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脚上的石膏犹如沉甸甸的枷锁೿彻底束缚了夏舞飞翔的翅膀೿她坐在顾西楚车中೿哭红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下午还是晴空万里೿从医院出来时೿天空已落下万千绵针般的毛毛细雨。r

t这个世界真的变得太快了೿总有意外让人措手不及。r

t夏舞在变幻的漩涡里沉沉浮浮೿她尚未找到一根可攀的浮木೿处于溺死的边缘。r

t顾西楚当然能体会身边女孩的心情೿他害怕她太年轻೿内心没有足够的力量能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不禁担心。r

t不能跳舞೿就像鸟儿失去翅膀೿从此蓝天只是梦想೿要学会的೿岂止是走路೿还要学会如何在平地上艰难生存。r

t“老师೿就在这里停下吧೿”车开到离家只有几十步的公园处೿夏舞沉闷开口೿顾西楚有些担忧地望着她೿刚想张口说话೿夏舞却已经笑了笑೿说೿“您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想静一静೿想想怎么对家里人解释。”r

t她低下头来೿侧脸宁静却忧伤೿然后看了眼窗外黄昏下的绿野仙踪೿“每次我有烦恼的时候就去那里坐一会೿那里是我的秘密花园。”r

t顾西楚眼波温柔೿“我能在你的秘密花园陪你一会吗？”他明明一脸担忧೿却故作轻松地说೿“或者为你撑伞೿外面下雨了。”r

t夏舞摇摇头೿开门下了车೿“不用了೿雨不大೿我坐会就回去೿这里离家只有一两百米路。”r

t“那你怎么回去？医生说你右脚不能用力。”顾西楚有点急。r

t“没有关系೿我打电话让我弟弟来接我。”r

t说话间೿她已经单脚跳下了车೿只是不敢大意೿站妥后夏舞背对着顾西楚好几秒೿顾西楚凝望着她暮色下细瘦的背影೿突然心里丝丝抽疼。r

t安慰的话终究是噎在喉间吐不出口೿或者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或许比形式化的安慰更有用些೿只是顾西楚还是担心夏舞会想不开೿生活平顺的女孩子೿遇到大风大浪时೿有几个能自己一个人扛过去？r

t夏舞转过身೿定定地望着顾西楚೿“老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r

t顾西楚简直不能再多看一眼这双大眼睛೿他接受不了那里的空洞彷徨೿他想念过去那双莹莹发亮的眼睛೿想念春日午后踮脚站在门口徘徊的羞涩小女孩೿他说೿“我会等你೿在那个教室。”r

t他真挚地看着夏舞೿想给她多一点的力量೿“记住我当初的话。”r

t“move on。”r

t看着顾西楚的车远去೿最后消失在拐角处೿夏舞在细雨中站了好一会೿最后单脚困难地跳到了公园的长椅上೿背后是公园೿对面那排房子的右前方第三栋就是自己风雨飘摇的家೿她在雨中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地方೿想起从小到大妈妈殷切期望的脸೿突然心头一酸೿泪水像溃堤的潮水夺眶而出。r

t她在雨中抽泣೿哭成了泪人。r

t老师说要move on೿可是这有多难೿她甚至没有回家的勇气。r

t输了爱情೿也因此输了自己的人生೿一时的逞强糊涂让她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那是她的血泪青春೿她却轻易而举地就将它抹灭೿也毁了记忆里那个在练功房里为梦想流血流汗的自己。r

t夏舞你怎么能这么傻？怎么就能这么傻？你还有明天吗？明天的你依然能够大声宣布自己一定能梦想成真吗？r

t夏舞内心苦苦嘶吼೿却找不到答案೿因此双手捧脸嚎啕大哭೿悔的不能自己。r

t她在自己的雨中世界里感受悲伤和悔恨೿没有听到疾驰而过的汽车声೿雨下得大了೿她的头发渐渐淋湿೿她真心乞求雨水让她清醒。r

t而一双黑皮鞋站定在她面前೿她放下双手迷蒙着视线看向来人೿见到他的脸的一霎那೿泪水再度溃堤೿自己所有的疯狂和愚蠢就来自于眼前这个人೿激动的心情再也难以平复。r

t“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笑吧೿我不能跳舞了೿呜呜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就是个傻瓜೿大傻瓜。”r

t她突然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里燃着一把火೿“你来干什么？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我再也不要看见你。”r

t说话间೿她用力推搡着严冀೿认识以来头一次希望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就像爱情没有来过一样೿她那么渴望最初生活的平静。r

t严冀没有走೿他慢慢蹲下೿雨水把他的脸打湿೿他的眼睛里有一片海೿海上细雨蒙蒙೿他再也不是初见时夏舞眼中冷冰冰的男人೿这一刻೿他也在伤心೿或许有更多情绪藏在其中。r

t他抬手温柔擦去夏舞眼眶下的泪೿可根本擦不干净೿刚擦完೿又一排眼泪流下೿混杂着雨水೿滚烫滚烫೿那温度太过烫手೿铁烙做的心都要被烫成滚滚的水。r

t夏舞目光凄迷地看着面前的严冀೿啜泣着与他对视೿然后听到他说೿“不能跳舞的日子೿我陪你好不好？”r

t雨中೿他温情脉脉地半跪看着她೿就是这样温柔到会让人溺死的眼神೿让夏舞当初无可救药的爱上೿爱他又恨他೿恨他的寡言೿恨他的绝情೿恨他捅给自己的每一把刀೿又恨他对着自己捅刀时的痛苦眼神。r

t忽然之间೿她感到窒息೿难以忍受的窒息೿她不知道他捧上的是否是爱情೿就算是೿她也不知道失去一切后的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接收。r

t她对严冀೿还有自己೿还有自己最初的决定೿开始充满怀疑。r

t夏舞抽泣着偏过脸去೿语气冷冷的೿“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走吧。”r

t严冀看着雨中疏离的夏舞好一会೿才说೿“我以后不会走了。”r

t他擦去她脸上的泪೿“以后我就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换我来等你೿好不好？”r

t夏舞偏着头೿流着泪೿简直不能接受严冀这样温柔的转变೿曾经就连梦中都渴望的温存೿可一旦它突然来了೿她反而不能接受。r

t她为了他几近疯狂೿最终伤到自己血流成河೿然后他来了೿捧上她渴望已久的东西೿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已经奄奄一息೿没有力气享受这强求而来的爱情。r

t是的೿夏舞幡然醒悟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自省造成的೿她一味的追求೿却从未想过他们适不适合೿她逼着严冀೿付出所有之后他终于肯刚给她爱情了೿可是她能要吗？他也许深爱着谢一漫೿也许他只是不忍心自己的毁灭೿也许……r

t她扪心自问೿背负道德枷锁的爱情能要吗？她夏舞೿能在谢一漫的泪水注视中೿牵起严冀的手吗？r

t而严冀೿究竟是爱她೿还是同情她？r

t她在心中一遍遍拷问自己೿哭得撕心裂肺೿严冀坐在她身边೿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这一次೿夏舞平心静气没有拒绝。r

她温顺地就像孩子೿任由他抱着೿轻轻低头吻她的额头೿“想哭就哭吧೿把今天所有的眼泪流光೿笑着面对明天。”r

t夏舞记得೿那个夜晚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她曾经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而今天风水轮转೿他又把这句话转送给她。r

t“我有没有说过೿你笑的样子很好看。”严冀在她头顶说话೿低暖的语气。r

t“你从来没有夸过我。”r

t严冀笑了一下೿“这么说起来我是个小气鬼。”r

t“可不是೿你只请我吃过一碗面೿还有半个牛肉汉堡。”r

t严冀又笑೿夏舞靠在他肩膀上೿笑容苦涩೿两人就像多年的情侣೿一起靠坐在雨中的公园长椅上೿就算成了狼狈的雨人೿也要靠在一起汲取彼此的温暖。r

t暮色渐浓೿黑暗即将笼罩沧海桑田೿夏舞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说೿“天黑了೿我该回家了೿你能抱我过去吗？我可不想像只袋鼠一样跳回家。”r

t严冀看着夏舞೿黑色眼眸里闪过片片柔波೿“我的荣幸。”r

t他抱起夏舞೿夏舞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在他的衬衫上蹭了又蹭೿泪水无声滑落೿她曾经日夜渴望能感受他身体的温度೿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她的心里又是那么伤心೿那么绝望。r

t她只希望这一段路长一些೿再长一些。r

t雨中的拥抱೿温暖而又绝望೿他们一路无话೿默默感受彼此身体还有心灵的靠近೿平复心灵的激荡。r

t再长的路途೿总有尽头೿到了家门口೿严冀把夏舞放下೿夏舞按下门铃೿之后೿他们彼此对视೿绵绵情意在眼神中交汇。r

t严冀为她把贴在脸上的发捋到耳后೿说೿“等过两天朗朗放假೿我带他过来೿他很想你೿每天都吵着要见你。”r

t夏舞又有了流泪的冲动೿却还是生生忍下೿盯着严冀೿好像永远也看不够这个人೿这张脸೿说೿“我答应要教他求爱舞೿可惜೿也许要让他失望了。”r

t严冀温暖地笑೿“没有关系೿离他长大追求女孩子还有很长时间೿足够你恢复了。”r

t他已经不知不觉许下承诺೿夏舞怔怔望着他೿而后踮脚凑到他耳边೿用唇语说了一句话。r

t严冀知道她蠕动双唇说了什么೿却听不到೿不由纳闷地问೿“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r

t夏舞泛开一个淡淡腼腆的笑೿说೿“你不用知道。”r

t严冀以为她说了什么表白的字眼೿不由也有些尴尬೿笑得甚至有些开心。r

t门打开೿夏鑫略微诧异地看着门外的两人೿在夏舞瞬间黯然的神色中೿扶她进屋。r

t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夏舞回头看了门外的严冀一眼೿沾了水珠的笑容如花绽放೿娇媚如丝೿像昨日般灿烂೿严冀心里一暖೿不由也对着她笑。r

t隔天೿夏舞家人去楼空೿就像从这个城市消失了一样೿再也寻不到芳踪。r

t这一别೿就是三年r

t夏舞最后留给严冀的೿就是像昨日般灿烂的笑容೿美丽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