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名应试的童生在文庙前的广场上站定,等待春闱仪式的开始。
文举春闱开考前,要举行例行的拜圣仪式,拜大雍皇室的远祖周文王、武王,拜文圣素王孔子,拜亚圣颜子孟子,半圣荀子曾子等。
不同于前世的佛家殿堂,儒家先圣们并没有过多的装饰和镀金,他们只是一些泥塑的雕像,可这些质朴到极致的读书人形象,却让陈羿有了莫名的触动。
“拜先圣诸贤!”一身紫红色官袍,头戴儒冠的郡守大人大声宣布了拜圣仪式开始,陈羿注意到,他和柳鸣长得很像,真不愧是叔侄。
千余东海郡童生应声下拜,众人一捋宽大的儒袍袖子,行了标准的君子之礼。不必下跪,就能体现出庄重,不必俯身,就能将君子的彬彬有礼和好德之心传达给先贤。而且陈羿也是真心地下拜,前世各种仪式的那种敷衍,他竟然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
或许,这就是思想的力量吧!
从陈羿的位置看去,泥塑的儒道先贤们都是高冠长衣,容貌各异,凸显了各自的性格:孔子带着一些平和以及有趣,像一个爱开玩笑,热爱生活的慈祥老师;颜渊平静如水,陋衣却遮不住那份清灵的神骏;孟子一脸刚毅,一看就是位脾气极大很难伺候的老先生;曾子则带着一丝敦厚和木讷,实则是大愚若智……
童生们久久观看,能够感受到他们为世间立道德,明礼法,使人与禽兽彻底区别开来的那种大智慧,大胸襟!
因为已经开悟启蒙,陈羿让自己的感知向外扩展开去,竟然从哪些塑像上感受到了一股充塞天地的大刚之气!正滚滚席卷而来,却又让人如沐春风。
即便只是泥塑的圣人,身上竟然也余留着如此强大的心念之力!
在九州大陆,文修者虽然强大,但生命终究有尽头,一般来说,圣人能活五百年,正所谓五百年有圣人出,五百年也有圣人没。孔圣也好,战国前期的亚圣半圣也罢,都已经仙逝数百载了。
然而他们尽管已经不在人间,却依然能留下了这浩然如日月的心念之力,思想之力!真是让陈羿赞叹之余又感到骇然。
自己之前真是井底之蛙,到今天才意识到,文修之路是多么的漫长,真如孤舟蹈海,而成圣之后能掌握的力量和责任又是多么的巨大!就像是一手把握了海洋的规律,可以随意操纵它一样!
惊骇过后,陈羿又将感知放到了在场的诸位大人身上,如果说孔圣的心念是炽热的太阳,亚圣半圣们是月亮,那么在场的几个大文修者,则是星辰。
邹氏族长邹引弓老大人,沈氏族长沈道之,郡守柳安,东海县令王浩,还有督考官邓先生。
陈羿忽然感觉到,也有几股心念之力在审视自己,而且他们代表的情绪不尽相同:郡守柳安对自己是敌意,邹氏的族长则是欣赏,头扎道髻的沈道之带着无所谓,而学督邓先生,也就是那位被陈羿用“有教无类”抢白过的迂腐先生,则带着仇视。
不过已经容不得他多想,拜完众圣,柳郡守又宣布了考场纪律,接着就是童生的代表上前宣读祭文。童生的代表竟然是柳鸣,他这会已经收起了之前的傲气和纨绔,而是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引得人群里为数不多的女童生眼中冒星。
之后,众童生一同诵读开考誓言,发誓不作弊舞弊,发誓一心向文,遵循先贤教导。而前方身穿蓝色儒服的监考官们则以心念之力不断在人群中穿梭,将心怀不轨者揪出来。
“这尼玛比监控探头还无孔不入啊。”感受着在身旁不断波动的元气和念力,陈羿不由得感叹,不过,他的作弊方式,让考官和当场的大文修者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哈哈。
陈羿朝方远和郭开拱手,祝他们考试顺利,随后就跟着引路的文院侍奉,按着考牌的号码,找到了自己的考房。
考房是连在一起的小屋子,坐北朝南,墙壁隔音,所以邻近的人休想通过敲击传递信息。里面只容一人,看着这狭窄却干净的蜗居之所,陈羿不由得庆幸自己身材不高也不胖。
秀才试只考两天,而且第一天是儒经和诗词,第二天才是射术,中间可以回家,所以他只带了一些充饥的食物和凉清茶。这是前世考试的习惯,无茶不欢,这还是小霞早起烧水,亲自帮他泡好的。想到这个平日爱赖床的懒丫头这些天极为勤快,陈羿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温馨的笑。
放好笔墨纸砚等工具后,他开始闭目养神,在识海的知识长河中翻阅那些学过的知识。秀才考试,启蒙者的记忆和分析能力无疑占有巨大的优势。
试卷在依次发放,终于落到了陈羿的桌前,他没有急着翻开这些微黄的卷纸,而是开始有了一丝莫名的激动……从高考到科举,自己果然是考试的命,不过这一次,再也没了偏科的担心,考到的东西都和文史有关,即便自己不熟悉,却也能一通百通,一定要拿下案首!
当陈羿细长的手指轻轻地翻开了第一页后,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
与此同时,在文院考官休息的小亭里,诸位坐镇的大文修者正一脸轻松的品尝着沈氏族长沈道之从楚南国带回来的新茶,闲聊着玄学与名士趣事。
至于监考?他们稍微放出的心念之力已经将文院每一个缝隙都监控得一丝不漏,何必担心。
只有学督邓先生一脸古板严肃,但他这个迂腐的老教员在这里却算不上资历老,而且也仅仅是六品的文修者,和在座的几个五品四品差距太大。
“柳太公身体如何,可还健朗?”邹氏族长邹引弓关心地和郡守柳安询问着自己老友的近况。
“家父一切安好,正在试图突破‘不惑’境界,跨入上三品,现在正在一个小县的庄园里静修呢,劳烦老城主担心了。”
话题说着说着,自然说到了今天的春闱考试。
白须及胸的邹引弓手指微微一动,一卷放在桌上的考生名册便缓缓地飞入了他的掌心,他眯着眼睛说道:“这一次,陈太忠的儿子似乎又参加了春闱,我记得他两年前就来过,当时也引得东海城四方关注啊。”
东海县令好奇地问道:“难道说这是伏波将军代表军方向学宫示好?我朝定鼎北方二十年,却是很少有关中武世家子弟进入学宫,而四大将军的子侄,更是和文修半点不沾。”
柳安则嗤之以鼻:“那个陈羿?他是个混血儿,血统低贱,在家中便不受待见,而且去年只考了三百多名,就算这次勉强考上,名次也不会高,怎么可能通得过难上十倍的秋试,进入学宫的会试?”
扎着道髻,信仰南方上清道教的沈道之淡然一笑,说道:“柳大人,今天在文院门前,你的侄儿似乎有些过分啊,而且他还和陈羿有了一场赌斗,这在有心人看来,就像是我们东海三大儒族刻意和伏波将军府做对一般。”
柳太守打了个哈哈,说道:“沈兄请放心,到时候让我侄儿不要履行什么赌注,让陈太忠之子白输一场就行了。”
邹引弓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说道:“柳鸣是东海城俊才,他的能力我也清楚,这次案首几乎十拿九稳,虽然我觉得陈羿挺有意思的,但起步太晚,这次赌斗倒是有些冲动了。不过,年轻时谁没有轻狂过,哈哈,老夫当年和柳太公,不也是这样么。让他摔一次跟头,但又不要辱人太过,这个陈羿是个可造之材,和陈太忠那个人屠大不相同,是我们文道中人。呵呵,唯贫贱者能傲人?却是隐隐成为东海寒门子弟的喉舌和领袖了。”
柳太守笑着应允,心里想的却是:“这个低贱的羽人竟然敢在文院门口说什么我们柳氏会十年败亡!真是岂有此理!至于陈太忠?他就是在东海被缚住了手脚,拔掉了爪牙的老虎,应付雍皇的猜忌还来不及呢,只要父亲升了上三品,我们柳氏哪里会怕他!”
“陈羿,哼,我可记住这个名字了,这一次你最好在试卷上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本府让你连秀才都考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