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紫乔坐在床上,说不出的烦躁,拉过包包,想要摸出烟盒,却摸出一个纸袋。看到这个纸袋,她才想起是在内衣店里买的男式情趣内裤。
掏出那条大红色的象鼻情趣内裤,条件反射,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曾梓敖被喷泉淋湿的一幕,薄薄的衬衫呈半透明状,紧贴着上半身,若有似无地展现出宽厚的胸肌和平坦的腹肌,湿透了的长裤紧贴在腿上,被西裤包裹住的臀部尽显轮廓。加之刚才他裸着上身,只裹一条浴巾,那副超赞的身材,足以让所有女人疯狂。
蓦地,她的脸一红,见鬼了,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她急忙起身,将这条情趣内裤塞进更衣室的柜子里。她真是太无聊了,才会想到要买下这条情趣内裤。
不过,什么叫蜡笔小新摇大象?她十分好奇,她还真没有看过这部动画片。她走到写字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寻蜡笔小新摇大象,当她终于看到那所谓的“大象”,不禁失笑出声,这个小孩果然很流氓,之前的烦躁随之一扫而空。
要是曾梓敖穿上这条内裤,学那个什么蜡笔小新摇大象,铁定把她昨晚吃得米线全部吐出来。啊,见鬼!她怎么又联想到他头上去了,一定是今夜被他气得太厉害了。
正当她对着电脑屏幕自我反省时,突然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的嘴角一抿,站起身,怒气冲冲地从包里取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对方尚未开口,她已经吼开了,“袁润之,你还有脸打电话给我?!”
电话另一端,袁润之颤抖的声音传来,“小乔,别这样嘛……我也不知道会在那里碰见师兄啊,天一亮,我就向师兄自首去,好不好?”
“废话少说,这一周我都不想看到你!再见!”她迅速挂了电话,将手机恨恨地扔在床上。
终于摸着香烟,点燃一支,她迫不及待地深深吸了一口。
她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会遇上袁润之这个倒霉的家伙,连带搞得她就跟衰神附体似的。她美好的人生计划全被打乱了,她要的快乐生活也将消失,说不定又要回到原先那个无底的深渊里。
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惶恐,每次面对曾梓敖,她的心就会像针扎一样的痛,牵动着每一根神经。不见他,不想他,安然无事,只要一扯上跟他相关的事情,她的记忆就会一点一滴慢慢找回来。
她并不想这样,她该怎么办?如果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记忆完全回来的一天,又是她跳下护城河的一天。
床头小闹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她的头好痛,想着还是早点休息,也许明天还有更头痛的事在等着她。
很快,她熄灭了剩下的半截烟蒂,拿了换洗的衣服,走向浴室。
曾梓敖躺在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他从床上弹坐起,为什么感觉会这么怪?虽然很少在新居过夜,但他并没有认床的毛病。
他低下头,望着裹在下半身的浴巾,怔了几秒,一定是浴巾太香了,他不习惯。伸手就要解下,当腰间明显松动的时候,他的手又顿住了。
他没有裸睡的习惯,换洗的衣服也已经扔进了洗衣机里,如果不围着这个一直害得他无法入睡的浴巾,怕是一夜都睡不安稳。
他咬了咬牙,有些懊恼地将浴巾又重新系上,然后缓缓地躺回床上。
他抬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始终想不通,那些衣服究竟哪里惹着她了。
覆盖着他下半身的浴巾偶尔会从皮肤上扫过,带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他觉得难堪,却又十分贪恋这种感觉,真是一场甜蜜的折磨……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淅淅沥沥。
这一夜,注定是难以入眠。
翌日一早,雨停了,曾梓敖起了床,换上昨天那套衣服。衣服用洗衣机漂洗烘干,却没有经过熨烫,满是折褶,看上去非常不得体。
在司机尚未将衣服送来之前,穿着素来考究的他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
他看了一下时间,已是早上八点,楼上似乎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上楼敲了敲主卧室的门,“小乔,起床了。”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他决定先叫早餐,等早餐到了,她还没有起床,那就别怪他以特别的方式叫她起床。
“给你十分钟时间梳洗,下楼吃饭,十分钟后要是见不到你人,后果自负。”说完,他转身下楼。
早餐外卖很快送来,可是半个小时都过去了,楼上依旧没有动静。
曾梓敖抬头望着主卧室的门,不过两秒,便紧抿着唇迈上了楼梯。他再度敲了敲门,“曾紫乔,是不是要我‘请’你出来?”
门内的人依旧没有应他,他不厌其烦地敲着。
“曾紫乔,你以为你多大了?还玩以前上学赖床这一招?快点给我起床!”
反复几次,蓦地,他顿住了手,紧接着急切地拍着门,“小乔,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片寂静,他心中大惊,毫不犹豫用身体撞起了门。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他冲进屋内,却没有见到紫乔,心里不禁猛然一沉。
突然间,浴室传来闷闷的响声,他回首,便看见紫乔跌坐在浴室的门口。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身体,急急问道:“你怎么了?”
她脸色发白,双眸紧闭,额上渗着细细密汗,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脸颊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他被她的样子吓坏了。
她没有应声,眼泪顺着眼睫悄然滑落。
他的目光向下,她的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小腹,软弱无力地呼吸着,此情此景,他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来了吗?”他放柔了声音,想都没想,抱起她,转身向床走去。
将她轻轻放下,他在床沿坐下,将她半抱在怀中,让她舒适地依靠在自己的胸前,一只手覆上她的小腹,慢慢地揉了起来。
感受到一股暖流在小腹上积聚凝结,慢慢地向四周散开来,那难忍的疼痛折腾了她近半个小时,终于减轻了一些。曾紫乔努力睁开了眼,终于看清了曾梓敖有些焦虑的脸。她扯动了嘴角,想要说什么,最后无力地放弃,又闭上了眼。
“知道自己肚子痛,还把空调的温度调得这么低。你当自己是三岁吗?吃火锅的时候我就叫你别喝冰水,你不听。现在痛成这个样子,很好受吧?”虽是责备,但无奈的语气里却是充满了无限的温柔。他拿起床头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到睡眠状态,“喝过加蜂蜜的热牛奶没有?”
她又是无力地摇了摇头。小腹疼痛,双腿酸软,浑身就像被车子碾过似的,好不容易从马桶上站起来,连走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她哪有多余的力气下楼去热牛奶。
小腹又一阵疼痛袭来,比刚才的更为猛烈,她的额头再次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痛苦地皱着眉,忍不住轻哼出声。
“这样不行,得吃止痛片。”他的手离开她的腹部,就要起身的时候,手被紧紧抓住。他低头便看见紫乔惨白着一张脸,对他摇着头,有气无力地说,“哥,别走……”
他一怔,刚才她叫他什么?!
“别走……”她蠕动着嘴唇再次重复。
他回过神,看着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安慰地轻拍了拍她的手,“我只是去帮你拿止痛药,很快的。”
她终于松了手。
他起身向对面的柜子走去,如果没有记错,药应该就放在这里。不一会儿,他找到可以缓解痛经的止痛片,然后倒了一杯温水。他走回床前,他扶起她,喂她吃下止痛片。
他刚放下杯子,她的手又牢牢抓住他。他淡淡地弯起唇角,很自然地将手再度放在她的小腹上替她轻轻地揉着。
这样熟悉的动作,不禁让曾梓敖想起高三之前的日子。
紫乔的初潮大约是在初一那年春天,除了初潮那一次她没有痛经之外,之后她的每一次例假,那都是惊天动地。到了夏天更甚,她总会因为贪嘴偷吃冰饮,而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同年的暑假,他刚好初三毕业,有一天,她的卫生棉用完了,母亲出门为她买卫生棉,丢下他和紫乔两个人在家。眼见她痛得蜷缩在床中间不停地哼着,他也跟着难受地坐在床边哄她。
一开始她就这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后来,见她痛得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他不得已将她抱在怀中,然后用手替她轻轻揉着小腹。渐渐地,她不再哭泣,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她又醒了,醒来后又哭得天昏地暗。
母亲买了一大包卫生棉回来,见到这样和谐的景象,高兴地说道:“小子挺有一套的,以后小乔来例假,你搞定。”
那个时候,只有“无语问苍天”可以形容他内心的感受。
母亲说到做到,以后小乔每次来例假,都是他陪伴她,甚至后来连买卫生棉的活也落在他的头上。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初三毕业的青春美少年。
每次去超市购买那些红红绿绿的卫生棉,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东西还分什么丝薄的、护翼的、日用的、夜用的……对着高高满满的柜架,他索性每个品牌每种产品一样拿一包丢进购物车内。去前台收银结账时,收银小姐总是用很惊悚的眼光看着他。
随着时间慢慢推迟,渐渐地,人家会很熟络地和他招呼,“啊,又来为妹妹买‘东西’啊。”然后非常热情地帮他介绍产品,他唯有尴尬地点点头。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他上大学才有所改观。也许是习惯,后来偶尔去超市买东西,他依旧还是会陪紫乔去买卫生棉,直到现在,他对紫乔用什么牌子不过敏,用什么牌子舒服,都了如指掌。
紫乔从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害羞,他也无所谓,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真是一对变态的兄妹。
是的,变态,就算是变态,也是父母一手培养出来的。
“闭上眼睛先睡一会儿吧。你放心,在你睡着之前我不会走的。”他放柔了声音,轻声说。
她眨了眨眼,小声回应。小腹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力,让她倍感舒服。她放心地闭上眼睛,手却始终不愿放开,牢牢地抓住他的衬衫。
过了许久,他低首看了看怀中的人,她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苍白的小脸,也稍稍恢复了点血色,但依旧看上去还是血气不足。
他想要抽出被她压着的手臂起身,却因她在睡梦中依然不松手,怕惊醒她,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看来今天他得在家办公了,她这个样子,他不放心。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曾紫乔听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她缓缓睁开眼,雨水顺着窗沿渗了进来。
她连忙起床关窗,就在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蒙蒙的雨雾中,她看见了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梓敖。他的对面,立着一个身穿粉蓝色连衣裙的女生。
两个人都没有打伞,不知在雨幕中争吵着什么。那个女生一头齐耳的短发,被雨水打湿了,凌乱地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
他们在干什么?这么大的雨,被雨淋湿了会生病的。
她拿了两把伞,匆匆下了楼。
“哥,淋湿了会生病的。”她将伞撑开,撑在曾梓敖的头顶之上,并将另一把伞递给他对面的女生,“这把伞给你,别淋湿了。”
那个女生一抬头,她看清了她的模样,十分秀气,眼睛很大,清清亮亮的,齐耳的短发被雨淋湿了,紧紧地贴在脸颊上。
那个女生没有接她手中的伞,她有些尴尬,便将伞塞进梓敖的手中,正打算转身回家里的时候,殊知,她的腰间一紧,被带进一个微烫的怀抱中。
“哥——”她惊吓出声。
梓敖紧紧地揽住她的纤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只听见他对那个女生说:“你不是想要见见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生吗?就是她。看见她,你还想要再比吗?”
那个女生惶恐地看着她,嘴唇都在颤抖,“她不是你妹妹吗?”
梓敖嗤笑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蓦然脸色一沉,道:“童柠,你和别的男生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喜欢我妹妹也不关你的事。不要妄想你可以掌控我什么,我最讨厌自以为是和蛮不讲理的女生。”
原来这就是童柠。
自从梓敖上了高中之后,家门口就时常会出现女生的身影。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听钢琴曲。后来,她听常常来家里玩的梓敖同班同学说,他交了一个女朋友,叫童柠,弹了一手好钢琴。
有一天,她和母亲一起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一张学钢琴的招生海报,她在海报前驻足了很久。母亲问她是不是想学钢琴,她不知道是哪根脑神经搭错了,点了点头。后来,她开始了寂寞无聊的学钢琴之旅。
这样持续了大半年,又有一天,她听梓敖的同学说,半个月前童柠参加钢琴比赛,梓敖去看比赛,比赛结束之后,居然有女生送花给他。童柠见着十分不高兴,当时就和他争了起来,问他为什么来看自己比赛,却莫名其妙地接受别的女生送的花。
梓敖解释了,他连那个女生是谁都不知道。虽然是解释了,童柠却还是不愿相信他,他觉得她蛮不讲理,后来干脆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比赛会场,就这样两人不欢而散。童柠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没有他就不行,开始和同级另一位男生交往。梓敖对此事不以为然,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童柠。
那件事到现在,一个月不到吧……
她抬眸看向童柠,童柠瞪着她的双眸,似要射出两团火焰。
这时候,她不禁有些同情童柠,和梓敖交往了这么久,她居然还不了解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他是从来不喜欢被威胁的。其实,从童柠和别的男生交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宣告了分手这样不可避免的结局。
同情童柠的同时,她的心底又有些说不出的雀跃,她庆幸他们分手了。
她偏过头望向身侧的梓敖,俊美至极的五官是艺术家最上乘的作品,抬眉低眼之间,叫人移不开视线,怦然心动。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了他?也许是小升初的时候,他每天晚上陪着她做作业;也许是例假来临的时候,他抱着她,温柔似水地陪着她度过一次次难熬的经痛;也许是他陪她逛街买东西的时候……也许,很多个也许,她就是这样慢慢地,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
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正眼看她一眼呢?今年她就要初三毕业了,到了九月份,她就是高中生了,再不是那个被他有事没事叫唤的黄毛小丫头了。
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她又看到童柠指着她大声吼,“曾梓敖,你有种再说一次,你喜欢你妹妹!有种再说一次,你要和我分手!”
梓敖面无表情,“一个月前你不是已经甩了我了吗?”
童柠的气焰被冰冷的雨水浇灭了一大半,“曾梓敖,我知道你在意的,我当时只是一时生气,我没有真的和那个男生交往。不要玩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妹妹呢?不要玩了,好不好?”
“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紫乔,她温柔美丽,乖巧懂事,完美无缺,是男人都会为她动心。”他说完转向她,双手扶住她的双肩,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地印上一吻。
那一瞬间,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能呼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颤着嘴唇轻轻叫了一声,“哥……”
话到唇边,便被他用指尖轻轻点住了唇。
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的发丝向下滑落,可是额头上那一吻留下的印记却是久久温暖着她的全身。
童柠恐怖的声音在雨中扬起,“曾梓敖,你是个变态!连自己妹妹都喜欢都染指的变态!”
“不好意思,可能我从没有和你说过,紫乔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就算以后我娶她做老婆,也无可厚非。”
童柠紧紧地攥着拳头,愤怒地尖叫道:“曾梓敖你真让人恶心!你是个变态!”
当最后一个音被雨声吞噬时,童柠的身影也消失在了雨幕中。
她僵直着身体,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屋内的,回过神的时候,梓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拿起毛巾为她轻轻擦着头发。
她咬了咬唇,脸上带着淡淡的绯色,“哥,你以前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弹得一手好钢琴吗?”
他一怔,神情一片茫然,“不完全是……”
“这样啊……”她咬着唇,觉得自己很傻。
不过,学了之后,她便真心喜欢上了钢琴,她觉得那种如行云流水般的声音,无论多激情,总还是会带着点淡淡的忧郁,像是小孩子无措时流露出的伤感。所以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静静地坐在钢琴前,感受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孤独、忧郁与伤感。
他继续帮她擦着头发,若无其事地说着:“小乔,谢谢你,幸好你及时出现……”
她的身体猛然一僵。
刚才那个吻,让她的心整个飞了起来,她不敢相信听到他说喜欢她。她清晰地听到胸口之处强烈的跳动的声音,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起来,可是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只是一晃眼的工夫,全身的血液又仿佛是冻结了一般,胸腔之内,某个脆弱的物体如啃噬般地撕扯着痛着。
这虽不是她第一次被他拉着做挡箭牌,但以往,他利用她拒绝那些追他的女孩子时,最多只是揽着她的肩膀,可是这一次为什么要吻她?只因为童柠是他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吗?初恋都是美好的难忘的,可是这个初恋伤了他的心,所以他才会这样反常地逼迫自己分手吗?
她想问他为什么,但喉咙间就好像堵了一块铅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隔了许久,她沉下眼眸,无声地从他的手中拿过毛巾,再抬眸便是对着他浅浅一笑,“哥,我要上楼去练琴了。”
“乖。”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起身,就在她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她又听见他的声音,“小乔,如果不想学琴,不要勉强自己。”
窗外的雨不知道下了有多久,雨水连成了线,密密匝匝,噼里啪啦地不停地打在窗户上。玻璃窗早已被水汽覆盖,外面的世界变得一片朦胧,她的心也开始朦胧。
指腹下的黑白琴键轻快地跳动着,悦耳动听的音符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此刻,她心中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是怎样都无法说出口。
老师说过,这世上最美丽的乐器声便是钢琴声,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者只要坐在钢琴前,就能让原本没有生命的弦轴与琴键活起来,当他(她)用自己的心让它们活起来时,传递的不仅仅是音乐的意境,还有自己的思想与情绪。
可是这次,无论她有多投入,都无法让这些没有生命的弦轴和琴键,来表达她的心,她需要的是一个能理解她的人。
淡淡的旋律从指间划过,留下的却是一丝难抑的失落。
紧闭的心闸一瞬间打开,她难过得整个人倒在钢琴上,压到的琴键发出杂乱无律的嗡鸣声。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渐渐地,琴音消逝,安静的琴室里回荡的是她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她爱了他那么久,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心,她真的好累,好辛苦,好想休息一下,可是为什么她无论躲到哪里,总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小乔,醒醒。”他焦虑的声音似乎一直缠绕在她的耳边,“小乔,小乔,醒醒。别哭了,醒醒。”
她感受到了身体的晃动,还有脸颊上轻微的疼痛,是谁在打她?睁开刺痛湿润的双眸后,她看见一双熟悉的幽深黑眸,那里面写满了担忧。
见到紫乔终于醒来,曾梓敖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到底梦见了什么?为什么会哭成这个样子?”他伸手抚开贴在她脸颊上的湿发,替她擦干了眼泪。
刚才那只是一场梦吗?到底现在是梦,还是刚才是梦。
曾紫乔转动眼眸,当目光触及天花板上熟悉的水晶吊灯时,骤然间,她彻底清醒了——刚才是她在做梦,现在才是现实。
她居然又做梦了,梦境那样真实,她都快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回忆了。
感觉到脸上涩涩的湿意,她意欲用手擦脸,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
曾梓敖怎么会躺在她的床上抱着她?还有,他那双咸猪手在她脸上磨蹭什么?
“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下去!”她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挥开他的手,然后猛地推开他,一脚将他踹下床,动作一气呵成。
毫无防备,曾梓敖就这样被她一脚踹下床。
跌坐在实木地板上的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愣愣地望着从床上跳起的女人。
接着,曾紫乔抓起一旁的抱枕向他砸去,吼道:“曾梓敖,我警告你,别以为你仗着没那个离婚证书,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我滚出去!”
轻皱了下眉头,曾梓敖接住抱枕,从地板上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半天。
曾紫乔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
曾梓敖长吐一口气,低沉着嗓音道:“看来你睡了一觉,精神恢复得不错。请放心,我就算再变态,也绝不会对一个做了我二十年妹妹,然后失忆并且例假来临的女人起歪念。我建议你先去洗个澡,你流了很多汗,冲个澡会舒服一些。记得冲澡之前照一下镜子,我先出去了。”
他将抱枕轻轻地放在她的脚边,嘴角之处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转身出了卧室。
曾梓敖的一番话,让曾紫乔的脸没没来由的红一阵白一阵。
随着卧室门的合上,一直僵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她闭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颓然,将脸埋进双膝之间。
又做梦了。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就在昨天遇见他之后,晚上就又开始做梦了。
为什么每次梦里总是会出现自己追随、爱恋他的情形?每次醒来,她都会很困扰,这样的感觉让她很痛苦。这一次更甚,她竟然在梦里哭了。没有他的那大半个月里,她很少做这样的梦了,就算想起来一些事情,也都无关曾经那段痛苦的爱情。也许,她应该有个全新的人生才对,而不是重复上演着曾经的悲剧。
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会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最可恨的是还让他看到她在梦里哭泣,然后挂着泪痕在他的怀里醒来。
那一场梦让她彻底地明白,曾梓敖对于女人来说的致命点,不是他英俊挺拔的外表,而是他对女人的温柔,只要他想,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逃不开他致命的温柔。住院的三天里,他给予的温柔与细心,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无法抗拒地喜欢上他。
她以为,只要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就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也不会被他吸引,为他着迷。可是她错了,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她什么都忘记了,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的怀抱就像是梦里的感觉一样,温暖安心,隔着薄薄的衬衫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强而有力。属于他独有的气息是那样的好闻,带着淡淡的清新木香,就是这种极富诱惑、自信又残酷的男性气息,令女人疯狂得又爱又恨。
杀千刀的!
她甩了甩头,怎么会想这些?
算了算了,之之说得对,逃避不能解决一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应该振作精神,勇敢面对,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一个女人爱一次一个让自己全身俱伤的男人已经够蠢了,如果还会再爱第二次,那一定是白痴!
她是重生的,应该拥有一个全新的生活,是绝对不可以走上老路,去吃回头草的。她再也不会像那个个傻傻的“她”一样,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她会寻找属于她的那片森林。
她握起右拳,对自己说:“我行,我一定行。”
窗户上悬挂的风铃叮叮当当地轻微响了两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空调不知在何时已经关掉,窗帘半掩着,一缕轻风飘然而至,却到底无法改变着夏季的闷热。之前因为痛经,她出了很多汗,身上粘湿得很,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轻揉了几下有些干涩微痛的眼部,然后起身准备去冲个澡。
拿了换洗的衣物,正要往浴室走去,突然,柜子角边,一张白色的名片映入眼帘,她弯身捡起。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烫金字体。
她想起来了,这是在医院的时候,那位救了她的小护士给她的,要她出院一个月后去找这位穆医生聊一聊。
她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但这究竟是梦,还是曾经的记忆?难道她真的该与一位心理医生聊天?
她思忖了许久,决定抽空去趟医院,也许与这位叫阿穆的心理医生聊一聊,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收好名片,她进了浴室。余光瞥见挂在墙壁上的超大镜子,她顿住脚步,忍不住转身看向镜子。镜子里,一个头发乱蓬蓬、脸色异常苍白的女人,双眼眼球透着血丝,眼袋有些浮肿,脸颊之上还挂着两道浅浅的泪痕,身着一套皱巴巴的白色棉质睡衣。
这样子哪里能找到一丝美女的气息,简直是恐怖剧中女主角的不二人选。
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终于明白曾梓敖离去前那副笑容里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意味。
曾紫乔洗完澡下楼的时候,以为曾梓敖已经上班去了。可是刚走到楼梯转角,她便看见曾梓敖穿着昨天的衣服端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曾梓敖看见她下楼,说道:“热粥在餐桌上,饿了一早上,先弄点热粥喝喝。”
两只脚刚踩稳地面的曾紫乔,听到这话后有些微愕,然后缓缓转过身。
他的声音低低浅浅的,说不出的好听,一点都不似昨晚和她吵架时仿佛泰山顶崩于眼前的那种巨响。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抬眸谈笑间,气韵非凡,又是他招牌式的哥哥笑容。
“谢了,但我怕你在粥里下什么药,说不定比让我失忆还更可怕。”嘲讽完,她转身进了厨房,自己做起早餐来。
曾梓敖轻抬了抬嘴角,排除昨晚和她的激烈争吵,他更喜欢眼下与她的这种相处模式,当然,早上的情形也是个例外。
他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正好面对着厨房,欣赏起她在里面忙碌而利落的身影来。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份煎蛋和一小锅热粥出来,然后坐在餐桌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煎蛋的浓郁香气,夹着淡淡的粥香,阵阵传入他的鼻翼,勾引着他的胃。
他一直好奇她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逢年过节,他只看过她在厨房里帮妈做做下手,却从未见过她掌过勺。几年在国外的生活,让他更是对她一无所知。他很难将她与厨房联系在一起,难道会下厨是女人的天性?
他起身,走到餐桌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细看了那份煎蛋和水果粥,外观绝不逊色于饭店里的,不知道口味怎么样。
他毫不客气地去厨房拿了一只碗,然后回到餐桌前,盛上一碗粥。喝了一口,他赞许地点点了头,“嗯,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真没想到你的厨艺不错。”
曾紫乔放下勺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口气冷冰冰,“你叫的外卖在那边。”
曾梓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水果粥,微笑着看着她,“你能一脚将我踹下床,还能自己下楼煮粥煎蛋,看来下午和我去公司上班应该没问题。”
曾紫乔挑着眉,咽下口中的煎蛋,很不屑地说:“我没有吃嗟来之食的习惯。”
曾梓敖说:“我也没有随便给人食的习惯。”
“那就拉倒呗。”
“怎么?有胆去应聘,没胆去工作?”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什么时候学的烹饪?”
“你也撞坏了脑子了吗?居然问一个失忆的人什么时候学的烹饪。”
“休战吧。每天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猫一样,把浑身的毛竖得高高的不难受吗?”
“……关你屁事!”
“女孩子别这么粗鲁。紫乔,我们重新约定吧。”
“谁跟你狗屁约定?!农夫若是再见到蛇,肯定是一棍子打死它。”
曾梓敖轻笑出声,过了几秒,他止了笑声,一本正经地说:“这个约定很简单,你只要乖乖的,别学坏,不要误入歧途,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再约束你,还你想要的自由。你已经不是青春叛逆期的小孩子,我知道,也许我并没有资格去约束你什么,也不可能管你一辈子,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再次发生。你和之之昨晚没有遇到麻烦,是幸运,幸运一次不代表会一直幸运下去……”
曾紫乔一直用勺子捣弄着碗中的水果粥,隔了几秒,抬眸看他,“废话说完了?麻烦你滚别处去坐,别影响人食欲。”
曾梓敖凝视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眼手表,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一刻钟后,我们出发。”
曾紫乔听得出来这是命令,这是威胁,如果她敢说一个不字,结果应该和昨晚没差。
她咬紧了牙根,迅速地捣弄着碗中的水果。
曾梓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站起身,这时门铃响了,他转身去开门。是他的司机小王,将他要换的衣服送来了。
曾紫乔看着他和司机交代些了什么,然后提着几件衣服进了客房。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紧紧地咬着唇。她快要崩溃了,心底的恐惧也慢慢放大。她不愿意相信,她费了好大劲儿将他扫地出门,他却堂而皇之地又滚回来住下了。
她想起一句话——上帝要你灭亡,必先令你疯狂。
究竟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一会儿,曾梓敖上身换上了一件熨烫整齐的浅紫色衬衫,下身是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出了客房门。
曾紫乔则是窝在沙发里看起了今天的报纸,并没有和他一起出门的打算。
曾梓敖不动声色,直接将她手中的报纸抢下丢向一边。
“干什么?”曾紫乔斜眼看着他。
他拉起她的手腕,像昨晚那样,也不管她的身体是否还有不适,拖着她直接上了楼,直到进了主卧的更衣间才松开她的手腕。在满满的衣柜里挑了一件碎花小洋装,然后递给她,一脸平静地说道:“三分钟,我在楼下等你。”
曾紫乔望着眼前的碎花洋装,嘴角撇了两下,但看到他略带威胁的眼色,只得瞪着他,接过那件碎花洋装。
曾梓敖很满意地出了门。
不到两分钟,曾紫乔就下了楼,不情愿地跟着他坐进车内。
再次迈进MK,曾紫乔立即成了众人讨论的焦点。处处可听见新进员工的感慨:原来昨天下午不给老板面子的美女,竟然是老板的妹妹啊。
曾紫乔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报纸,接着看在家没看完的娱乐八卦新闻。
直到一杯清香的花茶出现在视线内,她才抬眸看向为她泡花茶的人,语气不冷不淡,“不好意思,我从不喝花茶。”说完,继续看她的报纸。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让常恩纯有些无措。
“没关系,那我帮曾小姐去换一杯咖啡好了。”
曾紫乔放下报纸,再次抬眸看着面前看似十分热心的女人。她长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衣着简洁得体,举止优雅大方,一看就是非常能干的得力助手,只可惜是个虎视眈眈、居心叵测、一心想挤入小三行列的女人。
曾紫乔哂笑一声,“常小姐,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样的咖啡吗?”
“嗯?”常恩纯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曾紫乔弯了弯嘴角,红唇轻启,“努瓦克。”
“什么?”常恩纯的脸色骤变。
曾紫乔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努瓦克,而她也不是像刚才说的那样十分喜欢努瓦克,只是单纯不想看见眼前这个女人而已。
收敛了笑容,垂下眼睑的同时,她淡淡地道了一声,“一杯冰水。麻烦常小姐了。”
刚刚有些事不在办公室内的曾梓敖,一踏进办公室的门,就听见曾紫乔在刻意刁难常恩纯。最过分的是,她早上疼成那样,现在还要喝冰水,真是贪凉不怕死。
“你喜欢努瓦克?改天我让朋友从苏门答腊弄只麝香猫回来,你可以慢慢等待你的努瓦克。”他转向常恩纯,“给她一杯温开水。”
稍稍懂点咖啡的人,都会知道努瓦克是世界上最贵的咖啡豆,这种经过麝香猫肠胃发酵再排泄出的咖啡豆,产量稀少,售价奇高,一般公司内部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咖啡?
他也只是曾经陪桑渝去印尼考察的时候,有幸喝过这种咖啡。不过那种土腥混合着内脏气味的呛人味道,在嘴里久久不去的感受,让他“永生难忘”。
“好啊,只要你能弄得到苏门答腊的麝香猫。”曾紫乔虽然有些咬牙切齿,但是表面依旧犹如春风拂面。
曾梓敖见她那副不肯服输的模样有些想笑,但又不得不板着脸走到沙发前,一脸严肃地对她说:“曾紫乔小姐,MK是聘请你来工作的,不是让你来看报纸的,所以,请你端正一下你的工作态度。”
曾紫乔立即收起报纸,懒懒地说:“曾总教训的是。”
不知道是谁强迫她来工作,又将她丢在办公室里,一丢就是一个多小时。
曾梓敖无视她的小别扭,对端了一杯热水进来的常恩纯交代了几句,然后又对她说:“我想先安排你在创意设计部跟着尼克后面学习,从最基础的文案开始。”
“我无所谓。”曾紫乔耸耸肩,叫她做什么她都没问题。
他说:“嗯,待会人事部的林小美会带你去各部门熟悉一下,好好努力。”接着又对常恩纯说,“常助,你带曾小姐去人事部。”说完,还给了常恩纯一个大大的笑容。
常恩纯点点头。
这两人眉来眼去的,再看常恩纯面带桃花的神情,明摆着就是有赤裸裸的奸情。亏他昨晚吼那么大声,说他们现在是法定夫妻,可第二天就在自己妻子的面前,跟属下眉来眼去,真是好讽刺哦。
曾紫乔在心中嘲讽,没有说话,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常恩纯。
“曾小姐,这边请。”常恩纯又是一副无害的笑容。
人事部的林小美见到曾紫乔十分热情,领着她到公司每个部门转了一圈,最后才领着她上创意设计部。创意设计部的人见到曾紫乔,一个个都表现得腼腆害羞,跟她打了一个召呼之后,只敢偷偷瞄看她。
尼克是位资深文案,得知美女跟着自己学习,别提有多高兴,特地为曾紫乔安排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声情并茂地向她介绍了MK的发展史后,简单讲解了一下常用的广告术语。
因为尼克的照顾,曾紫乔大概了解了MK的情况,欣赏起了MK的精品广告作品。看了一会儿后眼睛有些累了,就欣赏起了窗外的风景。
小腹没有早上那样疼痛了,这也让她有了不少精力。虽然她是做平面模特一行的,但是平时看电视或者报纸杂志时,她最痛恨的就是看那些该死的广告。原本以为自己看这些会困到不行,结果那些精美的画册却深深吸引了她,她现在才知道很多家喻户晓的广告竟然都是MK制作的,这让她不得不对曾梓敖另眼相看。
她决定暂时抛开她与曾梓敖的“个人恩怨”,在MK好好地努力学习,成为一个合格的广告人,以后再不会拿着空白的个人简历被别人取笑。
嗯,她行,一定行。
合上最后一本画册,她看了下时间,离下班时间还有半小时。她决定去茶水间,泡杯咖啡提提神。就在刚踏出办公室门的瞬间,迎面一道身影飞快地急奔而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
她努力站稳身体的同时,眼前一花,只见一张张白花花的纸张犹若天女散花一般飘散了开来。
尚未定魂,她便听到撞她的人抱着头一阵惊叫,“完蛋了!完蛋了!全乱了!真是越忙越乱,非被骂死不可!”
她定了定神,看向面前这个急抓着头发的女孩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子叫艾佳,是隔壁客户服务部的。
艾佳看清撞上的人是谁后,顿时紧张起来,“曾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撞疼你?”
也许是她身份的原因,才使得艾佳这样紧张。曾紫乔反倒觉得有些难为情,连忙笑道:“哦,我没事。真不好意思,害你的文件散了一地,我帮你捡。”
“不不不,是我的错,我的错。都怪我跑太快了,没注意。”艾佳笑得十分难看,低下头迅速地去捡文件。哎,因为赶时间,居然撞上了老总的妹妹,要是老总一个怪罪下来,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这散了一地的文件,曾紫乔当然不会袖手旁观,蹲她下身子,帮忙一张张地捡起来。
原以为按着文件上的页码,将文件整理齐就好,谁知艾佳挤着很难看的笑容,捏着她手中的一张纸,说道:“不好意思,这张是这家客户的。”
曾紫乔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散了一地的文件分别是两家客户的,虽然页码相同,但是内容不同。她看着这厚厚的一叠纸张,若是要按内容分开来,估计还要几分钟。
艾佳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小声嘀咕着,“快快快”。
曾紫乔见艾佳着急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很急吗?”
“是啊,曾总下午催了我两次了,一直弄到现在才弄好。”艾佳数着页码,差不多快要整理完的时候,蓦地,她捂着肚子倒吸了一口气,“哎哟”一声。
曾紫乔见她表情痛苦,连忙问道:“你怎么了?”
艾佳苦着脸尴尬地说:“曾小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两份文件送到曾总办公室。我现在想去洗手间,肚子有点痛。”说着又深吸了几口气。
“啊?”曾紫乔先是一怔,然后接口,“哦,那你快去吧。”
“太谢谢你了,拜托了。”艾佳迅速地将文件整好,交给曾紫乔,只是眨眼的工夫,小小的身影便在过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曾紫乔不禁感慨,果真人有三急,急起来的时候想挡也挡不住。
她拿着文件,转身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曾紫乔很意外,因为没有看到常恩纯守在外间。
走向里间办公室时门是虚掩着的,她轻敲了敲门,便听见熟悉而低沉的醇厚嗓音响起,“进来!”
她推开门,走进办公室。曾梓敖并未抬头,依旧埋首于面前的一堆文件中,看到这一幕,她不禁顿在了门口,忘进了前行。
她看过曾梓敖满脸胡楂悉心照顾她的模样,看过他因为愤怒难以控制而咆哮她的模样,还看过他被赶出家门时的无奈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工作的样子。
都说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具魅力,此话一点儿也不假。
他专注而投入的神情,就好像这个空间里只剩下工作,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自敲门声响起,到听着推门的声音,到现在有好一会儿了,始终都没有听见来人汇报事情,曾梓敖不禁觉得奇怪,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曾紫乔细细审视他的目光。
“小乔?”他有些讶异,“找我什么事?”
就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曾紫乔急忙错开目光,耳根有些微热。
她轻咳了两声,走到办公桌前,将两份文件交给他,“应该是客户服务部的艾佳吧,她临时有些不舒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哦。”曾梓敖接过文件,突然问,“你下午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哎?”曾紫乔有些愕然,当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时,顿时反应过来,脸颊一阵羞红,“这种疼痛是有时间的,疼过了哪里会一直疼?”一个大男人突然问这种私密的问题,目光还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肚子看,真是个变态的怪“哥哥”。
曾梓敖却毫不介意,接着又问道:“在创意设计部还习惯吗?”
“还蛮好的,尼克和其他同事都很照顾我。”
“嗯,刚开始工作也许会有种迷茫找不到出口的感觉,慢慢地就会适应,希望你加油努力。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尼克,或者问我也行。”
“哦……”真的好冠冕堂皇的话,她突然有些不能适应。
两人之间突然一阵沉默。
曾紫乔咬了咬唇,正要说她先出去了,便听到常恩纯的声音,“曾总,图片弄好了。”
她看到常恩纯一脸诧异,但那表情只是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便又恢复原样,并快步走向曾梓敖,将U盘插入电脑主机上的USB口内。
曾梓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电脑屏幕上,开始和常恩纯讨论工作上的事。
常恩纯弯着身子,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头与曾梓敖的头贴得很近,无论他俩中的哪个只要头稍微一动,两个人的脸颊一定会紧贴在一起。
从曾紫乔的角度看过去,这是一幅极易让人浮想翩翩的画面。
曾紫乔有些悻悻然,刚想转身,却看到常恩纯抬眸冲着她淡淡一笑,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神情专注。
曾紫乔下意识地挑了下眉,轻轻扯动嘴角,带出一抹嗤笑,便转身要离开。偏偏那么巧,与刚进来的艾佳又撞上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艾佳再次对着曾紫乔深表歉意,然后快步走向前,叫了声“曾总”。
曾梓敖轻应一声并未看艾佳,对着屏幕吩咐一句,“那个谁,去把财务的马会叫来!”
艾佳刚准备转身去财务,殊知站在曾梓敖旁边的常恩纯却开口了,“小艾,等一下,这边有些不明白。曾小姐,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去趟财务叫下马会?”
曾紫乔顿住脚步,缓缓侧身,眉心深锁地看向常恩纯,常恩纯并没有看她,依然专注地同曾梓敖讨论着事情。
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就变成“那个谁”了。
虽然平时常恩纯对都是她毕恭毕敬,但不知为何,她对常恩纯,总是有一种莫名的隔阂感。这种感觉很奇怪,并没有谁对谁错,但就是感觉不喜欢,也许有些人就是天生磁场不合,常恩纯于她应该就是这种人。
这时,曾梓敖突然抬起头,“小乔,待会儿下班,小王会先送你回去,我还要在公司加会儿班,可能会晚些回去。”
她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去了财务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