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胡曾经跟我讲过一件事೿天宫的帝女೿帝君座下的那位公主೿被贬下来೿失去了仙身。阎君法册上೿说是这位公主要经过七世轮回೿才能重新回归天庭。r

我想起来೿那都是六百多年前的事了೿我刚进地府不久೿是个拍老胡马匹的新差。老胡那时候跟我说过这么一桩事。当时老胡觉得೿咱们这灰不溜秋的地府೿能送天宫公主轮回೿是无尚荣光。r

至于为什么现在我会想起来೿或许就是那个白衣人说的话勾起来我的这段回忆。r

他说他叫兰舟。r

这名字很有些缠绵悱恻೿和那天宫公主梦璃೿我觉得很登对。r

他说他的那个故人是因为失去了原身೿走过来七次奈何桥೿并且喝过了孟婆汤。天宫公主梦璃೿也是轮回了七世೿没有了仙身೿才变为肉体凡胎。r

我想不是巧合。r

那次兰舟逛到了阴间司೿那里的孤魂野鬼都上去围住他೿这里的鬼是整个地府里最没有规矩的一群೿我冲上去೿挥手把它们吓退了。r

我对他说：“你身上有气味೿能吸引他们。”r

其实这也是我想要对他比较明显的暗示೿暗示可能知道他的身份೿或者其他什么。r

他却表现的漠不关心೿甚至没有给我一丁点的提示。仔细凝视他那张如玉温朗的脸许久许久೿看他眉峰似刀೿再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r

第二天我趁他不备飘走了೿或者他其实知道也根本不说೿根本不在乎我跟不跟着他。r

我去找了老胡೿问了问题。r

我说我想知道那个投胎的天宫公主೿后来怎么样了೿或者因为什么要去投胎的。以前听的时候೿大多是老胡兴兴头头地讲೿我并不热衷追问这些೿老胡常常会觉得我扫了他的兴致。r

如今我主动来问这些೿依稀那天老胡凝视了我很久೿说“小七你终于开窍了。”r

我缠着老胡不放。后来老胡娓娓道来他讲了几百年的天宫乃至三界那桩事的缘由。r

梦璃公主是因为೿和魔族有染೿纠缠过深೿以致后来仙气也被魔尊慢慢消耗光了。但是三界沸沸扬扬传的೿说公主对魔尊有了私情೿才会落到这个下场。然而೿老胡讲的೿却与这传言大不相同。r

老胡说೿外界传言添油加醋೿要的೿只是轰轰烈烈。r

而公主真正被贬的原因೿才是货真价实的轰轰烈烈。别人说೿公主为了魔尊೿推掉了她和天界上神的婚约。r

老胡却说೿当初月留上神大限将至೿万年的命定劫数到来೿随时可能灰飞烟灭。公主对上神早已深种情根೿无法眼睁睁再看着上神赴死。r

于是大胆的公主೿便到魔界偷那魔尊的情劫线。公主掌七情೿魔尊掌六欲೿倘若七情六欲结合೿便是人间的姻缘。r

公主打的算盘೿是想借姻缘之际೿将她的命与上神栓在一起೿保住上神金身。r

可是魔尊却盯上了公主。r

七情六欲೿也能铸成祸害೿魔尊三番四次借故对公主进行引诱೿个中发生了怎样的纠葛不得而知。但月留上神的大限日子却一天天缩短了೿魔尊的百般阻挠೿使得公主的计划不得成೿最后公主犯了天条大忌。便被天帝贬下了凡尘来。r

七世姻缘೿未成正果。r

老胡讲的这一版本故事೿才真是精彩。r

老胡说的೿也是从阎王那里听来的。阎王听来的೿便是公主投胎真正的原因。r

我就觉得೿好端端一个公主被贬下来೿中间一定发生了太过凄惨的事。却没想到೿凄惨的程度这般深厚。套用一句俗老了的话೿尘归尘土归土。r

老胡说೿魔族得逞೿公主遭罪。r

我傻愣愣地开口问了一句：“那上神怎么样了？”r

老胡看我的眼神便很有深意。r

我心里一凉拂过೿到底：“他还在？”r

老胡点头肯定地我的想法：“还在。”r

他又加了一句：“不过也快死了。”r

在回去的时候我的脚步就有点沉೿我知道的其实不多೿比如我知道他的身上没有鬼气೿所有的鬼看见他会面无表情೿但那眼皮底却暗暗藏了一丝的畏惧。当了七百年鬼差೿察言观色的本领我有。身上没有气息೿可能是被隐藏的仙气。r

他在人间的化名是兰舟೿本号却叫月留。r

兰舟೿我在阎罗王的生死簿上看到过这两个字೿没有生平记录೿那一页尽是空白೿空白的纸上೿只有这一个名字。r

他是天界上神下凡೿所以地府不会有他的记录೿只有他在凡世化身时೿用的这个名字。r

我连赶是赶赶到了忘川边೿他背对我೿如往常坐着。可是默默中೿我还是感到些许不安。r

“你找阎君做什么？”我颤声问出了೿我最初跟着他几天问出的问题。r

他转过了身೿嘴角向下弯。r

这表情೿我走上前去೿握紧双拳೿“上神？”r

他没有什么表情೿微点头说：“我封号月留。”r

我的手松懈下来೿心里却好像并不松快೿我望着他೿如以往一样凝视。过了会೿他回答了我的问题೿“你做了那么多年鬼差೿可知道阎君生死簿೿有借寿的功用？”r

这么多天೿我一直觉得他有时候说话的神情悲凉೿可我觉得我此刻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了悲凉。r

我对他点头೿阎王借寿೿五鬼搬运೿阎王叫你三更死೿岂能留人到五更。r

根据老胡的故事೿这位上神೿命不久矣。r

虽然悲凉೿却也只有悲凉。r

我也终于了解೿原来೿他是想找我们阎君借寿。r

我跟了他三十天೿他从不肯和我说话。如今却主动朝我伸出了手೿面带微笑。“小七೿要不要我帮你回忆起生前的事？你曾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r

他的手指快要碰到了我的脸೿我急急闪开了。r

他见我躲开೿眼中闪烁了几下೿片刻收回手说道：“人生前೿都可能有未了心愿೿那会成为一辈子的羁绊。你一直不能投胎೿说不定是为前世所累೿我本想助你想起一切೿没想到……你却不愿。”r

我低头೿鼻子发酸了。果然是宽容大度的上神೿仙家气量೿是我有眼不识泰山。r

我轻快一叹：“你又有什么未了心愿？”r

我猜೿阎王定然不愿意借寿与他。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地府೿徘徊数日。但阎王定然也不敢做别的೿因此放任他೿在地府走动。r

只是೿阎王为什么选我೿我想不通。r

他的手在忘川水中搅动೿我这才发现೿他的手೿真的是好看೿白皙温润೿像我生前模糊记忆里青瓷的光泽。他捧起一口水೿竟然喝了下去。r

我一惊೿他朝我看来೿轻笑：“因为有心愿未了೿所以世间才会有执念这种东西存在。五百年的寿命。阎君೿到底还是借给我了。从今刻起೿我也有一定的时间೿来了结我的心愿。”r

我的耳内仿佛有点听不清他的话೿我眼睛还在盯着他೿他单薄的身体里好像起了层光晕೿我意识到我错过了什么೿我只是走开听了老胡的一个故事೿他೿竟就要远去了。r

我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不知喊的是兰舟还是月留。我快速上前一步೿伸手一抓只抓到他一角袍袖：“你……”r

兰舟是他告诉我的名字೿看着他离开的那一刻೿我修炼了七百年的鬼差的身体里೿起了一阵猛然的陌生的疼痛感。r

他手指碰了碰我的脸೿指尖很温暖೿竟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冰凉。r

我抬头去看他೿我注定೿去不了他能去的地方。r

我只是地府一个鬼差೿不记得自己生平年事೿只要活着೿就在地府永远暗无天日。去不了其他地方೿离开不了阴曹暗光。记忆中只有地府的油锅೿便是一片空白。r

他是天界的上神೿来这里走一圈೿他向我们的阎君借了五百年的寿命೿地府五百年的寿命೿折合到天界只有五年的命。r

为了五年的命೿多陪或许是他心中的那个人走一段路。在他从我头顶上方消失的时候೿我是想问他一句೿这么做೿值不值得？r

我不想记起一切೿是因为单纯做鬼差的日子೿我觉得很好。凡间的一切烟消云散就散了೿何必还要在地府时也没完没了。r

可是就是有人೿将记忆看得弥足珍贵೿甚至为了它೿付出了更多。r

在我们这些鬼差眼里೿天上的神仙们೿都是何等高高在上的。月留是上神೿就更是不可侵犯。可他却落的了这样೿一代上神差点灰飞烟灭೿还要向阎王借阳寿೿才得以完成他今生未完的心愿。r

当年地府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上神借寿೿二是公主完成了历世೿回归天界೿三是阎君封神೿入主仙班。r

我和老胡喝了几百年的酒೿千杯不醉೿那天晚上为了庆祝阎君登位೿地府众鬼举杯同庆。r

我第一次被三生酒醉倒೿老胡倒在我旁边೿我迷迷糊糊看着酒壶೿不管心伤೿还是酒伤೿总有那一天೿鬼也能醉的不省人事。r

老胡搂着我脖子೿打嗝೿眼迷糊笑：“小七೿多喝些೿孟婆的酒೿不多……”r

我一笑೿搂着狂灌了几口。r

孟婆是地府里最懂风月的存在೿她酿的酒೿也沾了丝风月尘气。好比೿r

那一年೿我遇见的那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