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有缘生,生缘老死,故生与老死,即指未来之果,而未来生死之中,复如现世之起惑──爱取、造业──有,如是生死、死生轮回不息,故名“流转门”。
修出世法者,欲了生死而得解脱,必须先将生死根本之无明灭尽,无明尽故行尽,行尽故识尽,如是乃至老死尽,故名十二因缘“还灭门”。
流转门乃详明五蕴生灭之相,还灭门为解脱出世之法。但在诸法空相中,生灭既无,解脱何用?故云无流转之无明,亦无还灭之无明尽,乃至无流转之老死,亦无还灭之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
苦、集、灭、道,谓之“四谛”,乃声闻所修之解脱。谛者,真理之谓。
盖以观察生、老、病、死等而知人生根本是苦,是名苦谛。
复观此苦乃由贪、嗔、痴等烦恼之惑所造杀、盗、淫等之业集积而来,是名集谛。
集为因而苦为果,故欲解脱苦果,必先灭此集因,是名灭谛。
灭之必有其道,故广修三十七道品,是名道谛。
故从知苦,断集,证灭,修道,而得罗汉四果,为声闻所修之法。苦集所依,亦不外五蕴,今依菩萨所证诸法空相之中,则知苦集本空;苦集既空,灭道亦无。故云“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
上来十二因缘及四谛为二乘之法,智与得则通于三乘。以初心菩萨亦认有涅槃之可得,与求得涅槃之智;不知涅槃云者,即以了脱生死而立名,别无涅槃实法可得;既无可得,亦即无证得之智,故云“无智亦无得”。
丙二 广说度一切苦厄
以无所得故。
此承上文无得而启下文。
自此至正宗分竟,为广说度一切苦厄。一者,就所得方面言之,必有实体之法,如常识所认衣食等,可取而有之,名为所得;今证诸法皆空,无有实体,故无所得。二者,就能得方面言之,必本身有所欠缺,如世间人寒而得衣,饥而得食,乃名为得;今证实相,无不圆满,故无可得。
以无所得故,故无上文世间、出世间一切法;亦以无所得故,而启示下文菩萨及诸佛之成就。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此明菩萨因中度苦,至于净尽,乃至圆成佛果,皆以无所得而依般若波罗蜜多故。良以毕竟无所得,始为亲证实相之真实心,亦即般若波罗蜜多心,此真实心,普遍圆满,一真绝待,无事外求。若有所得,则如以手携物,有此携物之相,即为对待而非绝待,非绝待即非普遍圆满,亦即失彼真实之相,不得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也。
“菩提萨埵”,简称菩萨,即发心上求无上正觉,下度一切有情者。如何能上求下度耶?即以依于亲证真如实相智慧故。否则妄想心用事,颠倒心用事,烦恼心用事,有挂碍,有恐怖,即不能上求下度。
菩萨成就般若波罗蜜多,身心皆依之而行,如行路者,眼既清明,复有日光,乃可往来自由,否则盲人瞎马,动辄得咎。菩萨依于此心,则一切颠倒妄想空之无余,更无一法可得。《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即无所住行于布施,行于持戒,行于忍辱,行于精进,行于禅定等。无住即无得之义,无住生心,即般若智现前,依之而行,故能上求下度,一切无碍。
“心无挂碍”:挂碍者,心被事境所牵,则心之力用为之笼罩,如人闻声,心即随之落在其中,即为有挂碍之相,是以见不超色,听不超声,乃至嗅香、尝味、觉触互不相通,亦即有所得故。若依般若波罗蜜多,则无对待,无分别,故心无住──无得──而无不存在,故云无挂碍。
恐怖因挂碍而有,如常人不解生空,认身为自,即被身挂碍。身须有住,陆需屋,水需舟,生活需赖社会、国家,即为住处挂碍。如是而有死亡之恐怖,天灾人祸、苦痛危险等之恐怖。若能了达身心世界皆空,众缘所成,普遍圆满,如是心等虚空而无一定住在处,所谓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皆不能动,故无挂碍,即亦无有恐怖;由此而大无畏精神油然而生。是以佛学中所称大无畏精神,非意气用事,刚愎莽闯、无所忌惮之谓,乃由真智以明真理,亲证确切,决定坚固,故非任何利害所能摇夺。到此则心地光明,坦坦荡荡,不复有丝毫胡乱思想,故即接着说“远离颠倒梦想”
“颠倒梦想”:浅言之,则睡梦时因五根依于生理睡眠之关系,知觉作用缺缘不起五识,意识亦无充分之知觉现起,但意识等精神之活动不断。故其间则有错觉、幻觉,一切善恶有无皆与醒时之知觉不符,若细究之,则人生实一大梦。语云:“大梦谁先觉”,盖有以也。
比类以言,吾人初睡之时,必经一度──短至一刹那──完全无知而后入梦,将寤之时,亦必经一度完全无知而后醒觉;以视人之初生以及临死,其昏迷无知之状,实无有异。自生时经过昏迷以后,渐渐能知我、知人,知自、知他,乃至事事物物,尽其数十寒暑所知之量,则人生心境,以视梦中景物渐生,苦乐备呈者,亦无有异。顾睡眠之梦,醒则觉之,人生大梦,则以无始长夜无明,生死死生,曾无刹那之醒寤,必有大觉而后知此为大梦也。
佛陀即是经过大梦而得大觉者,以其经过大梦,亦能历历了知前此乃为长夜无明之梦心所蔽,故能将此梦幻人生、种种颠倒和盘托出,使一切众生得以警觉。至于菩萨则自决定信心后,信此大梦非实,信有大觉可得,种种修行,求打破长夜无明,诚能减少一分睡眠习气,即为破除一分颠倒梦想;是故深位菩萨,亦未全离大梦,以其己有醒觉之动机,可以比为清梦,且亦自知其梦耳。至此境界,可比为东方将白,晨钟将动,去觉不远之时,其间尚有可说者,亦只所谓无挂碍、无恐怖,以至于远离颠倒梦想而已。最后无明全破,大梦全离,则为究竟涅槃。
“究竟涅槃”,梵语“般涅槃那”,简言涅槃,乃安宁无扰之义。分释则圆满为涅,寂静为槃,故亦译为“圆寂”。德无不圆,患无不寂,故称究竟涅槃。至若罗汉、辟支,以了生死——即解脱六道轮回——为涅槃,尚非此所云究竟涅槃。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菩萨从凡夫位发心,经过种种修行之过程,至于究竟,即达佛果,故在佛果上,更无些微度苦之相可说,故云一切诸佛,皆是依般若波罗蜜多,而得成就无上菩提。
三世,即过去、现在、未来。过、现、未非有固定的年限可计,不过假定少分时间为现在,而前与过去、后与未来相望,在流动相上立此三名。依佛教理,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即人人皆可成佛,但已成、今成、当成未定。三世诸佛,未来当成佛之人,亦即一切众生包括在内。以从佛之立场观一切众生,佛性平等,无不是佛也。佛为梵语,具云“佛陀”,西文译“补达”,中国古译“浮屠”或“浮图”,皆是音译。有以浮图为塔,浮屠为出家人之称者,俱属非是。佛即觉者义,以众生无始时来,辗转于生死长夜大梦之中,今得彻底醒觉,故为觉者,顾何以得彻底醒觉耶?即经云:“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此九字,皆梵音。阿,无也;耨多罗,上也;三藐,平正而普遍也;三菩提,正觉也:具译为无上正遍──亦作等──正觉。正则非邪,遍则非偏,得此无上正等觉之人,即名为佛,即名觉者,亦犹饱学之人名为学者。如此觉者,无数无量无边,本世界则有释迦牟尼觉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一切经皆为所说。
自“以无所得故”至此,广说度一切苦,度至于究竟,明菩萨之所以成菩萨,佛之所以成佛,皆依般若波罗蜜多,故般若波罗蜜多为佛母,为佛之本源。
兹再总括正宗一分,就现事易明者一谈。譬如国民革命过程中,必先经过一番破坏,将所有不良政法、不良势力、不良分子、不良之风俗习惯等,一一推翻,而后良好建设乃得实现。佛法亦然,世以佛学为反革命、不革命,而不知佛学乃真正之革命,且为全宇宙整个之革命,无量无边一切有心界彻底之总革命,先破坏后建设。即如本经义理明甚,自“舍利子,色不异空”起至“究竟涅槃”止,即为破坏工作;盖将虚伪无实,无明不觉,昏梦妄想,烦恼苦厄一切之法,依般若波罗蜜多之金刚智剑,以打破之、消灭之,一扫而空,使破坏至于彻底。复即依此实相智以完成其圆满建设,即所谓依般若波罗蜜多,得无上菩提,然后众生、世界乃成圆满清净大觉光明之法界,此诸佛之所亲历,观自在菩萨之所亲证,吾人幸得闻之。
时人亦有谓佛学为非人生伦理的、消极的、厌世的、逃空的等说,皆以不明佛学之全系统,及其真精神所在;无异于二十年前之人,多有认革命只为捣乱,而不知革命实为除恶以成善也。
甲三 流通分
乙一 赞显同密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经典中明说道理的,谓之显教;加持功用的,谓之密言。显教即经文;密言即咒语,如下文“揭谛揭谛”等。本段称赞显说之般若波罗蜜理,其功用同于密说之般若波罗蜜多咒,故曰是大神、大明、无上、无等咒,能根本除离一切苦,是真实不虚的。
咒,梵语陀罗尼,为有真功实用之言。中文咒字,含有精神力量,如发誓令人得福得祸之类,故以为译。但咒语非但理论之思想力,如上文之彻底改造人生乃至得无上正觉,亦即依般若波罗蜜多之真实功用。
有解脱生死烦恼等之妙用,故为大神咒;此为三乘共咒。
远离颠倒梦想,打破无明而成明觉,故为大明咒;此为大乘共咒。
究竟涅槃最高最上,故为无上咒;此为八地以上菩萨佛咒。
无等者,究竟涅槃最高无上无与等者,而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即等于无等之究竟涅槃,故为无等等。此为佛不共咒。
有此功用,是以除苦非虚。世间圣贤豪杰,亦有种种勤求离苦得乐之方,但以苦根未除,乐非真实。若依般若波罗蜜多,则一切苦除之永断,故为真实不虚。
此赞显说之经义,其功用等同于密咒,亦可见持咒念经等,可离苦以成德矣。
乙二 说密加显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揭谛揭谛”以下,乃此经之密语。其内容即般若波罗蜜多之功用,说此密咒以加持上说经义,使持念者,获其真实之效力。
咒语如军中之口号,不在解释,凡出入通过,说得对则可行,否则不能。咒语亦然,其作用全在声音,是以诵持咒语,不可错误,诵持不对,即失效力。其义则不必解、不应解。如欲略明咒中梵字之义,亦可略释如下:
“揭谛揭谛”:揭谛,度义。重言揭谛,自度度他义,即般若波罗蜜多能自度度他、出生死烦恼海也。
“波罗揭谛”:波罗,即波罗蜜多。渡到彼岸也。
“波罗僧揭谛”:僧,众也。自他一切无不渡到彼岸也。
“菩提娑婆诃”:菩提,即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娑婆诃,即速疾成就义;度一切众生速皆成佛也。
究之密咒,在念不在解,诚能至心持念,近之达到身心安宁,远之可祈世界和平,即为般若波罗蜜多现前功用;至于究竟,则自他一切有情,共成正觉。
(李了空、胡法智合记,见《海刊》十二卷十一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