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责日本的历史错误当然正确,某些中国人常说“否认历史的民族多么可悲”之类的口头禅,似乎牢记历史成为自己的专利。可是真要问起关于抗战的具体问题,他们却知之甚少。而仅仅为否定日本的谣言而努力,在今天还是主流,无疑显得功利而单薄。
许多史料单位收藏了很多档案不开放,要么收费高价,要么只有找关系。比如我国所有档案馆封存慰安妇档案至今,未能得到及时利用,难以进行实证性研究。而美国、日本历史档案普通公众想看可以随时去,培养起一大批民间的历史学家。
而各种人出于各种目的,随意篡改历史,影响了对历史的真正记忆和把握。在审讯伪满傀儡皇帝溥仪时,他为了显示积极进步,就道听途说,明显夸大地说日本掠夺600万吨粮食,结果遭到检举,被管理人员批评。
许多浮躁情绪影响下,历史难免不发生扭曲,仅有感情记忆,而没有知识记忆或者理性记忆。
有个当代调查细菌战的人搞不清具体死亡数字,只是简单拼凑,对某个著名索赔人士说,“你说死多少受害者就多少!”可想而知,以这种态度调查可信性何在?!
即便已经调查清楚的史实也被记错。比如说什么倭寇全是日本人,日本仅遭受过两颗原子弹,还渲染商业性的抗战影片每个中国人都必看,不看就不爱国。似乎人人皆知“南京大屠杀”、“靖国神社”,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稍深入一点的东西。一再要求日本牢记、任由自己遗忘,无异于掩耳盗铃。
有些人蹲茅坑不拉屎,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抄来抄去,飞来飞去,参加各种名目繁多的研讨会,反复兜售的都是众所周知的陈词滥调;有学者明目张胆地索要钱物,全不顾师道尊严;有的学者、刊物不敢发有关文章,怕失去赴日机会。
有的年轻人在和英雄赵一曼雕塑合影时,摆出了极其猥琐的动作。有网友将照片中三人的脑袋截屏下来,嫁接到惨遭日军杀戮的中国老百姓身上,一方面表达对其行为的厌恶,一方面更是希望他们不要忘记那段惨痛的历史。
越是争论研讨的历史也越接近真相,但是时下存在抗战研究的霸权,有的场合是看有无名气和年龄长幼才决定话语的权利分配,免得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年龄和学问、名气和真理成正比吗?
有仇日者听到有人主张中日友好就是汉奸,有人认为对日坚决斗争就是鲁莽愤青。显然这些攻击和多元化表达无关,只是排他性粗暴,无助于社会的进步和对于相关问题的看清。甚至于许多抗日将领后代内讧,大肆篡改历史,美化自我,贬低别人,有关部门还抵制有关真实回忆文章。
而存在争议的情节和故事也不乏其例。当今许多人往往停留在感情记忆之上,看过日本侵略中国的照片和电影,知道些日本篡改历史的事实,从抗日战争题材的文艺中模仿了几句“大大的”、“米西米西”、“死了死了的”之类鬼子话,就口头上矫情和发誓,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日本忘记侵略历史”。口号式的表白无非是口头禅、套话、空话、假话,记住的无非是什么屠杀、强奸、抢劫等笼统的暴行,或者就这三个词汇六个汉字,而一旦问起事件起因以及时间地点人物,则语焉不详吞吞吐吐,至于历史教训则更无从谈起,根本无法记住为什么遭受日本侵略,怎样才不再遭受侵略。如果自己没记住,如何期望别人牢记?
一个女性在电视中用娇滴滴的声音说日本孩子如何不知日本侵略历史,如何把侵略者当作英雄。那腔调仿佛世界上只有日本孩子才这样无知和健忘,表现出一种只有外星人入侵地球才会有的惊诧。有人和她交流得知,她并不知道多少抗战历史,连九一八是哪年都不知道。
中央电视台为迎接抗战60周年拍摄电视记录片《抗战》,剧组信誓旦旦地宣称:“第一次对抗战史料作最细致、最全面的梳理”。然而网站上却漏洞百出,谬误频频,错字连篇。比如关于平型关战役的歼敌数字一为“1000多人”,随后又说“3000多人”;把汉奸汪精卫的死亡竟尊称为“逝世”。这些最起码、最基本的常识都被搞错,不禁让人为这部记录片质量产生怀疑和担心。我于是给剧组多次打去电话,提出意见,编导才不情愿地改正。
姜宝才和史义军两个人是多年的好朋友,都是有抗联情结、尚志情结的人。
姜宝才,沈阳军区军旅作家,在长春发现了赵尚志颅骨。一个性格鲜明的东北汉子,一个文采飞扬的著名作家,拍了一些反映东北抗日联军内容的电视文献专题片,协助吉林敦化筹划陈翰章将军头颅回归家乡之事。史义军,名字可以理解为“历史的正义军队”,曾经大力游说,在家乡赵尚志将军殉难地立下了纪念碑。
史义军在位于牡丹江畔柴河林业局东山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五军的密营考察,周保中曾在这里战斗过。(安然摄)
说来他们相识的经过还很有趣,记得好像是2003年左右,史义军到一位书商那里去办事,看到一位黑黑的,敦敦实实的中年男子正在那里高门大嗓,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连说带比划地和书商聊着赵尚志,聊着东北抗日联军,完全没有顾及到其他人的存在。因为抗联赵尚志,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后来,史义军认识了萨苏,又把萨苏先生介绍给了宝才,他们也成为了好朋友,广泛宣传抗联。
那些端惯了体制内铁饭碗的人宣传抗联,遵循听党的话听领导的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不是遵循历史的基本规律。史义军认为,搞历史要有个基本的底线,那就是绝不能说假话。谁胜利了就是坚持了革命路线,谁失败了就是没有坚持革命路线,都是生拉硬扯的谎言。
而今,对于抗联人物评价的分歧很大,甚至上升到帮派斗争和人身攻击。有人出于私情关系和派性成见,为了挺高某位领导不惜贬低曾与前者有过矛盾的另一位领导,借助于过去档案中的片面材料,夸大其词。不仅如此,这种人际关系斗争甚至遗传下来,转移到抗联研究和抗联精神宣传者的身上。一个被夸大为“天才”的抗联研究者,被当做“文革”式的干将和“舔才”,也属于辱没人格之词。
还有人出于各种目的,公然篡改历史,制造虚假的史料。日军为了从抗联女英雄赵一曼口中获取到有价值的情报,连夜对其进行了严酷的审讯,采取的酷刑包括老虎凳、辣椒水、电刑等多达几十种。她始终坚贞不屈,没有吐露任何情报。有人书写赵一曼,却引用了所谓的《滨江省警务厅关于赵一曼的情况报告》等三份虚假的历史档案,描述赵一曼遭受“电刑”导致的乳头、乳房、会阴等处的生理反应。赵一曼的孙女求证发现,根本就没有上述所谓的三份历史档案,因此提出上诉,控告作者造假虚构。
不仅如此,也出现了当代中国人伪造的《陆军南满讨伐号外》:
尊敬的杨靖宇总指挥阁下:
值此康得(德)七年春节即将来临前夕,我奉新任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梅津美洽郎大将之命,向阁下及阁下所部将士,致以军人的敬礼。战争是军人的职业,但不一定是军人的爱好,我相信杨将军必有同感。目前战局对杨将军顾然不利,但本人向来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我仍然敬重阁下的英明和气节。倘将军以()方便,我愿在指定时间地点同将军会晤,保证不带一兵、一卒、一刀、一剑,不知阁下有无这个胆识?切盼回复,会晤地点、时间见另纸。
日本军关东军第六六九部 队长 南满讨伐司令
陆军少将野副昌德
昭和十五年二月十六日
这份号外语言修辞手法貌似古代两军对垒双方最高指挥官的悠然口气,却是现代人口气,故弄玄虚,虚张声势,与日军文件中的常用语法不符,况且伪满康德年号一字(写成“得”)出现错误,个别语句不甚通顺,所以它是赝品。现在是全民收藏的年代,各种各样的造赝手法可以说是层出不穷,甚至虚假伪造日军各种侵华史料,其中就有这份《陆军南满讨伐号外》。
从使用错误的日军照片被当成了抗联,到虚假的《陆军南满讨伐号外》,抗联的研究需要我们进一步梳理甄别,切勿以为万事大吉。不仅如此,有一张常被用来做731部队活体解剖的照片也被人质疑为错用,说那张照片是“通州事件”的,解剖的也是日本人的尸体。
2011年1月26日,在北京举行弘扬东北抗联精神研讨会暨抗联文物捐献仪式,我也有幸受邀参加。
东北抗联博物馆是东北烈士纪念馆的姊妹馆,位于哈尔滨,后者创建于1948年,许多著名的抗联英烈的遗物都在这里展示。这次刘嘉量馆长特意带团从哈尔滨赶到北京参加这次活动,给抗联后代们拜年,并征集文物。
参加者有张甲州、于天放、李再德等抗联英雄的后代们,后代们都已白发飘白。看到此,难免不为之动容。
这个活动上,林彪元帅之女林豆豆、刘亚楼大将之女也都到场,他们的父辈在解放战争中为了东北纵横捭阖、运筹帷幄,能见到她们很意外。
这次活动得到欧必翼公司的财力支持,总经理蔡卫东、董事姜家骥,抗联史专家姜宝才、史义军,抗战专家萨苏,我熟悉了快十年的于明先生等也都到场。
看到现场举行捐献文物仪式,刘嘉量馆长一行又不远千里从哈尔滨到北京来拜年,我也觉得如果不表示点什么,实在不好意思,正好包里装有几件日本侵华罪证,于是捐献出去,表达一点心意。何况,东北抗联的英雄业绩值得讴歌,作为东北人理当奉献。
在这次会议上,大家对于研究清楚抗联问题具有同感。如果五十步笑百步,总谴责日本篡改历史,自己却公然造谣传谣,把谎言当成真理,还振振有词,就会贻笑大方。中国人要清醒记住真实的历史,尤其是从事抗战史研究的专家们。你们错了,全民族都会跟着犯错,错莫大焉,到此为止吧。只有真正的无懈可击,才能对得起抗联的英勇奋战,让当代和后代的牢记住真正的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