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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印顺法师: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记 (3)


至于普通的知识,大概可以分做两种:一、有些认识,即常识(科学也是常识的精制)可以知道是错误的。二、有些认识,常识即使是科学,也不能知道是错误的。常识上以为不错误的,为大家甚至世间学者所共同承认的,都是外由五根缘境,以及内由意识分别所得到的影像,即为世间的真实,或者即作为真理看。依佛法,常识可以知道是错误的,有些是完全错误的,或也有相对真实性的。如小孩看到“云驶月运”,以为月亮是在跑,这当然是错误的;但这种错误在眼根缘境的印象上,有他相对的客观性。不过成人以意识推察,知道由于云的飞行,这才以意识比量修正根识的似现量。虽明明见到月亮飞行,而不以为然,说这是错误的认识。这种认识,在人类知识的发展中,不断在进步,人类不断在修正自己过去的错误。

所以世间的知识,每每是觉得今是而昨非的。还有常识——哪怕是科学,也是不能彻底知道是错误的。如一般人总以为事物是有不变性的、独存性的、实在性的东西,总以为这是千真万确的。其实,事物哪里是这样?一切事物都是变动的、假合的、非实在的,即是毕竟空的。然而常识不以为然,即科学与哲学家,也只达到部分的近似。科学家、哲学家虽能推知世间某些常识是错误的,然仍不彻底,因为常识和科学家、哲学家的推论,都是依据见闻觉知为基本的,而五根的触境生识,是静止的、孤立的、取为实在性的。而无始来习以为性的意识,也不能免除自性的妄见。佛法能从根识及意识的认识中,彻底掀翻自性的妄见,这才能契入究竟的真理。所以,佛法教人修定习慧——般若,根除心理上的错误,通达法性空即无常、无我、涅槃寂静,亲切证验,做到去来坐卧莫不如此。

依般若慧体验真理,根除内心中的错误,导发正确的行为,则烦恼可除,生死可解。论到内心中的错误根本,即是执为实有自性而是常是我的,略可分为两类:一、我执,二、法执。法执,是在一切法上所起的错误,其中最根本的是执着,即有情──人们在见闻觉知上不期然而起的含摄得不变性、独存性的实在感。众生于中起执,不是全由意识计度得来,在五根对境时,影像相生,即不离此实在感;意识再继之以分别,于是妄执实有自性。一切的错误,根源于此,举凡宗教上的天神,哲学上的实体、本体,都从这种错误而来。我执,这是对于有情不悟解、为因缘幻有而执有不变性、独存性、实在性。

我既有情,不外是因缘的聚合,有什么实在性、不变性,如一般所计执的个体、灵、神、我?特别是人们直觉的,于自身中计执有我──萨迦耶见,于所对的一切事物,以己意而主宰他,即计为我所。这种我──有我必有我所的计执,在生死轮回中,实为一切执着、一切苦痛的根本。我执和法执的对境,虽有不同,然计执为不变性,自在──独自存在性,实在性,是一样的。于自身中所起实有自性执,名为我执;在诸法上所起的执着,名为法执。此二执中,我执更为重要。世间自私自利的,不免要受大家的批评,其所以自私自利者,即因内计有我,求我之扩展,以一切为我所,于是只问目的、不择手段。佛法首先教人除却我执,我执没有了,即能契合于缘起的正理,符合于群众的正义,行为自然合理了。一己的私蔽虽去,而众生的我执还在,于是起怜悯心,愿使一切众生同离我执,共证无生。佛法把引生错误思想,不道德行为的我执,彻底揭发出来;使人能离自我见,建立一切合理的道德,而苦痛的生死流转,也就能从此解脱。

我执和法执,为出生一切错乱苦痛的根本,而我执尤为根本。我们要断除烦恼,必先除掉这生起烦恼的根本──我执。佛世,弟子们根利慧深,佛为他们说无我,弟子们即能了达无我性空。后人不解佛意,于是听说无我,转执法有;为了对治他,所以大乘经特讲法空。罗什法师答慧远法师书,曾谈到此义。所以学者应当了知空——即无常、无我、涅槃,是佛法中的最高真理,应遍观一切法空。但博观必须反约,要在妄执根本、生死根本的我执中,深观而彻底通达无性。这根本的我执破除了,其他的一切错误也就可以破除或者渐渐破除了。修学佛法,应先从舍离我执──悟入即空的无我入手。

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波罗蜜多”,是度一切苦厄;“般若”,是解除苦痛的主要方法;此经就是显示这出苦主要方法的精要。“心”,可以有多种的解释,然此处取心要、精要的意思。

佛法有五乘的差别,五乘都是佛法,究竟那些是最主要的呢?佛为一些根机浅的,但教他受持三归,奉守五戒,乃至教他修四禅、四无色等定,这是世间的人、天乘法。又印度人一向着重山林的生活,偏于自了,佛为适应这一类的根机,为说声闻、缘觉乘法,使从持戒修定发慧的过程,解脱一己的生死苦痛。这些,都不是究竟的佛法,不是契合佛陀本怀的佛法。唯有菩萨行的大乘法,才是佛法中最究竟的心要。

大乘法可以从三个意义去了解:一、菩提心,菩提心即以长期修集福德智慧,乃至成最后圆满的遍正觉,为修学佛法的崇高目标,坚定信愿以求其实现。二、大悲心,菩提心是从大悲心生起的,大悲心是对于人世间一切苦痛的同情,想施以救济,使世间得到部分的与究竟圆满的解脱自在。有情--人是互相依待而存在的,如他人不能脱离苦痛,即等于自己的缺陷,所以大乘要以利他的大悲行,完成自我的净化。三、般若慧,有了崇高的理想,伟大的同情,还要有了达真理的智慧,才能完成圆满的人生--成佛。以此三种而行六波罗蜜多,是大乘佛法的特质。般若波罗蜜多,即大乘六波罗蜜多的别名,所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解说为大乘心,大乘心即佛法的心要。

然大乘中法门很多,在很多的大乘法门中,般若波罗蜜多又算是主要中之最主要的。因为修学大乘的菩萨行,无论是利济他人或是净化自己,都需要般若的智慧来领导──不是说只要般若。布施乃至禅定,世间外道也有,算不得是佛法中的特法。《般若经》里常说:般若为导。若没有般若,一切修行皆成为盲目的,不是落于凡外──人天,就是堕于小乘──声闻、缘觉。从教典说:“一切经中《般若经》最大。”因为《般若经》是特别发扬般若体悟宇宙人生真理的,所以《般若经》在一切经中为最大。在全体大乘法中,般若波罗蜜多及其经典最为精要。所以“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用六离合释来说,是持业释,般若波罗蜜多即是心。

更进一层说,此经是一切《般若经》的心要:《般若经》的部帙繁多,文义广博,此经以寥寥二百余字,摄之净尽,可说是《般若波罗蜜多经》的心要了。

上面所说的心义,一、整个佛法以大乘佛法为主要、为中心;二、大乘法中以般若波罗蜜多法为主要、为中心;三、《般若波罗蜜经》中,又以此经为主要、为中心。所以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经,梵语“修多罗”,译为线,线有贯摄零星散碎的功能。佛弟子将佛所说的法,依文义次第,结集成章成部,如线贯物一样。能历久不失,所以名为修多罗。中文的经字,本也是线,如织布有经线纬线。后人以古代有价值的典籍为经,渐渐赋以可依可法的尊贵意思,所以佛典也译之为“经”了。

二释译题

唐三藏法师玄奘译∶此经是从梵文译过来的,译者是我国初唐时最享盛名的玄奘法师。《心经》的译本,截至清季就有七种。最早的是罗什法师译的;奘译是七译中的第二译,在中国最为盛行。师俗姓陈,河南人。出家后遍学三藏,于经论深义,有疑莫决,于是即萌到印度求法的志愿。于贞观元年(627年),潜出国境,冒险犯难西行,终于在印广学教法,经十七年,于贞观十九年(645年)学成归唐,朝野崇敬备至,于是立寺翻经,为我国译经史上的权威者。若欲详知奘师历史,请读《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正 释

经文都有初、中、后三分:初即序分,叙说法时处因缘听众等。中为正宗分,正说当经义理。后为流通分,即经末信受奉行、作礼而去等。今此心经,无首无尾,劈头一句,就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但赵宋施护的译本,三分具足。有人说:奘师译的是略本,所以不具三分。然从另一观点看,奘师所译的《心经》,才是《心经》原型。此经本是般若波罗蜜多经中的心要。在六百卷的《般若经》里,有《学观品》,此品有与本经几乎完全相同的文句,其不是观自在菩萨说的,而是佛直接向舍利子说的。此经应该是《大般若经》里的精要部分,古德为了易于受持,特地摘出来单行流通,所以名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样,本经没有首尾,不是更合理吗?后人以为经有三分,见此经首“观自在菩萨”一句,于是即将此经添足三分,而作为观自在菩萨所说的了。

甲一标宗:“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此是总标,以下即是解释此三句的。此三句中有人有法,有因有果。“观自在菩萨”,是能修般若法门者。“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即是所修观法。修般若波罗蜜多,通达五蕴皆空,即是因;由此体达空性而能度一切苦厄,即是果。

“观自在菩萨”,即般若观慧已得自在的菩萨,不一定指补怛落迦的观世音菩萨。菩萨是依德立名的,有某种特殊功德,即名他为某某。《华严经》每有若干同名同号的菩萨,即由于此。所以,谁有观自在的功德,谁就可以称为观自在。“观”是对宇宙人生真理的观察,由此洞见人生的究竟。下文照见,即是般若观慧的作用。“自在”即是自由,摆脱了有漏有取的蕴等系缚,即得身心的自由自在。用经文来解释,照见“五蕴皆空”即是观,“度一切苦厄”即得自在。

由此,观自在菩萨可作两说:一、特别指补怛落迦的观自在菩萨。二、凡是能观察真理、获得痛苦解脱者,都名观自在菩萨──本经指后者。经上说八地以上的菩萨,得色自在、心自在、智自在,为菩萨的观自在者。然菩萨登地,通达真理,断我法执,度生死苦,即可名观自在。就是胜解行者,能于毕竟空观修习相应,也可以随分得名观自在了。

“菩萨”,梵语应云“菩提萨埵”。“菩提”译为觉悟,对事理能如实明白,了知人生的真意义,由此向人生的究竟努力以赴。这不是世间知识所知,唯有般若慧才能究竟洞见的。佛是具有最高觉悟者,菩萨即以佛的大觉为理想的追求者。“萨埵”译为有情,情是坚强意欲向前冲进的力量。人和一般动物,都有这种紧张冲动的力量,所以都是有情。有的譬喻为“金刚心”,就是说明这种坚忍的毅力。合起来,“菩提萨埵”译为觉有情,有觉悟的有情,不但不是普通的动物,就是混过一世的人,也配不上这个名称。必须是了知人生的究竟所在,而且是为着这个而努力前进的,所以菩萨为一类具有智慧成分的有情。

又可以说:菩提萨埵是追求觉悟的有情。有情虽同有紧张冲动的活力,可惜都把它们用在食、色、名、位上。菩萨是把这种强毅的力量,致力于人生究竟的获得,起大勇猛,利济人群以求完成自己,就是吃苦招难,也在所不计。所以经里常常称赞菩萨不惜牺牲,难行能行。以坚毅的力量求完成自己的理想──觉悟真理,利济人群,净化自己,这才不愧称为菩萨。又,觉是菩萨所要追求的,有情是菩萨所要救济的。上求佛道,下化有情,就是这“觉有情”的目的和理想。由此看来,菩萨并不意味什么神与鬼,是类似世间的圣贤且更高尚。凡有求证真理、利济有情的行者,都可名菩萨。修到能“照见五蕴皆空,度脱一切苦厄”,即是观自在菩萨。此明能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