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没有曼妙的音乐೿没有平坦的舞台೿此刻೿雨水的哗哗声是伴奏೿天与地是舞台೿而唯一的观众೿站在高高的阳台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一如既往看不出情绪的表情。r

这是怎样一种卑微的姿态೿但在雨中翩然起舞的黑天鹅来看೿这一生这样卑微的起舞或许只有一次೿但有什么关系೿无所顾忌地追求爱情೿没有错。r

夏舞任由雨水浇灌身体೿还有灵魂೿她对自己说೿这一生೿只卑微一次೿只勇敢一次೿也只会放肆一次。r

所以೿让一切都来得酣畅淋漓些吧。r

身上全湿了೿每次旋转都会甩出许多水花೿黑天鹅在雨水的世界里展翅飞舞೿为了那个一见钟情的男子೿为了赢得他所有的目光೿它优美地跳了起来೿向他伸手೿向他邀舞೿然后一起坠入爱情的漩涡里。r

夏舞投入地跳着೿这支舞她偷偷练习许久೿每一个动作都曾经在脑子里重复了几十遍೿她将自己的爱意倾注在每一个动作里೿渴望他看懂೿渴望他能回应。r

唯一的观众严冀望着雨帘里轻盈的身影೿大自然之美和肢体之门在这个雨夜完美结合೿难以言喻的美感冲撞他的视觉೿除了视觉೿他已经失去其他身体本能೿只是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r

雨越下越大೿草地已是泥泞不堪೿然后೿夏舞摔倒了。r

看到摔倒在地的身影೿成了夜色里的一团黑影೿严冀端着酒杯的手颤了一下೿几滴酒洒了出来。r

雨水中的灵魂之舞೿让灵魂战栗着颤抖着೿严冀的嘴里想要喊出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小步೿想要看清楚些草地上的情形。r

心也揪了起来೿绞成一团。r

夏舞趴在草地上೿雨中的她怎能用狼狈两字就简单形容。r

她愣了几秒೿捂住脚踝೿隐约感受到脚底传来的阵痛೿她扭到脚了。r

她在雨里淡淡地笑೿身体是冷的೿血液却在身体里沸腾流走೿心想೿这大概就是疯狂的代价吧。r

假装没事地站了起来೿手扬起೿弯腰೿对着楼上的他做谢幕的动作೿演出已经结束೿魔法棒的威力已经消失೿刚才的疯狂女孩已经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雨中低头害羞的夏舞。r

这一辈子只容许自己放纵一次೿而现在೿放纵结束೿该逃跑了。r

当雨中原本站立原地的黑衣女孩倏地转身逃走೿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里时೿严冀愣了几秒೿“该死的……”r

他扔了酒杯೿跑下楼೿疯了一般冲进滂沱大雨里。r

受伤的夏舞忘我地在雨中狂奔೿疯狂举动后೿羞涩和尴尬就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她失去来时的勇敢೿终于把脖子伸进壳里೿再也无法好好面对严冀。r

她曾经告诉朗朗೿这个世界上有种求爱舞೿据说那是太平洋岛国的土著部落才有的独特舞种೿美丽的姑娘在年轻的酋长面前舞动柔美的身体೿有一点点妩媚೿一点点狂野೿最后姑娘跪在酋长面前೿手捧水罐೿而年轻的酋长一旦选中心仪的姑娘೿就会喝下她罐中的水作为允诺。r

夏舞在雨中脸红了೿她想೿她跳的就是求爱舞೿但是她没有部落女孩那么勇敢೿她没有勇气等待结局೿不管严冀会不会饮下她的爱情之水೿她已经尽力೿她再也没有力气再放肆下去。r

“夏舞೿夏舞೿停下来೿我送你回去。”r

已然湿透的严冀在雨里大喊೿夏舞心里有一点欣喜೿他追过来了。r

但是她的脚步停不下来了೿她没有办法面对严冀೿她做了在一般女孩眼里匪夷所思的事೿就连她自己都在为自己害羞。r

夏舞೿追男人追到这份上೿你好丢人啊。她在心里自嘲地想。r

想到这里೿不免脚步加快೿像是雨里逃生的鱼。r

雨水迷蒙了视线೿不过夏舞还是看到路边一辆空的出租车停着೿忍着脚痛跑上前去೿拉开门跳上车೿对司机师傅喊೿“师傅೿去华景园。”r

司机师傅见惯不惯年轻人的疯狂行径೿对于浑身湿透的乘客೿眉都没动一下೿车子开始向前滑动೿喘着粗气的夏舞忍不住偏头望向雨中೿却见严冀湿漉漉了一身೿见她上了车೿怔怔地停了下来೿在路边目送他离去。r

夜色模糊了严冀的表情೿夏舞却觉得೿雨中狼狈的他೿有些失魂落魄೿竟觉得有几分陌生。r

原来೿失魂落魄的೿不只是她。r

夏舞突然高兴起来೿拉下车窗对着他大喊೿“严冀೿你这个胆小鬼೿你敢跟我约会吗？敢吗？”r

汽车载着黑天鹅离去。r

而她的喊声飘了出去೿融入雨中೿伴着那淅沥的雨声೿一次次回响在严冀的耳边೿严冀让雨水从头到脚浇灌自己೿他在雨中自言自语೿“你说对了೿我是个胆小鬼……”r

雨水流进了嘴里೿他尝到了一股侵入心脾的凉意೿而此刻沸腾的血液正朝着心的方向狂涌而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什么点燃了೿蠢动的野草快不能被压抑住೿他于是久久站在雨中೿让雨水浇灭心头的那把火೿也让自己好好清醒。r

疯狂的代价不止是脚踝受伤೿当天晚上夏舞就生病发烧了。r

芭蕾大赛她毫无疑问登顶冠军೿赛后就连一向高傲的林优然也过来道喜೿语气淡淡的೿却是一脸甘拜下风的表情೿“两年不见೿夏舞೿你还是你。”r

周瑜嗟叹೿既生瑜何生亮೿林优然此时的心情೿大概如周瑜这般೿无奈೿又惺惺相惜。r

有些人೿注定是才华横溢೿如果再天分上加些努力೿往往就能成就非凡。r

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刻苦十几年的林优然蓦然认识到这点。r

夏舞倒是没有“天才”的自觉性೿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自己铺就的红地毯上沾着多少自己的血泪೿其中辛酸滋味只有她自己尝过。r

家人倒是对她比赛后的去向没有太多过问೿这个大家庭೿除了全职在家的爸爸೿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妈妈醉心于自己的事业೿姐姐夏桑醉心于和赛车手秦加洛的恋爱೿夏舞醉心于舞蹈೿而弟弟夏鑫೿最近正有志于成为一个优秀的贝斯手。r

尽管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姐姐夏桑照顾夏舞的时候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昨晚跑哪去了？”r

在床上虚软躺着的夏舞嘴角还是禁不住翘了起来೿老实对姐姐说೿“追一个男人去了。他答应我೿得了第一就跟我约会。”r

夏桑听了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了೿“居然有男人不愿意跟你约会？”r

在夏桑眼里೿自己这个跳芭蕾的妹妹真是青春佳人೿据她所知೿她在学校里是有些追求者的೿不过惊愕归惊愕೿夏桑还是挺高兴೿以前觉得这个妹妹只是个跳舞的机器೿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原来小女孩终于长大开窍了೿喜欢上男人೿这是个好事೿成天跳舞೿生活能有个什么乐趣r

夏舞咯咯一笑೿对姐姐抱怨起来೿“就是೿太不识好歹了೿下次他想求本姑娘约会೿本姑娘还不乐意呢。”r

本是无意中出口的玩笑话೿没想到多年以后೿这句玩笑话成了真೿她真的不愿给他机会。r

发烧生病的夏舞在床上躺了几天೿乐得悠闲೿天天抱着电脑看瑞士舞蹈大赛的最后决赛。r

这场全世界瞩目的比赛胜负终于揭晓೿赛前的头号种子选手谢一漫败北೿只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r

决赛中೿斯洛文尼亚小选手调整状态೿在其他选手都发挥出色的情况下೿爆发了非凡的舞蹈才华೿在西班牙吉普赛风格的舞曲中೿她饰演的卡门青春逼人೿举手投足光彩四射೿肩膀衬衣上插着一大束金合欢೿嘴上还叼着一朵代表爱情的玫瑰೿抛过来的眼神慑人魂魄೿她完美地展现出吉普赛女郎的勾魂和狂野೿观众们的目光被她深深吸引。而在舞蹈的高潮处೿卡门被军官所伤೿爱情让她几乎肝肠寸断೿她在绝望之中拼命嘶吼挣扎೿最后在热烈的讴歌爱情的曲子中೿身体慢慢倒下。r

演出完毕೿现场所有观众都将掌声慷慨地赠与台上的年轻女郎೿向她和她所代表的卡门೿深深致敬。r

冠军就这样脱颖而出೿想比之下೿谢一漫则显得相当被动೿相形之下೿她的舞蹈硬伤就展露出来೿技巧非凡೿却感情不足೿很难带动台下观众的情绪。r

夏舞看到舞台上领奖的谢一漫೿笑容多少有些牵强。r

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r

可是难过又怎样？夏舞平静地关上了电脑೿这就是比赛೿残酷的比赛೿实力才是唯一的沟通语言೿其他一切೿都是那么不值一提。r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严冀接到了越洋电话೿电话里的骄傲女孩哭哭啼啼೿情绪接近崩溃。r

严冀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安抚下她೿柔声细语೿说೿“不哭了好吗？……你只是运气不好೿下一次还有机会೿那时你会跳得更好……”r

对面抽抽噎噎的女孩子终于破涕为笑೿“真的吗？”r

“嗯。”r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对不对？我知道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也不该说分手这种气话೿严冀……我……我好后悔೿这段时间我都很害怕೿害怕你不会原谅我೿情绪也很波动೿所以……呜呜……发挥失常没跳好೿你不可以不理我呜呜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r

严冀在电话这头久久不说话೿无言地遥望星空೿最后才低低地回应了一声೿“你累了很久了೿先休息吧೿我们的事೿回来再说。”r

他挂了电话೿心里乱糟糟的೿望着天上闪烁的星೿无来由地想起另一个女孩೿她有一双黑亮媲美星辰的漂亮眼睛೿他有时会在里面看见乐观೿善意೿还有让人无奈的倔强。r

严冀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时候一漫换做夏舞೿她会怎么对自己说呢？r

她一定会说೿那个第一名跳得比我好೿但是没有关系೿我还年轻೿我还有机会赢她೿她不可能永远都是第一名೿你说对吗？严冀……r

严冀低着头嗤笑了出来೿她就是这么倔强却坦承的女孩。r

笑了一会೿他的神情蓦地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这世上的一切东西都再难取悦他一般೿脸上的阴郁如夜色一般浓重化不开。r

又到周末೿没有等到严冀任何回复的夏舞终于接受现实೿即便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他还是不答应给她一个约会೿他又拒绝了她。r

她经历了初始的惴惴等待೿到后来的失望೿这中间的过程真算是万分煎熬。r

她意兴阑珊地奔去上课೿脚伤未愈೿却也不好请人代课೿还好走路时不是看得很清楚೿医生叮嘱最近不能进行剧烈运动೿特别是再不能跳舞೿加重脚踝负担೿夏舞诚惶诚恐地答应了。r

对于一个舞蹈演员来说೿再也没有比脚更重要的身体部位了೿夏舞以前也受过伤೿知道怎么呵护೿不敢随便乱来。r

严冀照样没有出现೿下了课೿等孩子们走光了೿夏舞慢悠悠地下了楼೿走出大门之际೿没想到一辆车停在边上೿朗朗伸出头来೿“老师೿老师ǿ”r

夏舞诧异೿见严冀稳稳坐在驾驶座上೿大概刚理了个头发೿短短的೿更显得年轻有朝气。r

“老师老师೿你过来呀。”朗朗在使劲叫她。r

夏舞呐呐地不敢走过去೿最后只得挪着到了车窗边೿笑容甭提多尴尬೿眼睛落在朗朗身上೿死活就是不敢看向严冀೿脸更是已经烧了起来。r

“上来吧೿送你回去。”严冀沉沉地说。r

夏舞猛摇头೿摇摇手推脱说೿“不用不用೿我打车。”r

“你脚怎么了？”严冀眼尖೿看出有些不对劲。r

“啊೿没什么啊೿挺好的呵呵೿那……那我先走了。”r

夏舞连忙要走೿对着朗朗笑着招招手೿“来೿跟老师飞吻。”r

“mua……”r

朗朗听话地抛了个飞吻给夏舞೿夏舞笑着也飞了一个೿然后看也不看严冀೿飞快地转身走了。r

“夏舞೿等等……”r

后面传来的是严冀的声音೿夏舞身体僵了一下೿停下೿尴尬地回头೿见严冀下了车三两步朝她跑了过来。r

站在她面前೿严冀又明显有些迟疑೿“我……”r

夏舞知道他将要说出口的拒绝೿心里一急೿抬起头抢先说೿“我不会放弃的೿严冀。”r

严冀望着她的眼眸幽深೿夏舞心里一惊೿鼓起勇气破釜沉舟道೿“我……我会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r

这些糊涂话一出口೿就连夏舞自己都被震住了೿她都搞不清她对严冀的执着来自于哪里೿也许是因为他的眸子有时候像片深沉的海೿她只要看着他的眼೿就会恍惚觉得那双眼里盛满深情೿她克制不住不喜欢。r

严冀看着她೿两人沉默一会೿他才说೿“上车吧೿这个时候难打车。”r

夏舞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气鼓鼓地看着他转身离开。r

又过了几天೿夏舞收到一张奇怪的演出门票೿信封里夹着一张纸೿字体娟秀大气。r

是严冀寄来的೿上面写着：我答应你೿给你一个约会。r

夏舞捧着这张门票೿顿时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