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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印顺法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记 (1)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夏在雪窦寺说

印顺法师小传

印顺法师是浙江海宁人,1906年农历三月十二日出生,俗名张鹿芹。1916年秋天,印顺法师插班进入硖石镇公立开智高等小学堂,尽管生性内向孤独,却在文章中展露锋芒。有一回他写了一篇作文,老师给了他满分再加两分的殊荣。

1928年清明节过后不久,印顺的母亲猝逝,九月叔祖父也跟着往生,来年父亲又离开人间。前后一年有余,痛失至亲使他对人生充满疑惑,内心也更加抑郁,在佛法的熏习下,终于引发他出家的决心。

1930年10月11日于福泉庵清念老和尚座下剃度,法名印顺,内号盛正。后赴天童寺受具足戒,得戒和尚为圆瑛长老。随后至厦门闽南佛学院学习佛法,因为亲近了当时积极从事佛教改革的太虚大师,也让他思考如何突破僵化没落的中国佛教,他以数年时间阅完《大藏经》,也因而从《阿含经》中发现“人间佛教”的真谛。

抗战期间,印顺从大乘佛教的源头与根本思想中深入地探索,完成了一部名为《印度之佛教》之著作。

抗战胜利后,印顺法师从四川返回上海,又转赴香港,为了参加世界佛教友谊会而来到台湾,并且担任善导寺的住持。

1963年,印顺法师五十八岁,收证严为徒。年轻的证严法师,带着师父“为佛教,为众生”的叮嘱,默然而坚定地走向人间,走近苦难,印顺法师“人间佛教”的其中一扇法门:慈济世界,就此开启。从慈济医院创建之前,一直到许多志业体的成立,还有南亚海啸募款等,印顺法师都会捐款支持。证严上人更说,印顺法师是他慧命的活水源头,是他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师徒两人,把“人间佛教”的理念实践出来,在中国佛教界写下了最动人的一页。

悬 论

一释经题

一、波罗蜜多∶佛法有他的目的,和达到此目的的方法,我们要想了解他,可以用本经的“度一切苦厄”,“能除一切苦”,即经题的“波罗蜜多”来说明。佛法就是要对这现实世间的苦难,予以彻底地解决。波罗蜜多是梵音,译成中文可有两个意思∶第一,凡事做到了圆满成就的时候,印度人都称做波罗蜜多,就是“事业成办”的意思。第二,凡作一事,从开始向目标前进到完成,中间所经的过程、方法,印度人也称做波罗蜜多,这就是中文“度”(到彼岸)的意思。其实,这只是同一语词的两种──动、静解释。佛法的目的,在于使人生的苦痛得到解决,达到超脱苦痛的境地。能解除这人生苦痛的方法(动的),名之曰波罗蜜多;依照佛法中的方法做到苦痛的解除(静的),也名为波罗蜜多。这样,现在就把“波罗蜜多”,局限在解除苦痛的意义上。但苦痛是什么?从何而来?“度一切苦厄”的方法又如何?

苦是一种感受。苦痛,有他的原因,知道苦痛的原因以后,才能用适当的方法来防止他、消灭他。从引发苦受的自体来说,可大致分为“身苦”与“心苦”。身苦是因生理变化所引生的不适意受,如饿了、冷了、疲劳辛苦了……这都是身体上的苦受。心苦是精神上所感受的苦受,如憎、怒、哀、惧等。身苦是大体同样的,如饿了觉得难受,你、我、他都是一样的。心苦就不然了,如人观月,有的人觉得月光皎洁深生愉快,有的人因望月而思亲念旧,心怀悲楚。观剧、观花、饮酒等一切,都有同样的情形。在同一境界,因主观心绪的差别,可以引生不同的感受,这就和身受不同了!实在说来,身、心二受是互相影响的,如生理变化所引生的饥渴等苦──身苦,可以引生心理上的烦忧,因之弱者自绝生路,强者铤而走险,这是极常见的事。反之,心理上的痛苦,也可以引发身苦,如因情绪不佳而久卧床榻等。身苦,由于人为的努力,还易于解决;但同样的环境,因人的身世不同,知识不同,情绪不同,意志不同,感生的心苦也各各不同,这就难得解决了。世间一般学术,对此心苦简直是没法解除的,只有学习佛法才可以得到解除。虽然佛法不是偏于心的,但可以知道佛法的重心所在。

从引发苦痛的环境来说:有的苦痛是因物质的需求不得满足而引生的(我与物),有的是由人与人的关系而引生的(我与他),有的是与自家身心俱来的(我与身心)。此与身心俱来的痛苦,虽很多,然最主要的有生、老、病、死四种。生与死,一般人不易感到是苦。在苦痛未发生之前,尽管感不到,可是生理、心理的必然变化,这些痛苦终究是会到来的。人不能脱离社会而自存,必然地要与一切人发生关系,由于关系的好坏浅深不同,所引生的痛苦也就两样。如最亲爱的父子、夫妻、兄弟、朋友等,一旦生离死别,心理就深生懊丧、苦痛,佛法中名此为“恩爱别离苦”。另有些人是自己所讨厌的,不愿与他见面的,可是冤家路狭,偏偏要与之相会,这名为“怨憎会遇苦”。此因社会关系而引生的爱别离、怨憎会苦,是常见的事,稍加回思,就可以知道。还有,人生在世上,衣、食、住、行是生活所必需,有一不备,必竭力以求之。求之不已,久而不得,事与愿违,于是懊恼萦心,佛法名此为“求不得苦”。也有想丢而丢不了的,也可以摄在此中。

像上所说诸苦,可大致分三类:一、因身心变化所引生的苦痛──生、老、病、死;二、因社会关系所发生的苦痛──爱别离、怨憎会;三、因自然界──衣食等欲求不得所引生的苦痛。

世间的学术、宗教、技巧,莫不是为解除人生痛苦而产生的。然而努力的结果,至多能减低自然界的威胁和少部分因社会关系所引发的痛苦。这因为自然界是无生命的,依必然的法则而变化的,只要人能发现它的变化法则,就可以控制它、利用它。社会关系就难多了,如发生同一事件,以同一的处理法,但每因群众的心境与处理者之间的关系不同,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这还不是最难解除的,最难的那要算各人身心上的痛苦了。照说,自家身心的事,应该易于处理,实则是最难的。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心里是怎样活动的?实在不易认识,不易知道。连自己都不认识,还能谈得到控制自己,改造自己吗?因此,想控制自己,解放自己,非认识自己不可。

佛法虽无往而不在,但主要的在教人怎样觉悟自己,改造自己以得痛苦的解除。如我们不求自我身心的合理控制与改造,那么因自然界而引起的苦痛,我们也没办法去控制,反而增多痛苦!依佛法,社会也只能在人类充分觉悟,提高人格,发展德性的基础上,才能完成彻底的更高度的和平与自由。从合理的社会──平等自由的社会中,控制与利用自然界,才能真得其用。否则,像现代的科学,对于近代人类不能不说厥功甚伟,然因没有善加运用,利器杀人的副作用,就随之生起,甚至会引起世界文明被毁灭的危险。所以,人不能从解除自己身心上的烦恼矛盾下手,任何控制自然、人群的办法,是不会收到预期效果的。因此,我们要“度一切苦厄”,应首先对自己予以改造。唯有这样,才能合理地根本地解除人世间的苦痛。

佛法解除苦痛的方法是如何呢?原则上说,可分两种:一、充实自己。增加反抗的力量,使苦痛在自己身心中冲淡,不生剧烈的反应。如力量小的担不起重物,感到苦难;而在锻炼有素身强力壮者,则可把着便行,行所无事。二、消灭苦痛的根源。知其原因,将致苦的原因对治了,苦果自然不生。

我们知道,佛法所讨论的“度一切苦厄”,“能除一切苦”,是着重在自我身心的改善与解放的。因为度苦、除苦的境界不同,所以产生了大乘与小乘。侧重否定的功夫,希求自己的苦痛解脱而达到自在,这被称为小乘。大乘也是希求度苦除苦的,但他更是肯定的,侧重于离苦当下的大解脱自由;又推己及人了知一切众生的苦痛也与我无异,于是希求解除一切众生苦痛以完成自己的,这就是大乘。从人生正觉中去解除苦痛,大小乘并无不同。这本不是绝对对立的,如释迦牟尼佛因见到众生的相残相害,见到众生的生、老、病、死苦而推知自己,又由自己推知他人,知道众生都是在苦痛里讨生活;于是就确定了解脱自、他苦痛的大志,走上出家、成道、说法之路。后代的大小乘,不过从其偏于为己或为人而加以分别罢了!

佛法以解除苦痛为目的,除苦必须解除苦痛的根源。致苦的原因,自然很复杂,但主要是源于我们内心上的错误,及由于内心错误而引生的行为的错误。人人的内心与行为不正确,社会意识与发展的倾向,自然也就不能无误了!由错误的行为影响内心,又由内心的错误引导行为;于是互相影响,起诸恶业,招感苦果,无时或已!因此,释尊教人从行善止恶的行为纠正,达到内心的清净解脱;同时,必须内心清净而改正了,行为才能得到完善。就是生死的苦痛,也就可以根本地得到解除了!

由此,内心与行为相较而言,内心是更主要的。人之所以动身、发语,不尽是无意识的,大都从发动的意识──内心上来。内心的错误,可分两种:一、欲,二、见。欲是约情意方面说的,和欲望的欲多少有些差别。欲以追求为义,追求不得其正,这才成为欲望,也可名为恶欲。欲有多方面的,欲求财富,欲求名闻,以及各种物质上的享受都可名欲。深一层的,耽着不舍即名为爱;在世间人看来,爱是很好的。佛法则说爱如胶漆一样,一经染着,则纠缠不清,不免要受他的牵制,不得自在。经里常说:因爱欲故,父与子争,子与父争,乃至种族国家与种族国家争,争争不已,于是造成了充满苦痛的人间。

见是思想方面的,由于对事物的认识不同,于是发生意见冲突。如西洋因宗教的信仰不同而连年争战,哲学家因彼此的见解不同大兴争吵,此一是非,彼一是非。此虽属于内心方面的,然因此而表现于行动,就发生绝大的问题,造成家庭、社会、国家、世界的不安定──这种现象,尤其是处于现在这个时代,更属显而易见。

见是知识方面的,世间知识不但老是与欲求合在一起,而且这种知识有着根本的错误。这不是说世间知识没有世间的真实──世谛性,无补于人生,而是说他有某种根本的错误,有某种普遍的成见,所以与私欲相结合。这才使知识越广,欲望越大;欲望越大,苦痛越多。欲望固可推动知识的发展,知识也能帮助欲望的满足;但因为斗知机先,人欲横流,结果世间苦痛,还是有增无已!古人知识虽浅,人民尚可安居乐业,现在的人知识增长,人民几乎寝食为忧,而我们不但是欲望的奴隶,还是思想的奴隶呢!

各人的爱、见,互相影响,互相推动,造成了家庭、社会、国家行为的错误;招感着个人的苦痛,乃至家庭、社会、国家的苦痛。依佛法的观点,不仅此人类共同的苦痛,根源于内心──爱、见与行为的错误,众生流转于生、老、病、死的苦痛中,也还是根源于此。

世间的一切,什么都不是突然而有的,有了也不会无影响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因缘和合与消散的过程中流转。近代的科学家,只知道物质不灭,而不知道精神也是相续不灭的。我们这一生的生命现象,并不是由于父母的结合而突然新生的,它是由于过去某种行为的错误而招感来的。从过去而招感流转到现在,那么由现在的行为也还要招感到未来。这三世流转的生死,可说是生命之流,都是因心的错误指导行为而引生的。如果我们不想老是这样生死苦地来去流转,那就得先从发动行为的内心错误上改造起。所以三世流转的生死苦也好,现实人间的苦痛也好,需要解决的苦痛虽有浅深不同,原则并无不同。我们要消除苦痛,非先从内心上的爱欲和知见改造起不可。自然,这就是行为的改善,也即是人我关系的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