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却不刺眼,和煦地洒在“慢半拍”侦探社里,阳光透过窗户将空气中的细尘暴露,又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顾飞懒散地趴在办公桌上,脑袋枕着自己的小臂,嘴角挂着一缕晶莹的口水,一不小心滴落在身下厚重的卷宗上,湿了一片。
房间的内部摆设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只有两件家具,一件是放置卷宗的书架,一件是顾飞趴着的棕红色办公桌。书架上面几乎没有书,一半的书被搬到办公桌上,另一半则散落在地板上。
“嘀嘀嘀!”
手机的铃声响起,顾飞微微皱起眉头,随手按了接听键就将手机放置一旁置之不理,继续埋头大睡。
“喂,顾飞在吗?我是王队!”
“喂,人呢?顾飞?还在睡觉吗?都几点了!”
“快醒醒吧,出大事了,赶紧过来一趟!”
“刘康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熟睡中的顾飞突然惊醒,火速拿起手机,不可置信地问:“你说刘康死了?”
“你终于醒了!”
顾飞不理他的废话,警惕地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不会是你们的恶作剧吧?”
“放屁!有拿这事儿搞恶作剧的吗?自己看电视!”
顾飞挂掉电话,顶着一头杂草般的乱发冲到楼下街对面的一家音像社。
“欢迎光临!啊?是顾飞!大家看好电视机!”
音像社的店长是个看起来很有味道的中年大叔,戴着黑框眼镜,微微蓄着胡须,此刻正组织店里的年轻店员们阻挡顾飞靠近电视。
顾飞不管不顾,从几名店员手上强行抢下遥控器,调到了正在直播的午间新闻。
……死者名叫刘康,是S城公安局D分局的一名警察。据法医初步推断,被害人死于今日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据悉,被害人此前正在调查一起连环凶杀案,被害人死亡的方式与之前的凶杀案极其相似,有理由相信被害人是死于谋杀……
新闻还没有播完,电视就被一名店员强行关闭,顾飞也没有理会,转身跑出音像社。
新进来的店员看着店长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禁诧然。平时店长是个十分淡然的人,为人和善,脾气温和,今天之前,很难想象店长也会有如此惊慌的时刻,因此十分好奇。
“店长怎么突然这么慌张?”
一名叫阿真的老店员淡淡地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顾飞。”
新店员好奇地问道:“顾飞?就是刚刚那个冲进来看电视的年轻人?他是干吗的?”
“不用管他,他是对面楼上那家侦探社的社长,平时就奇奇怪怪的,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对面楼上的侦探社?就是那个叫什么‘慢半拍’的侦探社?真好笑,侦探社竟然叫‘慢半拍’!我还以为它早就倒闭了呢,破破烂烂的,看着像鬼屋一样,原来还有人呀!”
“你千万别小看那家侦探社,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听说厉害得很呢!”
“老板怎么看起来那么怕他?”
“还不是因为那家伙楼上没有电视,又特别喜欢看足球,所以每逢什么球赛呀就都跑过来蹭电视看。你也看出来了,他是个怪人,每次他支持的球队输了球,就会气愤得砸电视,仅仅是今年就已经砸了三台电视了。所以每次他跑过来,店长才会那么害怕,主要是心疼呀!”
“店长怎么会认识这种奇怪的家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店长和他可是老相识了,他还救过店长一次,所以店长一直对他很感激。”
“你说他救过店长是什么意思?”
“呵呵,你听我细细道来,大约是三年前……”
阿真正摆开讲评书的架势,店长却出现在他们眼前,在他们的头顶轻拍了一下。
“大白天背地里讲人好像不太好吧?阿真,张生,现在可以工作了吗?”
店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却让两人心里有些发毛。他们二话不说,各自忙了起来,音像店内恢复了平时的秩序。
店长的眉梢挂上了一丝忧虑,推了推镜框,喃喃自语:“刘康竟然死了……”
顾飞赶到警局的时候,外面还有一辆救护车,一名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被几名护士抬到担架上,看起来受伤十分严重。顾飞略有些疑惑这个人的身份,但也没有停留,直接进了警局。
刚一进去就被门卫喊住:“哎,哎,你不是上次抽大麻的那个人吗?来警局想干吗?”
顾飞淡淡地说:“上次我是在破案的时候想要验证吸食大麻后的真实反应,只是一场实验!”
“为了破案的实验!”顾飞又加了一句。
门卫说:“我不管你是不是做实验,警局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快走快走!”
“是我让他来的!”王勇从警局里走了出来。
门卫恭恭敬敬地冲着他敬礼:“王队!”
“嗯,小刘,他是我叫来的,放他进来吧!”
“是!”
顾飞见到王勇,急不可待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刘康怎么死了?”
王勇叹了口气,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来办公室,我详细跟你说。”
顾飞不是第一次来他的办公室了,但每次来都很不舒服,这里的空气太压抑。
“很久没有主动来警局了吧?”
顾飞心不在焉地说:“是呀,上几次来都是被你们抓过来的。”
王勇轻笑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顾飞,你在查案方面那么有天分,为什么不考虑重新当警察?”
顾飞淡淡地说:“我喜欢自由,不喜欢警察的那些条条框框,而且我现在也可以查案,有什么不好?”
“可你这样三天两头地被送到警局就很好吗?”
“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教的,刘康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勇的眼神略有些暗淡,他心里也清楚顾飞不会是个合格的警察,但总还是有一丝期待。
“新闻你看了吧?”
“嗯。”
“那你应该对这件案子有了大致的了解。三天前,我们接到报案,分别在闵行、宝山、松江发现了尸体,死者两男一女,都跟老刘一样,被放进了冰箱里。”
顾飞问:“档案资料在哪里?”
原则上警队的资料是不可以随便给外人看的,但王勇却毫不犹豫地把资料递给了顾飞,他相信顾飞有能力帮他查出这件案子的真相。
资料装在牛皮纸袋里,足足有七十页,包括四人的尸检报告及分析结果。
顾飞将资料拿出来,一页页地仔细翻阅,他看得很慢也很仔细,绝不能漏掉任何有用信息。
第一号死者,林大伟,男,29岁,S城南汇人,死因为胸骨粉碎性骨折,碎骨穿过肺部,导致内脏失血过多,致死凶器应该是锤子之类的钝器。尸体双腿先被钝器砸至粉碎性骨折,后被砍断又缝合到死者身体上,凶手藏尸于死者家中的冰箱当中。经过法医初步判定,死亡时间在10月10日到12日之间。经初步勘查,死者家中为第一案发现场,门锁没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凶手为死者熟人的可能性较大。
第二号死者,苏珂,男,28岁,S城松江人,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根据脖子上的伤痕及残留在脖子上的纤维判断,凶器应该为一根一厘米粗细的麻绳。在案发现场发现了相应麻绳,经过纤维检验,该麻绳与死者脖子周围的纤维完全吻合,证实麻绳为凶器。死者舌头被剪断后塞回口腔,上下嘴唇被缝合,尸体同样被置于冰箱。死亡时间同样为10日到12日之间。经初步勘查现场,根据死者衣服上的草屑,推断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距死者所住小区两公里外的一座公园。
第三号死者,黄晶晶,女,26岁,A省芜湖人,死因为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死者身上发现无数伤痕,头骨破碎,凶器推测为类似棒球棍的棍状物体。死者阴部陈旧性破裂,怀疑死后受过性侵犯,但并没有在死者阴部发现精液。尸体也被置入于冰箱中,死亡时间同样在10日到12日之间。初步勘查,第一案发现场为死者家中。
顾飞闭上了眼睛,在脑中呈现几位死者的被害经过,然后说:“他们在临死之前有没有什么特殊举动?”
“这就是案子的关键所在,刚刚你有没有在门口看到救护车?”
顾飞回忆道:“上面躺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看他双手细腻,应该不是警察。手指关节较粗,是个长期使用手指工作的人,小臂处衣袖有些磨损,是长期摩擦桌面的痕迹,同时他还有很重的黑眼圈,应该是长期熬夜,并神经衰弱。他是个文字工作者,最有可能是个作家或者媒体从业人员!”
王勇赞叹一句:“你的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叫周然,是个比较出名的作家,相信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他就是周然?他的书总有些阴郁的气质,读起来不像是年轻作家写的,我还以为他是个中年男人。”
王勇感慨地说:“是呀,我也读过他的一本书,叫什么嫌疑人的,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年轻。”
“他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周然跟前三位死者都有一定的关系。林大伟是他高中同学,苏珂是他大学室友,黄晶晶是他前女友。但最关键的是,三人在临死之前都曾给他发过一条内容相同的微信。”
“什么微信?”
王勇拿出手机。
我承认自己平时不怎么找你聊天,但是明天开始天会变冷,起码的关心还是有的。多穿点衣服,如果病了按时吃药,按时休息,给的关心只有这些,请原谅平时的不主动,今天已经很冷了,明天会更冷,照顾好自己!
顾飞皱紧眉头:“这就是内容相同的微信?”
“没错。”
“但这几天的平均温度没有低于过30℃!”
王勇点点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这条微信是什么意思,我们至今还是一头雾水。”
顾飞若有所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这是他的习惯,他喜欢在思考的时候叼一支烟,他说尼古丁的气味可以提神醒脑,但却从不抽烟,因为他答应过雨欣要戒烟。
“我刚刚看他受了重伤,是什么情况?”
王勇苦笑了一下,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就在我给你打完电话之后,周然冲进警局,像个疯子一样大喊‘我有罪!’,他说三位死者和刘康都是他杀的。当时我气得不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将他抓起来。可没想到,原来他是疯了,他将四个案子的犯案过程都讲了一遍,却漏洞百出,驴唇不对马嘴,没有一个犯案过程是正确的,完全像是一个疯子的臆想。我指出了他的几个漏洞,本想把他抓起来,但最近太忙了,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将他赶走就算了。谁知道他突然发疯,趁我们不备,抢了小张的警枪。要是平时,警枪里是不会有子弹的,小张马上要去办案,刚刚才申请了子弹。”
“他挟持了小张,逼我们抓他入狱,还不停地说我们是凶手。最后他开枪自杀,也许是他的手掌因为紧张有些发抖,导致子弹并没有准确射进太阳穴,位置有一点点偏差,这救了他的命。后来你也看到了,他刚被救护车拉走,不过毕竟脑袋受了伤,究竟是死是活,目前还不清楚。”
顾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条浓眉好像都系在了一起。
“你是说他逼你们抓他入狱?”
王勇点了点头。
顾飞继续说:“他来自首,口供却漏洞百出。作为一名推理小说家,我看过他的小说,情节丝丝入扣,每一个情节都是完美无瑕的,他的思维怎么会如此不严谨?”
王勇看了眼顾飞:“什么意思?”
“他来自首的案子,不是一般的案件,而是杀人案,并且一报就是四件。根据我国的法律,杀人是要偿命的,按照他说的这些情况,如果罪名成立,一定会被判处死刑。他又说有人要害他,那最多也不过是将他杀了而已!因此我猜想,他是想要借助警方确保自己安全,又不想真的背负杀人罪名,以至于扯了许多有巨大漏洞的谎话,目的很明确,他只想进监狱却不想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警方以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将他抓起来,这样既不会被判处死刑,也不怕被害,两全其美。不过,这种推论还有另外一个疑点,如果他真的不想死,为什么要开枪自杀?而且还是对准太阳穴,寻死的目的为什么那么明确?”
顾飞停了下来,顿了顿,眼睛盯向窗外。外面的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在这样纯净的天空下,依然隐藏着数不清的罪恶。
王勇分析说:“你说他会不会是畏罪自杀?虽然他想以报假案的方式来混淆视听,但终究害怕我们会查明真相,所以为了不背负杀人罪名,在我们还没有头绪的时候自杀,这样既能够保全他知名作家的声誉,也让我们陷入困境,无法破案。”
顾飞摇了摇头:“他的目的不只是这个。他如果单纯想保全自己的声誉,最开始就绝对不会来警局自首,他选择在警局自杀,失败的概率比在家里自杀高得多,他完全不需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自杀。也就是说,他来警局自杀,一定是为了掩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有没有问他那条微信是什么意思?”
王勇点了点头:“他说是为了混淆视听,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不再纠结杀人手法。但我觉得,根据他的口供来看,这些话肯定是扯淡,目的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不,这些话应该是真的!他是在布一个局,一个很大的局!”
“什么意思?”
“他的话半真半假,有些是故意将你们绕进一个圈里,有些则是真话。假话说得像是真话,真话听起来像是假话。他是一个玩弄心理的高手!”
“你是说他刻意算计好了每一步?难不成连自杀都包含在内?他可是实打实地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如果他连这都算了进来,那就太可怕了!”
“我要跟他见面。”
“他现在在医院,具体情况我还不了解,只能等医院那边给我们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