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r
1、r
从建设局的大楼里出来。姬祖只觉得眼前一阵耀眼，刺得他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了。他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这才走向停在大门口的汽车。虽说是冬季，外面的阳光并不很强烈，但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还会感到刺眼。也许是他的年龄大了，眼睛也有些老化了，所以碰到稍微强烈点的光线，眼睛就不太舒服了。也许是在里面受到的压力太大了，因而一出来就有点不适应。反正他也有点说不清了。他看看手表，不禁有点吃惊，就在里面这么点工夫，倒有半天了，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他们谈得太全神贯注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姬祖想想今天在于局长哪儿的事，心里就有点忧闷。今天他的小姨子没来给他们家烧饭，他老婆看他一声不吭，就有点奇怪，问他话他也嫌烦。老婆不高兴地自顾自地吃饭。正当姬祖吃完饭收拾碗筷准备洗碗时，客厅的电话响了起来。姬祖放下碗，接起电话，原来是袁冠达的老婆打来的。姬祖正感到奇怪，因为她是很少打电话到他们家的。她却问他，她的儿子也就是元元有没有到他家来？姬祖说：“没来呀，怎么，元元没有回去吃饭？”r
袁冠先在卧室里正叠晒干的衣服，听到电话里提到元元的名字，立即走过来，问道：“元元怎么啦？”姬祖说：“他没有回去吃饭。”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袁冠先就一把抢过电话机，问：“怎么啦，什么事，元元没有回家？”r
小朴说：“是啊。他没有到你们家去？”r
袁冠先着急地说：“没到我们家来。他没回来吃饭？他在不在学校里？”r
小朴在电话里不紧不慢地说：“不在，我问过老师了，老师说他回去了。不过，他以前也常有不回家里来吃饭的时候。”r
听她这个口吻，袁冠先原先有点紧张的心情顿时松懈下来，但还是不放心地问：“那他会到哪里去？你怎么没有出去找找？同学家你问过吗？”r
小朴说：“我等一会儿到学校去。他身上有钱，说不定在哪儿买了吃了。”r
袁冠先一想，也确实如此，元元身上零花钱是不少的，她就常给他一些钱，据她所知，袁冠珍也常常给他零花钱。而他也常喜欢卖了吃。但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你可不要大意。真要找不到元元，我们袁家可饶不了你。”r
小朴说：“不知道这孩子到哪里顽皮去了。晴天白日的，那会有什么事。”r
袁冠先也想，元元毕竟已经九岁了，平时非常调皮，脑子转得也快，这么个机灵鬼一般人可真不好对付，大白天的，谁会打他的主意，也没有这个胆子。这么想来，她也就少许放了心，就没有追问。她放下电话，往卧室里走去，一边说：“这个大个人，连孩子也看不住，不知怎么当的妈妈。”她又扭头对着厨房里说：“我下午要去进货。”r
姬祖知道她又要买进服装了。他觉得这样也好，老婆开个门面，专门买她喜欢的服装，这样就省得来搅和他这边的事。她对房地产开发又不懂，要是没事干，她就要搀和他这边的事，那他可就要叫苦不迭了。r
袁冠先说：“这次进的服装样式很不错，我要一件一件的把关。”r
姬祖把洗好的碗收进橱子里，问：“你要到江对面去吗？”r
袁冠先说：“他们把货送到那边的仓库。我要去亲自看一看。”r
姬祖知道那间仓库距市区还有段距离，那边是个批发市场。r
姬祖上班后，找来曾威亮，让他组织人把厂里才改的门面房上的卷闸门拆下来。曾威亮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他还是故作不解地微笑着问：“才装上去的，怎么又要拆了？”r
姬祖说：“我已经和市政公司谈妥了，拆迁补偿协议也已经签了。”r
曾威亮笑着说：“姬总，我说的没错吧。你花了这些钱，装了卷闸门，最后还是没起作用。”r
姬祖听了此话，没理睬他。他觉得，这种事，曾威亮又怎能明白？或许他明白，有意这么说，表达他与自己不一致的情绪。他淡淡地说：“这事就交给你了。”r
曾威亮心里知道姬祖不大愿意会告诉他，但还是问道：“谈得怎么样？”r
姬祖停了片刻，说：“他们总不可能达到我们的要求。”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的炫耀说：“这次他们补偿了二百多万。”r
曾威亮心想，到底是做房地产的，出手就是狠。这么一小长条土地，只占全厂土地的十几分之一，而原先他卖进的时候，全厂土地只比这次补偿价高三分之二，要是换了别人，哪可能从拆迁公司的手里挖出这么一大块。普通百姓只有挨宰的份儿，何况这是政府项目。他笑道：“那老板可是发财了。”r
姬祖听出他话中的揶揄，说：“我在厂里投入的钱是这些钱的几倍，他们这么一拆迁，厂子就不好生产了，厂里的工人怎么办？我还要花钱。”r
曾威亮觉得他这些话就有些不上道了，当初是他自己要兼并瓷厂的，没有瓷厂，他也不可能一夜暴富，发了这么大的财。现在厂子已经半死不活，都是他一步一步筹划所造成的，他的目的是一目了然，就是想减轻负担，永远地甩掉包袱。姬老板是花小钱赚大钱。曾威亮是看透了，这些老板们都是一个德行，进钱的时候眉开眼笑，多多益善，狠不能把天下的钱都进了他的腰包。出钱的时候是心疼不已，哪怕掏一分钱都愁眉不展，好象挖了他的肉。他也不愿意和老板说话了，和这种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r
姬祖坐在办公室里，拿出厂区的地图，仔细权衡着。现在市政道路一拆迁，就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原先准备按照厂区的面积，盖八栋住宅楼，临近街面道路处，再盖一栋六层的商业大楼。可这么一拆迁，若按原计划，他的营业用房就无法盖了。照这样算，他的亏也就吃大了。要不是于局长肯见他，亲自和他谈拆迁，他是不会让这块地的。现在没法子了，只能对原先的开发计划做些调整。他要把那块地的最大效益发挥出来。他在图纸上左算算右看看，筹划着房屋的最佳摆放位置。r
但一会儿，就接到成加的电话，说他和市政公司拆迁部经理到瓷厂来了。姬祖不耐烦地说：“上午不是才签的协议的吗？下午我还要安排人去做事呢。”r
成加在电话里解释说，他和拆迁部经理只不过是来看看。姬祖不愿再和他说什么，就把电话给挂了。他处理公司的一些事务后，想了想，觉得不放心，也不知道成加他们搞得什么鬼。他自己开车来到瓷厂。还未到厂里，远远的，他就看到曾威亮正带着几个人在那里拆卷闸门。他们虽在拆，但却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姬祖觉得他们这简直就是在磨洋工。他下了车，站在那些工人的后边，看着他们如何拆。曾威亮从梯子旁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笑着说：“姬总，你交给我们一个好差事。我们这些工人从来没有做过拆装卷闸门的事。他们也没有专用的工具。”r
姬祖说：“让他们做点事，省得他们没事干，就知道打牌，我还要给他们发每天的工资。这有什么难的，我看他们拆得就蛮好。”r
曾威亮说：“他们没拆过，首先要注意安全。不过，他们只能把它拆下来，不一定能保证卷闸门还是好的。”r
姬祖说：“卷闸门还没有用过呢，是个新的，不能拆坏了，不然，我还要拆下来干什么？”r
曾威亮笑了笑，没再说话，他觉得老板和他们这些职工的想法相差太远，无法沟通。姬祖又问：“刚才市政公司和拆迁公司的人来了没有？”r
曾威亮说：“来了一下，又走了。”r
姬祖问：“他们没说什么？”r
曾威亮说：“他们要我们快点拆。”r
姬祖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好像是说不用理他们。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忽见一辆普通桑塔那轿车开过来，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一看，成加和另一名男子从车中钻了出来。姬祖明白他们是来催拆迁进度的，就装作没看见，继续往自己的车子走去。成加连忙叫道：“姬老板。”r
姬祖听见他叫，不能装作没听见，只得站下，转身看着他。成加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他的跟前，低声说：“姬老板，你们这么拆卷闸门，要拆到什么时候？”r
姬祖没吱声。成加又说：“我是跟你打招呼，工程很紧，你看，市政公司已经在两头开始施工了。”r
曾威亮笑着说：“你们也知道，我们厂的工人搞机器维修还可以，拆卷闸门还是头一遭。工人动作慢，还请你们包含点。”r
成加几次过来都是和姬祖见面谈事，因为他知道，这种拆迁的事，一般人不可能做主，与不能做主的人谈拆迁，那不是耽误自己的工夫、误自己的事吗？所以，他没有见过曾威亮，刚才到厂里来，只是看到一些工人在拆卷闸门，他转了一圈又走了。现在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高个子，头顶有点光秃，眼睛很亮，有一种威严，但外表却很普通，脸色有些灰暗，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也是深色的衣服，显然是厂里的干部。他能在厂子被兼并后依然得到老板的任用，在厂里工人中的威信一定是很高的，不然的话，早就给老板撸下去了，此时给姬总帮腔，那种神情又不像是给老板拍马，看来他们厂里的工人对拆迁还真是有点不愿意。他说：“我也晓得你们不容易，我也不容易，主要是工程时间紧，前面把时间耽误了。”r
姬祖看着他那张有些麻子的脸，总是不苟言笑的表情，说：“你们也不能这么着急，刚刚签完协议，就要我们把地交给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把钱打到我的账上？”r
站在成加旁边的男子，这时说：“姬老板放心，我们公司是建设局的，很讲信誉，你还怕我们这种国有企业赖帐不成？”r
姬祖对这个拆迁经理很是感冒，看着别处冷冷地说：“我原来就是国有企业的，这种事见得多了。国有企业不讲信誉的也多呀。”r
成加生怕拆迁经理把事情弄毛了。他看得出来，姬祖为上午在于局长那里没有讨得了好心中有怨气，不管你姬祖再是开发公司的大老板，也不管你搞拆迁的时间再长，资格再老，但在政府官员面前，你也算不上个什么玩意儿，还得乖乖就范。他连忙说：“补偿款的事，我找一下于局长，让他快点打给你。”说完，他转身向自己的车子走去。姬祖站在那里，听到那位拆迁经理正在忿忿不平地与成加低声嘀咕，说：“有什么了不起的，摆什么谱呀。”r
成加连忙让他不要吱声。那个经理仍然说：“我当他是买黄芽菜的。”r
姬祖虽听到这些话，心中很是不悦，但也自重身份，不想与这些黄口小儿较真。他开车回到公司，处理了公司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天也就很快黑了。他看看时候不早，正准备回家，忽见老婆袁冠先慌慌张张地过来。他见老婆脸色都变成雪白色的了，不禁奇怪地问：“怎么啦？”r
老婆急急忙忙地说：“元元不见了。”r
姬祖从桌子前站起来，不相信地问：“元元怎么会不见了？”r
袁冠先有点着急地说：“元元中午就没回来。下午以为他又去学校了，小朴就没去学校看一看。现在都已经放学了，元元还没有回来，小朴这才打电话来。”r
姬祖一边关灯一边往外走，说：“老师那里找过了？”r
袁冠先跟在姬祖的后面，说：“小朴去的。”r
姬祖走向自己的汽车，打开车门，钻了进去，袁冠先问：“我还是开自己的车吧？”r
姬祖说：“你坐我的车，你的车放在这里。”袁冠先闻言，跟着钻进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姬祖问：“他的同学那儿找了吗？”r
袁冠先说：“我让小朴到元元的同学家去找找的，不知她去了没有？”她问：“现在去哪里？”姬祖发动汽车，说：“那当然去小朴那里，只有她知道元元的班级和班主任。你打电话，问一下小朴在哪里？我们叫上小朴，一起去找元元。”r
袁冠先连忙拿出手机，拨好号码，听到接通了，问清小朴现在在家里，这才对小朴讲，让她在家里等，他们马上就到。袁冠达的家，姬祖是很熟悉的。因为这也是他给安排的房子，实际上也就送给了袁冠达，虽然最初他没想过要送这套房子。当他开着车来到市区西头的住宅小区，眼睛紧盯着车前大灯照着的前方，在小区里不太宽阔的水泥路上东绕西转时，他的心里一直在揣测元元到底会出什么事。他并不相信元元真的失踪了，至多到同学那里去玩了。八、九岁的孩子失踪，可不是小事，这么大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很是调皮，又有主意，而且主意还很多，一般人想要控制住他们，在这个城市里，尤其在大白天，是不容易的事。那么可能性比较大的，是他自己外出去玩了。那他会到哪里去玩呢？这就要去寻找。反过来说，真要是有人绑架了孩子，那这个人一定是出于什么目的。那么这种人会出于什么目的呢？如果是为财，那他们找元元干什么？袁冠达家中并没有多少钱。如果是寻仇，那袁冠达又会和谁结下冤仇？据他所知，他还真不知道有谁和袁冠达有仇。他这样想，总觉得仇家来寻仇的可能性不大。他想来想去不得要领，觉得还是抓紧时间找找看，或许就找到了，元元不知躲在哪里玩呢。r
姬祖开车来到小朴居住的楼下，把车停好。袁冠先还在车子驶进小区时，就在给小朴打电话，但一直未打通。她不禁有些焦躁地自语道：“怎么老是打电话？”她再拨还是拨不通，烦躁地说：“怎么回事？电话没放好？老是打不通的？”车子到了楼下，袁冠先未等车停稳，就把车门打开，下了车，快步上了楼。幸好楼梯里开着灯，大概是楼道里太黑，有好几家的门口亮着灯。姬祖则走在后面，楼内光线依旧很暗，楼道内放着各家的杂物，墙面有些已经剥落，他看着就有些难以忍受。他的影子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随着他的移动，不时变大变小，如同鬼影。他想，以前能有房子住，就感觉十分满足了。现在他住进了市区豪华的别墅，再看这些旧房子，就感到这种房子如何能住人，他是不愿意再住这样的房子了。袁冠先来到门口，先在门上按了按门铃，片刻，小朴红着眼睛开了门。走进袁冠达的家，袁冠先没好气地说：“我打你家电话，怎么老是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