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地上歇了一阵后,感觉全身恢复了些力气,苏日这才悄悄地朝林子外摸去。
林外静悄悄的,东方已发出鱼肚白了,敌人已经走了。他吹声口哨,示意霍克去找枣红马,霍克很快就消失在了林子上空。
苏日心中牵挂着父母的安危,不知他们是否安然脱险?现在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分开突围,而且单单要自己奔西边的树林脱险,父亲分明是将逃生机会让给自己,而他却选择了引开追兵,想到这苏日热泪盈眶,他悔恨交加,恨自己觉悟太晚,不该与父母分开的,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是一个敢于担当的战士,但昨晚的行动还是证明自己是一个懦夫,落荒而逃!这不是勇士所为。
一定要去找父母,救出他们!哪怕敌人还在部落中,也要决一死战!苏日下定了决死之心,便开始焦急地沿着林子边缘寻找枣红马的踪迹,边找边打着响哨。
很快前方林子上空出现了霍克的影子,它低空盘旋在林子顶上,不断地鸣叫着。
苏日快步赶上去,待快到跟前时,枣红马出现了,它正慢慢地从林子里踱出来,嘴里不停地咀嚼着,间或从鼻孔里喷出白色的雾气。
这让他极为欣慰,抚摸着枣红马,发现它安然无恙,只是全身与他一样,挂满了露水。
苏日轻拍了一下座骑,轻声道:“朋友,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不过父母还情况不明呢,我们该出发去找他们了。”
他跨上枣红马,顺着山坳朝营地返回,走出林子后,抬手朝营地观察,远远地望见营地那边一片静谧,看不见人畜的影子,十几个蒙古包已不见了,隐约能望见几处细细的烟雾。
也不知道营地是个什么情况了,是否还有活人?他紧催着枣红马,快速朝营地跑去。快到营地了,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他,让其无限悲痛又怒火中烧。
之前听父亲讲过草原的血腥仇杀往事,但没想到如今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族群中,这让少年苏日恍若梦境,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毡帐全被烧毁了,只剩下一堆堆黑色的焦木灰,以及未被烧完的木撑架还在散发出阵阵轻烟。牲畜圈里空空荡荡的,苏日跳下马,冲了进去。
营地间一片凌乱,已经呈暗黑色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地上横七坚八地倒着战马、牲畜与死者的尸体。
他们有身中数箭而亡的,也有被利刃追上砍中要害而倒地的。望着地上倒着的众多无辜族人,苏日只感觉双眼被怒火烧得涨痛,昨天这里还是一个生机勃勃的部落,如今已是阴阳两隔,营地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传来一声帐篷撑架倒塌的声音。
他来到自家的蒙古包前,同样被烧得面目全非,里面的东西都化成灰烬了。地上没有发现敌人的尸体,看样子他们清理战场时带走了他们的人。
苏日在倒着的一段木栅栏下面发现了老猎鹰的尸体,它失去了一只爪子,致命伤口在背上,被砍开一道大裂口,血液已凝固,周围散落着它的羽毛,不难想象,昨晚它与入侵者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战斗,最终被敌人的弯刀砍中背部而亡。
他悲伤地拾起老猎鹰的尸体,它本是可以独自避祸的,然而在入侵者面前,它竟然与主人一样选择了殊死抵抗,如果没有它与霍克的解围,也许昨晚自己与父母都难突围出去,又想起这么多年来老猎鹰为家做出的贡献,心头颇为悲痛。
他用匕首在草地上挖了一个坑穴,将老猎鹰放进去,埋好后,闭眼默默地作了一番祷告,方才起身继续在营地里搜索着,希望能找到幸存者。
东边的那段木栅栏已经倒塌,那里是最初发生激烈战斗的地方,苏日在众多死者中看到了塔里台,他大睁着眼睛,胸前中了四箭,右手也被砍开一道口子,身上的羊皮甲被划开许多条口子,看他的样子,定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而亡的。
看着眼前这些最亲密的朋友、族人惨遭厄运,苏日悲愤交加,他插刀在地,朝天际怒吼着:“长生天,这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敌人是谁吗?”
但无穷无尽的天地间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他忽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助,老人们常说的草原部落的凶险与无情突然间就应验在他们这个小部落上。之前他一直志高气昂,以为自己过了成年礼,成为了一名战士后便能顶天立地,但残酷的现实让他更认清了一个道理:这个草原就是靠实力说话的,你弱小就得被人欺负!
最后无助的苏日拼尽全力将族人们的尸体搬放在一起,以他一人之力无法将他们埋葬,只能让长生天的信使秃鹫来招唤他们的灵魂。
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后,没有发现幸存者,同时注意到死者的数量远远不及他们族人平时的数目,剩下的族人与牲畜一起失踪了。
难道他们幸运逃脱了?又或是沦为了敌人的奴隶,苏日只能在心里替他们祈祷,但愿今后能再遇见他们。
他重新回到自家烧毁的帐篷前,唯有那棵生命树在秋风中静立着,树上挂着的哈达经幡迎风飞舞着,他抚摸着树身,默默地回忆着十几载来发生在这块家园的悲喜往事。
许久,停在树枝上的霍克鸣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回过神来的苏日揉揉发涩的双眼,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振作了一下情绪,最后再看一眼这块生活了十几年的土地。
前方的路充满未知数,此刻自己一夜之间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他在地上收捡了一些羽箭插入箭壶中,牵过枣红马,辨认了一下方向,策马朝南边无尽的草原奔去。
如今家园被毁,牲畜都失去了,没有牲畜,就无法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况且现在已是秋天,天气渐渐冷了,他必须尽快找到父母的下落,凭着这股念头竟一时忘记了饥饿与疲劳。
记得父亲说过,一直往南跑三天的路程,穿过草原,越过一座大山,就会到达鄂尔伦大草原的。
他只顾埋首向前奔驰,跑了一阵,在四周的草原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也许父母昨晚已经安全脱逃了吧,约好在鄂尔仑会面,他们一定已经往那里去了,想到这里,苏日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有了这线希望人也就有了劲头。
前方的草原缓慢地起伏着,枯黄的牧草随着起伏的草原不断地延伸着,回头已经望不见营地。
太阳已经抵头顶了,枣红马有些乏力,苏日的肚子也阵阵地响了起来。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右侧前方的草坡上有一小簇小树林,刚好可以去那里歇歇。
枣红马慢慢地向树林走去,现在他才体会到没有食物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昨晚的遇袭已经耗去了他的大部分体力,没有食物如何能坚持到鄂尔仑呢?
他捂着瘪下去的肚子,安慰着自己,也许前方的树林里能找到一些野果之类的充饥食物。
很快就来到了树林前,这是一片白桦树林,叶子已经发黄了,秋风中发出“嗖嗖”的响动。他跳下马牵着它走进林子里,放开缰绳,任由马儿吃草,霍克自己飞开捕食去了。
苏日提着弯刀一屁股坐在林荫空地里,休息了一会,起身朝林子里寻觅着野果,地上遍布着落叶。搜遍了林子,非常幸运地找到了一些野浆果。便全部摘下来装在口袋里,朝林子外走去。
霍克已经回来了,正在地上啄食着一只野兔,看它吃得欢的样子,苏日只能暗自咽口水,没有火无法烤熟肉食,他可不想吃生肉。
吃了些桨果后,感觉恢复了些体力,留了一点以备路上再用。林子外,秋日的太阳在正午时分照例眩目,休息了一会,苏日牵过枣红马继续赶路。
这片草原跑起来似乎没有个尽头,枯黄的草丛一直延伸到南边的地平线,这也让苏日的焦燥感与时俱增。
太阳渐渐西斜,终于在南边的天地相接处,隐约能望见一条长长的黑线,黑线起伏着,那里一定是父亲说的山脉了,越过那远方的山脉,就进入了鄂尔仑草原了,苏日心头暗喜。
但经验告诉他,今天定是赶不到前方的高山了,指不定明天还要跑大半天才能到达呢。今晚将要在草原上过夜了,于是找了一块较高地势的草坡,跳下马,决定晚上就在这里对付一夜,明天到达山林后,一定能找到一些野果充饥的。
从马背上卸下马鞍,任由枣红马走开吃草,他一个人坐在草坡上望着北边发呆。论作平时,现在营地里正是放牧归家的时间,蒙古包里热闹而忙碌,各家炊烟袅袅,忙着做晚饭了。
然而一个晚上,一切都成天壤之别,那些可恶残忍的强盗,毁灭了多少美好的家庭!一定要找到这些恶狼,让他们偿还血债,苏日狠狠地将匕首****草地。
秋天的太阳落得很快,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些暗红色的云霞了。他起身朝四周望去,茫茫的一片,发黄的枯草长到膝盖高,晚上不会有狼吧?
苏日暗暗担心着,随身没带帐篷与火种,这个季节,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就算不被狼群咬死也会被冻坏的。该怎么办?他有些着急地在草坡上踱着步子。
脑海中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遇到困难一定要冷静,不能慌乱,自己先乱了阵脚,更谈不上度过难关了,长生天赐予我们广阔的大地,草原有着我们取之不尽的东西,所需要就是看你如何去想办法子得到财富,为己所用。
他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脚下的枯草,干枯而失去水分的野草是冬季牲畜必备的东西,既作它们的草料,又可以暧和它们的身体,那么晚上也可以利用它们抵御寒冷,想到这里,苏日便奋力地用匕首割着周围的枯草,将它们收集在一起,堆成一堆,坐上去软软的,用它们隔离湿气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需要考虑晚上的安全问题了,没有帐篷,没有火堆,一旦遇见草原狼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有枣红马也跑不过凶残的狼群,这让他很担心。
枣红马静静立在草坡下,苏日躺在枯草堆上,虽然很疲劳,却又睡不着,心乱如麻。父母的生死未卜,袭击他们的敌人不明,今后何去何从,这些问题不停地在脑海里轮番浮现着,望着辽阔的夜空,星星点点,心绪已是飘向远方,狠不得马上就能到达鄂尔仑,那样一家人重逢在一起,就算失去了以前的一切,只要人在,也能重新再来。一整晚他就这样翻来履去的,热切地盼望着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