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夏舞神情恍惚地站在傍晚时分的公交车站上೿目光中没有焦距೿孤零零站在风里೿脸上流露出孩子一样的受伤表情。r

t谢一漫的话一遍遍的回荡在她脑海೿像是绵软不起眼的针೿一下一下扎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她一遍遍提醒自己不应该在乎೿那全是一些刺激人的话೿可是内心深处夏舞明白೿现代舞她跳得还不够好೿她确实还未达到顾西楚的高要求೿至于爱情೿她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在严冀眼里೿她只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年轻女孩而已。r

t“Loser……”r

t夏舞嘴里喃喃这个英文词汇೿迷茫地看着前方೿想起家里的巨大变故೿自己什么也帮不上只会傻傻的哭೿还有面对成功如谢一漫这样的舞蹈新星೿自己在她面前仿佛矮了一截೿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像个傻瓜一样只会愤怒无奈悲伤。r

t这一刻೿夏舞对自己彻底怀疑。r

t怔忪间೿她没有注意到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她身前滑过೿严冀坐在车中೿窗外站台有些恍惚的女孩与他擦肩而过೿他的表情冷淡平静೿甚至称得上严肃೿而他身旁的谢一漫嘴边的那丝淡淡微笑೿却仿如春花般烂漫。r

t每次回到家都是一种内心煎熬೿家对夏舞来说೿曾经是避世的港湾೿可是如今೿只有排练室才能让夏舞感到一丝解脱೿一丝平静。r

t在夏舞人生最黑暗的时期೿只有舞蹈是救赎。r

t可是就是最珍爱的舞蹈೿夏舞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了೿脚底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些莫名害怕೿有一种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的强烈不安感೿这种非常时期೿她甚至不敢向别人求助೿她有很多话闷在肚子里೿但是她谁都不敢说。r

t不敢找家人೿所有人都在克服从天堂到地狱的痛楚೿告诉他们೿无异于雪上加霜。也不敢找海洛೿廖河的曲子得了金曲奖最佳新人奖೿他们正甜蜜出游巴黎೿夏舞甚至没有在电话里告诉海洛自己的家庭变故೿她强打起精神೿假装开心地建议他们去看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在美丽的欧洲乡村谱曲会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海洛高兴的在电话里直说“对”。r

t每一个人都没有权利将自己的痛楚强加到别人身上೿即使天崩塌了೿自己的世界颠覆了೿痛苦快要将自己压垮೿也要一个人打落牙齿和血吞。r

t伤痛的舞只能自己独自跳೿夏舞望着映在窗上自己苍白的脸೿在心里对自己说。r

t隔天照例集合排练೿早上出门时爸爸在餐桌上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夏舞猜测他有话要说೿心里不免揣度是什么话。r

t本来就已是惊弓之鸟೿家里的一个电话都能让人胆战心惊೿这天排练೿夏舞难免精神不集中೿表现有些萎靡。r

t这支现代舞的高潮部分需要舞者单脚旋转三圈೿然后一字跳跃೿简单的说೿对脚部力量的要求非常高。r

t如果是在平时೿这对于芭蕾舞者夏舞来说೿毫无难度可言೿她甚至可以轻松完成比这个难度高好几级的动作೿但是这是在她脚没有受伤的时候೿现在任何一次旋转跳跃೿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次心理和生理的煎熬೿哪怕每一次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夏舞你可以”೿可当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集中于右脚脚底处೿彻骨的痛让她几乎要腿软跌倒೿她咬牙挺住了೿只有额上豆大的汗泄露了她的勉强。r

t“哎೿学妹೿刚才那个旋转你怎么总比别人慢一拍？”r

t出声质问的是千金团成员之一郭雅琪೿在场女孩们都看了过来೿夏舞脸微微红೿擦着额头的汗轻声道歉೿“对不起。”r

t“还跳芭蕾的呢೿什么水平……”r

t郭雅琪斜了夏舞一眼೿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嘟囔೿夏舞佯装没听到೿低头出了排练厅೿步履缓慢地步向洗手间。r

t“哎೿那个夏舞怎么回事？跳芭蕾的怎么被选进来？一漫怎么想的？我总觉得很奇怪。”r

t“有什么可奇怪的೿一漫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目的了……”r

t“哦？说来听听。”r

t“听说啊೿这小学妹想撬一漫的墙角……”r

t“什么？”r

t“笨೿那夏舞看上一漫男朋友了೿懂了吧？”r

t“天哪೿原来是这回事೿看上去挺乖巧೿原来是这种人……哎೿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一漫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让她上这支舞？还给这种人机会啊？”r

t“这就不清楚了೿不过你看她那水平೿跳芭蕾还行೿现代舞可就不怎么样了೿现在想想啊೿这就是一漫的高明所在了೿不声不响就给小狐狸精一个巴掌೿到时她男友就在台下看呢೿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还不清楚？”r

t“原来如此೿一漫厉害೿想想也是啊೿她才不把这种女人看在眼里呢೿她是谁啊？哈哈哈。”r

t女孩们相携离去೿笑声仍旧绕梁不肯离去೿夏舞面无表情的坐在隔间马桶上೿神情麻木的看着自己的脚踝೿看它高高肿起೿像看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她拿起纱布೿一层层的紧紧包裹起来೿就像她那颗受伤流血的心೿她用纱布重重包起来೿然后抹掉眼角的泪೿推开门೿走向无声的战场。r

t生活总是偏袒胜利者的೿赢家总是要冲上战壕摇旗呐喊庆祝胜局೿既然她夏舞无可奈何成为输家೿那么就要遵从游戏的规则೿配合赢家೿让这场戏完美谢幕。r

t这天排练结束೿面对女孩子们投射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光೿夏舞视若无睹೿拿着包走了出去。r

t下了楼೿无意中看向大厅೿见顾西楚正与谢一漫说话೿他显然也是刚下课೿T恤牛仔裤೿手插着兜对谢一漫笑着耸肩೿跟她寒暄间还与经过的女生微笑招手೿一贯的绅士做派。r

t夏舞脚步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离开人流೿朝边上的偏门落寂走去。r

t费了点脚力绕了大楼一圈೿没想到还是与顾西楚狭路相逢೿他站在大楼拐角处冲夏舞绽放阳光般俊朗的笑೿夏舞怔怔站住೿心想೿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生活的对立面೿他站在阳光下೿顺遂೿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他的生活有过挫折吗？r

t她走到他面前೿嘴边是一丝腼腆的笑೿轻轻的一声“老师”೿飘进了和暖的风里。r

t“小天鹅不跟老师打招呼就飞走了೿老师只好在湖边等它飞回来。”顾西楚的语气痞痞的೿深邃的眼睛盈亮地看着夏舞。r

t夏舞颓废的脸庞总算有了些生气೿嗔怪地看着顾西楚೿语气甚至有些微的抱怨೿“老师你又乱放电。”r

t“是啊೿”顾西楚甚至还夸张地揉了揉眉心೿故作疲惫的样子೿“放了一天电೿眼睛都累了。”r

t偏头冲夏舞调皮眨眼೿“可是一想೿好久没对小天鹅放电೿就跑过来了೿没想到把小天鹅吓跑了。”r

t踩在鹅卵石上೿脚底剧痛阵阵传来೿夏舞低着头眉头微蹙೿再抬起头时又是一脸阳光明媚೿“老师可真是೿全校女生都不放过೿简直就是让男生无路可走嘛。”r

t顾西楚心情颇佳೿朝夏舞挤眉弄眼೿“是啊೿老师都有点怕೿还好会点防身术೿做男人可不能像普希金那样೿被情敌杀死೿怎么说也要死在女人的温柔乡里对不对？”r

t“羞羞羞。”夏舞朝顾西楚做鬼脸೿随即两人默契对视೿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同时开怀大笑。r

t两人一路谈笑风生೿顾西楚要去不远处的星巴克赴友人约೿夏舞揶揄他准是赴佳人约೿顾西楚耸耸肩也不否认೿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r

t“对了೿脚伤恢复得怎么样了？我今天才知道你被入选跳那支舞。”顾西楚漫不经心地问೿夏舞的心瞬间一沉೿她终于知道顾西楚专程来找她的原因。r

t虽然与偶像只是最近才来往地密切一些೿可是忙碌如他能这般关心微不足道的自己೿夏舞冰凉的心೿感到了一丝暖意。r

t她沉默了一会೿笑眯眯说೿“已经好了。”r

t顾西楚有些怀疑地打量她೿眼神甚至称的上犀利೿夏舞故作轻松地在他面前轻盈旋转一圈೿在绅士面前停下೿手扬起又落下೿做弯腰谢幕的动作೿抬头朝顾西楚精灵一笑೿“看到了吧？鹅掌好好的。”r

t她笑起来的样子实在美丽೿如出尘的精灵೿甜美纯净೿她就这样甜甜地抬头看着你೿像个巴巴讨糖的小孩子೿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你೿让你的心柔软成棉絮。r

t这一刻೿顾西楚失神怔住೿他想೿这样没有杂质的微笑೿是世上最难寻觅的东西೿没想到却在这样微风扑面的普通下午೿有些嘈杂的校门口೿意外得到。r

t顾西楚追求美的眼睛追逐着夏舞೿他想在那片美丽世界里多流连一会೿没想到身后一声清脆的“顾老师”೿把他从那片美丽世界拉走೿顾西楚回头೿看到身后走来三个苗条摩登的女郎೿朝顾西楚大大方方地娇笑೿像是电影里走出的风情女郎。r

t“你们好。”顾西楚礼貌颔首。r

t“老师考试可要手下留情哦。”其中一个女孩子开口೿精致的妆容೿就连笑容也精致。r

t“我也求你别再让我在补考名单里看到你。”顾西楚淡淡笑೿这时候的他೿又迅速回归到老师的角色೿淡漠的笑容拉开了距离。r

t“哈哈೿那老师就算是答应了吧？”r

t站在顾西楚对面的夏舞心不在焉地听着边上的谈话೿眼光随意地掠向前方不远处೿看清人后೿顿时愣住೿在日光下不相信地眨眨眼೿这才明白自己没眼花。r

t严冀就在对面೿他的车旁೿沉默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r

t在别人的谈笑声中೿两人隔着马路那么宽的距离೿无声凝望彼此೿她在这头೿他在那头೿他们谁都没有迈开步子走向对方೿就像那个深夜的海边公路೿她在路灯下凝望他೿却最终没有勇气再走过去。r

t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一个死局೿本来就是平行线上的两个人೿过后能有那么多交集೿只是出于她内心的勇气೿而一旦她的勇气消失殚尽೿那么他们之间೿难逃死局。r

t让他走向她೿那简直是天方夜谭。r

t夏舞在这一刻才恍然大悟೿自己当初的举动是多么幼稚。r

t他们的视线胶在了一起೿尽管隔着距离೿夏舞仍旧看到他眼里的那片海೿那片黑色曾经吸引她下坠೿而今೿她终于认输。r

t那片海属于别人。r

t见不远处谢一漫正款款走来೿夏舞赶紧受惊般收回视线೿她觉得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朝顾西楚虚弱笑笑೿“老师我先走了೿改天见。”r

t然后不等顾西楚回答೿她就急急转身离开。r

t天鹅湖的故事里೿王子齐格弗里德与黑天鹅奥吉莉亚一见钟情೿白天鹅奥杰塔最终只能黯然离去೿孤独地在天鹅湖哀声鸣唱。r

t夏舞曾经那么执着地想当被王子爱上的黑天鹅೿一梦惊醒೿却始终只是白天鹅的命运。r

t她在风中笑着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