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圆月美得醉人。北方余寒未退的二月天,江南已是一片柳绿花红的秀美之姿,即便是在夜晚,黑暗也盖不过那份灵秀。芷兰山庄正很好地应了这景,周围的水泽汀屿上长满了白蘋,略微湿润的薄雾中,氤氲着玉兰花乳白色的香气。整个山庄安然卧在这无纤尘沾染的空气中,静若处子,做着悠远深长的梦。而那依然亮着孤灯的沧月阁,如同她秋波似的美眸。
沧月阁是一间绣阁,妆镜前,端坐着一个少女。她十四五岁模样,生得眉清目秀,淡淡柳眉,深深杏眼,一身蓝纱衣在微风吹拂下飘着晃着。这姑娘纵是美貌,可心中却似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情,眼里还含着泪花。
谁都不会注意到的,是花椅旁欹斜地放着的一把剑。因为谁都不会想到,这样清丽温婉的女孩,竟然是位少年女侠。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这个女孩便是南宫如月。
忽然一阵敲门声,她心头一紧,莫不是夜冥教的又来了?
呃……不对,夜冥教的人来,怎么会打招呼?
没待她想完,门便被一脚踹开,一个脸面白净但带着些呆模样的少年笑着进来,见南宫如月一脸紧张不安,便问道:“姐,你怕什么呢,我又不是那个啥啥教的。我看你这几日啊,准是被他们给吓怕了,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是个人看了都会不自在吧。”
这个少年叫南宫奕天,仅比南宫如月小半岁,是她的一个堂弟。
“我又不是担心自己……我是担心爹爹他们,他们要去灵阳沟寻找萧震龙的死因,还要潜藏在夜冥教附近探查冷子玄的行动。你没有去,你怎么知道有多危险!”南宫如月从门后拉出一把椅子,放到南宫奕天旁边,“坐吧。……他们这一走,就有五六天没回来了,我害怕。你不怕么?”
奕天却是有些喜色:“不怕,今日傍晚我爹刚派人捎来家书,说一切平安。但是,我们确乎不能再在芷兰山庄待下去了,得到别处去。不然,我和辰儿倒没什么大碍,姐,你就难说了。”
南宫如月此时正端着一盘水果过来,听闻就要离开山庄,不由得颤了一下,果盘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我就难说了……这是什么意思?奕天你说完不行吗?”
奕天连忙快步走来帮她收拾果盘,一边手忙脚乱着一边说道:“我爹也没讲清楚,他只是说,如果不走,你……性命堪忧啊!”
“性命堪忧……”南宫如月自顾自喃喃道,淡淡的两道柳眉蹙在了一起,“有这么严重么?你的意思是说,冷子玄是冲着我来的?”
南宫奕天刚要答话,却见窗外一道黑影闪过,瞬时便没了踪影。然后,一件约莫三寸长的绿色东西直冲南宫如月飞来。
“姐,当心啊!”
南宫如月回头看时,躲开还来得及。可是,她身后就是南宫奕天,以他的速度,想躲开就很难了。于是,她顾不得迟疑,用左臂挡了一下。霎时,那东西深深刺进她的手腕中,鲜血染红了蓝纱衣。
血出得这么快,难道是伤到大血管了?
但她强忍着没哭,因为“对于我们江湖中人来讲,除非是儿女情长之事,哭过了,所有人都会瞧不起你。”这事南宫璘在离家前对她说的话。
“姐!”南宫奕天惊呼,也来不及看是什么伤到了姐姐,径直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细密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回音——“叫你当心你不听,现在倒装起坚强来了。等着,我去找爷爷,爷爷一定有办法的,一定!”
南宫奕天跑下楼去,他才不管眼前有什么,竟硬生生撞在了前来看望如月的南宫朔身上。
“哎呦……奕天,出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把爷爷碰疼了。”南宫朔扶着已不再如当年健硕的腰板,苦笑道。
“爷爷……不好了啊,如月姐她……她……伤着了!”南宫奕天显然还没缓过来,大口喘着粗气,“看来是个挺厉害的暗器呢,爷爷你快……上去看看吧。”
南宫朔面容突然就严肃起来:“她在哪屋伤的?带我去看看。”
这祖孙二人上了楼,见南宫如月已经将伤她的东西拔出,丢在地上。南宫奕天看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哪里是什么锐利的暗器,分明就是一片竹叶!
“冷子玄曾来过!”南宫朔声音沉沉的。
“爷爷,你怎么知道那是冷子玄?当时我确实看到一个黑影子,就那么刷的一下过去了,身法极快,闪过去就不见了。还飞过来一片竹叶,如月姐没躲,所以就……”
“确实,我猜的没错。冷子玄是夜冥教的教主,野心很大,从前有萧震龙在世,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他是有了可乘之机,而我们芷兰山庄势力大不如前,他才打了这个念头,其实,他已经觊觎我们很久了。他有个江湖名号,叫做‘竹叶青’,大概是因此而得吧。”南宫朔拈起地上的竹叶道。
好一会儿,南宫如月的血才止住。幸好南宫朔及时赶到,否则,她这半条命估计也送掉了。
“奕天,”南宫如月拾起脱在地下的衫子,交到在笑迷迷瞧着他的南宫奕天手里,“帮个忙吧,替姐将这衫子洗了,今个儿就欺负你一次啊。”
南宫奕天哑然失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大小姐啊,你如此顽皮你娘知道吗?”但是看到她扎着白纱的手腕和被血染红的衣裳,也就心甘情愿了。
夜深了,天有些微凉。南宫如月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她明白南宫朔的话,冷子玄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不久后他一定还会来的。
沧月阁中静极了,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自窗户向外望去,远街近巷都已断绝了行人,不远处的映香园里,三株海棠,花叶在不断簌簌着。海棠是南宫如月最喜欢的花,她喜欢那“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的美丽。
圆月四周笼着微云,自顾自地停驻在天上。沧月阁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这样静谧过了。
她不禁又抚了抚微微疼着的手腕,今夜注定是个未眠之夜!
冷子玄会来的。
或许再过几天;
或许就在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