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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三十二


  我吊着绷带和海结走回学校,一路上差点被人用眼光杀死,我这种“吊”样儿,还有个美女作伴。他们肯定会想: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想把绷带拿下来,我这样进去太拉风了,脸上一片淤青,戴着个大墨镜,胳膊上还一条炫白的带子,我觉着我这种形象进校园,不太合适,有点儿像港片里的悲情的黑社会份子。

  我正想拿下来,海结白了我一眼,我只好怪怪的跟在她后面。

  走到教学楼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声嘶力竭的在骂人,走近了一看,教学楼下的校训碑前沾了一溜儿学生,约莫有四五十个,都耷拉着脑袋。

  我心想,最近学校是怎么了?搞黑社会团体活动呢?

  我走过校训碑的时候才看到,碑下站着我们校长和校党委书记,他们俩都太矮,又矮又矬,以至于校训碑都挡住了他们光辉伟岸的形象,旁边还站着几个傻子老师,低着头,不说话,难道是老师组织学生进行反抗活动?我看我们校长脚下零散的放着很多瓶矿泉水。我更搞不懂了,我们这里虽说缺水,但也不至于为了几瓶矿泉水搞声势浩大的反抗活动啊。我还想在看看,海结拉着我往教室走,我不走,我就是这种国民的劣根性,喜欢围观。

  海结看拉我不动,于是拉我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来往的同学走过我俩的时候,都侧头看,我这形象太拉风了。在学校是会招打的。

  我们校长的声音一下子大了,厉声骂道:

  “你们来学校是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不是来学封建迷信的!你们要学那一套,就别来学校,去后面的清真寺里去学,我不拦着你们!我警告你们,你们谁要是再半夜起来封斋,吵得其他同学睡不着觉,我就开除你们!”

  听到这里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些住校的回民同学起半夜来封斋被其他同学,可能是回民,也可能是汉民给告到学校了。太可怕了,我们校长居然又要开除学生。学校又有钱了?

  “半夜起来叮叮当当,叮叮咣咣的,别人不睡觉吗?就你们虔诚?!就你们讲究!?虔诚能当饭吃吗?虔诚能考上大学?!能找到工作吗?!啊!我再次警告你们,如果再有学生跑到校方这里告状说你们晚上封斋,我抓住一个就开除一个,我不是吓唬你们,咱们走着瞧!”

  校长的话掷地有声,我坐在远处,都感觉有被开除的危险。

  我看我们校长几乎有些暴跳如雷,他墩子似的身体,在地上弹来弹去,我们校党委书记站在一边不断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什么也不说。我们校长是汉民,一个回民中学的校长是汉民,但是我们校党委书记是回民,他是个教门的人,还戴着一个回族白色小圆帽。我爸要是难得的去趟清真寺回来就跟我说他在寺里碰到了我们党委书记。而后他就转头跟我妈说,一个学校的党委书记,是教育学生学习科学文化知识的,天天往清真寺里跑,真不知道这个学校的老师都是怎么想的。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为了我们学校的党委书记打。

  当然,我们学校党委书记不知道这事儿。

  我在想,我们校党委书记特别的有意思,一方面他是书记,党的书记,应该是无神论者,只信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但他又信真主,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存在两种信仰呢,这种事在我那时浅薄的文化系统里是理解不来。

  跟县委县政府对官员的任用不一样,校园里的党委书记反而没有任何实权,就是一个象征,一个傀儡。但是在县上,最大的官儿是县党委书记,在我们这种少数民族,县委书记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绝对不会是回民来当,一定是汉民,受我党正确领导,县长则必须是回民,受县委书记正确领导。

  而我们学校的“官员”设置却恰恰相反。可这并不能说明学校就去行政化了,学校就可以单纯的搞教育了。

  错!

  我们校党委书记从我高一起,他就是党委书记,我都高四了他还是党委书记,而我们校长已经换了三次,前两任校长最后都华丽的进了教育局,当副局长去了,以后的发展路线一般情况下是这样的:副局长—局长—县委常委兼宣传部部长—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或者政协主席—县长—或者县委书记—……

  所以说,他们不是来搞教育的,他们是用教育来搞自己仕途的。

  我想看下面这场戏怎么收场,我以为大家接受完批评教育,就会各回各班,明天凌晨封斋的话,要么空腹封斋,就是不吃饭饿一天到晚上再吃,要么就是更加隐秘的进行。我正在想我今天破斋戒了,感觉自己心里有些愧疚,但是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多了更多的同伴。

  就见我们校长的秘书,对,一个高中学校,校长居然有秘书,幸亏是个男的。不,居然是个男的。我们校长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话,那傻子秘书连忙点头,他蹲下身把地上的矿泉水拿起来,走到学生跟前给每个学生发了一瓶矿泉水。

  我听我们校长说:“都给我喝水!”

  他这是要破这些学生的斋戒,我看那些学生都耷拉着脑袋,没人拧开瓶子。

  “好,不喝是吧,小梁,把嘴给我掰开,往里灌,我还不信制服不了你们!”我就见秘书小梁同学走过去,抓住一个同学的下巴,开始往嘴里灌水,那学生摇头晃脑的不想喝,我们校党委书记可能觉着有些残忍,默默的转过身,背着手走开了。

  校长给了小梁一柄尚方宝剑,这会儿一个个的给学生灌水,我看到后面的同学可能觉着迟早得喝,于是拧开瓶子咕嘟嘟的开始喝。

  “都给我喝完!”校长无比威严的呵斥道。

  那些学生真是听话,仰着脖子咕嘟嘟的全喝完了,我看几个学生喝完,把瓶子啪得一声扔到一边。校长看学生差不多都喝完了,大声的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习的时候,封斋!封斋是干嘛用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了解饥饿,体会穷人的生活,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个穷人,你们会天天挨饿,我告诉你们,你们的挨饿的机会多得很,不差这个时间!”

  校长虽然是汉民,毕竟在回民聚集区生活,多少还是懂一点点回民的风俗习惯,他看众人都喝完了,又转头对秘书小梁说了几句,我听不到他们再说什么,反正小梁好像很懂的样子,频频点头。校长扫视了一眼学生,背着手,领导派头十足的走开了。

  小梁喊了一句解散。

  学生就散开了,我听很多瓶子砸在地上,那是一种很愤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