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欧上大一。r
一个礼拜天上午，欧的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电话把欧从懒洋洋的梦里唤醒，梅要欧帮她去花店买一束百合送到一个地方，说上午出来的时候花店没开门，现在应该开了，拜托欧帮她去买。r
梅来自农村，家里经济拮据，所以梅刚到学校没几天就在校外打零工，以减轻家里的负担。梅还挺幸运，被全省最有名的一个大公司的老板看中，工作还算轻松，但薪水却不少，就是每天下午七点到九点就到医院去照顾病人，每个周末到老板的家里去打扫卫生。r
欧跑上楼，进到房间一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你说的大老板的家呀，这也旧了点了吧，你看这些都什么破家具呀？你看这些电器都有十几年了，电视还是黑白的。你说这老板是不是也太抠门了，他怎么每个月还给你那么多钱呢？”r
梅也不停下手中的活，把花插进花瓶里，又开始搽地板，“我刚来时也很奇怪的，后来我发现老板只是偶尔来这里抽烟，从不在这里睡觉的，他却每次都要我整理床铺，洗晒被子，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呢。”r
欧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照片，上面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就问梅：“哪个是那个老板呀？穿警服这个吗？”r
梅抬起头，边擦汗边说，“右边那个就是。”r
欧看着照片就想笑，她觉得老板的衣服搭配得很搞笑，上身是运动服，下身穿着一条沙滩裤。不过他的样子还蛮帅的。r
欧没事干，也不知道怎么干，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晃，梅提醒她，你看看可以，可千万不要乱动任何东西，要不老板会收拾我的。r
欧撇着嘴嘀咕着，还大老板呢，这么小气。r
梅听到欧说老板不好，有点不高兴，“他才不小气，他人可好了，我就想嫁他这样的男人，重情义，而且很执着，很细腻。”r
欧就喜欢学着梅那乡土气息很浓的口气，“哇，你才认识他几天呀，就这么说，我看你又思春了吧。你都没他几面吧？人家大老板可忙着呢。”r
“我天天见他的，有时我们还聊天，他人真的很好的，不信，哪天你和我去医院看看你就知道了。”r
“医院那鬼地方我才不去，我一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吐。”欧是很不喜欢医院。她乱走着，忽然她发现书架上有一本相册，趁梅不注意，偷偷藏进怀里，走到阳台上翻看。r
欧一看相纸，和自己一岁左右照片的相纸差不多，估计这是十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了，照片上的人都是一脸的严肃，背着手，穿着都很搞笑，欧就站在阳台上发呆，想象着他们那个年代的生活。r
欧看到还有好几张是在照相馆拍的，心想，这个老板就是个老土，后面几张是老板和一个女孩子的照片，女孩子穿着黑色的皮短裙，骑在摩托赛车上，后面高高的坐着老板，她看着这个女孩子挺有味道的，她也说不出具体的感觉，就是和老板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就很另类的那一种。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眼熟。r
欧跑到客厅一看墙上的照片，原来是同一个女孩子。欧站在客厅里对比着相片里的三个人。梅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欧拿着相册，脸唰地就白了，她跑过去抢过相册，“你想害我呀，老板再三跟我说，不能乱动家里的东西的。”r
“反正都动了，你就让我看完嘛。”梅想着也是哦，反正都动了，而且梅的好奇心也很重的。r
梅看着相片也笑起来了，“一个个都像木头一样，这么多照片，都一个表情。不过我觉得老板还是穿成这样帅一点，有我老家那边的感觉。”欧看着梅，做了个晕倒的动作。r
梅看着骑摩托赛车那张，很夸张的表情，“哇，英子姐姐这张好女人哦，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再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很漂亮。”r
欧觉得自己好像都不认识梅了，“这个人你也认识？”r
梅自豪地说，“当然认识了，我们天天见面，我还天天跟她说话。她现在是我最好的听众。”r
欧看着墙上的怎么觉得这个英子跟这个穿警服的男人更亲密一点呢。你认识他吗？”梅抬头看着相片，点着头，“没见过，我也觉得英子姐姐和这个公安更亲密。”r
欧心里涌起无数的疑问，感觉那个年代的人特别好玩也特别有意思，她也想知道关于父辈的一些事情，公认的模范夫妻的父母为什么到最后去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她想知道的太多，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知道要去问谁。r
那天之后，欧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就成了梅的无偿助手，帮着梅照顾医院的病人，和梅一起买鲜花，打扫房间，第一次，让欧感受到了这样的劳作也是很快乐的，她很羡慕梅，因为她在农村成长，梅能感受到更多她所感受不到的人生乐趣。r
老板四十来岁，高个子，没有欧想象的那样有着白皙的肌肤，咄咄逼人的目光。老板的样子属于当面偷你钱，转身你就会忘记他长得什么模样的那种很普通的人，如果不和他交谈，根本想不到这样的人也那么博学儒雅，在大街上看到也想不到他身家几十个亿。r
第一次随梅去医院，欧没想到一个病房也能布置得这样的别致，屋里有个架子估计是老板自己买来摆上的，上面全是各种各样的摩托赛车的模型，鲜艳的百合花，火红的玫瑰长在各种仪器上面，轻音乐在空气里流淌，整个病房氤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和浪漫。如果不是在医院，你会认为这是一对神仙眷侣的小屋。r
看着病□□的英子，欧惊讶得嘴巴久久合不上，英子竟是一个植物人，而且已经躺了十几年。那些管子像是花根一样缠在她身上。而她，那样的安详，那样的平静。r
梅握着英子的手，轻轻的抚摸，“英子姐姐，妹妹来看你了，你看，我的好朋友也来看你来了，她叫欧，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呢。我告诉你个好事，我男朋友那个大学和我们大学合并了，他要转到我们这个校区上课了，他不用每次都要跑很远的路来看我了，对我来说，这真是大好事呀……”r
欧听着梅滔滔不绝地讲着今天在校园的发生的事情，学习的情况，家里妹妹要读高中了，没什么都说，像是和一个知心朋友闲聊一样，不一样的就是一个说，另一个永远不答话。r
梅说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示意欧等她，她拿着一个脸盆出去了。梅刚走，进来了一个男人，欧一看，就知道进来的人就是那个老板。老板看见欧也愣了一下。欧赶紧解释说我是梅的同学，陪她过来的。r
老板嗯了一声，脱下外套就坐在英子的床边，静静地看着英子，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也像在沉思。老板在英子耳边说着话，话音很轻，欧听不到他说的什么。r
梅打了一盆热水进来了，老板抬起头微笑地看着梅，“辛苦了，我来吧。”梅应了一声就把脸盆递给老板。欧看着老板看梅的样子心里就来气。哼，看见我脸拉得像马脸那么长，看见梅就笑这么甜。总有一天我也让你对我微笑，要笑得比现在甜！r
老板试试水温，翻开英子的被子，毛巾就这样轻轻地划过英子的肌肤，很有节奏，用力也很均匀。欧看得目瞪口呆，这是男人的手吗？如此柔软，如此细腻地给一个女人擦身，欧甚至幻想着那毛巾是擦在自己肌肤上，温暖、舒适，让欧有着飘飘欲仙的感觉。r
老板叫梅帮他给英子翻身。“啊！”欧心里喊了一声，差点就喊出来了。不会吧，这么光洁的肌肤上竟有三道深深的伤疤，在光洁的背上，显得如此的狰狞。r
最让欧惊讶的是一个礼拜天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因为要考试，梅征得老板同意，下午提前去护理。她们进到病房一会，来了七八个男人，和老板差不多的年纪，领头那个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他们穿着黑色西服，戴着墨镜，手里都拿着花，全是百合花。r
那个刀疤脸也不坐在凳子上，直接就坐床边，梅赶紧说，不能坐床边。其它人都回头摘下墨镜瞪着梅，把她们俩吓得不轻。r
刀疤脸边把屁股移到椅子上边说，“对不起！”这几个人才把目光收回，欧握着梅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是虚汗。r
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刀疤脸握着英子的抽泣起来，带着哭腔说，“英子，哥哥们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看看哥哥吧，你这一躺就是十几年呀，何时是个头呀。”刀疤脸越说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其它人都不停地抹眼泪。欧和梅却想笑又不敢笑，装什么酷，穿得像港片里的嘿社会，还哭成这样子，羞死人了。r
刀疤脸充满慈爱地捋着英子的头发，话语变得温柔起来，“妹子呀，哥哥对不住你呀，让你受这份苦。涛是个好男人呀，我们欠他的太多了，哥哥当年怎么不把你托付给他呢……”r
刀疤脸说了很多话，直到和他进来的那些人扶起他，他们才起身离去，和欧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刀疤脸突然给她们鞠躬，很真诚地说：“谢谢你们照顾英子。”后面几个人也对她们俩鞠躬。r
这鞠躬，差点没把欧和梅吓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r
“今晚我这能说这么多了，我怕说多了我们都承受不了。”欧低下头，搅动着杯中的咖啡。r
我看着窗外，雪原如此空旷，看不见的将来，触摸不到的过去，把握不了的现在都显得苍白无力。咖啡已冷，人群渐渐散去，我和欧又是最后离开咖啡屋的。r
“我就不请你上去坐坐了，你和我一样都没休息好。”欧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我第一次看着一个女孩子回她空荡荡的家而没有挽留她或是跟着她上楼。r
我怎么了？r
车子像蜗牛一样爬行在午夜寂寥的街头，我该去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