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兄，和柳鸣争案首……这真的没问题么？”
郭开已经年过二十，家有妻儿，多年的寒族生活让他不免有些胆小，在排队检查身份领取考牌时有些忐忑地问陈羿。
陈羿正在看着柳鸣当场用笔墨写就的战书，上面还有中立的证人作证，柳鸣一手草字倒是还算漂亮，但其中又有不合字体的奢侈和造作，所以在陈羿眼中只能算不入流。
他笑着说道：“没问题，你不见那个柳鸣连《史记》和《战国策》里的典故都忘得一塌糊涂么，而且连基本的做人道理都没学会，还怎么读圣贤书，还怎么争案首？即便我夺不到，要是圣人有灵，也不会让他这个有辱圣人之道的家伙夺魁，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看，我倒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哈哈。”
不过，陈羿的笑似乎有点勉强，他心里想道：“嗯，之前还是冲动了，大概是以前那个陈羿的性格在作怪吧，而且我把话说的太死。这些天来我虽然看书很勤勉，在启蒙后竟然是过目不忘，而且也有地球带来的诗文压阵，考上秀才绝对没有问题，但却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拿到第一名。前世我是语文和历史的学霸，尚且不敢每次都打保票说我一定单科第一。”
这时候，矮胖的方远却说话了：“郭开你太过于担心了，我倒是相信羽生兄的能力，他今天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似乎……更聪明了许多，气势也足，羽生兄，你不会是开悟启蒙了吧。”
事到如今，陈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微笑着点头承认。
“启蒙了？”郭开又惊又喜，他和方远与陈羿关系要好，而且三人身份差异极大，能说到一块却是缘分，倒也不存在嫉妒。他欢喜地说道：“羽生兄，你是这一批刘先生的学生里第一个启蒙的，真是可喜可贺，中秀才，不……拿到案首绝对没有问题！”
方远则苦着脸说道：“唉唉，你们两个都能考上，那就剩下我一个拖后腿的了。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我老爹就是花钱让我来学一学考一考镀金的，好以后经商时号称一下儒商，也省得被那些士族轻视。羽生兄，无论如何，我相信这次你一定能赢，要好好杀一杀柳鸣那张臭脸的威风！给刘先生，给我们这些他看不起的寒族扬威！”
前前后后的寒门童生们，也纷纷附和着力顶陈羿，让他心口一暖。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队伍排了很长，于是陈羿就抓紧时间梳理着记忆，方远商人家族，对这些人脉关系十分敏感了解，他问方远道：“对了，我记得柳鸣只是东海第三才子，第二的是沈家的沈庆之吧，他似乎没有参加考试。”
这回却是郭开搭话：“沈庆之已经培育出了心念之力，成为了七品文修者，不必再参加春闱了。”
陈羿恍然，文修之路比武修要难上很多，百人里有一个能成为武修，而千人里却只有一个能启蒙成为文修，所以七品武修尚且寻常，七品文修，尤其是十多岁的七品文修就少见了。其实这春闱的秀才试，考的也就是记忆，修身，聪慧急才三样，培育出心念之力，也间接证明这三样俱佳，当然可以免试通过，直接参加秋天的举人试了。
说到东海城的几个有才名的人，郭开也感叹道：“沈庆之多么高傲的人，却因为有邹家的小姐在，只敢称第二，不敢称第一，也幸好邹小姐没有放话要参与科举，否则我等须眉男儿都得被羞煞，无人敢争了。”
陈羿记得，邹家的小姐，似乎是一个生而启蒙的天才，据说人也极美。而且在大雍王朝，女子的地位却没有古代中国那么低下，尤其是在大雍那位颇有贤名的长公主的影响下，士族家的女子只要愿意，也可以参与文道科举，同理，他的妹妹陈嫣然，只要愿意，甚至能当上女将军。
走到了文院门口，有一左一右两排官府兵卒维持秩序，一个穿着儒服的文修者考官在对着画影图形检察考生的文书证明和模样，以防作弊或代考。当然，郡上的考试，其实都是有大文修者暗中坐镇的，甚至在千里之外的洛城学宫，还有上三品的大学士催动心念之力远程监控，作弊成本这么高，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陈羿抬起了头，发现这文院的上头，竟然是一片苍蓝的天空，没有一丝雨飘落。而文院外圈，则是黑压压的乌云，春雨稀稀疏疏，这大概是能感应天地之力的文修者在驱逐乌云吧，和夫子在洛城山一言喝出个朗朗乾坤一个道理。
古人言，抬头三尺有神明，陈羿知道，自己头上有没有神明不知道，但那蔚蓝色的天空就仿佛是一个大眼睛，代表了洛城学宫的意志，每个郡的春闱，都有上三品的大文修者在远程监控，以防考官徇私舞弊。
轮到他们三人时，陈羿和方远都没有问题，倒是衣衫被扯裂的郭开被那考官皱着眉询问了一下：“圣人之门前，衣衫不整，成何体统，这是怎么回事！”
郭开支支吾吾，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方远连忙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大人，我的同学是在路上路滑不小心摔倒了，绝不是故意的。”
考官面沉如水，在三人脸上一一看过，还是放行了，那两排兵卒知道陈羿是伏波将军府的公子，倒是格外友好，还对他笑了一下。
走远后，从方远的轻声嘀咕里，陈羿知道了他为什么要隐瞒真相的原因：“这东海城的监考大儒，以及各考官，都和柳家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与柳鸣交恶，虽然头上有学宫的大儒盯着，但也做不到事无巨细啊！”
陈羿微微点头，看向前方的考房，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担心，看来这个世界也不是一片清澈啊。不过他很快释然，怕个球，我是伏波将军府的人，他们刻意打压我，就等于是徐州的士族公开和军方，乃至大雍王朝翻脸，牵一发而动全身，量他们也不敢，我考好自己的试就行了。
方远又问道：“对了，你们的考牌号是多少。”三人一对，却只有陈羿的“地丙辰五”和他俩是分开的。
文院分左右两房，中间则是文庙，供奉着孔孟等先贤的塑像和牌位。
在这里，陈羿和诸多等待祭拜先贤的童生一起，见到了东海郡守，还有洛城学宫派来监察的巡考官，以及柳、沈、邹三大儒学世家的代表。
东海城的各大势力来得齐全，唯独军方不会派人来参加这个仪式。
在大雍王朝，关中的军方武修，洛城学宫的文修，以及各地门阀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三元统治。在占据统治地位的军方刻意施压下，大雍王朝的儒道科举没有古代中国那么重要，而是变成了一个次要的选择。但每年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而军方也对这场两年一次的盛举不管不顾，任由人手紧张的郡兵维护治安。
“大雍王朝的文武之争，似乎十分剧烈啊，不知道其中都有什么隐秘，不过还好没有当众撕破脸皮。而我又是伏波将军之子，又是参考的童生，这一次春闱，真不知道有多少或善意或敌视的眼睛在盯着我，嘿嘿。不过这样也好，柳家的门生们就不敢正面打压我了，啧啧，真有种处于漩涡中心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