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清水荷塘,三人走至坐落在荷塘西北角的一座三进院门前,严正拿出钥匙打开大门。
当雕琢精致的八仙影壁把阳光折射在王梁脸上时,他差点吓尿,华丽啊,他赶紧跑到影壁前把手心放在何仙姑的屁股上摸了摸,转首惊喜道:“这么好的宅院以后就属于我的啦?”
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严正牵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在这儿您随意折腾。”
又进垂花门,入了内宅以后,不远处那座两层的正房映入眼帘,二楼门窗上镶的全是玻璃,左右环顾,东西厢房建的阔气,砖瓦都是崭新崭新的,见这宅院好似还没住进过人,王梁心中要多喜有多喜。
大院子也甚是敞亮,该有的一样不少,天棚、鱼缸、石榴树,样样被打理的古香古色,王梁看着就觉得痛快,马上撒开欢的在地上练了几个跟头,动作简直比武生做的都漂亮。
进了这原汁原味的古代三进院,他心里不由的生出感叹,如此精致讲究的老院子,要放在前世的北京城,那得炒到多少个亿啊。
直到走近堂厅,王梁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在当下的时代,这种现代大都市的稀缺院落似乎并不稀罕,只要有钱绝对能买到,不像前世那样,就算跟那些正牌的红二代打多少次太极,都换不来半座正儿八经的老四合院。
“公子爷,您是什么时候学的武功。”站在王梁身后,瞧他目光出神的盯向窗外的清水荷塘,严正心中颇显疑惑,这些年没见过世子爷有练功的习惯,怎么那几个跟头翻的那么标准有力。
“翻几个跟头就会武功了?”王梁闻言一怔,不过马上明白了这老头的意思:“那这武功学的也太轻松了。”
“呃!”
严正一时哑然,他怀疑王梁会武功的条件自然不仅是在院子里的那一刻,还有在绣楼门前,杨松推他的时候,他施展的步伐明明如同虚蛇一样,怎么会不懂武功呢。
他可清楚杨松的力气有多大,那般猛然的推撞世子爷一下子,居然被他轻松的化解掉了,着实奇怪。
“公子爷,这院落,您还喜欢么。”既然王梁不肯说,严正也就识趣的没再问。
“后院可种有花草?”林宅天井里的那几株兰花被红袖毫无节操的给尿死了,王梁现在正头疼到哪里再去找兰花呢。
“没有,这宅院只是叫人隔三差五的来打扫打扫。”严正如是说道:“公子爷若是喜欢,我可以让人移一些过来,要不在后院拾到出一间,单做花房也可以。”
“好,你去办吧。”王梁点点头道:“这宅院不错,尽早选个日子把林宅里的东西都搬过来。”说着,他作势要转身离开:“回了,你们各忙各的,我还有点其他事情。”
大门外的石阶上,丫鬟翠菊正在抱膝而坐,她悄悄离开施宅以后,去悦来客栈寻杨松来着,可是听那的伙计说他来荷塘街看房子了,最后她想都没想,赶紧也跟了过来。
来到这里,果然见大门是开着的,不过她生怕扰了杨松看房的兴致,间接坏了她要脱离施宅的目的,所以就在门口一直等着,换句话说,这样不显得有诚心一些么。
“南房的外墙没开窗户,采光不好,以后你爷俩就住厢房。”走在游廊里,王梁不经意看了一眼倒座房。
“那怎么是好,可不能坏了规矩。”严正是个讲究人,马上摇了摇头。
“规矩是人定的。”王梁笑道:“况且我这人也不喜欢规规矩矩的。”
“公子爷一番好意,您老就收了呗。”看来杨松是不愿意住在倒座房里。
“你懂个屁。”严正比较迷信:“这样对公子爷不好,折寿懂不懂?”
这时,正好走到大门口,看见翠菊,杨松咦了一声,略显意外道:“你怎么在这儿。”
“杨公子!”翠菊马上起身,对杨松作了作揖,又对严正欠了欠身,见旁边多了王梁这个陌生人,她不禁拿眼瞟了他一下。
“有事?”杨松捋着脸上的毛,心下有所疑,莫非王庸那王八日的有什么动静?
翠菊没说话,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扫过王梁,意欲明显,有外人。
见她如此磨叽,杨松不禁蹙眉:“有话快说。”
“王庸清早起来往东边放了只信鸽。”翠菊颇显紧张,以前她见过杨松拿刀子片人肉,对他比对王庸还要恐惧,之所以这般为他效劳,那是因为以前承过他的恩惠,而且他也没像王庸那样折磨过自己。
“妈的,狗改不了吃屎,我看他是不想活了。”杨松听了立刻火冒三丈,满脸怒气,他当然知道翠菊所指的东边就是东平,而且是景郡王府。
反观一旁的严正,听到翠菊的话他只是眼色稍动了一下,而王梁则是更为淡定,他跟压根没听见这话似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滑轮组的图纸拿出来检查,等等也好去铁匠铺。
“你先回去,晚上把施宅的后门留道口。”杨松黑着脸暗做打算,想着入夜就去把王庸给宰了。
一听这话,翠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巴巴儿的就掉了下来:“求求杨公子万不能再让奴家回去施宅,不然奴家非死在施宅里不可。”
“怎么个意思?”杨松提着嗓子瞪眼道。话虽如此,他一点没把翠菊扶起来的觉悟。
“求杨公子赏点银子让奴家回去赎身,奴家无论如何也要离开施宅。”翠菊本来已经准备好很多可怜话,可看到杨松这样,她实在忘记说什么了,只能苍白的说出自己心底藏着的目的。
“你知道我最恨别人跟我讲条件了。”杨松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翠菊闻言面如死灰,赶紧慌张的把袖口卷上肩头,可怜巴巴的将两处红肿的针眼给杨松看,又把裤管撸起,一双让人触目惊心的紫青膝盖呈现在空气中。
这一刻,她只觉的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原来求人施舍是如此的难受。
“求求杨公子,别让奴家回施宅。”放下袖口与裤管,翠菊马上给杨松磕头,声音颤抖不已,大泪疙瘩砸在地上仿佛惊出响声。
“快起来起来。”王梁连忙把翠菊扶起,而且转身就踹了无动于衷的杨松一脚,恼火的骂道:“你他妈傻啊,还留道门,欲擒故纵好还是打草惊蛇好?打蛇挖心懂不懂?!”
话音落下的同时,杨松已经被他踹出丈二远,脚底无根的踉跄摔在地上。
“钥匙。”王梁没搭理他,直接向严正伸手。
“什么钥匙?”严正有些懵然,急匆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杨松,心中吃惊的无与伦比,十年的马步就挨不住世子爷一脚踹?
“这宅院里的钥匙。”王梁蹙眉道。
这时,被他扶着的翠菊恍然大悟,原来身边这个陌生人才是杨松的老大。
严正有些慌张的把钥匙交到王梁手里,暗暗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杨松,然后只见王梁转手便把钥匙交给了翠菊。
“以后你就在这里住着,先把腿养好。”方才见到翠菊紫青不堪的膝盖,王梁实在心疼,这样年华的小姑娘,在前世恐怕正无忧无虑着呢。
呆呆的看着手里的钥匙,翠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钱你拿着去抓点药。”他又把腰间的钱袋摘下来递给她。
“公子,这…这使不得!”翠菊没想到眼前这人竟对她这般好,连忙推却王梁给她的钱袋。
“怎么,嫌少啊。”王梁扶她依靠在门首旁,安慰道:“你放心,不让你回施宅了,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家,回头我让杨松安排人给你把卖身契赎回来。”
“多谢公子大恩大德,奴婢…奴婢无以为报!”翠菊听自己不用回施宅了,激动的又要流泪,而且还想下跪。
这时,杨松万般幽怨的捂着肚子弓着腰向这边走来:“公子爷,您还真踹啊!”
“踹你都是轻的,做事不动脑筋!”王梁冷哼了一句:“以后有事情一定要跟严伯商量着来。”
杨松无精打采道:“知道了,公子爷。”他知道,让翠菊回施宅开后门的确有不妥之处。
“行,这里先这样,我走了。”王梁神色淡淡,然后又对翠菊关心几句,接着便向荷塘走去。
“公子爷您慢走。”严正与杨松父子远远恭敬道。
王梁走后,翠菊的小脸上顿时变的慌张,恐惧而不安的看向杨松。
不过,杨松对她的态度倒是比此前好了许多,不但与严正把她扶送到堂厅,还关心了她几句膝盖问题……
安顿好翠菊,父子二人离开宅院,向前街走去,打算去林宅给柳四娘报个道,毕竟以后要在她家当仆人,该做的面子局还是要做的。
“世子爷那一脚可真厉害,踹我肚子现在还抽呢。”走在荷塘边,杨松倍感疑惑的摸了摸肚子。
“吃点苦头对你有好处。”背着手走在前头的严正冷言道:“你这废物,真是白长了三十几年,冲动易怒,王庸是说杀就能杀的?”
“我怎么废物了?”杨松自然知道他暗有所指,不服气道:“王庸那种小人,留着也是祸害,还不如趁早除掉,也省得他老是给王翰通风报信,世子爷还玩什么欲擒故纵,真是麻烦!”
“整天就知道在女人肚皮上瞎混,现在论到心计,嫩了吧!”严正白了他一眼:“世子爷方才办的那事说的那话,你就琢磨去吧,好好琢磨!”
“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不就是打草惊蛇欲擒故纵么,世子爷那意思还不是要让王庸与王翰自己跟自己玩,然后咱们就坐等收现成的,不就是这点事儿么。”杨松一脸我心里比你清楚,不过眉目间还是透着疑惑:“只是我就不明白,世子爷那一脚到底用的什么套路,真是诡异,明明我可以防他一下,可怎么就拿他没辙呢,眼瞅着就被他踹出老远,他劲儿也不大呀!”
“以后啊,别这么狂,好像天老大你老二似的,打草惊蛇欲擒故纵谁不明白,可什么叫打蛇挖心,你懂吗?”严正好像没听到他后半句,冷哼道:“别说打蛇,就算挖心那俩字,你现在要明白过来,我他妈叫你爹。”
“挖心?”杨松一脸不屑:“这能有什么意思。”打蛇挖心,他还真不懂,不过听着就跟诛心似的,老头刚玩的鬼把戏,世子爷再玩,那也太不新鲜了。
“我且问你,世子爷为什么要把翠菊收在身边?”严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沉住气道。
“同情呗。”杨松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觉的王梁太过心软,区区一个小丫鬟,被虐几下就虐几下吧,如果这都要同情的死去活来,那以后若有美人计苦肉计的往他身上招呼,那还不全歇菜了。
“同情你妈妈逼啊同情。”严正突然吹胡子瞪眼:“世子爷要是同情心泛滥,看见前街那几个老乞丐都快饿死了,他怎么没腆着脸去给人家洒点银子?”
“那老乞丐要是女的他肯定去。”杨松不明白旁边这位为何发怒,心里有些发虚。
“你要不是我亲儿子,我能一脚踢死你,我他妈****娘的时候怎么没把你射到墙上去!”严正想大耳刮扇他两下,却又止住了手腕:“以后啊,你别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翠菊那丫头多精你知道么?她今天可怜巴巴的放下脸子求你给她赎身,瞧你那意思的还要把人家往外推,你如果那样做,她以后能诚心给你办事不,就算给你办事,王庸再虐待她的时候,她会不会把恨生在你头上?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祸根!”
“一个小丫头,能掀起什么浪花,再说了,这事跟挖心有什么关系。”严正如此发火,杨松觉着脸上下不来,一副犟嘴的姿态。
“知道府里那贱人是怎么害死咱家姑娘的么,不错,那贱人是公主不假,可她一开始在王爷眼里是什么东西?丫鬟都不如,可最后呢,现在笑着的是人家!”严正眯着眼睛恨铁不成钢道:“还有那宫里的徐贵妃,她一开始是个什么东西,官妓!现在呢,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一个宰相,所以,你以后别小看女人,尤其那些出身低贱却有眼力的女人,她们狠,她们比男人都狠!”
话音落下,杨松变的沉默起来,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本来觉着没多大事,可现在想想世子爷那张脸,心里怎么忽然就突突起来。
“一个人从懂事开始就长着一颗心。”严正叹了口气:“可这人绝对不会只长了这一颗心。”
见杨松沉默,严正心感甚慰,娓娓说道:“翠菊帮你办了这么多年事,你给人家的那点恩惠早就消耗完了,可你不能否认,她以后还会是你按在王庸身边的一颗心,但是这颗心现在已经属于世子爷了,你说翠菊又会不会把咱们这些年的所有动静都转告给世子爷?翠菊在施宅做了那么多年丫鬟,又会不会把王庸的所有习惯转告给世子爷?会不会把施家大院里的一些秘事转告给世子爷?”
听完前半句,杨松压根没把后半句听进心里,愣住片刻后,他不由的诧异道:“世子爷不会连咱俩都防备吧!”
“你说呢!”
“那有什么关系呢,咱们的还不就是世子爷的。”
“你能这样想最好。”严正悠悠道:“咱们冷不丁的出现在世子爷面前,他表面对咱们信任,心里肯定会有他自己的安排。”
“人之常情。”杨松笑了笑:“世子爷终归要经营他自己的力量。还是老爷说的那句好,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自己的才是自己的。”
严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用人可是门精细活,世子爷在这方面的天赋不比老爷差,以后你可得多学着点,他今天抓住的哪是翠菊啊,是人心,是人心扣人心的那种人心!”
沉默片刻,杨松狐疑道:“世子爷的城府真有那么深?”
“深不深的,你慢慢就知道了。”严正斜他一眼:“有的人眨巴两下眼皮,十个心眼汇聚心头,有的人……你就是踹死他,他也不开窍!”
这话落下,杨松的老脸一红,这不明摆着在说他的么。
严正继续不悦的提醒道:“还有啊,以后对柳四娘恭敬点,她现在已经是世子爷的女人了。”说着,不由想起杨松评价柳四娘的言辞,继续冷哼道:“妈拉个逼的,就你今天在前街说的那句话,真是让你死一百次都活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