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到了别庄,又毗邻素有“山中闺秀”之称的五峰岭,燕鸿又怎会放弃秋游的机会,好好亲近一下大自然呢?于是,在她的鼓动下,公爷夫人也变得游兴大发,底下的人收拾了一番,便又是一大串子地上山踏秋。
夷陵地处盆地,四季温暖如春,气候宜人,十月的五峰岭,繁花尚未开尽,枫叶已染上红霜,各色瓜果尽挂枝头,将巍峨青山装点得异常美丽。各种野花漫山遍野地肆意开放,放眼望去,竟是不同于庄前全绿色的草甸子,更像是一块五颜六色的大花毯。东方萌看得眼睛都转不过来。燕鸿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把画板带上了。小呆子于绘画上的天分,可不止一点半点。
待进入林子里,燕鸿才发现这是一片天然的红松林。松脂散发出阵阵清香,树与树的间隙里杂生着各种灌木,上面挂着各种颜色的浆果,有野生的像草莓一样的小红果子,还有紫色的黑加仑和山葡萄。燕鸿可是个植物盲,大多数叫不出名字来,好在随行的管家常年进山采些野果送进府中,对这些瓜果极为熟悉,哪些能吃哪些有毒都一清二楚,燕鸿便带着东方萌并几个丫头在管家的指导下采果子采得不亦乐乎。
袭人这几个年纪稍小的丫头高兴坏了,嘴里鼓鼓囊囊地吃着,小手更是忙活不停,嘴巴被染成了紫红色也顾不上。燕鸿带着东方萌,现学现卖地教他如何摘到又大又好吃的果子,这家伙总是连枝带叶地往上拔,一棵健全的小树苗愣是被他祸害得缺胳膊断腿,她便耐心地教他,省得他祸害植物不说,还弄伤一双白白嫩嫩的手。
东方萌采果子的兴致很高,于是众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扎下营来让他玩个够。这呆瓜忙得都没时间答理燕鸿了,一个人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衣服上早就被各色果汁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总是喜欢把自个儿的衣摆当果篮……
燕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与大伙儿走散了。人虽然多,但毕竟是深山老林,迷了路还是很麻烦的。正忙着呢,忽然一样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东方萌的头顶上。这家伙反应也甚是奇妙,缩了缩脖子,眼睛不舍地盯了红果子半晌,像是怕它跑了似的,半天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看是从哪儿掉下来的怪东西,一手拎着衣摆兜子,一手傻乎乎地挠了挠头。
燕鸿一边偷笑一边看地上的松塔,然后随着小呆瓜的视线往上,高高的松枝上蹲着一只灰毛小松鼠,此刻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贼兮兮地看着他们俩,两只前爪还抱着一颗松塔。
敢情是这家伙搞偷袭啊!燕鸿对于松鼠这种可爱的动物最是没有抵抗力,几乎对它一见钟情。倒是东方萌,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盯着它半晌不知道动弹。燕鸿诧异着小呆子几时对活的、颜色还不甚鲜明的东西有了如此浓厚的兴趣,却见他慢吞吞地蹲下身,把地上的松塔捡了起来,浑然不觉他之前采的果子掉了大半在地上。燕鸿无奈,只好示意袭人把手中的篮子递给她,然后把某人的收藏全捡装起来。
捡好了抬头一看,东方萌直直地伸出手臂,对着小松鼠的方向将松塔高高送上,像是要把它还给小家伙。可是小松鼠毕竟不通人性,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而以为他要驱赶它,刺溜几下窜得不见踪影,只余下他呆呆地举着那颗松塔,傻傻看着松鼠消失的方向,固执地不肯放下手。
燕鸿见状,怕他伤心,连忙对着他说道:“萌萌,鸿鸿喜欢这个,可以给鸿鸿吗?”
东方萌考虑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松鼠之前站的树杈子,才将松塔递到她手中,歪着头盯着她的动作出神。
燕鸿动手将松塔往旁边的树干上磕了几下,就有几颗胖乎乎的松子落在了掌中,颗颗圆润饱满,燕鸿将之放在嘴里嗑开,一股清香直直扑鼻而来。嚼了嚼,油而不腻,唇齿生香,确实是好东西,而且据说松子营养价值也很高,燕鸿想着一会儿让人收集一些,回去炒了给小呆子补补脑……
袭人惊喜道:“松子啊,小姐,松子炒了很好吃的。”
燕鸿点头,见小呆瓜仍是盯着她,她好心地嗑开几颗往他嘴里喂去,顺便给了袭人几颗让她嗑着玩儿,见东方萌的目光有些不爽,赶紧将手掌展示给他看:“全是萌萌的。”
袭人吐了吐舌头,跑到一边儿捡松塔去了。
东方萌嚼了几下,龇起牙来,一脸扭曲的表情。燕鸿一看就想笑,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这些野果子酸性都很大,虽然吃起来甜,但吃多了极容易倒牙。她好笑地上前帮他揉揉腮帮子,见他不解地望着她手里的松塔眨巴眼睛,就觉得他可爱得要死。
蜜蜂嗡嗡闹,蝴蝶丛中绕,鸟儿叽叽喳喳开着茶话会,时不时有几颗小脑袋从鸟窝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注视着他们几个,被鸟妈鸟爸一通咋呼,又缩了回去,煞是可爱。燕鸿拉着东方萌行走于山林之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勃勃生机,纯粹的安宁。
袭人几个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拾了两大筐松塔,几个丫头吭哧吭哧地抬回去送到马车上放好。公爷夫人二人毕竟年纪大了,走一阵歇一阵的,燕鸿就经常带着东方萌在附近转悠。她抬头看着树梢上光滑柔软的细草鸟窝,目光很是向往,不知道有没有鸟蛋可以掏啊……心念一动,频频向侍卫投去热切的目光。
侍卫之一终于扛不住了,纵身一跃上了枝头,扒拉几下,还真给他捡出几颗鸟蛋来。
“三少奶奶,这鸟蛋味道不错,比鸡蛋还香。”随行的小林管事一边走,一边扒拉扒拉草丛,赫然又见数个鸟窝,惹得山鸟扑棱乱飞,一时清啼四起,像是在骂他们惊扰了它们一家子的安宁。
“呃,咱们还是不要随便杀生的好……”燕鸿也不好直说她拿了这鸟蛋是想看看能不能人工孵出小鸟来,只好讪讪地找了托词。
见林管事一副“少奶奶果然慈悲心肠”的拍马表情,燕鸿脸上忍不住又抽抽了一阵。
替东方萌擦了擦额际的汗,总算这家伙也会出汗了,燕鸿心里对于他冬暖夏凉体质的嫉妒终于找到了一些平衡,扭头问林管事:“林管事,可带了水?”
她担心东方萌渴了。这家伙就算干到脱水也不会主动说,何况他到现在还死活不肯开口说话。
林管事赶紧献出水袋子,燕鸿便拉了东方萌在草地上坐下,喂水给他喝。
林管事看燕鸿仔细的样子,不由得感叹:“少奶奶真是细心,三少爷娶了您,真是福气。”
燕鸿笑笑,喂完东方萌后自己也喝了两口,惊喜道:“这水哪儿来的,颇为甘甜。”
林管事笑道:“林中溪水甚是清凉,前面就有取水处,三少奶奶如若不嫌,待小人再去取些溪水来,平日喝着、泡茶皆是爽口。”
燕鸿看了看百无聊赖的东方萌,再看看还落在远处对着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松树大发感叹的公爷夫妇,便说道:“一起去看看吧。”
游山,岂能少了玩水之乐!于是差人跟公婆请示了一番,燕鸿就带着东方萌和两个侍卫,随着林管事往山林深处走去。
走了不一会儿,便豁然开朗。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高处淙淙流过,穿过林间,溪流窄得侍卫们一脚便能跨过去,看起来却不浅,溪水清冽透彻,可以直视水底招摇的水草和游来游去穿梭不止的银白小鱼。
“我们刚刚喝的就是这个水吗?”燕鸿不由得咸吃萝卜淡操心起来,万一把小鱼儿喝进肚子,这玩笑可就大发了。她看了一眼蹲下身子观察小鱼儿的东方萌。
“哈哈,少奶奶无须担心,山中溪流均是高处的泉水池子里流下的,小人们进山常喝这个,因是活水,喝了便不会闹肚子,少奶奶只管放心饮用便是。”林管事仿佛看出了燕鸿的纠结,笑着说完,还蹲下身子,就地捧起溪水喝了起来,胡子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
燕鸿有些不好意思,便也学着捧了水喝了两口,却比刚刚袋中的水更为清凉甘醇,不由得又掬了一些,捧到东方萌面前,笑道:“萌萌来,喝几口真正的泉水消消热。”
也不管他听没听懂,直接凑到他嘴边。东方萌老毛病又犯了,直接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好几下,舔得燕鸿直痒痒,忍不住想发笑。于是一捧水都洒到了某人的衣襟上,东方萌见她笑,傻愣愣地也跟着笑,就见两人跟吃了可乐果似的,一个咯咯大笑,一个无声傻笑,映着斑驳树影和清浅溪水,这画面看起来竟无比和谐。
等到公爷夫人赶来,喝了这溪水也都称好,老公爷抹了水淋淋的胡子一把,问老郭管事道:“老郭,这水打哪儿来的啊?”
“哎哟,那可远着啰,要一直往山上走,快到顶的地方有五六个大泉水池子,这水啊,就是从那里淌下来的。”老郭管事是跟了公爷几十年的老人了,回起话来便不像别的下人那般畏首畏尾,甚是大方自然。
“有多远啊?”老夫人年纪大了,走了这么些时候也有些累了,一听要爬山,便有些发怵。
“有十多里路。”
老夫人一听,坚决不肯再走,还威胁蠢蠢欲动的老公爷不准丢下她自个儿跑去玩。年纪一大把还恩爱异常的老两口腻歪起来,在场的人莫不偷笑,老公爷满口答应老伴儿只在这矮山腰里转悠着看看风景就行。
燕鸿倒是很想去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甘泉,便央了公婆同意,又多带了些人手,跟着小林管事继续前往高山,东方萌自然也是跟着的。又钻了数个时辰老林子,这才接近山顶,因为海拔渐高,鲜有参天大树,多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草丛。远远望去,满目葱茏。
燕鸿心疼地看了东方萌一眼,甩起袖子给他扇了扇风。小呆子呆归呆,倒是不会喊累,爬山爬了这么久愣是没叫过苦。心疼归心疼,燕鸿却打定主意,出来就是让他锻炼锻炼身体,好在他的体力倒还行,一路上倒是她自己歇得多。
又给他喂了些水喝,燕鸿便一鼓作气,拉着他爬到了山顶。
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凛冽的山风牵动衣摆,燕鸿几人的发型也被吹得十分狂野,尤其以东方萌为甚。他不喜束发,如今却尝到苦处,满头乌发随风张扬得十分彻底,一张俊脸也被头发给遮得看不见。
她扭头一看这造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来见到莽莽林海时生出的豪气也顿时四散而去。
林管事和几个侍卫不敢笑,只好忍着。
燕鸿笑而不语,跟着拉起一直与头发作战的东方萌,往不远处一个碧汪汪的大水潭走去。远处还有几个同样一碧如洗的水潭与之相邻,远远望去仿佛一串在雾霭中若隐若现的珍珠项链,当然如果有这么大的脖子的话……
潭水幽碧,天空浅蓝,朵朵白云倒映其中,天水相接,浑然一色,无风吹过时,水面更加清澈如镜。
“真美!”燕鸿倾心而叹。扶着老腰淌干了汗爬上来还是很值得的,不然哪里看得着此番美景?
水潭呈椭圆形状,恍若一个硕大的海碗。走近了看,燕鸿注意到脚下有着大大小小的磷石,多为青褐色,上面还有着细细的透气状的小孔。燕鸿心中一动,莫不是火山石?
轻轻放开东方萌的手,燕鸿快步上前走到水边,水面果然有丝丝雾气,伸手一试,水温温的,果然是天然的温泉。人说火山石又称水上漂,放于水中不会沉底,燕鸿好奇地捡了一颗扔进水里,果然漂浮水面没有沉下。
回头看林管事,他正抚须微笑。
“少奶奶果然聪慧异常,小人佩服,此处确系天然温泉,数十年前曾有火山喷发,过后留下这些池子,蓄水后便形成温泉。”
燕鸿眨巴眨巴眼睛,这温泉水能喝吗?何况是火山爆发后形成的,矿物质肯定超标。不过经由这近一千米的海拔过滤和湛透,温泉流到山下变成冷泉,应该没问题吧。
回头一看,燕鸿却吓了一跳:“萌萌你在干吗?”
这小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自家澡堂子了,自顾自地就把衣服脱了大半,只剩下里衣穿在身上。燕鸿急忙奔上去阻止他,这呆瓜哟,也不怕曝光!
东方萌停止了解衣的动作,一脸不解地看着燕鸿。她看看林管事和侍卫们,又看看东方萌,都是一脸的汗渍,不由得有些犹豫。小呆子泡泡温泉,其实对他的身体是有好处的。何况刚刚出了汗,洗个澡总会舒服些,顺便还可以再欣赏欣赏那番可餐的秀色……呃,此乃附加价值,相对于她而言。
但是看看不知深浅的水,燕鸿又有些担心他的安全。想了想,便拉了东方萌问道:“萌萌,要洗白白?”
东方萌对于这个名词的接受程度出乎燕鸿的意料,马上会意地拉着她要往潭子里跳,吓得燕鸿赶紧将之死死抱住,这厮行动力也太惊人了!
燕鸿回头冲林管事问道:“林管事,这潭水深不深啊?”
林管事笑道:“少奶奶若是想让少爷泡泡这泉水,小人倒是知道一个好位置,水质清浅,水温也合适,很是安全。何况有这几位兄弟在此,想是不会有事的。”
燕鸿点点头,拉着一心想奔水潭子而去的某呆瓜随着林管事往水潭内侧走去,转过几块山石,便见到了一处低洼的小水潭子,看起来像是大水潭的分支,的确不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底部淡黄色的硫磺成分。
燕鸿伸手试了试水温,比外侧的大潭子要温热一些,便点了点头,对几个侍卫说道:“几位侍卫大哥也辛苦了,此处颇为隐蔽,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少爷洗浴向来不喜外人在旁,有我伺候即可,几位也可寻个地方打理一番,有事我会大声呼喊各位的。”
侍卫们见了这般好的泉水,再加上身上汗涔涔的颇是难受,心下也很想洗浴一番。之前碍于自家女主子在场,加上职责在身,自是不敢擅自做主,现下主子都发话了,何况这个地方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威胁,便很是心动,几乎没怎么挣扎,便随着林管事去了外侧的大水潭子。
燕鸿其实也很想泡温泉的,但现场毕竟只有她一个女眷,传出去影响不好。眼下见山石能够遮挡住大部分春光,便拉了东方萌帮他把上衣都脱下,只留下下身的里裤,然后笑着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下水。
东方萌相当配合地跳进了水潭里,水位果然只到他的胸腹间。这厮跳下去的时候溅起硕大的水花,燕鸿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满头满脸,不由得佯装生气道:“萌萌不乖哦,鸿鸿生气了!”
本也是说着玩的,熟料正扑腾的东方萌竟是一怔,扭头来已收了脸上的笑,一把拉她入怀,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嘴唇微抿,像是在求她不要生气一样,眼神也颇为不安。她被扯得惊呼一声,好在扶住旁边山石凸出来的部分稳住了身子,这才没有栽入水中。她没带替换衣服,要是全弄湿了,一会儿可没办法出去见人。
见了东方萌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她本来就没怎么生气,这下更是满心疼惜:“好啦好啦,鸿鸿不气,快洗吧。”
帮着他把长长的头发绾起来打了个结,小呆瓜就像在自家澡池子里一样,靠着边角的浅处坐了下来,老半天伸手撩朵水花儿或者伸腿踢出团团波纹,间或扭头看燕鸿一眼,剩下的时间就望着某一处发呆。燕鸿坐在水边儿上,解开了袜子将脚泡在水中,舒服得直想叹气。
看着东方萌还在盯着前方的怪石发呆,燕鸿便合起双眼,闭目养起神来。淡淡雾霭,浅浅风声,啾啾鸟鸣,隐隐花香,不用喝酒,一颗心早已沉醉。
待燕鸿再次睁开眼来,却发现原本应该还在潭子里泡着的小呆子……竟然不见了!
潭子里光秃秃的,只剩下清凌凌的水怪丫丫的石头,她惊得连鞋袜也顾不上穿,急忙站起来四下搜寻他的影子。前面是几处灌木丛,潭子里跑出几缕细流,往四处漫延。
燕鸿心中火急火燎地四处张望,正欲喊侍卫们过来帮忙寻人,就听见灌木丛簌簌作响,定睛一看,一只白花花的脚丫子露了出来。她心中大定,长长呼出一口气,缓解心中紧张的情绪,便举足往那灌木处走去。走近了,见那小呆子半趴在地上,长长的黑发随意地绕过左肩,垂摊在草地上,上半身什么也没穿,下半身的裤子也湿淋淋的,勾勒出身体清峻的曲线,精瘦的大腿,坚实的臀线……
打住,打住!燕鸿你这个色中饿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自我唾弃了一番,燕鸿随即发现小呆子又摆出了那熟悉的小狼犬造型,两只手肘都撑在地上,白晳肌肤上清晰可见几丝殷红的划痕,又看了看脚丫,果然也有伤。
这小傻蛋到底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竟弄得身上如此狼狈?
小狼犬丝毫没察觉到有人靠近,精神高度集中在眼前几个光溜溜圆滚滚的东西上,双眼睁得又大又圆。燕鸿叫了他几声,他压根儿没听到,她只好在他身后蹲了下来,轻轻戳了戳他光光的后背,问道:“萌萌,看什么呢?”
东方萌不理会她,仍是专注地盯着前方草窝里露出来的那几颗白白的东西。啥玩意儿啊?燕鸿也被引出了好奇心,不由得也学着他趴了下来,脖子往前一抻,哈,这不是鸭蛋吗!数了数,赚了赚了,有四颗!偏头一看,东方萌还是一丝不苟地观察着这四颗鸭蛋,一股不把小鸭子看出来誓不罢休的势头。
燕鸿起了坏心眼,两手爬呀爬呀爬到草窝前,还很邪恶地顿了一下,等东方萌的目光转移到她的双手上时,她两只手把四颗鸭蛋捞到了自己怀中!
东方萌霎时傻眼。他瞪着前方空无一蛋的草窝良久,才傻乎乎地扭过头来看燕鸿,见她一脸得意地起身走了,又傻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燕鸿又拿着几颗蛋在不远处冲他晃了又晃地刺激他,才知道爬起来追上前去。
燕鸿心里扬扬自得,嘿嘿嘿,看你还理不理我!傻小子都被蚂蚁咬出一身包了,也不知道挪挪窝!
回到小水潭边,东方萌也巴巴地跟了过来,眼睛突突地瞅着她牢牢抓在手里的鸭蛋,瞅得燕鸿都快纠结了,他这才抬起眼来又看着她,眼睛里透出委屈和渴求的光芒。
哼,偏不给你!燕鸿作势将鸭蛋往身后藏,小呆子便跟着她的手势往她身后转,没想她藏前藏后地就是不给他看,小呆瓜急得直挠耳朵,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为了讨她欢心,他还抻着脖子一个劲儿地往她脸上盖牙印子,盖得她脸生疼。
见他快哭了,燕鸿这才停止恶作剧,将鸭蛋放在地上,拉着他的手将他扯到水边,又扯着他一起蹲下身子,将水浇到他被草丛划伤、被虫子咬过的地方,仔细地给他清洗伤口。
他吸吸鼻子,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晶莹的水珠又隐隐退去,歪头看着一旁的鸭蛋,乖乖地任她摆布。
“傻萌萌,被草割成这样,不疼吗?看看,被虫咬出这么多包,一会儿肯定会痒的。”燕鸿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唠唠叨叨地说个没完。
燕鸿帮他洗完伤口又准备去拿他的衣服给他穿上,一时忘了鸭蛋放在自己脚边,结果一不小心,踩破一个。
破碎的蛋壳,流散的蛋白混着蛋黄。
东方萌当场喷泪,燕鸿傻眼了半天,才赶紧把剩余的鸭蛋全划拉到他怀里,补救完又手忙脚乱地给他抹泪道歉:“萌萌不哭啊,是鸿鸿不好,鸿鸿坏,剩下的全给萌萌,全是萌萌的啊!看,还有一二三,三个呢,不哭不哭啊……”
泪水像那小溪水似的,还是流个不停,偏偏这孩子流泪也没个声音,只是圆睁着大眼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泪水跟个水龙头一样没完没了。燕鸿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又是亲又是抱安慰了许久,使出了浑身的本领,最后自己都恨不得当着他的面儿痛哭流涕一番,东方萌才渐渐止了泪,蒙眬泪眼对着她,紧紧抱着怀中的蛋,抽噎着吐出嘶哑的一个字:“坏……”
燕鸿忙不迭地应承着:“是是是,是我坏,我最坏了……”只要他不哭,说她是猪她都认。
等等!他刚刚说话了?
慢动作地抬起头,她仿佛听到脖子“咯咯咯”响动的声音,感觉自己的声音虚无而缥缈:“你、方、才、说、什、么?”一字一顿,难以置信。
他抬起仍带着泪的眼,疑惑地看着她突然僵住的面容,吸吸鼻子,拉了她的手去摸他怀中的蛋。她的手呆滞而机械地抚摸着那几颗冰凉的蛋,严重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出现了幻听……
“鸿鸿……暖……”他还是抓着她的手,固执地想让她温暖这几颗蛋,嘴里不经意地挤出这三个字,语调甚是平板,声音里还带着一些不熟练的涩然。
燕鸿突然很想哭。
在这样意想不到的时刻,他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鲜花尽放。
“鸿鸿,笑。”东方萌笑着用空着的手指点了点燕鸿的脸,眼睛里的光彩比日光还要灿烂。
“嗯,我很开心。”燕鸿也点了点他的脸,如实地告诉他自己的心情。事实上,她花了好大的精力才从激动中平复过来,太长时间的难以置信差点吓到他。
“鸿鸿,开心。”他固执地坚持着,目前他能够表达出来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限于一个单字或者由两个单字组成的词语,其他的还无法凝固到脑海中。
“嗯,鸿鸿开心,萌萌也开心。”燕鸿依着他的表达方式,被他传染一般露出傻兮兮的笑。
“萌萌,开心。”他学着她,很快掌握了新词汇。
“蓝蓝……水……”
“红红……花……”
在燕鸿一字一字的教导下,东方萌掌握的词汇迅速增加。只是在他的世界里,具有指代意义的“你”“我”“这”“那”等代词他还是分不清楚,而且他对于叠声词的接受程度,明显高于单字。
等燕鸿牵着抱着几颗蛋的东方萌出现在已经凉快清爽的林管事和侍卫们面前时,他们对于野鸭蛋的兴趣明显高于其他。当然,此时他们还未听到东方萌开口说话。
于是,林管事兴奋地建议将这几颗蛋放在温泉中煮了吃。侍卫们纷纷赞同,燕鸿持保留意见,想想东方萌方才对这几颗蛋的保护态度,她决定……什么也不说,嘿嘿。
结果众人费了半天口舌,东方萌依然没有意识到他们觊觎的正是他手中的蛋。他只是一手拉着燕鸿,一手护着他的宝贝蛋,眼睛四处乱瞟,对于侍卫们的提议充耳不闻。
几人不死心地跑到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又扒拉了一阵,竟然真的让他们又扒拉出好几颗野鸭蛋,燕鸿惊叹之余,又等着看好戏。果然一不留神让爱蛋心切的东方萌看到了,结果尽数充公,一颗也没给他们留下,全兜自个儿衣摆里了。
燕鸿对于东方萌打劫的手段很是佩服,因此丝毫不予以阻拦,只作壁上观。他这厮啥也不说,只是走到几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中的蛋,一直盯得几人心里长毛,不得不把鸭蛋上缴,某劫匪这才作罢,不声不响地又回到她身边。林管事几人哀怨的表情逗得燕鸿很乐,同时林管事发现这几个年轻人很是活泼,许是终于发现她并不是难相处的人了,便放开了一些。
想着东方萌的神奇进步还没有告知公公婆婆,燕鸿便提议下山。几个随从虽因没有吃到野味而有些失落,但看看天色,也不欲多作逗留,便没有异议地下山去了。
一路上让他们很是惊悚了几回。
燕鸿指着小树苗对东方萌道:“萌萌,树。”
东方萌乖乖跟着念:“树。”
差点没把几人震趴下。
他们当然知道自家少爷有多少年没有说过话了,应该说他们从未有幸听到过!此时自家少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爆发,他们一时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虎躯。
燕鸿偷笑,表面上却不显地拉着东方萌继续认识世界。
几乎从未开口说话的人,一旦意识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自然而然地就想使用这个功能。但同样由于对此功能过分生涩,东方萌每次发音几乎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挤,有时候两颊憋得通红,也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脑海中的词汇量太少太少,与人对话的经验也不足以让他很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声音也偏向嘶哑低沉,与他稚气的脸相当不符,但是镇国公府的所有人都不在意这一点,他能够开口说话,已不啻为一个奇迹。
虽然东方萌目前只会跟燕鸿一个人说话,但这丝毫不影响公爷夫妇对他说话的期待。燕鸿看着二老在回程途中一个劲儿地引东方萌说话,心中满是感叹,想着二老当时的反应,又是想笑,又是辛酸。
当他们看到燕鸿拉着捧着一堆鸭蛋的东方萌下山奔过来时,还以为儿子儿媳是有了好东西不忘上贡,满心熨帖。
结果燕鸿一上来,指着公爷对着东方萌来了一句:“萌萌,爹。”
不待公爷反应过来,又指着夫人来了一句:“萌萌,娘。”
一头雾水的二老瞪着燕鸿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心想难道自个儿子还会认错自家爹娘不成?所以当看到儿子端着严肃认真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吐出“爹、娘”二字时,他们在风中……华丽丽地石化了。
惊鸿十六年,十月十四,五峰岭,萌初语。
燕鸿在自制的记事本上写下如是几句。
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却有一颗渐渐衰老的心,时间、地点、事件,简单几个字,却有道不尽的思绪。
她是个懒人,日子总是得过且过,对于那些所谓意义重大的日子,她从不在意。若是没有五朵金花,她连自己的生辰都会忘记。有些东西该记得的时候会深深刻在脑子里,而那些后来忘记了的,必然是不值得珍藏的记忆。她一直这么认为,所以她从不写日记。
十六年来,她的记事本里只记下了两件事,两句话。
惊鸿十年,六月二十五,燕府,母逝。
再加上方才记下的一笔,就这么多。一笔伤心的,一笔快乐的,一笔是失去,一笔是获得。如果二者可以相抵,算是无悲无喜。但她仍是觉得心里有快乐的小泡泡不断生出,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细小创口,仿佛被这些泡泡一点一点地、温柔地抚平。
她与东方萌,很多人都以为她才是那个救赎者,包括公爷夫妇。只是她心里清楚,事实恰恰相反。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上中天,柔和的光透过小轩窗,洒进一室银辉。
“萌萌,该睡觉了。”燕鸿洗完澡进来,见东方萌一反常态没有上床睡觉,反而趴在窗边,头仰得高高地看月亮,不由得上前轻声唤道。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就乖乖上床摆出大字形了。
他痴痴地看着天上,好半天才扭头回应她的目光,却是笑得很灿烂,指着月亮对她吐出一个字:“饼!”
燕鸿汗了一个,仰头望去,确实……挺像张大饼。
“萌萌喜欢吃饼?”燕鸿索性也倚在窗边,托腮望着他浅笑盈盈。
他歪着头思考一小会儿,笑着点头,说道:“饼,喜欢。”说完又摸摸她的脸,加了一句,“鸿鸿,喜欢。”
燕鸿一点儿也不介意自己在他心中与鸡蛋煎饼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对她来说,他能说出喜欢二字,她就已经很欢喜了。
不着急,日子还长着呢。
“那明天还吃饼,可好?”她温柔地将他的手握在手心,拇指轻轻在他掌心搔了几下。他怕痒地瑟缩几下,笑得两眼眯成一道缝。
“痒。”他主动说出感受,反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观看。
燕鸿摊开手掌,将他的手指放到中间,他好奇地挠挠,柔嫩的指腹轻轻划过,引起她的轻颤,像蝴蝶于眉间落下的吻,浅浅的,有一些麻。他又笑了起来。能够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之后,他变得爱笑许多,虽然大多数时候仍是喜欢做自己的事,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对他不熟悉的人,仍是当空气看待。但在他愿意答理人的时候,他并不吝于给予一些回应,哪怕只是小小的、浅浅的。
“萌萌困吗?”见他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眼底的水光倒映出小小的她,想是有些困了。
他点点头,身子偎了过来,下巴搁在她肩头,头挨着她的头小狗似的拱了拱,有些含混地道:“睡……”长睫毛一颤一颤的犯困模样,非常可爱。
燕鸿亲亲他的脸颊,半扶着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正欲让他坐下时,却看到几个此时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萌萌……”想要问他,却见他已经闭上眼睛,即将入睡了。双手依赖地缠在她腰间,大头还无意识地在她颈间蹭了蹭。燕鸿笑笑,小心翼翼地放他在一旁靠着床柱,将那几颗蛋捡到床头矮几的盘子里放好,这才扶了他躺下。刚贴上床,他一个翻滚,就翻到里侧去了。
燕鸿轻叹,希望今天晚上不要被踢下床,阿门。
早上起床,燕鸿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床上,虽然只有半边身子挂在床边,好歹没掉到地上。没想到会醒得比往常早,扭头一看,小呆瓜头抵内墙,一只手握拳,另一只手牢牢钩住她的一只胳膊,一腿屈起,另一条腿……正抵着她的腰眼。
汗,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与前一天截然不同的睡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荣幸。难怪她还能有半边身子搁上边,还真是多亏他那只勾魂爪。
轻轻挪开他那条不老实的腿,往里侧移了些许,偷偷捏他的脸小声抱怨:“腰都酸了,小坏蛋。”
他在睡梦中嘟了嘟嘴,唇齿吧唧了几下,难道梦到啥好吃的了?凑上前去亲了他一口,她小心地将胳膊从他的勾魂爪中释放出来,悄悄下了床。
无意中看到矮几上的鸭蛋,想起他竟可爱地将鸭蛋藏进被子里,不觉失笑,一天的好心情便由此开始。
东方萌自醒来便无头苍蝇一样在被子里翻来找去,一会儿屁屁撅得老高,一会儿整个人弯成拱桥状,在被子里钻过去钻过来,嘴里含混地念念有词。
燕鸿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坏心眼地就是不提醒他,想看看他到底能折腾多久。直到看他两眼开始泛红,怕他又哭,才笑嘻嘻地上前道:“萌萌看,床头凳上的是什么?”
他眨巴两下眼睛,傻愣愣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发现他心爱的鸭蛋好好地待在那儿,这才破涕为笑,扑将过去连盘子带鸭蛋搂在怀里,鼻子还可爱地凑上去拱它们几下,连衣服都忘记穿。
待东方萌穿戴整齐,燕鸿便拉着他例行给爹娘请安。二老喜欢清静,房间在园子里侧,需路过两条长廊。某人一路就抱着那几颗鸭蛋,一刻也不愿离手。燕鸿怕他手酸,特意给他找了个长带子布袋,小心地装好了让他斜背着,结果他硬是要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看起来傻呵呵的。
公爷夫妇似是还未从前天的巨大惊喜中复原,一见东方萌过来了,等不及燕鸿行礼就赶紧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跟着急哈哈地奔到东方萌面前,两双眼睛四只眼珠巴巴地盯着他,期待着儿子快点证明两人之前的所见所闻并非梦中发生。
小呆子还以为自己爹娘要抢他的宝贝蛋呢,哗啦一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护着,还晓得往燕鸿身后面躲。
燕鸿窘迫地安慰起二老:“爹、娘,相公很喜欢这几颗鸭蛋,所以……”自己调教出这样的家伙,实在是没脸见人。
二老面面相觑,半晌才反应过来,老公爷哈哈大笑一声,爱怜地看了儿子一眼,拉着夫人又回到位子上坐好。
燕鸿红着脸扯了仍是一脸戒备的小呆子走上前去,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萌萌,来给爹娘请安。”
小呆子虎着脸瞅瞅一本正经的燕鸿,又瞅瞅坐立不安满面希冀的二老,最后瞅了瞅怀里的蛋,双手又搂紧了些,这才叫了声:“爹。”顿了顿,接着喊了声,“娘。”叫人时却没有正视公爷夫妇。
燕鸿心中狂汗,别人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爹娘,他倒好,有了鸭蛋,爹娘也不认了……
公爷夫妇能再度听到这一声爹娘已是心满意足,又哪里会在意他是看着鸭蛋还是看着他们,笑得嘴都合不拢。老夫人还夸张地拭了拭眼角的泪,一把拉过燕鸿,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
燕鸿自然理解公婆的心情,反手拍拍婆婆的手,眼中也有了些泪意。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的情绪总是很容易就波动起来,看着别人笑她就想笑,看着别人哭,她的鼻子也酸。难道跟小呆子一起待久了,也变成单细胞了?
偏偏那让一屋子人无法淡定的罪魁祸首一点儿也不善解人意,走过来扯她的袖子,闷闷地提醒她:“饼。”
公爷奇怪地问:“什么饼?”
燕鸿被他这一闹,满心奇怪的情绪顿时消散无踪,她轻笑出声,对一脸茫然的二老说道:“相公昨天晚上赏月,见了月亮跟张大饼似的,就想起昨天晚饭吃的鸡蛋煎饼。媳妇昨晚应承他今天早上给做着吃,他怕是记着呢。”
说得公爷夫妇都笑了起来,小呆瓜不知道几人在笑什么,也跟着傻笑。
一整天公爷夫妇都围着东方萌引他说话,弄得他情绪高度紧张,生怕他们觊觎他的鸭蛋,最后少爷不耐烦了,叫了一声“坏”,就抱着鸭蛋跑到厅角蹲着,谁过去也不理,连燕鸿过去也一样,某鸿无语问天,这还学会发脾气了……
公爷夫妇紧张儿子,一个劲儿地拉着燕鸿咬耳朵:“怎么办怎么办?这都生气了,要是从此以后不理我们怎么办……”
燕鸿暗笑哪里会这么夸张,死小孩性子直得很,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准忘光光。可又不忍公爷夫妇这么着急,只好叫伊人拿了各种水果摆弄成色泽鲜艳的拼盘,又洒了些发酵的酸奶淋上去,完了跑到他身边蹲着大嚼一番,果然不一会儿就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待喂了他几粒葡萄,就又笑得跟朵花儿一样了。
别庄的生活很优哉,燕鸿每天都有吃不完的新鲜蔬果,还有看不尽的美景,调戏不完的美男……呃,美男当然专指东方萌少爷,别人借给她一百个胆儿她也不敢去调戏。
小日子美得冒泡,但这些日子里,东方萌却很是神秘,经常一不留神就不见人影。每次都要劳动一大家子人跑遍庄子内外,有时候还找不着人。想想,这少爷才学会说话,全府正新鲜着宝贝着呢,这一天到晚离家出走闹失踪的,多不让人省心?而且每次找着他的地方都很诡异,不是苞米地的沟里,就是假山洞里,还有一回折腾到了房顶上,差点儿没把公爷夫妇吓得抽过去,任是燕鸿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他怎么上去的,问他更是几杠子问不出一个那啥来。
燕鸿为此不得不实施紧迫盯人政策,二十四小时扮演跟屁虫角色。不料这天早上,这家伙又不见了,她将他最近经常出没的地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整个别庄差点儿暴动。
后来还是小林管事在一户佃农家后院的鸡窝旁找到了他,彼时,该少爷正准备窃取别人家的鸡窝……
燕鸿看着将鸭蛋小心翼翼地捡到鸡窝里的东方萌,忍不住想仰天长叹,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有创意了。就算是想把鸭蛋藏起来,也没必要一天搁一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吧?但见他那副认真的神情,燕鸿又忍不住唏嘘,想到那几天晚上小呆子坚持要抱着鸭蛋上床睡觉的固执模样……好几个晚上啊,她不敢翻身不敢碰他甚至不敢闭眼,就怕不小心把他的宝贝蛋给压破了。最后只好悲催地打地铺,这才能睡个好觉,早上还得赶在他醒之前起来,想想都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
要说这厮可能真有特异功能,他自个儿抱了几晚上,鸭蛋竟然丝毫无损。以他那睡觉恨不能七十二变的德行,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
她好说歹说费尽口舌让他把鸭蛋放到别的地方,少爷他只当没听到,后来还跑到书房拿了她特制的涂料和画笔,给那几颗不知道是好命还是歹命的鸭蛋上了不同的颜色,赤橙黄绿青靛紫全齐了!当时愣把她给弄傻眼了。后来还是佳人有办法,有意无意地总冲他那七彩蛋瞟几眼,这厮开始还没在意,后面被人瞟多了,有了危机意识,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地方,连她都不知道他藏在哪儿了。
此时,小呆子指着鸡窝,冲燕鸿得意地比画:“蛋蛋,床,睡。”
燕鸿点头,又问:“萌萌,想看小鸭子吗?”
东方萌疑惑地偏着脑袋瓜:“小鸭子?”
“蛋蛋里面会长出小鸭子的。”
东方萌闻言大惊,瞠目盯着草窝里的七彩蛋,好像下一刻就有小鸭子冒出来似的,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那正直的老佃户闻言实在忍不住偷偷白了燕鸿一眼,心想这看起来温柔可人的少奶奶怎么净欺负老实人呢!
东方萌看了半天,都没见小鸭子出来,又愣愣地看燕鸿,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一样,装满了疑问。
燕鸿继续忽悠:“蛋蛋在暖暖的地方睡很长时间,应该是二十多天,小鸭子就会出来了。”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小鸡仔是二十一天左右就能孵出来的,那鸭子应该也差不多吧,就不知道他这些蛋是不是受精蛋,能不能孵出来。唔,到时候如果孵不出来,这玩笑可就开大了,小呆瓜一定会飙泪的。
东方萌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燕鸿,喜滋滋地道:“小鸭子,要。”
伊人实在忍不住了,问燕鸿:“小姐,姑爷这蛋孵出来,小鸭子会不会长成彩色的啊?”
燕鸿偷笑:“野鸭子本来就是彩色的!”
佳人翻了翻眼睛,到时候没孵出小鸭子反而整出几个“坏蛋”,这乐子就大了!
燕鸿当然也不想到时候被某人水漫金山,于是跑过去跟那位经验丰富的老人家请教:“老人家,这蛋拿回来四五天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孵啊?”
老佃户很是权威地点点头:“保存四五天的蛋是最合适的,七八天的蛋也能孵成功,时间再长就难说了,不过必须得是种蛋才能孵成功。”
燕鸿大汗,这蛋被小呆瓜涂得花花绿绿的,鬼才看得出来是不是种蛋,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七八颗蛋总能孵出一两只吧?
那老佃户不愧是经验老到之人,先是拿起几颗蛋摸了几下,掂了掂重量,又一手三颗蛋,转动五指将蛋互相轻轻碰撞,听了听声音,最后用鼻子嗅了几下,向一旁紧张兮兮一脸不豫的东方萌点点头道:“这几颗蛋都没什么问题,可以孵。”
然后在东方萌期盼的眼神下把蛋又放回了草窝里。
燕鸿大喜,不是吧,运气这么好?于是跟老佃户又细细讨教了一番,牢牢地记住了一些温度啊湿度之类的基本注意事项,弄清楚孵化期是二十八天之后,就拉着东方萌兴冲冲地回园子里孵蛋去了。小林管事抱着那只芦花母鸡在后面跟着,看起来甚是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