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美说她从未见过微微父亲发这样大的火,也从未听他说话这样凶残蛮横过,在甄善美的印象里,微微父亲总是很严肃很古板的,他这个人的脾气,就像是一块出土几十年的棺材板子,又阴冷又僵硬;而这几句略带“愤世嫉俗”嫌疑的话,不是他这样的人,会说出口的。r
甄善美想,微微父亲可能是气疯了,他在微微被人欺负后,又被别人反咬一口气疯了;甄善美说,她那时才意识到,这个发鬓花白,连走路都要倚靠拐杖的苛刻老头子,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不爱微微,他实际上比谁都爱微微,只是微微在他眼里,太不争气,也太不听话了。r
微微父亲的这顿火气,一直延续到他在江平下飞机,延续到他回家躺在床上,一病不起;他没有去找微微,七旬高龄的他没有体力去找微微;所以他就给微微发了条简讯,说:以后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别给我打电话,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折腾。r
微微不知道这事把父亲气病了,父亲的简讯更让她不敢回家过寒假,她索性就没回去,父亲脾性刚毅,虽然这场病从秋天一直生到次年春天,但他总算是扛过来了,他一个人呆在江平小城了无人气的家中,硬生生的扛过来了。r
微微得父亲,是个能让人打从心眼里赞叹和敬佩的人。r
微微大学刚毕业那阵,受父召,回了趟江平,父亲的老战友给微微在江平高中安排了个教书的职位,微微的父亲本来是不愿意接受这老战友的“馈赠”的,但一来考虑到微微本身念的就是师范,二来考虑到两人做战友那么多年,不接受恐伤老战友的心,就接受了。r
微微回去的时候,齐耳短发上漂了薄薄一层枯草般的黄绿,白T恤下是膝盖破了两个大洞的牛仔裤和运动鞋;父亲看见微微,二话没说拖她到母亲遗像前,让她下跪忏悔,父亲说:你好好想想你母亲千辛万苦生下你,是不是为了让你到北京去扮乞丐捡垃圾的?还有,你说你这头发不中不西,不土不洋,你说你是哪国人?r
微微撇着嘴,她不认为自己有错,不就装扮“前卫”一些么!但她还是假装诚恳的认了错,父亲就让她到江平高中去报道,微微一想到自己要留在江平这小得出门转一圈,能撞上百十来个熟人的小城里生活一辈子,就感觉恐惧;所以两天后她趁父亲一个不留神,悄悄跑回了北京。r
父亲这次没有亲自给微微打电话,他给微微二哥打了个电话,说:你给她说,她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管不了她了,我也不想管了;我只希望她长点脑子,做事稳重些,别给我犯什么进局子的大事,她要真犯了这样的大事,那也不用通知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