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r
从市政府出来，姬祖心情十分愉快。他摸摸衣服口袋里的厚信封，不免有些得意。他本来是为了方便拿取，才把厚信封放在衣服口袋里。而现在，虽没有把厚信封送出去，但实际上送出的信封要比他口袋里的厚得多。这样，既把夏东明抓在了手里，又没有引起夏东明的反感，避免了一次夏东明一旦拒绝就可能出现的尴尬。他不可想象，真要是出现那种尴尬，他该怎么办。r
看看时间不早，回到家里，一推开门，就见袁冠珍进进出出，正在厨房里忙碌，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碗盘。姬祖身心感到愉悦，对他的妻妹夸奖说：“饭菜好香啊。”r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响，袁冠先走进门来。姬祖换好鞋子，在客厅里脱下外套，来到厨房里洗了洗手，这才坐到餐桌前。这时袁冠先也随后完成这套动作，也坐到了餐桌前。她一边吃饭一边看了一眼袁冠珍，问：“今天你没有去接元元过来？”r
袁冠珍说：“冠达不让接，小人儿自己回家的。”r
袁冠先说：“这个冠达，对儿子管得这么紧干什么？到姑姑家来也不轻易松口。”她又问：“你到这里来，你儿子和老公怎么办的？”r
袁冠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饭坐在餐桌前，说：“我儿子中午不回来，老公今天在店里吃。”r
袁冠先也就随口问：“你儿子的成绩怎么样？”r
袁冠珍吃着饭，说：“还好吧，比你的儿子差远了。”她知道，现在她的工作，完全是靠了姐姐姐夫，她的工资还比较高，老公是个老肝病，是个病秧子，虽然在开店，但赚钱有限。而且那个店面，也是姐夫想办法弄来的。她问：“佳佳快放假了吧？”r
袁冠先说：“快了，就在这一、两天要到家了。”r
袁冠珍说：“大学里放假这么早？小学和中学还没有考试呢。”r
袁冠先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学和中学怎么比？”r
吃过中饭，姬祖躺在床上稍微睡了一会儿，便开车来到公司。如今年纪大了，睡觉也就少了。他刚在办公室坐定，就叫来公司副总曾威亮。曾威亮来到他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对姬祖忽然叫他过来，不知所为何事。但他心中大致有数。现在梅城公司，正在苟延残喘，自然不会有什么大事，而公司要紧的事情，莫过于梅城公司那边的拆迁。最近一段时间，姬祖很少找他过来。也难怪，梅城公司办到如今这个程度，正是姬祖所希望的，但对于他们这些在梅城公司工作了大半生的人来说，他们的人生使命也就完结了，现在不过是苟延馋喘，还会有什么事呢？他们只想能糊口饭吃，能平平安安地工作到退休。然而，这点对老板而言是微不足道、但对普通职工来说是他们最重要的愿望，要实现也很困难了。r
曾威亮是梅城公司留下来的唯一的副厂长。他在梅城公司已经二十多年。在他当副厂长时，年仅三十多岁，是梅城公司最年轻的公司级领导。这些年，他和姬祖没少明里暗里的争斗，给姬祖制造了不少的麻烦。当然，他落下风的居多，但也让姬祖不敢小看于他。r
姬祖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曾威亮，把手头上的图纸放在一边。他看着曾威亮的面孔，暗想，眼前这个人，一直是他兼并梅城公司后的潜在对手。姬祖的眼光其实比较高，在房地产界，能被他看上眼的不多。过了这些年，他对曾威亮是暗自佩服，虽然曾威亮并不是房地产界中人。别看眼前的这个人，比自己小十几岁，头顶开始光秃，岁月的沧桑明显的留在脸上，使得曾威亮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了，个子在一米七五，稀疏的头发乱乱的，团在头上，可以说是貌不惊人，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威严。他注意很长时间，才发现曾威亮威严的秘密，就是曾威亮的眼睛特别亮，显得十分有神，尤其是他注视对方时，能让对方不寒而栗。当然，对姬祖来说，自不会对这双眼神有所畏惧，但在凝视他时，仍然会感到一丝凛意，而且曾威亮处事极为老到，为人也是少有的精明。要说他的缺点，那就是他的性格太刚硬。俗话说，皎皎者易折。姬祖说：“老曾，梅城公司那边的门砌好了吗？”r
曾威亮笑着说：“门都改装好了，卷闸门也已经装好。”r
姬祖说：“走，我们去看看。”r
曾威亮闻言站了起来。在经过办公室时，姬祖让小齐叫袁冠达一起到梅城公司去。小齐连忙给袁冠达拨打内线电话。就在姬祖和曾威亮慢慢悠悠下楼时，袁冠达也已经赶了过来。曾威亮看到袁冠达自己开一部车子，跟在姬祖的身后，也就钻进了黑色的奥迪车内。两部车子一前一后来到了梅城公司的生产区。从车子上下来，姬祖走到新近改建好的一排旧平房前，注意地看着一间间卷闸门。这一排平房原先是厂区的仓库，靠马路这边也没有门。现在，均改成了门面房。曾威亮对让他管这事，大不以为然。在建这些门面房时，是袁冠达落实的施工队，就是卷闸门的价格或是样式，也都是袁冠达拍板定下的，曾威亮连话都插不上。对这一点，曾威亮理解姬祖的用意，袁冠达是做工程的出身，让他的小舅子来管，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既然这样，把这么小小的工程交给袁冠达一人管不就行了么，干什么要把他作为这件小事的负责人呢？那不是多此一举么？名义上是曾威亮在管，实际上不干他的屁事，这明摆着就是信不过他曾威亮。姬祖对他们梅城公司的人的不信任，是深入到骨子里的，随时随地就可能在一件不经意的事情上表露出来。姬祖这么做，流露出姬祖的一贯手法。对姬祖这一套，曾威亮是再熟悉也不过了。他总是喜欢拿着梅城公司的人说事，拿他们当挡箭牌。对姬祖来讲，梅城公司是一个再好也不过的理由，不管是遇到什么事，是拆迁还是交税，特别是对外，对各级政府，梅城公司用起来是得心应手。姬祖让曾威亮负责这些门面房的改建，无非是再次让这个以前的老国有企业梅城公司做标贴，无非是对拆迁人员宣告这是梅城公司的产业，梅城公司要靠这些店面收入维持生计，让上级政府部门和要想打他姬祖主意的人，望而却步，心生畏惧。r
曾威亮跟在姬祖的身后，看到这些门面房虽然建好了，但是空空荡荡，毫无经营的人气。姬祖问旁边的袁冠达：“没有人来承租吗？”r
袁冠达有点耳背，直到姬祖提高了声音才回答说：“这种地方，有谁来？”r
曾威亮见姬祖有些失望，这才笑着说：“其实，姬总用不着改建这些仓库的。”r
姬祖闻言不吱声。曾威亮从他的沉默中感到了他的恼怒，仍旧不慌不忙地说：“现在建这些店面房，稍微有些晚了。一旦和市政公司达成拆迁协议，这排平房还是要拆的，那这些新的卷闸门就没用了。前些日子，市政公司的拆迁人员已经看到我们这里不是店面房了。反正他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他们总要满足姬总的愿望，不然，我们也不会答应让他们来拆迁。”说完这些话，他感到姬祖的脸色才好看一些。r
姬祖何尝不知道曾威亮说的是真的，但是这些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做这些是为了更好地与市政公司讨价还价。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此。就在他们查看时，梅城公司原先的销售科长杜如劲闻讯走了出来。姬祖看看这些门面象一群叫花子一样不入眼，就折身往厂里走去。他刚走进大门里，就见一个工人走了出来。他想起这个工人是经营科的，他认为这些经营科的人个个都很狡猾，他们不急于追回瓷厂落在外面的营销款，为的是防备他让他们下岗。可是，真要追不回来营销款，他可就要他们彻底下岗了，不过要真这样做，姬祖还是要斟酌斟酌，因为要是让他们彻底下岗，他落在外单位的货物销售款，就再也收不回来了，而那些销售人员，即使下了岗，还可以以梅城公司的名义，去那些欠款单位要销售款，然后堂而皇之地进了自己的腰包，充抵自己的工资。他继续往里走，在一间办公室里，他看见一帮人在里面打牌。见到他过来，他们推开牌，纷纷地站起来。姬祖也不说话，他也知道，就是批评他们几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r
在回到公司的路上，姬祖发现司机小朱老是往后视镜里看，便感到奇怪地问：“你在看什么？”r
小朱说：“我在看一部车子。”r
姬祖问：“车子？什么车子？”r
小朱说：“等一会儿告诉你。”r
曾威亮知道小朱是姬祖的得力心腹，说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蹊跷的事，于是忍不住扭过身子从玻璃窗子向后张望，但他看到后面是袁冠达的车子，再后面的车子是争先恐后，除了有点杂乱无章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他有心想问问，但看到姬祖一本正经的样子，知道姬祖城府极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
回到公司里，姬祖让曾威亮到他的办公室里。曾威亮晓得姬祖有话要跟他说，心里便有些提防。姬祖说：“你看，厂里这些人整天只知打牌、赌钱，班也不好好上。我还要给他们发工资。拿了工资，就要好好做事，居委会给那些保洁员发一百多块钱的工资，在居住小区里他们还要扫扫地呢。”r
曾威亮听了他的话虽感到有些刺耳，不同意他的话，但也犯不着为这几句话争执，便笑着说：“他们这些人也懒，思想观念也落后了。以前梅城公司好的时候，总有一些人不怎么肯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