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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六


  为了让我补习,我妈发动我的七大姑八大姨轮番对我进行思想教育。我那些亲戚口才那叫一个好啊,总是能旁征博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那几天脑袋都快炸了,实在是受不了,我妥协了,不就补习嘛,补习就补习。是男人谁不补一下?

  开学已经半个月了,我还窝在家里。我把本来已经打算当废纸卖了的书从床底下又翻出来,抱着一摞书很丧气的又回到了学校。

  补习班所在的楼,跟其他年级不在一起,在单独的一栋楼上,好像学校就是为了区分才故意分开的,赤裸裸的歧视。我们那个班那叫一个人多啊,一百多人。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每一张桌子上的书已经摞成了山,在这些书山后面,一百多双眼镜齐刷刷地看着我,那叫一个震撼啊!这一百双眼睛里有几个我认识的,但大部分都不认识,很多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他们才不像我那么傻,补习还选以前的学校,全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老师,真丢人。我正在寻找位置,不知道坐到哪里去,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嗨,第五,到这儿来,这儿有张空桌子。”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以前我们班的马得宝。这家伙,名字俗气,人长得更俗气,一脸的粉刺疙瘩,但是我们家乡话不是这么叫粉刺的,我们管粉刺叫蛋蛋。所以,这个句子用我们家乡话是这样表述的:这家伙,名字俗气,人长得更俗气,一脸的蛋蛋。于是我们给马得宝同学起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外号:蛋哥。他这会儿站起来冲我招手,我实在想不通,他居然来补习,他补习毫无意义,哪怕他补习十年,他也考不上大学,高职、大专都考不上那种。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自信居然补习。

  我抱着书朝马得宝走过去,我留意了一下其他同学,居然女生居多。文科生就是这样,班里女生永远比男生多,哪怕是补习班。而且我还发现女生整体质量还都不错,我心情顿时就愉悦了起来,不想补习的阴霾心情一扫而光,最主要的还是再看到蛋哥,他的人,和他那张脸,是我快乐的来源。蛋哥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跟笤帚、垃圾箱为伍,他旁边有一张空桌子,我走过去把书放到桌上。我看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但是趴在桌上睡觉,我估计那位兄台的心绪也不是很佳。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特别能理解。

  蛋哥朝那位睡着的同学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嗨,起来!”

  那位兄台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他抬起头看了看蛋哥,又看了看我,他居然还有茂密的胡子,把下颚铺得慢慢的。他用一种极幽怨的眼神看我,充满了无法言表的单纯和深邃。

  “你去坐那边,我碰到故人了。”蛋哥对那位兄台说,又指了指我。

  那哥们儿倒是听话,已经开始搬书了,我赶忙说:

  “别,别,蛋哥,我还是一个人坐着比较好,我要重振旗鼓,请不要打扰我好吗?”

  蛋哥犹豫了一下说:“也成,反正就在旁边,哈哈哈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新同桌,一中毕业的,叫金正伟……这是以前我们班的大才子,第五,来互相认识一下。”

  蛋哥介绍完,金正伟就滑稽的伸过手来要跟我握手,我只好斜着身子伸手握了一下。

  “第五?”金正伟看着我问。

  “啊,怎么了?”

  “怎么写?”

  我实在懒得再解释我的名字,我知道一解释又得好半天,我正犹豫要不要再解释我的名字,蛋哥接过话头帮我完成了这个任务。

  “第五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的第五,懂了吧,傻帽儿?”

  金正伟一脸的疑惑,好像蛋总要骗他似的。我只能点点头,接着呢,这哥们又问了我一个无比神奇的问题:

  “你考了多少?我差1分,差1分就能走了,******。”

  “没你考得好,我差一百分。”我实在不想搭理这个头跟鸡窝的哥们儿。

  “一百分,补一年提高一百分,还是有难度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希望。”他用一种宽慰我的口气,安抚我的眼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蛋哥。

  “先管好你自己,少替别人操行!”蛋哥说着又给了金正伟脑袋一巴掌。

  “这****是我初中同桌,现在又坐一起了……。”蛋哥还要说,突然发现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我抬头一看,门口杵着一个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李守银这货。

  “嗨,李****,这边!”蛋哥总是这么热情,站起来冲他招手。

  全班人一听这哥们儿叫李****顿时笑开了锅,很多伏案学习的同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李守银。他倒是很拿得住,大摇大摆的走了下来,看了看我想坐到我旁边,我一下子把椅子抽走,指着一边一个空座让他坐那边,我才不跟这****坐一起呢。他倒是很识趣,笑着看了看我,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居然还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我真想把他那脑袋给揪下来。我正在想这****不是考上了嘛,怎么又回来补习了。还没等我想完,就听他隔着我给蛋哥开始吹起了牛逼。

  “我考了一个四川的二本,学校非常好,但是我的专业我不喜欢,所以我回来再补习一年,重新选个好专业!”

  他说的那叫一个大声啊,声音非常具有穿透力,整个教室的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很多人都回头看他,但是很明显很多人没有分清楚对象,以为说话的那个人是我,所以他们都在看我。******,我郁闷到家了,只能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在补习班赤裸裸的“炫富”也不怕引起公愤,这个人格和精神领域一贫如洗的家伙。

  “所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这叫温习,你们叫补习,不一样!”守银同学又大声的补充了一句,生怕跟我们站在同一阶级队伍里,但这句话救了我。很多同学回头终于找找了说这句话的人,我看好几个童鞋不屑的看了看他。

  蛋哥倒是不计较,带着讽刺和揶揄李守银同学聊开了。李****听不出蛋哥语言的智慧,开始聊他短暂的大学之旅,他吹得云里雾里,大学校园如何风光旖旎,南方女生多么白净,说他这种北方大汉刚去南方,短时间内就俘获了很多女生的芳心等等。鬼才信就他还能俘获女生的芳心,就他那衰样儿,而且据我所知大学里女生也没什么芳心可谈,听他扯淡,不过蛋哥和金正伟却装作听得却如痴如醉。

  第一个晚自习下了。很多不熟悉的同学开始寒暄聊天,我乘这个空档看了看我们补习班的女生,有那种好看得让人兴奋的那种,也有难看的让人扫兴的那种,不过没关系,我这一年是要好好学习的,绝不跟女生说话。我一说话,她们就容易爱上我,我暗自发誓这种事情不能发生,更何况我还有买·阿伊莎呢,虽然她不在我身边,但是她说会给我写信,每周都会写,我在热切的盼望着她的信,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我和买阿伊莎做爱之后,我看其他女生的总是感觉怪怪的,我总是在想,她们当中是不是也有人已经告别处女生涯了呢?唉,算了,不想了,我要专心学习,我是个单纯的人。

  第二个晚自习教室里安静了很多,大家都已经进入了状态。我有些无聊想找人聊,但是一看别人都在学习,就放弃了,就连蛋哥都在看书,真不可思议。我正昂头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班主任刘宽站在门口,他叫刘宽,代历史的,但他人一点儿也不宽,看着挺窄的,一点都都不像庞杂博大的历史,倒瘦得任何人放屁都能崩倒他似的。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但是他看我好像是无心之举,我看他回头找什么东西似的。

  “你进来!”班主任对身后说,好像后面还有人。

  我抬头看着,很多同学也抬起头看。班主任走上讲台站定,我瞠目看着门口。只见一个白衣女生先探出上半身,继而有些紧张羞涩的走了出来,拘谨的站在讲台边。那时只听班里男生“呜”的一声,这一声起哄是赞叹,因为这个女生长得好漂亮。也不是我们大惊小怪,没见过漂亮女生似的,只是她漂亮得有些不一样,至少跟我们这边的回族女生不一样。如果外边人看我们这边女生可能多少有些异域风情,但在我们看来这个女生才显得有些异域风情,精神气质跟我们的确有些不一样。

  我看她背着一个小书包,朝我们下面看,眼神有些游离。不紧张才怪,一帮狼,虎视眈眈的,还有其他女生惊为天人之后的不屑眼神。

  “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刘宽说。

  自我介绍?我天,以为高一开学吗?在补习班居然还有自我介绍,太不公平了,赤裸裸的歧视,我们都没有这待遇,我心想。我看所有人充满惊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跟我们的精神气质不太一样的女生。我看她往前挪了一小步,看着我们开口说道:

  “大家好,我叫……海结,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以后大家多多帮助。”

  她介绍完了,简单扼要。

  我们下面所有人却都噤声了,痴呆呆的看着这个女生。再次强调一遍,不是我们没见过美女,没见过世面似的,我们这边回族姑娘也有美得惊心动魄的。我们之所以震惊完全是因为她说的是普通话,一口标准的让人听着十分惬意的普通话。要知道在我们这个老少边穷(县委宣传部对外宣传自称为老少边穷地区,事实也是如此)的小城是很少听见这么地道的普通话的,而且谁要说那种劣质的普通话,会被其他人当做怪物看。

  班主任一看大家深情呆滞,于是说道:

  “海结同学学习很不错,去年高考因为丢失了准考证,所以错失了考试机会,今年转到我们班,希望大家以后互相帮助,争取明年都能考个好大学。”

  我心想,没考上就没考上,还准考证丢了,怎么不把贞操丢了呢,虚荣!

  “咿……”同学又起哄。

  他们起哄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我们班主任,他那标准的海原普通话一出口跟海结的普通话一对比实在惨不忍听。

  “安静,严肃点儿,咿什么呢?……哦,那个海结从外地转过来,可能听不大懂我们的话,所以以后大家要帮助她,知道吗?”

  “知道啦!”众男生齐刷刷地喊道。

  班主任无奈的瞪了一眼喊的最大声的蛋哥。

  “海结,你找个位置坐吧,回头我再调整。”

  “嗯,好的。”海结点头。

  她现在只要张口说话,男生都竖着耳朵听,没出息。

  “声音太好听了!”蛋哥大声的喊道。

  “马得宝,你信不信我修理你!?”班主任怒目看着蛋总,蛋哥讪着脸,转头对我做鬼脸。

  海结走了下来,走到后排男生的时候,男生们又惊呼了一声。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斜着身子一看,哦,原来是人家穿着裙子。你们肯定会想,这帮乡巴佬,没见过世面,人家穿个裙子都惊呼。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这里的回族姑娘很少有人穿裙子的,因为穆斯林宗教习俗的原因,回族姑娘的穿着有着严苛的规定,不能露出臂膀,不能穿短裤把腿露出来,不能光脚,不能裸露身体肌肉,这都是老祖先从阿拉伯世界遗留下来的,不过融入到天朝后,这种规矩宽泛了很多,不至于全身都遮蔽起来,但多少还是要注意一下的。所以,我们没怎么见过穿裙子的姑娘这很正常,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美得冒泡的姑娘呢,更更何况是我们这种看到女生胳膊肘就能想到胸部,看到膝盖就能联想到秘密花园的猥琐男呢。

  我看海结四下找座,蛋哥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喊我:

  “第五,赶紧的,咱俩换个座位,我跟她坐。”

  我无比无奈的看着蛋哥,他开始伸手要拉我,我只好站起来准备走过去跟他换座位。

  “你俩干嘛呢?给我坐回去!”班主任大声呵责道。

  我只好悻悻地坐了回去,海结走到我跟前,看着我,所有人都转头看着我。

  “同学,你好,我能坐这里吗?”

  我抬头看了看她,十二分的不情愿。首先我一直喜欢一个人坐,高中三年我都是一个人坐过来的,我不想在高中第四年的时候坏了这个优秀传统,还有就是越是别人喜欢的东西我越不喜欢,最后就是我不喜欢漂亮女孩子一副优越感的样子,即便她现在初来乍到还表现的十分谦逊,但我知道的那都是表象。

  这会儿所有人都看着我,看她坐哪儿,我死乞白赖的占着座不让她进去。

  “嗨,那个同学,你叫什么来着?”班主任冲我喊。

  “第五!”蛋哥替我回了老师。

  “对,那个叫第五的,你和海结先坐着,以后我再调座位。”

  我犹豫了一下,十分不情愿的挪了下屁股,她走了进去,坐了下来,开始从书包里往出拿书,小心仔细的整理,她甚至拿出一张湿纸巾把桌箱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我很鄙夷的看了一眼,心想,装什么装。终于她把桌箱擦完了,而后又拿出一张新的湿纸巾又开始擦桌面。她把她那一半擦了很久,意识到我在看她,于是抬头问我:

  “你也要擦吗?”

  她问完我这句话,后座儿所有男生都回头看着我,他们是想看我怎么回答,用家乡话?用普通话?还是用我们海原普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