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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你只是个陌生人


进了卧室,曾梓敖将曾紫乔轻轻放在舒适的床上,然后绕至她的身后,伸出手轻轻按揉她的太阳穴,期望能舒缓她的头痛。

曾紫乔立即僵直了身体,背部就像是张拉满的弓。

他叹了一口气,道:“放轻松,我不会对你怎样,只是想帮你缓解头痛。”

她稍稍放松,故作轻松地笑道:“其实刚才我也不是真的头痛,只不过不想听卫秦乱吠。其实你不必要这样做。我说过了,你不必因为我的伤而内疚。头撞伤了,会疼是自然的。”

他顿住手下的动作,“你觉得我刚才那样做是因为内疚?”

“哎,难道不是?”那么就是想表现一位“好丈夫”?如果这样,她宁可他内疚。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今天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棉质睡裙,原本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蓬蓬的,很随意地披散着。他掬起一束,指腹下的丝滑触感不曾变过。

从小到大,即便是在家里,他也从未见过她这样随性,她总是穿得优雅如女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算是穿着睡衣,也绝对看不出一丝凌乱的感觉。那时候,他常常当着家人的面说她一定不是人类的杰作。话一出口,迎接他的总是老妈踩在脚底板下的拖鞋。

会伸手为她按摩,这只是一种本能。小时候,为她梳头发,为她买女性用品,为她做任何事,早已成了生命中难以改变的一种习惯。

“你还打算继续做平面模特吗?”他帮她捋顺发丝。

“应该是吧。”她说。

他又问:“要不要等你伤好了,来我的公司,换个工作环境?”

“不了吧。卫秦那么纠结我这张脸,况且我刚才也都答应他了,如果我再反悔,说不定他会烧了我的房子。”看那家伙喜欢乱吠的架势,等到乱吠满足不了他的时候,说不准真的会一怒之下烧了她的房子。她现在算得上是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吧。

他点了点头,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好好休息,我睡楼下客房,有什么事,你尽管叫我。”

“等一下!”她疑惑,“这么晚了,你不是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吗?”她刻意强调‘你自己’三个字,言下之意,现在这个房子是她的,闲杂人等请回避。昨天,她勉强“收留”他一晚,但不代表天天收留啊。

他转眸看向她,满脸惊讶之意。

他实在是不明白,在医院的几天明明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变了味?连着两个晚上赶他走,他究竟哪里让她看着不顺眼了?之前的事是他错了,她说的没错,他内疚,他悔恨,所以他希望能够好好照顾她,希望看到她好好的,而不愿意看到刚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她会签下《离婚协议书》,是因为她失忆了,她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轻轻松松,但他不行,他没法无所谓地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今晚不回来,卫秦那个疯狂的人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真是只是像她说的是装晕吗?他有眼睛,至少他看到她脸色发白,说话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单手按着太阳穴,这是装晕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深蹙着眉心。

什么为什么?

她困惑了。

离了婚的男女,本来就该桥归桥,路归路,如果还像结婚时候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

“你很奇怪呀!《离婚协议书》是你要我签的,上面列了分居条款,现在我也签了字,你干吗又这样坚持要住在这里呢?难道你舍不得这套房子?”她右手不停地抚弄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舍不得这套房子?就算是我名下所有东西都给你,我都不会有异议。我坚持住在这里,是希望好好地照顾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她那种看他的眼神就好比看到蟑螂一样的嫌弃,让他难过。

“照顾我?有什么好照顾的?我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只不过额头上顶个纱包。下午去超市买菜,晚上烧饭烧菜,都很好啊。我需要什么人照顾?现在不比从前,我可不习惯家里有事没事就跑来一个陌生男人。”她很无辜地耸了耸肩。

更何况,只不过出院才两天的时间,她的脑子里已经呈现了许多零零散散的回忆,最让她觉得恐惧的,是“她”从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也许一个人没有记忆,这样的人生不完美,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讲,这样的空白人生,是美好的。她可以有新的选择,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重新开始,一旦再次陷入曾经的痛苦回忆中,那是种折磨,是种悲剧。

她决定,今晚怎么都要来个了结。

陌生男人?他什么时候成为陌生男人了?

顿时,他难掩激动的情绪,声音不由地提高了些,“我不是陌生男人。就算不是你丈夫,我依然还是你哥!”

“哥?”她嗤笑起来,语带嘲讽,“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笑吗?我妈没改嫁你爸,我爸又没娶你妈,没有血缘关系的,算哪门子兄妹呢?我只不过是你们家领养的孩子,刚好凑巧也姓曾而已。要不要明天我们就登报声明,断绝所谓的兄妹关系?”

“不管是不是领养,我们从小在一个屋檐下长大,我做了你二十年的哥哥,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你还敢娶我?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乱伦吗?”她的声音跟着提高了几个音阶。

“曾紫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种话她也能说出口?

他咬着牙,拳头捏得死紧,胸口沉沉地压抑着,慢慢地,他又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乱伦……母亲第一次和他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顾虑。

现在,他真觉得自己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这时,卧室门被推开。

袁润之一脸担忧地冲了进来,“你们两没事吧?”刚才她在楼下,听到两人争吵的声音好大。

曾紫乔对袁润之笑道:“没什么事,你先出去。”

袁润之点了点头,退出去并将卧室门带上了。

曾紫乔转向曾梓敖,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别再为我受伤的事感到内疚,我不需要你的内疚,也别再用兄妹的关系来束缚你我,我宁可我们不是兄妹。快点走吧,明天不要再过来了。”

她淡淡地笑着,手又在不知不觉地轻轻转动手上的戒指。

曾梓敖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漂亮的脸庞上,她虽是面带微笑,但一双幽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是不耐烦,一副巴不得他快点滚蛋的样子。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小乔,明艳动人,富有生气。他是犯贱了还是怎么了,被人赶,却还有心情欣赏她的变化?

他紧抿着嘴角,紧绷的下颌,线条显得僵硬。

许久,他才道:“曾紫乔,你究竟在怕什么?我是吃人的老虎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

她站直了身体,抬起头直视他,“对,我是怕你,因为我怕死。曾先生,不是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是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而是我不想强迫自己很快又回到过去。我不想因为时常看见你,而找回起那段失掉的回忆。事情闹成今天这个地步,可想而知,那段回忆并不美好。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难道你还想看我再自杀第二次,再破相第二次?现在,对我来说,你,曾梓敖,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既然老天给了我重新活过的机会,摆脱过去,为什么不将这一切就在这里终止?我真的只想活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没有负担,没有痛苦。我是真的真的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

他那迷人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她承认她有些迷恋,但是这种被强迫回忆过去的感觉真的很糟。她看得出他的关心,他的担忧,也看得出他是真心想对她好,真心想照顾她这个“妹妹”。可是呢,她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拒绝他的好有错吗?从头来过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况且,她讨厌他口中所谓的兄妹亲情,她真的不需要这样的怜悯与照顾。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他苦涩一笑,就这样静静地直视着她,未久,干哑着声音说,“如你所愿,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生活。”

语毕,他倏然转身,拉门的瞬间,突然,叮的一声,某种金属质地的东西掉落在地。

他低下头,一枚小巧秀气的钻戒滚落到他的脚下。正当他俯下身的时候,她已经先他一步捡起。

她将钻戒捏在手中,见他凝视自己,不禁伸出手,将戒指递给了他,道:“喏,还有这个,还你。”这是她之前一直不停抚弄左手无名指,不小心掉下的结婚钻戒。

他迟疑了几秒,没有接过,因为这戒指根本就不是他买的。

这本是一对情侣对戒,结婚当天他有戴过那枚男戒,之后那枚戒指放在哪里,他已经记不清了。虽然都是他付的钱,但他不知道是她买的,还是母亲买的。一时之间,他的脸色变了数次。

“喂,如果你不要,我就拿到金店去卖掉。”她扯了扯唇角,反正协议上写着,这个理应属于她。

听到此话,他的脑中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本能地淡淡回道:“随便你。”

她收回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任由其在掌心印上一道深深的凹痕。在他没有看出自己的变化之前,她说道:“再见。不,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

他的嘴角轻挑,浮现出涩涩的苦笑,转身出了门,下了楼梯。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她觉得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她慢慢踱回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低垂着头,摆弄着手中那枚小巧的戒指。

脑子里慢慢浮现的点点记忆告诉她,这枚戒指,是“她”拉着袁润之去买的。袁润之在“她”的耳边河东狮吼,“她”依然坚持买下了这枚戒指。

结婚那天,他当着母亲和医生、护士的面,为“她”戴上了这枚戒指,并在“她”的脸颊上亲亲烙下一吻。

“她”笑得很甜。

这样的回忆,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胸口之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

赶走他是对的。

她叹了一口气,深深闭起眼,再抬头睁开眼,却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袁润之吓了一大跳,“吓死我了,你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

“我有敲门啊,也喊你了,可你都没反应。”袁润之无辜地摊摊手,在她身侧坐下。“我说,你要不要这样诀别啊?师兄被你这样说,很可怜的啊。你不晓得,他刚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有多难过。他还叫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尽管给他打电话。”袁润之十分同情师兄。

曾紫乔嗤笑一声,“要不然怎样?每天面对着他,强迫自己回忆过去?再自杀一次?”她站起身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刚才真是废了不少口水。

袁润之想了想,认同地说:“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也还好,总好过你以前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说来,还是师兄受点伤好了。”

“……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继续为卫秦卖命?那家伙很变态的。”

“有钱总比没钱好吧。”

“那倒是。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的理想是要开一家私房菜馆。你跟师兄离婚,有没有狠敲他一笔啊?”

“私房菜馆?完全没有印象。按那份离婚协议,他每个月都会打钱给我,不过,我倒不是很在意那份赡养费,现在我最想找一份工作。”

袁润之惊诧,“可是你从毕业之后就没有正经工作过啊,能适应吗?”

曾紫乔嘴角隐隐抽动,平面模特好像也是份正经工作吧……

她抬眸,看向窗外,神情一片迷茫,不一会儿便回过神,哀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年的青春?能吃几年的青春饭?何况这张老脸混了那么多年,现在又不比当初。”她忍不住抬手摸上自己额头那个纱包,“做平面模特的确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是实际点好,找一份像你这样稳定的工作。”

袁润之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主保佑!总之你只要记着,不论做什么,有钱就是王道。”

她嗤笑一声,倒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喃喃自语,“以后,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都不会再触碰。”

袁润之连连点头,“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我提前祝你找工作顺利。”

“但愿吧……”

N市的夏季,是出了名的闷热。刚入盛夏,便领略到火炉非一般的热力。

蝉叫声是夏季特有的。夜晚,听着这不绝的蝉叫声,若是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那是一首激动人心的交响乐。但此时此刻,曾梓敖只觉得那蝉鸣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难道因为失忆,她和他就开始生分了?

八岁那年他随爸妈去了儿童福利院,在那里,第一次见到紫乔。巧的是紫乔也姓曾,名字中的“紫”字,与他的“梓”字发音相同,当时大家都开玩笑地说:“瞧这一对兄妹。”

记忆中,只有六岁的紫乔已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生,很招人爱,父母第一眼就非常喜欢她,可是他却给她留下了极坏的印象。他与福利院的小朋友们玩起来就像个疯子,几个人追追打打,无意之中却遇到了她。在要摔下楼梯的那一刹,出于自我保护,失去重心的他没有东西可扶,第一反应竟是随手拉住站在楼梯口的她,两人就这样从长长的楼梯上一路滚下。

结果是,他找她做了垫背,她被他压在身下,除了脸部,身上到处是刮伤。

她倔强得没有哭,从地上爬起来,就甩了他一记耳光,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两人摔下楼的事,吓坏了整个福利院的大人和小孩子,幸好最终没事,福利院之后加强了安全措施。为此,父母不仅狠狠揍了他一顿,还罚他禁足一个月。

后来,他无意中听爸妈聊天的时候提起,她的脚当时肿得厉害,整整一个星期不能下床走动,倔强如她,一滴眼泪都不曾流过。

第二次再见紫乔,她以他妹妹的身份出现在曾家,从此,他多了一个妹妹。爸妈告诉他,这个妹妹是他必须一心呵护的珍宝。

一开始,她对他还有敌意,也许是福利院给她带来的伤痛太过深刻。直到她上了小学六年级,她与他的关系才有所改观,不过,也是那时候开始,她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他时时刻刻都记着,她是自己要爱护一辈子的妹妹。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却变质了,变成如今这样的地步……

很快,一支烟就这样在他的指间燃尽。

他抬首仰望楼上,目光落在某处,直到那里的灯光灭掉,他才转身离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大半个月过去了。

无论身在何处,都有种“骄阳依旧在,何处寻荫凉”的无奈。每天三十几度的高温,让打算找工作的曾紫乔有些退缩。除了去超市买生活必需品,她基本上算是宅在家里,睡觉,上网聊天,打游戏,看似惬意,实则是痛苦的煎熬,这种宅女似的生活,真跟废人没两样。

唉,再在家里待下去,她也许会疯掉。她需要一份工作,不论是为钱,还是为什么,她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

她对着镜子,望着自己的额头怔怔地出了神。眉骨上面的伤口已经结痂,新长出的淡粉色皮肉,歪歪扭扭,乍一看,还真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重生?

她不禁想起曾梓敖。

从那天很不给面子地将他赶出家门,两个人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接到他的慰问电话。第二天,她在报纸上找了一家便民服务公司,把大门的锁换掉,还把家中所有属于他的东西当垃圾处理了,可乐坏了收废品的大婶。

家中找不到一丝属于他的气息。

回想起在医院的三天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温柔的言语,都在一点一滴击溃她的心理防线,还好在紧要关头她坚守住了。

现在虽然心中隐隐会有些失落,但是她觉得这是必然要经历的。至少,这大半个月来,她没有再做过关于他的梦。曾经的回忆,也不会像潮涌一样,说来就来,头晕目眩的情况明显减缓了很多。

用袁润之的话说——远离“梓”毒,关爱生命。

她想想都觉得好笑。

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不同于玫瑰香甜的味道,薰衣草香清雅绵长,能够平衡情绪,松弛精神。

她闭上眼用力地嗅了嗅,伸展了几下身体,便走到桌前坐下

邮箱提示收件信息,她纤长白晳的手指轻轻滑动鼠标。当看到两家公司面试通知的时候,她开心得想大叫。最近几天,她在招聘网上投了不少简历,随着时间一天天逝去,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在她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意外地连收到两家公司的面试通知。

她仔细读了邮件,不由得轻轻皱眉。这两家面试的时间重叠,都约在了下午两点。

她犹豫着究竟要先去哪家应聘,这时QQ上袁润之的头像跳动。她的网名很没创意,就叫小乔,而袁润之的网名叫“猪圆玉润”。袁润之说原本的网名叫“珠圆玉润”,结果她看不惯这个网名,于是改成了“猪圆玉润”,说这个名字比较有爱。

她点了下猪头头像,对话框立即跳了出来,“小乔,晚上我请你吃饭,怎样?”

她挑了挑眉,迅速打了一行字,“怎样?中彩票了?”

猪头跳动了一下,一个超郁闷的表情发过来,“屁!踩狗屎还差不多!怎样?晚上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都随你,不过地点我来选。”

她想了想又打下几个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哪有?来嘛,来嘛。”跟着跳出一个抱大腿撒娇的表情。

她看着欣然一笑,于是回应道:“好。不过,你先帮我看看这两家的资料,我该选哪家面试?”之后,她将两家的资料发过去。

那边,袁润之仔细看了两家的资料,当看到第二家时,不禁在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你居然投中了MK!”

她快速打下一行字,“MK?当初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见过,所以就投了。怎么了?”

袁润之在心里回道:“废话!做了你二十年哥哥,又做了你两三个月老公的公司,你不熟就怪了。”

之前,曾紫乔三令五申过,袁润之可以说她们两人之间的任何事帮助她回忆,但是绝不能提到曾梓敖。

袁润之看到MK的资料,并没有立即说出那是曾梓敖的公司。她觉得,反正现在小乔失忆了,又不知道MK是师兄的公司,不如小乔去试试。那晚的事,师兄也一定不会真的生小乔的气,见到小乔去应征,说不准十分欣喜。要是小乔待在MK工作,有曾师兄的照顾,她也放心不少,于是她在对话框里回道:“MK是家发展很不错的广告公司,我们公司所有广告都是MK做的,先去MK吧。”

这边,曾紫乔盯着屏幕上“MK”二字,神情一片迷茫,想了想,敲动键盘,“好,那就先去MK。”

“要是你应聘成功,我请你去吃大餐。”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袁润之发了一个击掌的表情,不忘叮嘱曾紫乔,“待会儿我把约会地址发你手机上,晚上六点你准时到。我先上班了,祝你好运。”一段话之后,跟着一个大大的熊抱。

曾紫乔望着袁润之特有的表情,不禁失笑。

她下了线,关了电脑,开始拾掇自己。

她低头审视自己身上的卡通睡裙,不禁想到更衣室衣橱里那些漂亮的洋装。除了出院那天,她有欣赏过那些洋装,之后便一直陈封于内。在袁润之的陪伴下,到是买了不少T恤与热裤。

今天,要去面试,是否要穿得庄重一些?可是,如果要穿那些漂亮的洋装,必须要化妆做头发,穿高跟鞋,这样才能搭配好。

好麻烦。

因为懒,她还是选择了T恤与热裤,踩上一双凉鞋,然后戴上大大的太阳镜,背着包出了门。

曾紫乔毕业也有两三年了,这次却是第一次应聘,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客户主管的职位居然有这么多人来应聘。光是接待处拿表的人就有七八个,据说今天通知来填表的只是海选。

她盯着MK的招牌怔怔地看了很久,直到前台小姐将应聘登记表递给她,她才回过神。

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把玩着手中的笔,扫了一眼那张表格,一阵失神。原先网上那份简历是在之之的指导下填写的,具体什么内容她之前还背了点,现在惨了,太紧张了,全忘了。

她偏过头看了看身侧戴眼镜的男士,应聘的是同样职位,他正在奋笔疾书,写着长长的工作经验。

她习惯性地咬了一下笔头,眉头轻皱,索性心一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一会儿,她也完成了自己的登记表。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待着海选的面试。

时间一点一滴,过得十分慢,曾紫乔看了手机很多次,直到下午四点才轮到她,据说是人事部的人临时有事。她走进会议室,意外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发怔之际,一个人影很快从她身侧走过,在前面的会议桌坐了下来。

她凝眸看向对面面试她的人,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但是却偏偏戴着一个款式十分老旧的黑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也没刮,就连身上那件明明很不错的衬衫也是皱巴巴的。整个人看上去最和谐的就是他那双手,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他的手指正捏着她只花了一分钟就填好的登记表,很认真地在看。

她以手遮住眼眸,心想,这么大一家广告公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特别”的人事专员?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她,她立即坐直了身体。

男人抚了下镜框,“曾小姐?”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曾小姐,你确定你是来应征客户主管的?”男人的脸有些微红。

她咬着唇,道:“贵公司怎么看都不像是游乐场吧,而且我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现在,两个小时又十分钟,我的样子像是来游玩的吗?”

“可是,你除了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号、毕业大学和专业有填写以外,这后面全部都是空白,实在是看不出你是诚心来应征的,怎么看都像是来游乐的。”男人的脸由红转白,口气较之前有些微硬。

她微微扯动嘴角,“不是我故意不填,而是我真的就只知道这些。”

“嗯?”男人挑了挑眉,一脸不解。

“我失忆了……”她如实说。

会议室里一下子变得沉寂了。

她抬眸瞄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只见他将黑框眼镜推了又推,细细地审视了她好久,目光似乎一直盯在她眉骨上方的伤口上,口中喃喃地念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然后,他又咳了一声,“不好意思,第一次遇到失忆的人来应征。”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来应征。”她垂下眼帘,心念:果然被之之说中了,自以为实事求是,可哪家公司会要一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人?早知道她就准备好简历,以做临时备用。

“第一次?事态有点复杂。”男人轻皱一下眉头,若有所思,随即站起身走向门外,喊了起来,“小美!小美!”

他叫了几声,那位叫小美的没有出现,于是他又折回会议桌前,憋红着脸对曾紫乔说:“曾小姐,不好意思,我觉得客户主管这个工作不太适合你……”

“你的意思是……我落选了吧?”曾紫乔有些难过,第一次面试就失败收场。

“嗯……”男人一脸歉意。

“谢谢。”她刚要起身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到让她想逃离的声音响起,“尼克,你怎么还没回家?昨天熬了一夜,赶快回去休息,招聘的事让人事部去忙。”

原本挂在她脸上的浅浅笑意,也因为这个声音,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她不太相信会这么巧碰上他,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骤然回首便看到曾梓敖提着公文包站在会议室门外。

曾梓敖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尼克从小会议室探出头来叫小美。

昨夜,尼克在公司熬夜加班,早上上班的时候,他就叫尼克回去休息,现在都快下班了,居然还看见尼克在公司,前台的小妹说尼克根本就没回家,这家伙想把身体弄垮了不成?

推开小会议室门的一刹那,当看到一张熟悉而略显消瘦的脸,他立在门口一阵惊诧。

“……小乔!”所有视线全部集中到会议桌前,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公司见到小乔,而且她还是以应征的身份来他的公司。

自从上次他被她无情地赶出家门,他遵守承诺,有近大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今天意外遇见,让他着实吃惊不小。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眉骨上,削碎的头发半遮掩着,那里露出刚刚长好的肉粉色的皮肤。

“我先走了。”曾紫乔看见曾梓敖大踏步向她走来,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身,背起自己的包包,向面前的尼克微微颔首,便向门口快步走去。

“站住!”曾梓敖想都没想,便伸手拦住了她。

“尼克,谢谢你啊——”欢快的女音由高到低。

人事专员林小美,因为肚子不舒服,临时跑去洗手间,半途抓住正要下班的尼克,拜托他先帮忙顶一下。谁知上完洗手间回来,推开会议室的门,却见到老板大人。

更让她吃惊的是,一向和颜悦色的老板大人竟然会因为一位前来应聘的美女而脸色冰寒。她不禁好奇地想看看这位美女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一看不得了,竟是老板大人的妹妹。

坐在会议桌前的尼克,忘记要回家,不停地推着眼镜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

曾紫乔接收到八卦的目光,不由得锁紧眉头。

她现在不禁怀疑,是不是他故意叫她来面试,然后找了怪人来戏弄她,想让她难堪。

她并没有因为曾梓敖的架势而退缩,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好意思,达不到贵公司的要求,面试没通过,所以,麻烦你能不能让一让?我要出门。”

“来应聘的是吧,看样子,心有不甘。好,那我们就继续这场面试。MK论实力说话,想要留下就要看你的本事。”曾梓敖不由分说地伸手揽过她的肩头,强制地将她整个人按在了面前的座位上。

“喂,你干吗?想绑架?”她抗拒着,毫不客气。什么心有不甘,她唯恐避之不及。

“怎么?不是来面试的吗?现在我亲自面试,有问题吗?还是你这么快就否定自己?MK是合法经营的公司,绝不会做出作奸犯科的事。”曾梓敖不放手,算准了她想跑,按住她双肩的大掌施了力,以眼神警示,他不介意当众在会议室里拉拉扯扯。

他见她放弃挣扎,嘴角微扬,快步走到尼克面前,说了几句话,尼克便起身离开了。他坐下,对一旁嘴巴张成圆形的林小美,说:“小美,这位曾小姐由我直接面试,你先出去吧。”

林小美像小鸡啄米式地点着头,虽然她很想再多看几眼,但老板大人发话了,不得不识趣地转身退出去,并将会议室门轻轻带上。

曾紫乔紧抿唇线,侧过身体,避免视线触及会议桌对面那个让她做噩梦的男人。

曾梓敖低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两份简历,一份是人事部之前从网上打印下来的应征简历,一份是刚才她手写的简历。

他仔细地将两份简历浏览了一遍,然后抬眸,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也没了刚才强势的姿态,一派公式化的表情,“曾小姐,你确定你来MK是应征的,而不是来开玩笑的?”

废话!

她抬眸直视他,挑高眉,毫不示弱,“你以为你这里是迪士尼吗?要不是来应聘,谁有闲工夫在这里耗两三个小时。”

为什么每个看到她简历的人都要这样问她?当她是神经病吗?早知道MK是他的公司,用八抬大轿抬她她都不会来。她才不会傻到像“她”一样,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曾梓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恼怒。他将两份简历放下,推至她的面前,“第二个问题,两份简历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曾紫乔扫了一眼那份打印的电子简历,实话实说,“打印的那份,是在我朋友的建议下填写的,也算是我自己写的吧。”

曾梓敖将那份手写的拿起,道:“这一份除了姓名、出生日期、身份证号、毕业大学和专业,还有联系方式有填写以外,以下全部都是空白,我不认为你这样的态度是诚心来应征的。现今失业人员很多,需要工作的人很多。曾小姐,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的行为其实是在浪费别人的时间?你觉得MK会接受你这样的应征人员吗?”

曾紫乔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因为在填简历的时候她就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过面对曾梓敖的咄咄逼问,她毫不示弱。

“前段时间,我遇到意外,所以暂时失忆了。虽然在朋友的建议下填写那份简历,但是正因为诚心,所以今天这一份,我才没有填。我不认为面试的时候,还要靠背诵那些我根本不知道的经验赢得贵公司的认可。”说完,她轻扬纤细的下颌。

她这样的一个小动作,倔犟之中带着一丝可爱。

曾梓敖垂下眼帘,忍不住轻勾唇角,沉默几秒,说道:“曾小姐,首先,关于你的失忆我表示惋惜,可是客户主管这样一份工作,需要的就是一个交际能力强、人际关系广、业务能力突出的人来胜任。以曾小姐目前的情况来讲,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我们MK公司并不打算浪费过多的精力去培养一个新人,而且是一个失去记忆的新人。”

她冷哼一声,“说来说去,你们MK就是人格歧视。刚才那位是,现在你也是,我都说了我要走,你还要面试,浪费时间的人是你吧?”

“不是歧视失忆的人。就算曾小姐不曾失忆,单凭这份简历上填写的工作经验,我也不认为曾小姐适合客户主管这个职位。客户主管不是简单得只要站在镜头前就可以的。”他双手交叠,向椅座靠去,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我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一分投入,十分回报。”

曾紫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起身将会议桌上的两份简历收回,折好,放进自己的包中,若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曾梓敖,冲着他冷笑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不仅你觉得我不适合,我也觉得自己非常不适合。再见!”说完,她迅速背起包包,毫不犹豫地转身,口中同时低声咒了一句,“自以为是没眼光超差劲的家伙!”

这一句低咒清晰地传到了曾梓敖的耳中,他交叠的双手不由得握成了双拳,但英俊的面庞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地盯着她的全部动作,并未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