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熙轻笑,“你一路尾随我到醉香楼,若要出手阻止,以你的身手易如反掌,你却不管不顾,莫不是故意纵容我取他性命?”r
叔鸾倒一杯茶,慢慢尝,“他原有命可活。”他扫一眼珠熙仍裸着的肩头。“要怪……只能怪他不该在我面前动了色心。”r
“到这醉香楼里寻欢的男人,又有几个是不动色心的?”r
珠熙走向窗边。对岸的醉香楼里的一片灯火。r
“我不过是利用了他的欲念取他狗命而已。”r
叔鸾靠近她,自身后拥搂住珠熙的双肩,从他身上青衣而来的芦花香落入她鼻息中,竟能令她片刻间觉察到心神静谧。r
“你可知……”他语声轻缓,声如箫音,“我时常在想,三年前带你进雀阁,是不是做错了。”r
“若我当日放过你,或许时至今日,你还是锦城里一个如鱼得水的小混混。每天偷些碎银子就能逍遥一整天。”r
那一日,若任由她把长凳上的包袱取走,不追上前废掉她的右手,今日,她又如何?r
他执起她藏于衣袖中的右手手指,根根细若青葱,指骨纤细,肤似婴童般细软。这一只手,能轻拨琴弦演绎这世上绝有的美乐,却肌骨无力,举不起一双竹筷。r
这都因他当年施了一掌“破碎”断了她的手筋。r
只是,又有谁知晓,眼前这蒙着面纱,废了一只手的女子,就是让整个柯郛国人闻其名而丧胆的杀手组织——“肆魂”的头牌杀手?r
“此次京都之事了却后,我会再带你上天九峰找宣阳真人治手伤,隔了一年,或许他已找到可救治的法子了。”r
珠熙默然地抽回手,只淡淡说了一句。“不必了。”r
叔鸾皱眉。“为何?”r
“随他去吧,纵然失了这只手,也无妨。我又不必使双剑,多一只反倒留了牵挂。”r
“你可怪过我?”叔鸾突然问道。r
“怪你什么?”她轻笑,“怪你伤了我?还是怪你带我回雀阁?你多虑了。我于这世间,本来就是多余之人,若当日你未出手,或许我也活不到今日。”r
“那日偷你的包袱,是我在这地方头次偷窃,未曾想东西没到手,先被你逮到。这或许就是我的命。你若没带我走,我可能早就饿死路边,被野狗啃了干净。就算没饿死,也早化作冻死骨了。”r
叔鸾有些惊讶,三年来,他还以为她已忘了那些窘迫的过往。r
“你不是惯偷?”他问,“那在遇到我之前,你如何度日?靠乞讨,还是靠人施舍?”r
“我记得当日你身上明明穿着男装,左肩还有箭伤,我以为你只是一般的小混混,女扮男装到街上讨生活。”r
小混混?珠熙轻笑。r
她倒真是个小混混,以偷窃为生。r
只是,并非在这公元700多年的柯郛国。r
而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r
中国。西安。r
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若三年前,她没有在公交车上偷那只钱夹,若那只钱夹里没有塞满了现金,那今天,她会不会还是那个住在垃圾回收站旁边,和沈奶奶相依为命的小草?r
小草,那才是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