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筱儿自远处走上前来。
邱霜月轻声说道:“一曲轮回诉,满林是别情,好曲衬好景,难怪最近老不见你在这里弹琴了,原来这把琴,已经有主人了。”
云筱儿低头不语。
邱霜月知道云筱儿脸皮薄,又说道:“这首曲子当真好听,学会了吗?”
云筱儿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邱霜月叹了口气,说道:“不爱说话可不是个好习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会把人闷坏的。”顿了顿,又无可奈何,说道:“师傅他一个大男人,也太粗心了,怎么能让你和他一起隐居在烟云竹海呢,这一隐就是十六年,好在他现在意识到问题了,同意让你来这里,以后要和师姐们多说说话……”
云筱儿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了……”
邱霜月说道:“怎么,又嫌我唠叨了?”见云筱儿不说话,又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你了,免得你烦了,又跑回烟云竹海去了,把你交给我那不负责任的师傅,我可不放心。”
“你说谁不负责任?”一到声音响起。
邱霜月听出是她师傅魔音云仲璟的声音,左右张望,又不见人影,心中有气,便说道:“不是我师父还有谁?明明在也出来,不见徒弟也就罢了,连自己女儿也不要见了吗?知道都可怜我们俩没人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女人呢!”
云筱儿在一旁听起这话来,只觉很是古怪。
一阵清风卷起落叶,林中出现了一道身影,长发披肩,一袭黑袍,冷俊的脸庞,漠然的神情。
云筱儿唤了声爹,便不再言语,只奇怪的看着邱霜月与云仲璟。
邱霜月见到来人,也不参拜,直朝着云仲璟走去,见到云仲璟枯发蓬头,一身的颓废之气,很是关心,说道:“师傅,您怎么又变成这幅摸样了,前些日去烟云竹海找你,你也不见我,你就那么怕我吗,走,先进谷中,我帮您洗一洗。”话落,搀起云仲璟的胳膊就要走。
云仲璟漠然不从,只说道:“不用了,一具百年皮囊而已。”
邱霜月伤心,说道:“师娘临走之时,曾留信与我,要我带她好好照顾你和筱儿,若是师娘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一定会伤心难过的,您就跟我回谷中吧。”
云仲璟说道:“此地已不复当年,而今是女弟子修道之所,又是夜色将近,为师怎能再进。”
邱霜月说道:“如何不能进了,那禁令只说了男弟子禁足,你是我师傅,更是她们的太师傅,不受此令,再说,我二师伯还来过呢,他能来,你自然也能来,有什么顾及?”话落,又叫云筱儿,说道:“筱儿,快带你爹回谷,好好打扮打扮。”
云筱儿只站在一边,古怪的看着两人,不说话。
云仲璟叹了口气,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你大师伯来的。”
邱霜月滞了滞,说道:“您,都知道了。”
云仲璟说道:“筱儿在这里,我怎么会远离这里,如此重要的事情,又怎么能不知道。”
邱霜月回过神来,说道:“回谷中再说吧。”
云仲璟看了看云筱儿,说道:“筱儿体内的蛊毒,这段时间发作间隔是多久?”
邱霜月皱了皱眉头,回道:“上次间隔是二十八天,比之前缩短了整整一天。”
云仲璟叹了口气,说道:“时间已经不多了,我要去调查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可能关系到巫屠神剑的下落。”
邱霜月滞了滞,自知关系重大,不再强求。
云仲璟来到云筱儿面前,看了看云筱儿,抬起手来,想要为云筱儿整理额前被风吹起的发丝,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放下了手,只说道:“要听霜月的话,爹不会照顾女儿,只好把你留在这里了,等爹办完了这件事情,就会回来。”
云筱儿很少见到云仲璟这样慈爱,只觉得有些不适应。她口中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明白,云仲璟的爱,早已经连同她的娘亲,一起满满的锁在了心里,已经忘记了如何表达。
云仲璟的身影消失了,邱霜月也带着云筱儿离去了。
翌日,晨晓。
下旬的月,依旧亮在西方,不愿沉去,星星也已隐去,只留下启明星迎接黎明。
晚枫亭,一袭白衣独坐,铮铮的琴声响起,是云筱儿失眠的琴声。
晚枫林中,一袭青蓝道衣独立,悠悠箫声附和,是叶尘失眠的箫声。
叶尘夜不能眠,挨到天微亮,便早起来到了晚枫林,要等萧雨醒来,便能听到他的箫声,然而,远远的就听到有人弹起琴声,听得出是一曲秋思,叶尘从老婆婆那里学到过这首曲子,一时兴起,取出婆婆送的玉箫,合奏而起。
琴声有些吃惊,失了一调。
云筱儿知道叶尘会来这里想他的小师妹,却没料到叶尘会来这么早,听到箫声未断,也不禁继续起了琴音。
“箫声,箫声,是大师兄。”
百花谷一处房门被打开,一脸憔悴的萧雨走了出来。这玉箫的音色,萧雨不知听了多少遍,朦胧间醒来,想起阵宗遗迹的事情来,心中急切,出了房门,循着声音来到了晚枫林,老远就喊道:“大师兄,大师兄,是你吗,大师兄。”
箫声断,叶尘惊喜的唤道:“小师妹,小师妹,我在这里,小师妹。”
萧雨走进了,见到叶尘,扑进了叶尘怀里,委屈的哭了起来。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叶尘安慰道。
萧雨抬起头,说道:“枫师兄他们都还好吗,还有那个臭张沭,大家都好吗?”
叶尘回道:“好,大家都好,你不要担心。”
萧雨想了想问道:“我爹呢,他好吗?”
叶尘顿了顿,说道:“师傅,师傅他没事,大家都好,你放心……”叶尘看着一脸憔悴的萧雨,不忍说出真相。
萧雨说道:“爹爹在哪,为什么不来看我?”
叶尘顿了顿,说道:“师傅他没事,那个大魔头逃走了,师傅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叫我们呆在这里,不要乱走,等他回来,你不要担心。”
萧雨点了点头,片刻,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师兄,他怎么样了?”
“嗯?谁?”叶尘不明白。
萧雨说道:“就是那个谁,救我的那个。”
叶尘恍然说道:“哦,他也没事,只是伤的比较重,现在还没醒过来。”
萧雨滞了滞,说道:“我想去看看他。”
叶尘点了点头,说道:“应该的,我陪你去。”
晚枫亭中的云筱儿,远远的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晚枫林,缓步也离开了,只有一把仙琴悠悠的飘在她的身后形影不离,那把琴,是她娘亲姑苏木的。
叶尘陪萧雨来到凌云阁一处房门前,推门进入屋内,见到了一张床上躺着昏睡的李越丘。
两人来到床边,见到不省人事的李越丘,萧雨心生内疚,说道:“都怪我,害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尘说道:“你不要这样想,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对与错来判断的,你也是我们修道中人,我们都在拼命,你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了,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挺身而出的,斩妖除魔自然都有危险,有危险就会有人救,我相信,小师妹这么善良,那天如果换做是他遇到了危险,小师妹也一定会像他一样做的。”
萧雨心中经历这次磨难,成熟了不少,听到叶尘这样说,知道叶尘也只是在安慰她,说道:“你不要哄我了,就是因为我,要是我以前有听话,好好修炼,有自保的能力,他就不会这样了……”
叶尘想起上次遇见黑棋魔的那天,在临江竹筏之上,给萧雨讲的一番话话,只觉很是讽刺,觉得自己无能,在萧雨最绝望的时候,自己明明就在她的身边,却依旧无能为力。
萧雨忽而说道:“大师兄,你给我讲道吧。”叶尘愣了愣神,萧雨又说道:“你给我讲道,教我练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懒了!”
叶尘点了点头。萧雨说这句话时,叶尘从萧雨眼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认真。
自此,萧雨住在百花谷,每日准时起床,和叶尘在晚枫林练剑,听叶尘讲道,五位执教偶尔前来传道,萧雨有不懂的地方,也是很耐心的听叶尘讲解。
又过两日,萧雨晨练完毕,来到凌云阁李越丘的房间来探望,只觉得李越丘数日没有人给他梳洗,邋遢得很,便出来打水,叶尘见了,觉得奇怪,问道:“小师妹,你在做什么?”
萧雨晃了晃手中木盆,说道:“打水啊,那小子躺了这么多天,脸都没人给洗一下。”
叶尘顿了顿,只觉得奇怪,萧雨竟然要伺候人洗脸了,心中好奇,决定要去看看。
萧雨打来水,用汗巾湿了,看着李越丘的脸,想了想,把汗巾往李越丘头上一蒙,便搓了起来。
叶尘进房中,上前一看,可不得了,只见到李越丘的脸上蒙着个汗巾,被萧雨擦桌子似得一通乱擦,看着都让人难受,慌忙上前拿过了汗巾,说道:“小师妹,你是在擦桌子吗?”再看李越丘,已是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汗巾捂着憋出来的,还是被萧雨搓出来的,又说道:“你把汗巾蒙在他脸上,要憋死他吗,啧啧,这小子的脸皮该有多厚啊,被搓掉了好几层了吧?”话落,还凑上前去一番观赏。
萧雨听出话中意思,说道:“你才脸皮厚呢,我又没做过这种事情,你们不管人家也就罢了,我来管,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李越丘,说道:“我注意一点就是了。”话落,想起了以前叶尘照顾自己的情景,把汗巾叠好,捏在手里,轻轻给李越丘擦拭起来,动作轻盈而又柔和,有模有样。
叶尘看在一旁,想起以前照顾生病的萧雨,一直想到萧雨最近的变化,觉的很是欣慰。
李越丘睡梦中,只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尽的大海,无法呼吸,无援无助,只憋着一口气拼命的挣扎,绝望而又难受。忽而一缕曙光乍现,感觉自己被一只轻柔的小手拉出了水面,那只手细腻而又温柔。他拼尽力气睁开眼来,想要看清楚是谁,又觉得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不受控制。他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困境,不知挣扎了几回,终于挣脱了枷锁,抬手抓住了那只“救命”的小手,睁开了眼来。
萧雨正给李越丘擦拭脸额,忽被李越丘一把抓住了手,惊讶间,就见李越丘已经醒来,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第一次被叶尘和她爹爹以外的陌生男子抓住手,萧雨只觉的心中很是怪异,回过神来,说道:“你,你醒了……”
叶尘也是惊喜,说道:“李家兄弟,你终于醒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李越丘反应过来,慌忙松开了萧雨的手,说道:“是你们啊……我,我,好渴。”
叶尘到来水给李越丘喝了下去,李越丘这才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我师傅呢?”
叶尘想了想,说道:“我们在帝云山玄清观,吴道子前辈他、他带着村民逃了出去,就再也没有音讯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吴道子前辈他没事,你现在这里安心的养伤,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的。”
李越丘有些沮丧,说道:“我师父,丢下我,逃走了吗……”
叶尘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难过,反正太师叔也把你当作临江弟子了,如果你愿意,从今往后,我也是你的大师兄了,你就先安心的留在玄清观吧。”
李越丘惊讶,说道:“玄清观,四方圣地之南帝云?我,我真的可以呆在这里吗?”
叶尘笑了笑,说道:“当然可以,伯涯子太师叔已经准许我们临江一脉归宗,你也算其中一份子。”
李越丘傻乎乎的笑了笑,说道:“真的吗,那太好了……”看了看萧雨,又说道:“谢谢你。”
萧雨说道:“谢什么,不用谢。”对叶尘说道:“大师兄,他要是叫你大师兄,那我是不是就变成师姐了?”见叶尘点头,萧雨高兴起来,说道:“太好了,我终于是师姐了,快、快叫一声师姐来听听!”
李越丘憨厚,叫道:“师,师姐……”
萧雨一阵欢呼,说道:“嘿嘿,我就说嘛,不用谢,师姐照顾师弟是天经地义的嘛,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本师姐,有本师姐给你撑腰,看谁敢欺负你!”
李越丘傻笑着说道:“谢师姐。”
叶尘撇了撇嘴吧,也不说话,暗想,有这样一个师姐,只怕以后有的好看了。
“明天跟我们一起修炼吧。”叶尘说道。
“好啊好啊!”李越丘高兴之余,想到自己不入门的水平,又有些担心:“我真的可以吗?”
不待叶尘开口,萧雨抢着说道:“当然可以,有师姐在,不用担心!”
叶尘只得含笑不语,冲着李越丘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
李越丘憨厚的笑了笑,只是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心中没底,笑的有些心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