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店没几分钟,第一个客人进店来买东西。一个猥琐的大叔,贼眉鼠眼地在曾紫乔漂亮的脸蛋和美好的身躯上游走。
曾紫乔眼睛抬都没抬,将他要的避孕套放在柜台上,声音极度冷淡,“二十块。”
“好……”客人激动地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块,就要递给曾紫乔,想借此趁机摸一下她的纤手。
谁知曾紫乔从一旁拿过一个老鼠夹挡在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钱放这上面就好了。”
客人的手差点碰到老鼠夹子,吓得赶紧收回手,将钱丢在柜面上。
曾紫乔面无表情地拿起那张五十元,迅速找了钱。
客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地走了。
以袁润之的智商,永远不能理解老鼠夹的强大功能,直到这位客人前来,她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曾紫乔,她实在是太厉害了,原来老鼠夹也可以防狼。
“小乔,你好厉害哦!”袁润之又是一脸谄媚。
“滚开!”曾紫乔再度嫌弃地推开袁润之,将老鼠夹子嫌弃地丢给她,“我示范过了,剩下的全部你自己卖。”
她冰寒着脸,在一旁坐了下来,从包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袁润之虽然打心底更希望紫乔帮着卖,不过见她的脸上可以刮下一层霜,一副“少来烦我的模样”,就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算了,有她当招牌也一样。
这晚的生意特别好,陆续有客人进来买东西,这家成人用品店开在这里,真的是太赚了。袁润之不禁有些动心,要不要将这家店盘下来,然后让紫乔长期在这里当活招牌。
不过这种想法,只敢在她的脑袋里停留一秒。
不夹杂一丁点儿男女情愫,与工作绝无一丝关系,这样的约会,在曾梓敖与桑渝之间属于家常便饭。
桑渝是曾梓敖的大学同学,同级不同系,从大一到现在,两人认识已有九年。桑渝是个富家千金,两年前失去双亲,身负一个集团公司的重担,坚强不屈的个性正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正因此,当年他对她一见钟情,可是她心有所属,但他甘愿像朋友一样默默地守着她。
九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他始终代替不了她内心深处一直等待的那个男人。也许只是那种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心态在作怪,虽然他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求桑渝,但这九年里交往的女朋友绝对超出正常人的范围。他不是情痴,更不是情圣,最多保证和女孩子交往的时候专一,算起来,荒唐的九年之中,倒是桑渝始终在身边陪伴着他。
桑渝优雅地喝了一口茶,“你现在和紫乔怎么样了?”
“意想不到的坏。”曾梓敖一手轻摇着杯中的红酒,无奈地笑着,然后将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桑渝专注地听完,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妹说的没错,你的眼光有时候的确是超差。”
“包括你吗?”他没好气地回道。
“我当然是个例外。”桑渝十分自信,想了想又问,“你们以后难道真的桥归桥,路归路?”
这个是曾梓敖最头痛的问题。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向后靠去,叹了口气,道:“我要是知道,还会坐在这里向你大吐苦水吗?”
桑渝也向身后的沙发上靠去,“哎,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很多继兄妹,或者是像你们这样是养子养女关系的,结婚的很多,而且结过婚之后比别人少很长时间的磨合期,相处起来更加融洽,非常恩爱。为什么你会对和你妹妹结婚那样排斥?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你难道就没有对她有一点点动心过吗?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几乎样样都很完美。我要是男人,肯定会为她动心。”
曾梓敖轻轻皱眉,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亏你也称呼她是我妹妹。我和小乔相处了二十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一直都当她是亲妹妹。在我心里,妹妹永远都是妹妹,怎么可能成为自己的老婆?我承认我爱玩,国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也都能接受,但我骨子里在这方面还是非常传统的,一时间,我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角色转变。你懂吗?”
“我当然懂。我早八百年前就和你说过,你妹妹喜欢你,你偏偏不信。难道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吗?我可不相信以你对女人的‘了解’程度,会忽略这一点。”桑渝刻意加重了“了解”二字。
曾梓敖微微一怔,然后讷讷地回答说:“……有。”
他一直都不愿深究紫乔很早就喜欢他的问题,所以高考那年,他选择了报考外省的学校,可是却被父亲偷偷改了志愿,直到收到H大的通知书,他才知道这件事。为此,他和父亲狠狠吵了一架,大一大二整整两年没有回过家。
后来小乔也考上了H大,他便有一种预感,父母有意将小乔永远留在曾家。所以大四的时候,他企图以出国的方式彻底断了他们的念头。他不想小乔将他对她的兄妹之爱误以为是男女之爱,更不想她受父母那种不正常思想的影响,因为想要报答父母,而委屈得一辈子都留在曾家。
可是终究还是逃不了,即便是违背自己的心,父母亲的遗愿,他无论如何也都要完成的。
桑渝忍不住嘲笑他,“我想起来了,难怪大学上的好好的,你突然申请出国留学,还拉着我跟你一起走,你该不是因为你妹也考上H大,为了逃她才要出国留学的吧?”
“……嗯。”不仅逃离她,也是逃离他那对思想不正常的父母,同时也是逃避自己。每次只要想起那件事,他就会觉得龌龊又下流。想到这,他烦闷地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不是逃不掉。”桑渝轻啜一口茶,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他:“喂,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话说,作为哥哥的,指导妹妹做功课,这个很正常。但是,她不开心的时候,你陪她逛街,陪她看电影,甚至还帮她买卫生棉,一切都那么自然,应该属于男朋友做的事,你几乎全做完了。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哪有做哥哥的像你这样贴心?说不定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你是爱着她的,这种爱并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只是你后知后觉罢了。”
曾梓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坚决地说:“不可能!”见到桑渝满脸不信,他连忙解释,“你们家你是老大,你当然不会明白有一个哥哥的好处。”
“是吗?反正我没哥哥,你就瞎编吧。”
“唉,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就你懂?!你知道我有多同情你妹妹,舍己为人,和你结婚是拯救了整个地球的女性同胞,因为这世间终于少了一个祸害,可惜啊——”
“喂,你要不要每次都这样损我?”曾梓敖端起酒杯轻触了一下桑渝面前的杯子,“别以为我不会刺激人。”他只不过不想在她面前提起某个男人惹她伤心而已。
“有种你刺激我啊!干杯!”桑渝端起杯子轻碰一下。
“你好意思只喝茶?干杯!”
“医生交代了我不能再喝酒或者是吃辣椒之类的刺激食物,你要是想看我横尸医院,无妨!”
和桑渝在一起的时光,永远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上一次约会的时候,是桑渝送曾梓敖回去的,所以礼尚往来,这一次,曾梓敖坚持要送桑渝回去。
桑渝莞尔,并不推脱。
两人从酒吧里摇摇晃晃出来,开心地哼着歌。桑渝取了自己的车,说好他送她回家,结果却还是她开车。
到了桑渝的住处,曾梓敖下了车。
“喂!”桑渝唤住他,“一整晚,看你那副没精打采的死样,一定舍不得她了。”
“……注意措辞。”
“哎呀,不管是兄妹间的感情,还是情人间的感情,舍不得,就想法子挽回。做男人呢,一定要有担当,娶了就是娶了,还什么假结婚,进了民政局的,哪有假结婚一说?何况她现在弄成这样,你要负全责。无论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还是站在女人的角度,我都是帮理不帮亲。或许试着接受她是你老婆这个事实并不难,只要你用心去看,愿意将心停留,你会发现她的特别。不要被世俗束缚了你的情商,明明就是个把世俗当狗屁看的人,也不知道在这里纠结什么。”
“你有完没完?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处理。好了,你快回去吧。”
“嗯,你路上小心。再见——”
“再见——”
曾梓敖目送桑渝进了单元门,才转身离开。
红酒的后劲比较大,曾梓敖并未直接打车回家,出了桑渝家的小巷,便一个人沿着街边在月光下缓缓漫步。
闷热的夏日夜晚,一丁点儿风都没有,偶尔路过几家商铺,里面凉爽的冷气扑身而来,才稍许舒服一点。
不知走了多久,他很随意地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嘴里叼着烟,一只手攥着银色的打火机,开开合合,合合开开,把玩了好一阵子,才将那支烟点燃。
淡淡的烟草味在空中弥漫,他的黑眸微眯,略微瞥了眼手表,指针差不多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了。对面昏黄的街灯下,三三两两的行人沿着街灯照影快步行走,他就那样呆呆地看着别人的影子慢慢拉长,再慢慢缩短,再拉长,再缩短,一下一下,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起起伏伏,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桑渝的话一字一句开始在脑海中回荡,他不禁回想,他和紫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很疏离的?
思绪一下子将他拉回了高三那年春天。
因为快要高考,所以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周末一起去爬山,决定在高考前好好放松放松。
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不知谁提议一定要他带上紫乔,然后所有男生都跟着附和,强烈要求他带着紫乔一起去爬山。
紫乔从小到大都是公认的美女,只要是见过她一面的男生,都会对她念念不忘,更何况那些常常找借口来他家的那些损友们。
招架不住,他只好说先征询一下紫乔的意见,如果她愿意去,那最好,如果她不愿意,他也没法强求。
可偏偏那天很不巧,母亲不知从哪学来毛衣新花样的织法,一直拉着紫乔在房里比划编什么样的款式比较好,他几度进她的房间,却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和她说爬山的事。
一直挨到了晚上九点多,母亲终于去睡觉了,紫乔也差不多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去房里找她。也许是急于说事,他忘记敲门,推开门,就嚷了起来,“小乔,明天你有没有空——”
话到嘴边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紫乔刚洗完澡出来正要穿衣服,就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她身上裹着的浴巾刚好褪下。她毫无防备,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她光洁无瑕的身体像具玉石雕刻的塑像一般,红润晶莹,在暖暖的灯光照耀下,整个人被晕染得玲珑剔透,仿佛只要轻呵一口气便会融化掉。
他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就这样傻傻地盯着她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紫乔,她扑向床上的被子,抓起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身上,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蹲缩在床下,怯怯地问:“哥……你有什么事吗?”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多么蠢的事,顾不得提爬山的事,他慌张得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急忙将门带上,躲回自己的房间。
那一夜,他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梦中全是紫乔,她裸着身子,双手羞怯地护着自己光洁的身体立在他的面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对他说:“哥,我们该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惊醒之后,下体有些胀痛,内裤和被子中间有一大块乳白色的黏湿,他的浑身上下全是密密的细汗。他瘫软着身体躺在床上,口干舌燥,双手缓缓抬起,盖住自己的脸,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惶恐。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差不多每天都会做着同样的梦。每天早上起床,都快虚脱了。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很久,他觉得自己真的龌龊又下流。每天看到紫乔,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躲开。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对自己的妹妹有过性幻想,也是从那一天之后,他决定报考最东北或者最西北的大学,一定要离家远远的,可是这一切全都被父亲破坏了。
有时候命运这玩意真的很可笑,有些宿命是你今生怎么逃都逃不掉的。
他轻抬了抬眼皮,嘴角弯起一道优美的弧线,吸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熄灭弹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内。
桑渝说的对,他舍不得紫乔。二十年的兄妹情分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她,丢下她。也许试着敞开心扉,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妻子也好,妹妹也好。
他都认了。
只要她别再这样躲着他就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正要招手拦车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的眼前闪过。
他微微眯眼,偏头想要确认那是不是袁润之,却见她在几步之外顿住脚步,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接听,“小乔,什么事?啊?冈本黄金003整箱包装的在哪?我也不知道啊。好吧,你自己慢慢找。对了,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来杯烧仙草奶茶,还有双皮奶?啊?随便?人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随便卖啦。哦哦哦,你撑着点,我买完东西就回来,几分钟。”
袁润之挂了电话,就冲向一旁的奶茶店,对着店内高叫道:“老板,两份烧仙草,两份双皮奶,全要招牌的,快点快点!”
曾梓敖瞪着双眸,确认那个提着两份奶茶和双皮奶飞快奔走的人正是袁润之,脸色在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世上能让袁润之叫小乔的,除了下午刚和他吵完架的曾紫乔,不做第二人选。
冈本黄金003?还要整箱包装的?!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做什么需要整箱包装的冈本黄金003!
曾梓敖尾随着袁润之来到一家成人用品商店门口,他看着那个店面,始终认为自己是酒喝多了,眼花了。他捏着拳头,闭上眼,再睁开,再闭上眼,然后再睁开,“爽歪歪”情趣用品店依然闪亮亮地存在于眼前。
迈进那个门的同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闷热的空气一下子就窜进了他的心底,似要燃烧起来。
曾紫乔斜倚在身后的货柜上,紧绷着一张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满头大汗奔回来的袁润之将奶茶等东西往旁边一放,就蹲在另一边的柜子底下开始翻找那个一晚上卖得最好的冈本黄金003。
对面的两个客人从刚才进来,猥琐的目光就不曾离开她身上,防止这两个人有什么不良举动,她一直远远地靠在身后的货柜上,手里拿着备好的老鼠夹,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两个客人一些关于什么西班牙苍蝇什么印度神油药效的问题。
终于,那两名客人又磨叽了一两分钟,还说了几句下流的话,这才付了钱离开。
这时,店内又进来一位客人,她连眼皮都未抬,声音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要买东西就快点,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关门了。”
“你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一直待到夜总会关门。”
曾紫乔听到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心房猛然一缩,坚持了许久,脸不敢转向声音的方向。
袁润之蹲在地上,好不容易翻到整箱的冈本黄金003,激动得正要告诉小乔,听到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傻了,她僵着脖子转过头,真的是曾师兄……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选择实相地闭嘴。但愿曾师兄没有看到她,要是被师兄知道是她把小乔找来卖情趣用品,然后一状告到她的老板兼师姐桑渝那里,她不脱层皮才怪。
她努力地往柜台下又缩了缩,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师兄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怎么?没脸面对我?曾紫乔,你真的很有出息,下午敢当面骂我眼光超差,请问你现在在做什么?”曾梓敖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卖成人用品已经是错,但大错特错的是,西班牙苍蝇和印度神油这些下三烂用来迷奸女人的催情药,她可以如数家珍地介绍它们的功效,还很不以为耻地为那些恨不能剥光她衣服的客人详细解说。
大半个月不见,她到底堕落成什么样了?!
曾紫乔终于转过身,异常平静的表情在下一秒换成了职业化的甜美微笑,抬眸直视他:“欢迎光临。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袁润之缩在下面,倒抽了一口气,以手捂紧自己的嘴巴,她爬到曾紫乔的脚边,以手轻拉了拉紫乔的热裤,示意她千万别惹毛了曾师兄。
曾紫乔心底同样有一团火在猛烈地燃烧着,恨恨地踹了一脚趴在脚边的袁润之,表面依旧是风云不变色,维持着天使般的笑容。
“曾紫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曾梓敖的声音抬高了一些,蕴含的怒气更加明显。
“这位客人,看来您很迷茫,那我帮你推荐吧。”曾紫乔轻扯了扯嘴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非常淡定地弯身越过袁润之的身后,拿起整箱的冈本黄金003,放在柜台上,非常用力地拆开包装,随手拿起一盒对他说,“这是今晚本店的销售冠军,号称全球最薄的安全套,厚度只有0.03毫米,给你关门九折价二十七块钱。”
曾梓敖的脸色变了又变,双拳紧握着,极力地克制自己想要将她拖出来好好教训一顿的欲望。他咬着牙,以听似平静的声音又问了一次:“曾紫乔,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问你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不喜欢超薄的?好,这里还有其他的,火艳激情的,动感三维的,芳香四溢的,全部给你九折关门价。”曾紫乔依旧不看他,将柜台里所有的品种全都搬了出来,一一展现在他的面前。
曾梓敖一双眼睛气得通红,“曾紫乔!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像什么?!”
“不喜欢?好,本店还有疯狂的囚恋套装,让您体会到与平时不同的性爱快感,为您带来非一般的视觉感官刺激与激情,也算你便宜点好了,一百五十块。”曾紫乔很镇定地按着计算器算价格,只要他说一句,她便飞快地接下一句。
“曾紫乔!”曾梓敖怒吼一声,抓起她手中的计算器,狠狠地砸在她身后的货架上。
曾紫乔不再开口,抬眸,就这样静静地直视他愤怒的眼睛,那里面,她的倒影十分清晰。
一直扒在半截柜台边的袁润之惊诧地看着一怒一静的两人,害怕得将半只手塞进了口中。小乔一定是疯了,这样无疑是在老虎头上拔毛啊。师兄的表情好可怕,额上的青筋不停地跳动着,怒红的双眸像要喷出火来。
计算器打在货架上发出的惨烈声,吓得她更是向后一缩。天啊,看这两个人的架势,好像要打起来了,她还是先趁乱逃走为妙。
挂在墙上的猫头鹰时钟就在这时,突然当当当敲响,一阵音乐铃声随即响起,时钟的指针刚好指向午夜十一点五十分。
“很抱歉,关门时间到了,您有什么需要请明天再来。”曾紫乔坚持微笑着对曾梓敖说完最后一句,下一秒便换成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对着空气说了一声,“之之,你关门吧。”
她仿佛下半身长了眼睛似的,袁润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她的视线。
她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包包,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袁润之挡住的半截柜台,绕过曾梓敖径直走出了门。
曾梓敖揉了揉有些微痛的太阳穴,努力地深深吸一口气,意图让自己平静,但一转眸,便看到还趴倒在地上的袁润之。他死死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吼道:“袁润之,这笔账秋后再算!”
他不会白痴到认为紫乔一个失忆的人,可以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找到这份短工。
说完,他带着一身怒气,像是一场过境龙卷风般转身离开了。
小小的情趣店内,只留下袁润之一个人捶胸哀号。
秋后再算,她果真离死不远了……
曾梓敖大步流星地追向前面的曾紫乔,一直追到夜总会门前的喷泉广场,他冲着前方那抹纤瘦的身影大声喊了一句,“曾紫乔,你给我站住!”
曾紫乔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男人,语气里透出明显的烦躁,“你到底想怎样?”
曾梓敖走近她,“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到底想怎样?曾紫乔,这就是你所谓的全新生活?就算你失忆了,你难道没脑子分清是非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不回家睡觉,跑到成人用品店里卖成人用品,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两个男人看你的眼神,就像看夜总会里的那些小姐!我以为你下午只是跟我怄气,却没想到你晚上居然跑来这里卖这种东西,你要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够了!”曾紫乔厉声出言打断他,“我卖成人用品关你什么事?我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卖成人用品犯法了吗?国家哪条规定不准卖成人用品了?难道你和女人做爱的时候不用那些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难道你三更半夜不回家在夜总会找女人,就比我卖成人用品有脸吗?”
就许男人放火,不许女人点灯?
“谁跟你说我上夜总会找女人了?!我是刚好路过!”灯光下,隐隐可以看出曾梓敖俊挺的脸庞泛着红潮,但分不清这红潮是因为怒气引起,还是因为酒精作用。
“呵,你还真是会挑地方路过。”什么地方不路过,刚好路过“十二夜”夜总会?而且还满身的酒气外加女人的香水味,骗三岁小孩吧!见鬼去吧!
“曾紫乔,你别给我岔开话题!”
“曾先生,我想你搞搞清楚,我现在不是你什么人,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最多是前夫与前妻的关系,我半夜不回家也好,卖成人用品也好,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你别忘了我是你哥!你这样堕落不学好,我就有权利管!你失去的只是一段可以找回来的记忆,而不应该是你的本性,以前那个优雅端庄的你决不会做出这种事。爸妈不在了,我更不能放任你这样堕落下去。”
又来了,他是她哥,这句话她的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谁要你当我的哥哥?谁稀罕?我这大半个月里没有亲人,一个人自由自在,我觉得我过得很好,非常好,相当好!为什么要回到过去?曾经那个优雅端庄的曾紫乔?有多优雅有多端庄?既然优雅端庄你怎么还会要离婚,将‘她’逼成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签字同意离婚了,只想做一个属于自己完全空白的曾紫乔,难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如果你非要逼着我登报声明和你脱离所谓的兄妹关系,我无所谓。”
原本大半个月的生活,她过得很平静,没有噩梦,没有曾经。可是这一切却在下午见到他之后全被打破了,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些她憎恶,她讨厌,甚至让她莫名抓狂的情形。
好不容易忘掉了过去,忘掉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为什么又要她想起?
她真的好讨厌,好讨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漂亮的脸庞再度恢复平静,语气冷淡无温,“曾梓敖先生,现在请你听好了,我曾紫乔从今往后与你曾梓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骚扰我,别怪我真的报警。”
毫不理会他脸上浮现的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那隐隐的失望与挫败,她冷冷地看了他几秒,转身离开。
突然,五彩斑斓的灯光亮了起来,一阵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原本平静的地面嘭的一下子喷出十二道水柱。
这是“十二夜”在建造的时候,门前广场特别设计的嵌入式音乐喷泉。
喷泉的水管全部设在地下,喷出的水柱会跟随着音乐的变化而变化,人可以站立在喷水管的边上,随意触摸这些喷起的水柱。
住在这一片或是经常出入“十二夜”的人都知道每晚的午夜十二点,音乐喷泉都会准时开启,代表着过去一天的结束,新的一天开始,同样象征着“十二夜”最狂欢的时刻真正降临。
陷入失望与挫败中的曾梓敖,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喷泉的正中央,十二道水柱同时以优美的弧线直向他射去,他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喷起的水花淋透了。
广场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全部看向了他。
曾紫乔听到水声响,错愕地回转身,正好看见他被喷泉淋湿的瞬间。
她的脚步刚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地又往后缩回。微张嘴唇,很快又紧闭,所有的震惊与歉意全数隐没在了双唇之间。
他淋湿了关她什么事?他出丑丢人关她什么事?她已经说过了,他们没有关系了。
她咬着嘴唇,又望了一眼水柱之间的他,下一秒,便转身离开。
随着音乐声的改变,那十二道水柱很快落了下去,换上了数十道细小的喷泉。
就在众人惊愕声中,只见在五彩灯光的映照下,美丽的水柱间,全身湿透了的曾梓敖阴寒着一张俊脸,快步走了出来。
曾紫乔走得很快,她没有料到曾梓敖下一步的行动,就在她快要走到前面出租车停车的地方时,左手臂被猛的一拉,整个人被带进一个湿漉漉的怀抱之中。抬眸,她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犹如黑夜之星一样闪亮的双眸,那里正闪烁着她难以理解的光芒。
“我亲爱的妹妹,容我提醒你一下,我们只是签了离婚协议,但红色本子上的‘结婚证’三个字还没有换成‘离婚证’三个字。所以,郑重地告知你一声,我们现在的关系,仍然是法定夫妻。”
曾紫乔望着他唇角边漾着的迷人微笑,瞬间怔然,脑中一片空白。
她没有提出去民政局办离婚证的事,是因为她不知道还有这么一道手续。为什么他知道却从来不提这事?为什么现在还会拿这事做借口?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镇定,一定要镇定。
咬着牙,她深吸了一口。
再凝眸,她不禁失笑,冰冷的语气又尖酸又刻薄,“我说你要不要这么贱?签离婚协议的时候,你就该趁热打铁让我跟你一起去办证。你就不怕我突然恢复记忆了,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
曾梓敖双眸微眯,削薄的唇轻轻上扬,双手抓住她的手腕稍稍施了力,将她向身前更加拉近,邪肆地一笑,“还有更贱的你要不要听?”
曾紫乔睁大了双眼凝视着他,不知道他有什么更贱的话要说。
“曾紫乔,你给我听好了,别拿什么失忆做你自甘堕落的借口,我不管你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好,我绝不允许今天这种事情再发生。如果现在要用夫妻这层关系,才能让你走正道,我不介意和你耗一辈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结不结婚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娶什么样的女人对我来说更无所谓,反正是要娶一个,倒不如娶个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随着最后一个字的音符消失在他双唇间,那抹微笑使他变得疯狂起来。
曾紫乔的表情顿时僵住,脸色十分难看,身体不禁微微发颤。
“你真是有够贱的……”她死死地瞪着他,咬牙切齿,愤恨且用力地挣扎着,但他的手劲很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她忍无可忍,弓起膝盖就要往他的胯下踢去。
曾梓敖眼明手快,不给她任何机会,一只手迅速地挡住了她的膝盖,另一只手控制住她的两只手腕。在她要进行第二轮攻击的时候,他迅速拉下她的手,拽着她往前方的出租车走去,
曾紫乔发了疯似的举起能动的左手捶打他,却仍旧被他半拖着,然后用力地塞进出租车后座。
“曾梓敖你下贱!”
“我更贱的还没使出来呢。”他也紧跟着挤进车里坐在她的身旁,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别再试图激怒我,后果会是你难以想象的。”
坐在前排刚好喝着水的司机,差点被两人对峙的情形呛得喷出水来。司机放下水杯,轻咳了两声,坐直了身体,故作淡定地问:“请问两位去哪?”
“明都国际公寓。”曾梓敖答道。
坐在出租车内,碍于司机,曾紫乔停止了挣扎,选择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车子就开到了明都国际公寓。曾梓敖因为全身上下湿透了,多付了两倍的车资给司机,作为洗车座套的费用。
下了车,他紧紧拉住曾紫乔纤细的手腕,将她一路拖回家。
电梯快速上升,曾紫乔终于找到机会甩开被抓得很痛的手。
她看着那一圈红印,冲着曾梓敖吼道:“曾梓敖,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从“十二夜”广场开始,她的手腕一直被他这样用力地拉扯着,真的很痛。
“我没对你实行棍棒教育,你就该偷笑了。”曾梓敖冷冷地回道。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学人家青春期小孩一样不懂得自制,老爸当年教育的自尊、自重、自爱,她都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真是气死他了。
转念,他想起她是失忆了,要是能记得,也不会变成这样。早知道她失忆会变成这种自甘堕落的样子,他怎么也不会提出离婚的。
“你神经病!”
“神经病揍人不犯法,你要不要试试?”
“曾梓敖,你到底想怎样?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婚的吗?为什么现在又不离了?我成全你,我同意离婚,你究竟想怎样?”曾紫乔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曾梓敖只是淡扫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他再度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了电梯。
他掏出钥匙,插入匙孔,转了几次都转不动锁。他回眸看她,面色难看,冷哼一声,“连锁都换了?很好!开门!”
曾紫乔立在一旁,冷着脸背对他,就是不开门。
他走近她,压低了嗓音厉声道:“曾紫乔,现在凌晨一点半,你要是想让周围邻居都来看笑话,你就站在那。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开门,二是我打电话找人来撬锁。”
无奈之下,她只得紧咬着嘴唇,从包里掏出钥匙,钥匙刚掏出来,便被夺了去。
曾梓敖开了门,取下门钥匙,将剩下的钥匙塞回给她,便匆匆上了楼。
进了主卧室,他打开与之相连的更衣室,望见那一排排空空的衣架,不由得低咒了一声。他不死心,蹲下在每个抽屉里翻找,但愿找到一件能换洗的衣服。结果令他非常失望,上次她说,将他的衣服全当垃圾扔了,没想到连一只袜子都没有给他留下。
这丫头现在真是个疯子。
他懊恼地捏紧了拳头。
真的很想揍人。
转身,他进了浴室,现在,哪怕一条浴巾也可以。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原本滴水的头发已经半干。十分幸运,毛巾架上摆放着一条干净洁白的浴巾,拿在手上,还可以闻到一股非常好闻的淡雅清香。
他顾不得那么多,先将这身湿衣服换掉再说。
曾紫乔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生着闷气,电视转换了几个频道,就连平时最爱看的午夜剧场连播的狗血偶像剧,此时此刻都吸引不了她。
她抬眸看向楼上的主卧,那个胁迫她的臭男人上去许久,也不见下来,她心中不免有些疑虑,忍不住起身,拎起包包上了楼。
推开卧室门,却不见曾梓敖的身影,她更加疑惑.这时,浴室的门打开了。只见曾梓敖裸着健壮结实的上身,腰间系着那条带着馨香的浴巾走了出来。
曾紫乔惊诧地望着眼前令人血脉贲张的男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目光顺着他结实健硕的胸肌一路向下,他的身材好得真是没话说,全身上下见不到一丝赘肉,最碍眼的就是他腰间那片白,让人恨不能扯了它,一览无余。
等等,他腰间系的是什么?怎么那么眼熟?
“谁准你用我浴巾的?!”她走过去,指着他的下身尖叫,激动的神情恨不能一下子扯了那条浴巾。
原来是她的浴巾,难怪那么香。
一想到是她平时用的浴巾,他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热。
“别乱指。”他只得故作镇定,挥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把我的衣服全扔了,现在能系的就只有这个,要不然我裸奔?只要你不介意,我也无所谓。”
“介意你个死人头!谁要看你,身无几两肉!离婚协议上明明写着这房子归我,既然都离婚了,难道我还要时不时恭迎你回来过夜?”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道:“纠正一下,以后不是我时不时要回来,而是我一定会回来,住到你给我走回正路为止。”
“你给我滚出去!”曾紫乔忍无可忍,一把拽过他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猛地推出卧室,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曾梓敖立在门外,尚未回过神,只见卧室门突然又打开,一团阴影迎面砸来。他拉下身上的那团阴影,发现正是自己换下来的衣裤。
有些悻悻然,他抱着衣裤,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对着主卧的门很大声地说:“曾紫乔,我会一直在这里住到将你引上正路为止。还有,明天跟我去上班。”
说完,他抱着衣服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