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南宫如月绝望之时,一条白亮亮的长鞭自松间飞出,将她卷了去,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落在地上竟一点也不疼。她微微睁开眼睛,却惊住了,这是多么光辉灿烂的一眼啊!
一个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与那楼明月差不多年纪。一袭白衫,手中一条长鞭,若一片清雪,缓缓地从树梢上飘落,衣衫也随风飘着,煞是好看。
她断定此人不是夜冥弟子。夜冥教的人,即便是好看一点的楼明月,又怎能有如此气质?
有些美中不足的是,他用一个银色面罩遮住脸,使人看不到他的面容。
“近来江湖动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还是提防一点的好。”南宫如月暗想。
待少年走近,她向后闪了闪:“你是谁?为何救我?”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的伤势若耽搁一分便会危险一分。姑娘你伤的很重知不知道?这五毒绝情是楼明月必胜的极狠毒的武功,断魂香也是至险至阴之物,我若不救你,你的性命恐是不保。”少年话语中流露的担心,使南宫如月感到他并不是坏人。
“你……”她欲说,却还休了。
“别你啦,你还能不能坐下?就像你平常练功时那样坐下。”他这语气像是在照顾自己的亲妹妹,南宫如月心中,忽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白衣少年的帮助下,南宫如月艰难地坐起来。“姑娘,我知道你很难受很疼,但你也要忍一会,好不好?”少年关切的话又在她耳畔响起。
她微弱的“嗯”了一声,坚持着一动不动。
少年转到她身后去,也如是坐下。一会儿,她感到后背有些微微的发热,温暖渐渐驱散着伤口的微寒。
“这是……他在为我疗伤?!”南宫如月自己都不相信,“我有没有在做梦?小哥哥我们认识吗?”
想到这里,她微微的笑了笑,阳光透过松枝落在她脸上,摇曳,摇曳着……
“是不是觉得好一点了?”看到她笑了,少年似乎很高兴。
南宫如月可就盼着这句话呢,于是“狠狠”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阵子,少年把手掌收了回来。她刚要起身,却被那少年喝住了:“先别动!”
于是南宫如月乖乖的不动,忽觉得被针扎过的地方一阵剧痛,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转头看时,少年已将五根毒针拔出来捏在了指缝里,上面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
少年这才放心,松了一口气。南宫如月抬眼仔细端详着救自己的少年。他的颈侧、鬓角,分明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儿。
这个人……他到底是谁呢?
“姑娘你现在还很虚弱,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他说道,“不用怕的,我不是坏人,不会暗算你的。”
其实他纵是不说这话,南宫如月也不会把他当坏人,他的形象在她心中,已经默认了。
“哪里的坏人会自己承认自己是坏人呢?”南宫如月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已经就地躺下,打算睡一会了。
“等等,我随身带了个东西。”少年想起了什么,从旁边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堆绳子一般的东西。
南宫如月左瞧右看,打量了半天:“这是什么?”
“床啊。”少年熟练地把那堆“绳子”抖开,像一张网似的,系在两棵松树之间,“我每天都带着,晚上困乏附近又没有人家时,就这样过夜。等会我下山寻点吃的给你,你先睡吧。”
南宫如月开心极了,躺在上面晃来晃去,心里琢磨道:小哥哥这张不像样的床还真是舒服得不行呢。
“那……姑娘在这儿睡着,我先下山了。”少年说道。
“嗯,要小心啊。”南宫如月笑了笑,闭了眼睛。
少年这才离去。估计南宫如月该看不见自己了,这才将遮住脸的面罩取下,露出来的,是一张足以让眼前****姿色尽失的脸。
这位少年叫程浩然,是双凤门掌门人程啸天的独子,即双凤门的少主。他尽管武功、容貌都在当时堪称一绝,但在外行侠仗义时,却定要用东西遮住脸,总之不让别人看到自己长什么样就是了。这之中的原因无人知晓,所以人群中也有了各种猜测,有人说他脸上有伤痕,还有人认为是像古时兰陵王高长恭一样,因长相秀美不足威敌。时间长了,说的人也少了,这个怪癖倒是成了程浩然的规矩,人们渐渐的习以为常。
这次他搭救南宫如月却并非偶然遇见,当南宫如月离开山庄后,父亲南宫璘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双凤门。程啸天与南宫朔是忘年交,与南宫璘他们兄弟三个关系也不错,如今芷兰山庄有难,他岂能坐视不管?于是叫儿子程浩然前去探视,必要时能帮如月一把。
可谁能料到呢?程啸天这个决定,竟让程浩然与南宫如月结下了一段不解之缘。
当程浩然回来的时候,已近黄昏了。他双手捧着几个果子,腰间还悬着一壶水。
南宫如月正巧醒来,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程浩然忙放下果子,把面罩带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姑娘醒了?我在这也没找到多少能吃的东西,只带回这几个不知是什么种类的果子。不过放心,我尝过了,没毒。我看姑娘是出身于大户人家,这点东西不知道吃不吃得惯……”
“怎么吃不得?小哥哥肯自己尝这果子有没有毒,我本来就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说吃不得?”南宫如月拿一个果子在手里,却迟迟不放进嘴里去。
“快吃吧,吃完我带你下山。我找到一条下山的小路。”
在冷子玄的宴会上南宫如月可是一筷子菜也没夹,如今她一天没吃饭,肚子也饿得够呛。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程浩然摘的果子还未完全成熟,微微有些涩味,可在她这儿也成不可多得的美味了——美味不敢说,至少是不可多得的。
“这顿‘饭’我吃的最开心了!”南宫如月浅笑,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汁水,“小哥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什么对你来说不重要,我是个江湖游侠,说不定会游到哪去,到时候你要找,还找不到呢。”
“千万别这么说。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词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哦?”程浩然颇有兴趣地看着她,“可是,你知道我会在何处的灯火阑珊么?”
“总会找到的。”南宫如月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旋即消失。
山下村庄里,炊烟已经尽了,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如繁星般点缀在松竹苍翠之中。
天上满是星星,山下也满是星星……
“姑娘,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这……好吧。”南宫如月的心一阵狂跳,“我家住芷兰山庄。”
“原来是南宫家的小姐!”程浩然装作刚知道她的身份,在前面走,叫她紧跟着,还不时回头看看夜冥教是否有人出入。
两人沿那条小道下了山。脚踏在地上,南宫如月觉得真踏实。不太圆的月亮已上了树梢,银辉穿过竹叶洒在地上,将夜色渲染得异常静谧。其中还飞着点点萤火,调皮的穿梭,嬉戏着。
程浩然向她伸出一只手臂:“要不这样,如月姑娘你抓紧我的手臂,我用轻功,带你飞回去。”
“这……这样行吗?刚才为我疗伤时,你都出汗了。”
“观察得如此仔细么?歇了一下午,我已经不碍事了。再说以你现在的气力,难道还能走回去?”
“那就对不住啦。”南宫如月轻轻的应了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程浩然用另一只手紧了紧腰间的带子,忽如一只白色大鸟腾空而起,飞过数丈远便在树头上用足尖点一下,顺势再往前飞。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甚是好看。
夜出奇的静,两人都沉默了,惟余耳畔风声,还在飒飒的响。
不过一个多时辰,芷兰山庄的灯火,已近在眼前了。程浩然扶南宫如月落在地上,环顾四周欣赏这山庄的夜景。柳翠花红,岸芷汀兰……他不禁喃喃自语:“芷兰山庄这地方,不错、不错啊。”
“那是自然,不过,要是小哥哥肯住下的话,就更不错了。你看天已这么晚了,住一晚也无妨啊。”
“我是愿意住下的……可是,我那边还有些事情,实在走不开了。多谢姑娘好意,改日我会来看你的。现在你的伤还没完全好,这几日千万别活动的太剧烈了,要不容易出危险。”程浩然还是婉言回绝了,“夜深了,天凉了,回去吧,我也该走了。姑娘回见”
程浩然如一只白色大鸟腾空而去,衣袂飘飘,飞向那轮不圆的明月,终于消失在南宫如月的视野中。
可她仍在望着。
身后芷兰山庄的大门,轻轻的开了。
一个小脑袋偷偷从里面探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