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雕

2014年，中国。西安。r

“木头啊，木头，你说我要不要再去偷一次？”r

城郊的一个废品回收站外的空地上，一个女孩子正对着一截木雕说话。那女孩的头发随便用发圈绑着，瘦肩窄腰，棉背心，牛仔裤，脚上的布鞋虽旧却洗得很干净。从背后看去，是个令人赏心悦目的背影。只是看到她正面的人，多半惊吓，也有面露厌恶之色的。r

她有一身让人艳羡的好皮肤，白如玉，虽衣鞋陈旧，那皮肤却似透着光般得耀眼。只是她白皙的左脸颊上，莫名多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且这胎记还不平整，有凹有凸，像是老天故意把马蹄印弄圆了，给她脸上烙了一下。r

有人远远看着她和木雕说话，不觉好奇，故意从她身边走过，看到她的脸，则一个个都是大惊失色，恨不得脚底抹油，生出翅膀来。r

这女孩，叫小草。无父无母，和拾破烂的孤寡老人沈奶奶一起住在废品回收站旁的屋子里。r

10岁之前，每次看到有人避开她远远的走掉，她还会抓着奶奶的胳膊问，“为什么他们都躲开我呢？”奶奶总不说话，只默默地搂着她，叹口气。r

后来，她不再问了。r

附近的男生看见她都会丢石子，即便是偶尔打中她的脑袋，他们也是鬼吼鬼叫地闹着，没人会觉得对不起。有次石头丢在她眉心上，她只觉两眼之间疼了一下，血便从鼻梁上滑落。她跑上去揪住其中的一个男生，把他按倒在地上，死命地打他的脸。其他人都围上来，撕扯她，却扯不动她。r

她从不知她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那一群男生对她拳打脚踢，她都全然不顾，只是抓着被她压在地上的那个男生，大力地扇他的脸，扑上去，死命地咬他的耳朵。r

那群人最后怕了，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去。r

她从地上爬起来。冲地上“啐”了一口，一小块肉落在地上，沾满血，是那个男生的耳垂。r

自此，他们再不敢招惹她。r

小草没朋友。r

没人愿意和丑女做朋友，更何况，她的脸时常会吓到人。r

从废品收费站走出去一公里，有一座简易桥，桥头有个木雕，手臂长短，椭圆柱体，外面雕着人像，一共6面，都似同一个人。那是个英姿飒爽的古代青年，眉眼间透出英气。r

小草每天要从这桥上过好几回，久了，她便和这木雕成了朋友。r

早上出门，要和这木雕打个招呼；晚上回家时，也要在这木雕前驻足一会儿，把肚子里无法对人倾诉的事一股脑地掏给它听听。r

后来桥面要加宽，大半夜有施工队轰隆隆的作业，那木雕被拆了丢在垃圾堆里，小草偷偷去捡回来，放在废品收购站的空地上。r

“木头啊，木头。”她常常这么跟它说话，她想它或许听得见。r

从小到大的事，一件件地都告诉了它。那木雕上的古代男子似乎越来越有轮廓了，栩栩如生。r

她不由地想，若这木头真能听懂她的话，那一定会变成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r

只是，它不过是段雕得很美的木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