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身影自烟尘中无力的飞出来,被宁枫一跃接了住,那柄锈剑也跌落在了一旁,恢复了它原本就毫无生机的色泽。
此刻的叶尘已是破衫烂屡,不省人事,但好在还有命在。听到那冥鸦“欢愉”的鸦啼,宁枫闻声望去,正见到一双鲜红的眼瞳在夜间的树梢雀跃,更是心中一紧,放下叶尘,提剑便是冲了过去。
冥鸦,似乎察觉到了宁枫的杀气,一双血瞳摄来,见到宁枫周身青丝萦绕,三尺法剑吐露着丈许青芒,风卷残云之势袭来,非但不惧怕,反而如同看到了有活物自个儿送上门来一般,竟是仰天欢悦的“啼”了两声,身躯在夜空的映射下,竟是溶开了丝丝缕缕的邪气,一双羽翅只一扑扇,便化作了一团邪气,包裹着一双血眸朝着宁枫迎去!
张沭回过神来,暗道:糟糕,这回是闯了大祸了,这怪鸟非但没有炸死,反而脱困,如今若不将它拿下,我等就罪孽深重了!想到此处,亦是祭起法剑冲了上去。
吴道子和李越丘见到这一幕却是大吃一惊!回过神来,见到躺在地上叶尘,灵光一闪,拾起叶尘的锈剑,冲着他那战战兢兢的徒弟唤道:“你这劣徒,莫要再傻站着了,去背起那叶尘,与我离开这里!”
李越丘被这一声唤醒,赶忙上前,扛起了昏睡的叶尘,转头就跟着他师傅奔走。
“师、师傅、我们欲要逃到哪里?”李越丘问话间,脚下速度却是丝毫未减。
“逃?逃你个妖孽!”他师傅听到这话,顿时生气,只是手上没有家伙,若不然早砸了上去,且听吴道子说道:“为师都一把骨头了,你又不长进,留下只会添乱,倒不如先救下这叶尘再作打算,也免得他那两位师弟分心!”
李越丘听到吴道子之言,心中羞愧,又觉得委屈,不再言语。
师徒二人只顾奔路,一眨眼功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
再看宁枫被那冥鸦一双血瞳摄来,只觉神魂一震,一阵恍惚,霎那间醒过来,那一双鲜红血瞳竟是已至眼前,只察觉到那冥鸦忽而舒开魔翼,无数的魔气化作黑羽射将过来,宁枫所料未及,猝然之下,已来不及结印,只好引剑挥档,但却也是百密一疏,身上已是中了数道魔羽。那魔羽见血便溶,竟化作尸气,侵入进体内,横冲直撞。剧痛之下,招架更为吃力。幸而张沭赶到,碧水沧澜已成,总算抵挡住了这轮魔羽。
“你没事吧!”碧水沧澜散去,张沭死死地盯着那冥鸦动向,口中言道。
“我没事,不要看它的眼睛,它的眼睛诚如先前所言,可摄魂!”宁枫冷道。
怎奈,为时已晚,只见那冥鸦见到张沭坏了它的好事,显然大为生气,一双血瞳射来,便震住了张沭,啼叫了两声,卷土又来!
宁枫心中一沉,手已开始结印。
……
“混账孽畜,尔敢!”
夜空中,突如其来的声音,宛若洪钟,那冥鸦竟是生生停住了。它一双血眸直射夜空,正见到一团赤云,宛若朝霞,翻涌而来,于夜空之中分外显眼。
见到那团来势汹汹的赤云,那冥鸦竟是啼鸣了两声,片刻也不待,转头拖着魔气,头也不回的飞入了西面的幽寂老林。
那团赤云转眼即至,宁枫与张沭回过神来,纳头便拜道:“恭迎师傅!”
待赤云散去,正见到萧暮云立在两人身前!
萧暮云眼中紫光流转,偏头便看到了那颗妖气充盈的妖树,再看那残破的阵法,以及这里的种种情形,想起那只不同寻常的冥鸦,眉头越皱越紧!
张沭与宁枫见萧暮云不说话,心中忐忑,便又拜道:“弟子违禁,擅自出山,请师傅责罚!”
萧暮云看了眼宁枫,言道:“枫儿,你的伤无碍吧?此刻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巫族的摄魂冥鸦!怎会出现在这里……”
宁枫回道:“弟子无碍。”
萧暮云叹了口气,沉吟片刻,言道:“若不将这孽畜擒下,恐这方百姓危矣。”
话落,身形一幻,萧暮云已来到不远处的妖树下,抬手便是一掌印了下去,只见到赤红的烈焰自萧暮云掌下喷薄而发,那妖树一阵抖动,似是疼痛,又要放出尸气,怎奈先前与法阵抵抗,早已力不从心,瞬间便浴火而焚,连根也化作了灰灰。
萧暮云却是更加疑惑,脸色也更为凝重起来,因为他隐隐察觉,这棵树下,恐有一条庞大的根系未被焚灭,只怕这棵妖树,也只是因这条母根繁衍而生!
想到此处,萧暮云不由得望向了西面,那片漆黑幽寂的神秘老林。那只冥鸦,却也是不能放过的。
萧暮云想到此处,衣袖一摆,便化作一团赤云,朝着西面的幽寂老林而去。
张沭望见萧暮云离去,言道:“喂!你还行吗?”
宁枫漠然,答道:“你认为,我会输给一只鸟吗?”
张沭无言,两人相视一眼,亦是飞身追了进去。
……
顺河镇墓地西面,是一片不知名的古老山林,养育一方的顺河,便是自那林中流淌而出,即使是顺河镇最年迈的长者,也不知道那片山林之中是何情形,一直以来,镇中都流传着一种说法,相传,那片山林里面住着神灵,神灵不喜被人打扰,会惩罚所有擅自闯入他领地的人。镇中也曾有些人被好奇驱使下,欲要一探究竟,却至今杳无音讯,再也没能回来。于是,镇子便贴出告示,禁止再有居民擅入。
然,今夜,古老的沉寂终将打破。
一团赤云于夜间茂盛的古山林中,宛若流星破空而行,不知行到了何处,忽而停了下来。赤云散去,萧暮云踏着厚厚的枯草,缓步来到一团蔓藤前,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不禁脸色凝重。
宁枫与张沭两人极力追赶,总算追了上来,喘息之余,见到萧暮云不前,心中暗想:师傅此行速度并不如往常快,以为萧暮云担心他二人,故而在此等候,便说道:“师傅不必顾及弟子,冥鸦要紧。”
萧暮云望了两人一眼,言道:“你们看这片林中与先前有何不同?”
宁枫二人疑惑,细细探查四周,恍然一惊,言道:“此片山林竟处处充斥着细微的邪气,师傅,这是为何?”
萧暮云亦是皱眉,言道:“这正是为师担心之处……前行之路,你二人要紧跟为师,不可松懈。”
宁枫两人闻萧暮云凝重的话语,心中一紧,言道:“弟子谨记!”
萧暮云点了点头,望着眼前那团蔓藤,衣袖一挥,那蔓藤顷刻间,便燃烧起来,映着火光,渐渐露出了一块大大的石头来,在这林中显得格外醒目。
观那蔓藤焚烧之状,有墨绿色邪气渗出、湮灭,宁枫两人不由惊讶,没料想,此处连蔓藤杂草也被尸气所侵,再看周围茂林,不禁让人胆寒。
正在两人惊讶间,只觉映着火光看时,周围竟有无数树影骚动起来,回首间,竟有无数树冠、蔓藤突然袭来,二人欲要防备,却又察觉到四下间突然一亮,一阵温热感席卷,便见到一柄烈焰巨剑立在了眼前,却是萧暮云的火云巨剑!再看周围时,百步之内皆已荡为灰烬,只一招星火燎原!
周围复归平静,再不敢有些许动作。
宁枫张沭二人心中惊讶,不曾想到,周围这茂盛的山林古树,竟然皆为妖邪之流。
映着火光,萧暮云直盯着石头思索起来,看那石头时,却无一文字,倒有几道奇怪的模糊纹刻,想是个图案。一阵夜风掠过,灰烬翻飞,再看脚下时,竟是一条古道,那石头正立在这古道旁。
思索良久,萧暮云舒了口气,望了望西方的茂林,一挥衣袖,三人不再停留,继续前行。
不多时,三人便又停下了。
火光燃起,却见到前方被一片迷雾笼罩,很是诡异。
萧暮云皱了皱眉头,手执火云剑,示意两人后退。
只见萧暮云体真气澎湃翻涌,火云巨剑迎风便长,直指霄汉,那骇人的烈焰,冲天而起,烧红了大半星空。一声喝下,火云巨剑如同开天巨斧,突然劈下,砍向了前方迷雾,是一招烈焰擎天。
寂静夜空,但闻一声巨响,宛若奔雷,不知惊亮了顺河镇几许人家。
萧暮云这一剑劈下,只觉一股巨大无比的反力袭来,慌忙抵御,竟也被反震的老远才停下,方才为了卸力而插入地面的巨剑,也在地上留下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宁枫与张沭惊愕的立在一旁。
萧暮云缓缓上前,见到眼前迷雾竟是丝毫未损,不由得惊异——方才试探的这一剑,虽未尽全力,但威力也颇为不小了,没料到竟然毫无作用。
沉寂良久,萧暮云谈了口气,言道:“那冥鸦踪迹在此断绝,此处必有玄机,怎奈,这结界甚为厉害,但却又不是邪魔所设,奇怪,奇怪,唉……久留已是无益,且先随为师回山,再做打算吧。”
宁枫与张沭这才恍然,原来这迷雾之下,竟是一处如此厉害的结界。听到萧暮云话语,当下应诺,也只好暂且回山,天亮再做打算了。
一路上听宁枫与张沭二人讲述经过,萧暮云也已经大体知晓事情的原委。
他三人路径顺河镇时,停了下来,跟着萧暮云,一路找到了一家大宅院门前,只见大大的石狮子两旁分立,六合门上方两旁,挂着长明的大红灯笼,高悬的匾额上,书着“南翔客栈”四个大字。
萧暮云说道:“是这里了。”
原来,吴道子两人扛着不省人事的叶尘,来到顺河镇,大半夜里,见家家闭户,了无灯火,也只能找间客栈歇身,而顺河镇又只此一家客栈,便来到了此处。
几人入得客栈,退开守更小二,来到一间客房前,见里面灯火未息,又听有人私语。
张沭上前敲门,顾及到深夜寂静,还有旁人歇息,轻声说道:“里面可是吴道子前辈,快些开门,我师尊在此。”
吴道子正在屋内与李越丘私语,忽听门外有言,听到“师尊在此”,才恍然回过神来,慌忙上前,稍作犹豫,整了整衣冠,却才开门。
见到无道子开门,宁枫与张沭微微行了礼数。
房门大开,就见有三人立于门前,正中一位,蓝缕布衣,气息内敛,却鹤发轻须,紫气满盈。
吴道子惯于走街串巷,虽见闻广博,却哪里真的见过有大能者,心中暗自激动,一脸微笑,持礼相迎,言道:“这位莫不是萧院主?”
萧暮云见开门之人乃是一个紫缕道衣的老人,却不像是个道基深厚之人,又想到先前宁枫与张沭所言,危难之时,他师徒二人的举措,也便有了些道理,心下已大概断定,他也确是个混迹街巷的老江湖。
见其笑礼相迎,萧暮云也答礼回道:“正是!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吴道子心下欢喜,言道:“久闻萧义士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复而又言:“老朽姓吴,承蒙同道中人抬爱,唤作吴道子,这是我的劣徒李越丘。”话落,示意他傻愣愣的徒弟李越丘行礼,李越丘反应过来,慌忙拜礼。
萧暮云担心叶尘伤势,回道:“幸会——不知我那劣徒现在怎样?”
吴道子恍然回过神来,忙领他三人入内,来到一张卧床前。
萧暮云看时,只见叶尘脸色微白,又有丝丝邪气浮现,似有痛苦之色,伸手再探脉象,察觉他体内受到冲击,又有残留的尸气乱行,此刻又真气微薄,自不能抗衡。
他起身叹了口气,真诀一催,便是放开了浩浩真气,只觉温热的气旋席卷,那真气直荡的道袍鼓吹,震得旁人退步,就见昏睡的叶尘已被真气包裹,有如身披朱霞。
只稍片刻,就见叶尘体内丝丝缕缕的墨绿之色尸气,被抽离了出来,抓在萧暮云手中。
望见萧暮云手中赤焰包裹住的尸气之多,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萧暮云也是叹了口气,双拳一握,尸气双双泯灭。
宁枫问道:“师傅,如何。”
萧暮云言道:“他体内真气消耗殆尽,又被尸气所震,再加上残留的尸气乱行,受了内伤。”顿了顿,冲吴道子又言道:“此次多谢吴老相助了。”
吴道子方才见萧暮云大发神通,再不敢充大,又听到话语中,只说“相助”,却不说“相救”,深知其中含义,想起,危难之时,他师徒二人却是只顾奔逃,便觉心中羞愧,回道:“哪里,哪里,力所能及罢了,说来惭愧,惭愧……”
萧暮云见他羞愧之色,言道:“古有言,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不失为明智之举,我这劣徒,能知道这一点,我也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无道子听这话语,顿觉心中舒畅,羞愧稍减,言道:“萧院主果然大仁大义,令人钦佩。”
萧暮云笑了笑,言道:“过奖了。”
两相答话,竟是些客套话,听的宁枫张沭两人,也是暗自烦闷
就听萧暮云言道:“今夜多有打扰,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看叶尘时,又有言道:“他受内伤,需要静养,且先带他回山,他若醒来,便叫他自去后山寒洞静思去吧。”
两人皆是听出了话中含义,欲要有说辞,就又听萧暮云言道:“此间事情,我心中自有明镜,莫要再说了。”
两人听言,也只得住嘴。
萧暮云心下想起今晚之事,暗自有些担心,知宁枫也受了些伤,便对张沭有令,言道:“沭儿,为师令你留守观察,一有异象,立刻回报。”
张沭应诺。
安排好了事由,这才相别,出了客栈,回临江塾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