羿愕然，忽然哈哈大笑：“我只有一半羽族血脉，怎么会有翅膀？这样也好，本来已经让府里上下看不顺眼了，要是长了翅膀，岂不是要被当成妖怪，活活唾死。”
在小霞越发好奇的目光下，陈羿索性把自己的身世都说了一遍，也当是让自己再了解下在这个世界的过去生活。
他像是在诵读一篇回忆录一样，开始了叙述：“十八年前，伏波将军率兵出征青州，三年时间大败羽族，将青州纳为王土，等他凯旋回府时，身边却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
小霞听得极为仔细，这些事情她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从少爷口中完整得知，还是第一次。
“……在门阀里，妾生的孩子尚要被人鄙薄，更何况我这个私生子，我那些兄弟，哪个不是早早地就与王亲贵戚结姻，只剩下我无人问津……”
“我也曾大胆问过父亲，我母亲究竟是谁。他当时却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等我登上大安城的凌烟阁，或是成为上三品的大修行者，就把母亲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太安城，是我们大雍王朝国都，而凌烟阁则是收录大雍历代名将名臣画像和灵位的圣地，能进去的，要么是开国老臣，要么是中兴名相，或是统一北方的功臣。大雍煌煌七百年，凌烟阁里只有区区二十八人！父亲就赫然在列。”这阁的名字，倒是和唐朝那个一模一样，又像是光武帝的云台二十八将，真有意思，难道说这就是历史的惯性？
“而上三品的大修行者，至少得是武修的‘金刚’境界，或是文修的‘无矩’境界，父亲据说也仅是金刚境顶峰，这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的，当然，这些复杂的境界，说了你也不懂。”
小霞眨巴着眼，很想告诉少爷说：其实我很懂。
“我一直搞不懂父亲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很小的时候，我觉得他对我不闻不问，一定很讨厌我。可十年前那场针对我们全家的刺杀里，他竟然扔下其他儿女不顾，一定要护住我的安危。那天过后，又恢复了毫不关心，我学武不成也好，改学文考试也好，都不见他问一问。”陈羿越说，心里越是迷惑，从他前世更宽广的信息见闻来判断，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可那一天，我忽然觉得他对我极其看重，竟然要我登上凌烟阁，成为上三品。这也就是意味着，他要我超越他，至少是追平他的成就，这种事情，已经参军，作为一个偏将的大哥都不敢想象吧……我真是糊涂了，不过，糊涂归糊涂，却也给了我努力的动力。”
这世上没有哪个做儿子的不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啊，陈羿从自己的记忆里，也找到了一丝前世从未有过的亲情……虽然要和很多人共享，虽然看上去很怪异。
小霞恍然大悟：“原来少爷这些年彻夜苦读，却是为了和大将军的约定啊。”她眼中闪烁，她和爷爷正是那场刺杀后被安排到陈羽生身边来的，可她心里有些真相却不能也不敢说出来。
“嗯，正是这个原因，小霞，不怕你笑，我不止一次梦到母亲抱我。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我猜想，两军阵前，又是异族，我父亲竟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想母亲她一定是极美。他日我若有所成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和消息，可以摆脱这个将军府的掣肘时，我一定会去寻找她，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的扶桑树去！”
他的前世，也常常梦见不存在的母亲啊，陈羿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上功名。也许自己的前世真的是一个大梦，而现在才是真实的，前世无从得知自己的父母是谁，而在九州大陆，自己却有值得努力的目标！
不过，这节奏怎么这么像沉香劈华山救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