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旺看兴高采烈的李家兄妹,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心里头再次泛起了难来。
不过,沈旺的小动作却被一直悄悄的关注着她的李思远看了一个正着,他清了清喉咙,像模像样的解释了起来,“方才啊,我在车上详细的询问了默娘家里的情况了。”
“原来啊,她本就是一个落魄秀才的女儿,从小跟着父亲也读书习字的,后来又嫁给了一个落魄的秀才,可是没想到黄河泛滥,一场大水灾让她家破人亡,只剩了孤身一人,后来又遇到了劫道的土匪,伤了脸面,她也就不打算活了,是二小姐救下了她,她为了报答二小姐救命之恩也答应留在家里给二小姐启蒙,当女先生的。”
李思远的这番解释虽然也不是很严谨,比如为什么土匪会劫持一个要饭的妇人,再比如默娘的脸都伤了一年多了,想死的话八百回都死了,为什么偏偏等到了现在?
可是,不等沈旺把这些疑问问出口来,李思远又继续说了下去,“既然默娘肯留下了,我也就赶着去县衙里想找魏师爷替她补办了一张户籍文书,以后她出入也好方便一些。这一次幸运的遇到了崔师爷,崔师爷是原先跟着沈老爷的老人了,听说是咱们府上的事情,二话没说就给补办了下来。”
李思远把一切都想好了,也都办好了,沈旺别说仅仅是一个管家了,就算是沈老爷在场的话,估计也不会说出什么来的了。
李香秀明知道哥哥说的什么落魄秀才娘子的那一套多半是谎言,但是她已经决定以这样的方式留下默娘了,自然是不会拆穿了哥哥的话,反而是高兴的说到,“这样确实是方便多了,还是哥哥想的周到,多谢哥哥这跑一趟,二小姐还不替你先生谢谢你舅舅?”
“舅舅,舅舅,谢,谢,……”沈灵萱马上从善如流的努力的喊了起来,一边喊着,还一边亲昵的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要抱抱,这就是现阶段的她表达感激的惯常方式了。
她这一次可不是纯粹的小狗腿,是打心眼里感激着舅舅做的一切。她的感激是为了他一年多年把她从那个凶杀现场救了出来;她的感激也是为了他让她成为了沈家的二小姐;她的感激是为了他被人捉去了一晚上却咬紧牙关什么也不不说;……,她的感激更是为了他体恤他们母女,早一步去县衙里给默娘办来了这份文书,……
这一切的一切,沈灵萱没有说,却在心里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记着呢,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深情又依恋的拥抱,沈灵萱扑入李思远的怀里之后,立即八抓鱼一样的攀住了他的脖子。
李思远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他虽然一直住在这个宅子里,却很少抱过沈灵萱,尤其是在她能开口说话了之后。其实,不光是沈灵萱,就是他自己的儿子李安他就是有数的抱过那么几回而已。
看到哥哥窘迫的样子,李香秀笑着解围到,“灵丫头别调皮了,好好的让舅舅抱一会儿,过几天舅舅去济南府了呢,你这个小丫头可别想舅舅想的的哭鼻子哦。”
经过李香秀这么一打圆场,李思远终于镇定了下来,他轧着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了沈灵萱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放缓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二小姐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听姨娘的话,好好的跟着默娘学本事的,是不是啊?”
“唔,”沈灵萱又恶作剧般的吐了一个泡泡出来,然后才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点着小脑袋瓜子,清晰又干脆的喊道,“娘亲,先生,先生,娘亲!”
“乖,真乖!”李香秀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了,她一边从李思远的手里接过了沈灵萱,一边说道,“来,灵儿乖,灵儿到娘亲怀里来,你舅舅抱不习惯的,咱们不折腾他了。”
李思远感慨又尴尬的笑了笑,把沈灵萱交出去之后又顺势从怀中摸出了一份文书来,“这就是我为默娘补办的户籍文书了,既然她现在吃了药正在休息,我也不便打搅,就请姨娘和二小姐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转交给她吧。”
李香秀自然知道哥哥说的什么不便打搅几完全是一个托辞,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和灵儿去给她送这份文书,让她承了自己母女这个人情罢了。
明白了哥哥的良苦用心,李香秀没再推辞,而是感激的接过了文书,轻轻的答应着,“哥哥尽管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说完了这话,李香秀仿佛才发现沈旺还在一旁站着一样,有些奇怪的问道,“咦,沈管家还在啊?你还有什么事情么?”
李思远和李香秀已经把一切都办妥当了,沈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而且他也明白,即使他说什么也都该变不了李姨娘的决定了。
因此,沈旺识趣的一躬身,为自己擅自留下来找了一个借口,同时也打算试探一下李姨娘对那个默娘的底线,“回姨娘的话,刚才您吩咐小的让人好好的拾掇一下那个小跨院,小的还想请姨娘示下,要不要把咱们库房里的那件花开四季的屏风搬过去,那个小院子平时没有什么人住,陈设什么的有些太简陋了,小的担心怠慢了女先生。”
李香秀知道自家库房里那个花开四季的屏风,在她为了淘换掐丝珐琅瓶的时候,曾经把那个屏风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典当了出去,后来经过了灵儿和哥哥的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又赶紧请哥哥把宝瓶还了回去。
本来,她是打算用这笔钱遣散仆从的,没想到沈老爷心疼她们母女,让沈兴都给处置妥当了,她因为喜欢那个屏风,所以还是把它给赎了回来。
如今,府中库房里的东西不多了,那个花开四季的精致屏风算的上是柳条胡同里最能上的了台面的摆设了,连她自己都没舍的摆出来。
现在,听了沈旺的问话,李香秀略一沉吟,又扫了一眼哥哥,看到他微微的摇头,她心头一动,吩咐道,“默娘也不过是个落魄的秀才娘子,虽然是二小姐的女先生,也不必太刻意奉迎了,你只要让人收拾干净利落就可以了。”
“是。”沈旺得了这么一个吩咐,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一躬身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望着沈旺离开的背影,李香秀挥了挥手,对着左右吩咐道,“你们也都下去吧。”
打发了闲杂人等,李香秀有些担忧的说道,“哥哥,今天这个沈旺有些奇怪呢。”
“这也很正常,”李思远笑了,没有了外人在场,他说话随意了许多,“原本这个宅子里就是你和灵儿两个正经主子,我算是沾了你们的关了,也被那些仆从们当成半个主子恭敬呢。而你不大插手外院的事,沈旺在外头行事也就还顾及着我一点,”
稍稍一顿,李思远继续分析到,“如今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眼瞅着沈旺的头上也就是你和灵儿两个不管事的主子了,他今后的日子会更舒心的。可是,现在却半路上杀出一个默娘来,她虽然也是个女流之辈,可是谁都可以看出她不是一般的妇孺,有了她在你们身边,沈旺是担心以后行事被置肘,他抵触默娘也就是清理之中的事情了。”
“那,”李香秀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不无忧虑的说道,“他毕竟是老爷身边的人,会不会,会不会跑到老爷跟前去胡说去?”
“不用担心,”李思远安抚的摇了摇头,“不过是二小姐心善,在奶奶庙救了一个可怜的人,又碰巧那人识得几个字,你顺便留下人来给二小姐启蒙罢了,即使是他告到了老爷跟前去,老爷爷还能追究你们啊。”
“更何况,安平府有刘氏夫人和宋管家呢,老爷巴不得封津能安安稳稳的,少出什么事让刘氏找到借口呢,又怎么会自己挑起事端呢?”李思远沉稳的继续说道,“沈旺既然被老爷留在这儿,必定能明白老爷的处境和心思,他又怎么会拿些琐事去让老爷烦心呢。”
“嗯,哥哥说的有道理,”李香秀的神色终于又慢慢的恢复了平静,“是我想多了。”
“你心里有这根弦也好,”李思远远行在即,不放心的再次叮嘱道,“灵儿毕竟只是个庶出的二小姐,老爷在怎么惦记着,总还有刘氏夫人生的一对嫡出的儿女呢,况且还有绿云、翠儿之类的,保不齐后面还会有什么人呢,你留心堤防着沈旺一些,也是对的。”
“哥哥也这么觉得的?”李香秀脸上闪起了一丝脆弱和不舍来,“你们这么一走,我心里总有些慌慌的,生怕自己疑神疑鬼的没事找事,结果弄的众叛亲离,又担心谁也不堤防,被小人给出卖了。”
“不用担心,”李思远抬手亲昵的抚摸了一下沈灵萱的头,笃定的说到,“默娘是经历过生死大难的人,一些事情看得会更嫁通透,你们有什么事情要多和她商量商量,就不会出了大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