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将军府在东边靠近海的位置，而东海城的文院则是在城西，中间隔着将近十里的距离，又因为秀才试要考一整天，所以他早早地就起来准备妥当，上了马车。
在城东时还好，可陈羿的马车一入城西就变得寸步难行，因为春闱是全郡数千童生都会来参加的考试，所以多了不少城外乡县的车辆和书生，他们有的赶着马车，多数选择了步行，有的人脚底还沾着厚厚的春泥。此时正是黎明，原本宽阔的东西大道却显得有些拥挤，被数十辆马车塞得死死的，天空飘着细细的春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不知有多少车轮滚动，泥脚踏过，马蹄都在烦躁地踩踏着雨水，将靠的太近的人溅了一头一脸泥水。
在老郑娴熟的技艺下，陈羿的马车艰难地杀开了一条血路，挤到了靠前的位置，不过再往前走，可就百尺竿头难进一步了。
就在这是，马车却猛然一停，随后前方还传来了阵阵吵闹声，陈羿依然在识海中整理可能会考到的内容，他心不在焉地问道：“老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少爷，是前面两辆车撞一起了，兵卒正在维持秩序呢，恐怕得堵上一会了。”老郑是小侍女郑霞的爷爷，他一口西蜀口音，爱笑，笑起来就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黄牙，显得贼憨厚贼可笑。
“噢，车祸？”
陈羿掀开车帘朝外望去，见到了车祸现场，果然有两辆速度太快靠太近的车撞到了一起，车一新一旧，一奢华一简朴，它们的车轴绞到了一块，看来是动不了了。穿红漆皮甲的兵卒在那边维持秩序，还有一些青衣家丁涨红了脸咒骂个不停，推攮着一个穿着旧布衫的寒门子弟。
陈羿定睛一看，却是和自己拜在一个先生门下学习儒经的郭开，而与他冲突的，恰恰是东海郡守的侄子，柳鸣。
柳家，是战国时宋国的公侯，也是东海城的名门望族，族长柳太公更是四品的大文修者，郭开一个寒门子弟，惹上了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在陈羿的记忆里，自己和郭开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郭开不歧视他的血统，他也不嫌弃郭开的穷困。现如今对方有难，这同门的情谊可不能丢，眼看高瘦的郭开挨了打，陈羿看不下去了。
他没有撑伞，就冒着细细的春雨，跳下了车，朝那边正要继续扇郭开耳光的柳氏家丁怒喝了一声：“住手！”
“住手！”
陈羿刚刚喊出，围观的人群对面也同样响起了一声，他一看，却见从人堆里杀将出来的，是一个矮胖圆脸的青年，却也是自己的同学的方远。方远绰号方圆，他一脸市侩相，看上去像个商人而不是儒生，其实也是个见义忘利的热心肠。
那些气焰嚣张的家丁被这一左一右两声怒喝唬住了，手上的动作一停，而郭开连忙像只从老鹰爪下逃生的小鸡挣开了他们，他看了一眼挤进人圈里的陈羿和方远，松了口气，喊了一声：“羽生兄，致远兄。”
看见有人过来打抱不平，而家丁们又色厉声敛，一个在奢华马车旁抱着双臂观看的柳氏武师皱了皱眉。他见方远貌不惊人，而陈羿也衣着简朴，发髻上是普普通通的黑布包巾，看上去都不像有背景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直接大踏步上前对着郭开出手了。
只见他以飞快的脚步疾驰到郭开身旁，一只粗壮的手臂死死将他攒住，嘴里说道：“想跑？你这穷酸，知不知道这车上是谁！是柳家少爷，你这破车竟然敢冲撞我们，还弄坏了，快些跪下赔钱道歉，否则饶不了你！”
从外围看热闹的众童生的低语中，陈羿知道，的确是郭开的车没控制好速度，冲撞到了柳氏的车，所以说最初的确是郭开理亏，但理论归理论，打人和侮辱可不行！
陈羿感受到那武师身上的一丝元气波动，却没有陈布那么强烈，估算着他应该是练到了武修第八品。见武师对着郭开动粗，他眉头大皱，因为练了半月的五禽戏，功夫也有小成，他的胆气也壮了不少，正想上前，却被矮胖的方远抢了先。
方远是有这底气的，他是东海城里第一商号方家商会会长大人的庶子，家财万贯，只是大雍王朝重农抑商，所以他在外面比较低调，绫罗绸缎什么的不常穿罢了。
只见他朝陈羿摇了摇头，示意这事能用钱解决最好不过，随后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金钱，对那恶奴说道：“我的朋友把你的车撞坏了，赔你就是，做什么要打人？快些报个价，不服的话，小爷我把你那辆车也买下来一起砸了！”
武师见这穷酸儒生的朋友竟然是个富家子，出手阔绰，气焰顿时一弱，但随即想到自家的背景更大，又继续骂开了：“这是钱的问题么？我家少爷今天参加春闱，是铁定要当案首的，你这穷酸伙伴却冲撞了他的车驾，扰了圣贤降下的文气和运气，真是该死！快些跪下磕头道歉，否则这事没完。钱，柳家有的是！不稀罕！”
方远咬了咬牙，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他无奈之下，左看右看，想瞧瞧能不能贿赂官府兵卒来介入这件事。谁想那些东海郡兵像见了猫的老鼠，纷纷躲开了，原来这柳氏门生遍布全郡，其中有几个就是这些兵卒的顶头上司，他们哪里敢招惹。
这时候，陈羿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镜，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回忆着大雍王朝的律法，如果能动嘴解决，他还是不想动没把握的拳脚。
那武师见方远无话可说，兵卒也惧怕柳家，一脸得意，便要强行按着郭开的头给马车里的人跪下。
陈羿站到了他的面前，声色俱厉地喊道：“你这匹夫！你敢对他动手？折辱了他的话，你想被流放三千里么！”
武师没想到陈羿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愣住了。
“大雍王朝律法，平民殴打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轻伤流放三千里，重伤就要砍头弃市！我们都是童生，有文书作证！我看你的衣着，也仅仅是个应聘的武夫，没有军籍在身，也没有军功爵位可以抵罪，你不要自误！”
陈羿这做法，却是遵循了小人如鬼的逻辑，对他们，千万不能气弱，只有气势压过了他们，你才能讲道理。
陈羿眼力很不错，他说的丝毫不差，他这一喊，那个武师手脚倒是停了下来，晓是他是个练过皮膜的武修者，也经不住这大雍王朝严苛的律令啊。
心里虽然怕了，可那武师依然嘴硬地嘀咕道：“我是柳氏的人，你哪有这本事将我治罪，甚至我就是当众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事情！”
见他还敢反驳，陈羿的嗓门不由得高了几分，他说道：“噢，你确定么？我父亲可是统辖十万大军，在徐州只手擎天的伏波将军，你敢把我怎样？等着你全家被铁骑踏为肉泥吧！”
武师脸色铁青，彻底松开了揪着郭开衣领的铁掌，而陈羿心里却对自己吐槽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拼爹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