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遥远

晚上十一点多，正准备休息，电话响了，是欧。r

欧还是一样的语调，强硬到不容商量的口气，“明天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医院！”说完就挂了电话。r

我愣了好一会，莫名其妙，我求她还是她求我？而且也不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医院，我去哪呀？懒得理你。我虽然不是个好男人，但我还是一个有原则的男人，我不想去介入别人的情感里，她不是有涛吗？还找我干球呀，我是她什么人呢？半个老乡？她认同吗？我觉得我和她都很可笑，可笑到忘了怎么去笑！r

我很困，睡眠却离我如此遥远，干枯的眼睛，在这个无眠的夜晚，扛起了整个黑夜。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感觉到欧会掀开我心底最隐秘最疼痛的地方，可我却无法回避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悒郁的芳香，那迷魂的香味吸引着我，把我引向无尽寒冷的深渊。我越是想远离她，和她却越来越近，我知道，我中毒了！r

半个小时后，毒气攻心的我还是给欧打了个电话，也许不为别的，只为她漂亮的脸蛋，只为她侧面流畅的线条像我的小洁。r

“还用问吗？明早八点准时到我楼下等我，不就知道去哪个医院了吗！”这一次，她说完没挂断，把电话摔了，一阵塑料壳子和地板的撞击声却没把她的手机摔坏，我听到了欧的哭声。两个电话，我没哼出一点声，都被她活生生地摔断了，我能听出她哭声里的绝望。r

可我能说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我无力地放下电话，我却无力放下她，这个比我狠的女人，她要把我引向何处，真的是那无底的深渊吗？r

我知道自己是自寻烦恼，这些年，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再陷入情感里，不要再动情。我现在也没陷入情感呀，也没动情呀，可我为什么还会魂不附体呢？谁能告诉我呀，谁能呀！谁能！！！r

黑暗无情的吞噬我暗哑的呐喊，我无以遁形。r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男人，我跟过很多女孩子上床，我们翻云覆雨，我们昏天暗地，我们推倒束缚自己道德理念的最后一堵墙，可我为何眺望不到远方。为什么每次当我**之后疲软地趴在她们身上的时候，我却没有半点满足感，没有一丁点的快乐，我内疚，我沮丧，我失落，我痛苦……r

我不知道她们是否也这样的伤害了自己的灵魂。也许我们都一样，都在以一种特殊到平凡的仪式来自残。r

我疯狂的在她们身上花钱，即使在我眼里看着都很垃圾的东西，只要他们想要，我都会买，想以此来掩盖我虚假的情意，想让灵魂得到解脱，越是这样，罪恶感越深。r

别人总在最低潮的时候说分手，而我总选择在最**的时候转身，永不再见。从来就不敢抚摸自己的良心说话，从来就不敢看着她们的眼睛说话，我怕那些眼睛里映着的自己的影子。r

为了掩饰自己的仓惶失落，我装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很洒脱，我很淡定，我嘲笑生命，我藐视死亡，可我看不到自己。r

这样的安静无眠的黑夜，这间空荡荡的房子，很适合一个人流泪，他可以彻底地放纵自己，他的哭泣不会被别人看见。可是我的眼泪呢，它去了哪里？难道它也抛弃我这个虚假的禸体，空虚的灵魂。r

总以为走过今天，那些过往终究要陨落如花的，想要习惯忘却，却又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撩起漫天花雨，独自感伤。我就这样活着，消极，自卑，自恋，却不自知。r

电话里欧的哭声像利刃一样一寸寸地钻进我的胸口，我狠狠地把手机甩进黑暗里，“啪”的一声，驱散了所有的喧嚣，整个世界清净了。r

我睁着眼数12345678……我闭上眼数12345678……我侧着身数12345678……我躺着数12345678……我不停地数，不停地改变姿势，却无法把自己数进梦里。r

我把自己躺在床边，半个身子在□□，半个身子悬在边上，我想这样的方式也许更适合我去思考，可我还是无法安静，唯有的感觉是身心疲惫。r

我筋疲力尽地站起身，走到窗前，霓虹闪烁的城市，却如此空洞，没有牵挂的城市，再靓丽也是苍白的。城市虚假的光明遮掩了星光的眼睛，我寻不到小洁注视我的眼。r

不知从何时开始，城市和人一样，非要弄出一些虚假的繁华景象来显示自己的霸气，却摧毁了自己最本性的纯真，就像A城摧毁了那片芦苇荡，也摧毁了我对往昔仅存的纯真记忆，我想，也摧毁了很多人的纯真记忆吧。r

我不是哲学家，也不是社会学家，所以我搞不懂是人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人，这和鸡生蛋，蛋生鸡一个道理，不是道理的道理。r

光明即将来临，黑暗却迟迟不肯退去。风带走了往事，却不带走记忆，如果能活一万年，往事能飞多远？而我们的目光是否还能看到当初的纯真？r

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长久注视，时光淡淡流逝，挚爱和眷恋也不能打动什么。r

人在此地，心在远方。r

凝望，无语，无眠。r

被风带走的往事回来了，轻轻落在我积满尘埃的心头，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痕迹之后就消失了。r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看成一个笑话，然后在微笑中安静地睡去。r

我又躺回了□□，我醒着，却梦见了我的小洁……r

小洁，我想你了，好想你……r

她以为我看不见她，躲在芦苇丛中看着我焦急的样子。我按捺住冲到她面前的欲望，我就是不配合她，我吹着口哨，我唱着歌，我没等她，我是来散步，来欣赏夕阳之美的。r

她耐不住了，大喊，“臭蚊子，我这么久没到，你也不去找我，你这没良心的家伙！我回去了！”r

我赶紧跑过去，女孩子赌气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故作气喘吁吁地说：“我刚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不要生气嘛。”我学她撒娇的样子，她咬着嘴唇，拳头轻轻地落在我的胸膛上，“讨厌，不许学我。”她那样子可爱之极，我真想狠狠地亲上一口。r

我问她：“小洁，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从桥上跑下来，为什么你就不能跑上桥去，我还没感受过你向我跑过去那种感觉呢。”r

小洁晃着手中的芦苇花，摇晃着纤细的腰身，很刁的样子，“这种感受只能我享有，你也想有呀，没门！大概、也许、可能你也应该享有，不过呢，你要把我哄得很开心，我可以考虑一下。”说完还不忘把我本来就乱的头发搅得乱七八糟，五年后，她真的在路对面大声喊我，向我冲来，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r

我也不反抗，很舒服的感觉，后来我也去理发店洗头、按摩，但是怎么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只要我舒服，我很配合的，微微低下头让她搅个够，“那我找别人去找感觉去。”r

小洁加大搅动的力度和速度，“你敢，你去找别人我就告诉文伯，他不打断你的腿才怪，不，是拍死你这只臭蚊子。”r

我伸手挠小洁的腰，“我被我老爸拍死，那你就成黑寡妇了，天天被水果刀切成一片一片的，你舍得我死吗？”说完赶紧跑，要不她的九阴白骨爪就要把我的排骨当做她家的钢琴来弹了。r

“你好坏，谁说要嫁给你了，我才不嫁给臭蚊子。”小洁追过来，她刚要抓住我，我就闪，小洁快要气死了，跑累了我们就坐在岸草上发呆。r

有风拂过，小洁的长发划过我的脸颊，很痒，很舒服，我还闻到了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我望着远山说，“小洁，你知道我最羡慕和嫉妒什么吗？”r

小洁很不要脸的回答我，“羡慕我，嫉妒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学。”r

“我羡慕……个……屁！！！”我把屁字念得很重，“我羡慕风。”r

“羡慕风？为什么呀？”小洁回头看着我。r

“因为风可以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抚摸你的长发，抚摸你的肌肤！”话没说完，我赶紧起身逃跑，小洁就在后面追。r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追，一个跑，笑声在芦苇花尖上跳跃。我一边跑，一边伸手晃动着芦苇，r

突然听不到了小洁的脚步声和笑声，我回头一看，那个画面实在是太美了，那种能压制住一切躁动的美。r

小洁张开双手，仰着头，双目微闭，橘黄色的夕阳均匀地铺在她的身上，微风扬起漫天的芦苇花，在晚霞里跳动着美轮美奂的舞蹈，一朵，又一朵芦苇花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发梢上，一幅绝美的画面。r

我走到小洁身边，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干裂的嘴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她猛然张开眼，一边喊着，你个坏蛋，一边追着我打，我忽然转身，小洁直接扑到我怀里，我紧紧抱着她，她柔软的身体和我紧贴在一起，我们的唇紧贴在一起，我的呼吸融合在一起……r

那感觉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我们不再是两个人，我们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任何的邪念，一个吻就够了，一个吻就足于让整个世界停止在某一时刻。我们的灵魂都离开了禸体，化成了两只隐形的飞鸟，在空中久久的盘旋。r

我们吻了很久很久，我们也飞了很久很久……r

那是我们的初吻。那一年，我们未满十八岁。r

果然是天昏地暗，不知道这个吻吻了多久，等我们分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r

小洁依偎在我的怀里，虫豸的求爱声、蛙鸣声、芦苇摆动声已混合成一曲宏大的交响乐章。我们的幸福从星光的眼里，从月亮的梦中撒落在大地上，她听着我的心跳，指尖轻轻地点在我的排骨上，舒服到了极点，幸福到了极致。r

“我给你唱支歌吧，我自己写的。”r

我说好呀，我很久没听你唱歌了。r

水面洒落闪烁的星光r

河岸铺满皎洁的月光r

歌声在风中飞扬r

落在想你的每一个夜晚r

不要嘲笑年少轻狂r

不要轻视儿时的梦想r

用心去纵情歌唱r

幸福快乐就会随风飞扬r

啊……呼……啊……呼……r

不要忘了旧日的模样，不要让岁月带走往日时光r

不要让泪水漫出眼眶，陪我一起歌唱，我的快乐和你分享r

啊……呼……啊……呼……r

我要深藏这份情感，我要陪你到地老天荒r

无限留恋的青春过往，在岁月里怒放，散发着醉人的芳香r

我要把快乐种植在你心房，我要让幸福在你脸上荡漾r

这是我的梦想，请你别嘲笑我的年少轻狂r

小洁的歌声像光滑细腻的绸布，划破长空的怨艾，划过肌肤，划过水面，划过时间的裂缝，飘向触手可及的昨天，飘向遥不可及的将来……r

风儿把沙粒吹到了我的眼里，我的眼泪掉到了小洁的黑发上。r

小洁突然惊叫一声，“差点忘记了。”她从我怀里挣脱出来，跑过去又跑回来，手上多了个袋子，“你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r

我抢过袋子，打开一看，一只烧鸡，一瓶葡萄酒，我一看就知道，烧鸡是她自己去买的，酒肯定是顺了他老爸的酒柜拿出来的。我就说长出息了呀，学会偷家里的东西了。其实我馋得不行了，真想拿起就直接咬。小洁这次竟然没有反击我。r

我们沐浴在月光里喝着葡萄酒，吃着烧鸡，我还不满足，要是再有那么两个夜光杯就完美了。小洁说少了一件东西。她从包里拿出两个史努比钥匙扣，她说今天买的送我一个，她按了一个开关，把发光的史努比放到杯子里，那个玻璃杯就真成了夜光杯了，我也放进去，看着红色的光在杯子里蔓延。我说这杯要喝交杯酒，小洁高兴得咯咯直笑，我心里也美滋滋的。我们把大拇指和小拇指按在一起，“加油！”。r

我咬着小洁的耳朵说，大学毕业了嫁给我。小洁额头顶着我的额头说，好呀，我嫁给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r

我幸福得要飘上了天空。r

小洁说明天上午十点的火车，不让我去送，她怕我们会哭。我也没勇气去送她，我很怕这种离别，我很怕泪水猛涨。r

“四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在省大读书，不许泡女孩子，不许喝醉酒，不许不想我……”她说了N多的不许，我点头，我能不点头吗？她万一生气不嫁我，我一辈子的幸福就没有了。可是她不守信，一去将近六年。r

小洁最后要求我要有空就去看她父母，她说老人都怕孤独，以后家里就没有我的钢琴声了，他们会很孤独的。我在心里说，你不说我也会去看的，他们也是我父母呢。r

我真希望光明永远不来临，不驱散那一夜浓郁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