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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怦然心动


  几人一直逛到月上中天,暖月催促了好几回,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府。府中虽然也热闹,却比不上与民同乐的氛围。但公爷夫人还候着儿子们回家一起祭月团圆,燕鸿几个也不好再耽搁,便拉着不太乐意的东方萌回镇国公府去了。

  中秋节里,除了月饼之外,还有卤馅、芽韭、烧卖、南炉烤鸭、烤乳猪、挂炉肉、配食糟发面团、桂花冻酒等各种吃食,燕鸿傻眼地看着院子里摆出来的一长桌食物口水横流三千尺,惹得东方萌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的嘴角。

  祭月过后,一大家子便开始奋力消灭桌上的吃食,东方萌忙着研究手中水果的漂亮颜色,也顾不上吃,燕鸿时不时凑过去喂他几片糕点,他也乖乖地张口吃掉。等到东方齐要来喂时,他直接无视,某人哀怨的表情把公爷和老夫人都给逗乐了。

  食物大战完毕,老公爷夫妇也累了,便让大伙儿散了自去赏月,老两口相携着往府中花园走去,燕鸿看着这年近花甲仍是举案齐眉的夫妇,心里甚为触动,隐隐有些羡慕之情。

  月华如水,府外乐声鼎沸,因离市集较近,夜深了还能听到远远传来的笙竽之声,宛若来自云外的仙音。偶尔传来一两声儿童嬉戏的吵嚷,热热闹闹的夜市,一直开到天亮。

  中秋节后,东方齐即使万般不舍小弟,也必须回到宫中继续伴读。临行前,他如同唐僧附体一般对着东方萌叨叨了许久,燕鸿有感东方齐的功力深厚之余,对东方萌的定力更是钦佩得紧。任凭他哥苦口婆心,小弟愣是雷打不动,该发呆发呆,该傻愣傻愣,于是他哥只好抱着满腔遗憾悲愤地回京去也。

  日子还是平淡而过,每天发生的都是些琐事,府中大小事宜自有老夫人管辖,燕鸿的主要任务还是把东方萌照顾好,因此她也乐得轻松自在。由于有了之前的良好基础,国公夫妇对她治好东方萌的痴症信心大增,即使在暖月看来这位三少奶奶大多数时间游手好闲,没干什么正经事,时不时在老夫人面前上点儿眼药,爱子心切顺便爱屋及乌的老夫人对这个三儿媳却是多般纵容。所以燕鸿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愣是不慌不忙地花了近一个月才教会东方萌几件小事,分别是:睡觉前自己脱衣服脱鞋袜,起床后自己穿衣服穿鞋袜,盖被子只须盖到脖子以下而不是蒙上整张脸,洗脸是用毛巾擦洗而不是把整张脸泡在水里……

  就这么点儿小小的功绩,某鸿还沾沾自喜了很长时间。想想原本一个生活基本不能自理的家伙,现在被她调教得至少能够半自理了。

  “萌萌,今天我们吃油焖大虾怎么样?”一大早起来,燕鸿一边穿鞋一边歪头问东方萌。他早已经起床穿好衣服,乖乖坐在床边的圆凳上等着赖床赖了一早上的某人。

  碰巧端水进来伺候二人洗漱的妙人闻言咽了咽口水,这一大早的讨论这么道大餐会不会太油腻了啊……话说自从前天小姐高兴亲自下了趟厨房做了几道小菜,全府都被征服了,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家小姐厨艺这么高超。

  燕鸿歪头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穿鞋子,眼神很是专注,不过显然没把她的问话听进去。穿好鞋蹲在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他伸手触了触她的脸,这才抿唇点头。

  最近他好像很喜欢碰她的脸,晚上睡觉前要摸一下,早上起来也要摸一下,好像某种仪式一样,不完成就不能进行其他事情。燕鸿对此没什么抵触心理,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而且她也没少摸他。回想起来,可能她占的便宜还更多点儿。

  收拾好后去主院给公爷夫妇请安,打从燕鸿开始请安之日起,东方萌的起床时间就与她一致了,提前了大约一个时辰,却没见他有何不适应之处。公爷夫妇亦是惊奇不已,直道二人乃天生注定的佳偶。

  一进门,就见老夫人笑眯眯地招手让她上前,燕鸿微笑福身行礼:“儿媳给爹娘请安。”

  老公爷摆了摆手,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就乐乐呵呵地出去进行早锻炼了。老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早上打一套拳,所以身体看起来很是硬朗。

  “鸿儿昨日睡得可好?”老夫人拉过燕鸿的手拍拍,笑得很是慈爱。一双眼睛须臾不离儿子身上,眼底的怜爱每每让燕鸿动容。

  若母亲还在世,自己每天也能沐浴这样疼惜的目光吧。

  “谢谢娘关心,儿媳睡得很好。”

  “嗯,这就好这就好,萌儿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也很好。”老夫人心里高兴,便拉着她多说了几句话。待公爷练完拳回来,一起用了早饭,老夫人又留了燕鸿二人下来,说是有事要与他们相商。

  燕鸿一听老夫人的话头儿,顿时纠结了,因为要帮东方萌洗澡这个高难度任务……她自诩心大,大得几乎叫没心没肺,但冷不丁地让她帮个大男人洗澡,虽然这个男人是她名义上的相公良人枕边之人,虽然这个男人心智还未开发齐全,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无比粉嫩……但她还有一张脸好不好!虽然她脸皮是厚了点儿……但洗澡就意味着衣服脱光光,衣服脱光光就意味着……裸男……

  色女,也是懂矜持会害羞的!

  据说离开公府之前东方萌还小,一直是由公爷夫妇二人帮他洗澡的,从不假他人之手,一方面是因他不喜外人碰触,另一方面公爷夫妇也想借机跟儿子培养感情。后来弘一大师将他带回天弘寺,整整花了近一年时间,才让东方萌接受他近身,到教会他自己洗澡,已是两年后了。

  “等回到府里,我们按照大师说的,在府里给萌儿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专用澡房,领着他去看了,他也就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萌儿其实已经养成习惯,每天到了时辰都会自己去澡房洗澡,不过说是洗澡,其实他也只是懂得泡在水里面……”像是所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一样,老夫人一说到心爱的小儿子就拉着燕鸿的手说个不停,燕鸿也从中了解到东方萌独特的泡澡法。

  原来这厮因为酷爱发呆,经常洗着洗着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次水都凉透了,他还傻愣愣地待在澡池子里,泡得皮肤起皱还不自知,结果还得公爷夫妇过来捞人,换作旁人来唤,他直接将来人当空气。下人们怕引起他反弹又不敢强行捞他起来,除了对他还算有些影响力的父母,别人还真干不了这活儿,所以与其说是要人帮他洗澡,倒不如说是督澡,防止他在水里浸泡时间过长啊。

  难怪东方萌每天晚饭前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影,她还以为他又跑到哪个地方静默冥想去了,没想到是洗澡去了。是,她知道是个人就要洗澡,东方萌也不例外,但她没想到他洗个澡也这么有个性……

  “如今萌儿有你这个媳妇儿,老婆子我也就不用再操这个心了,萌儿又一直很听你的话,所以以后就辛苦你啦啊!”老夫人笑得又慈祥又欣慰地拍了拍燕鸿的手背,燕鸿心里有些别扭,却无从拒绝。本来嘛,她好歹也是人家的媳妇儿了,没道理还让公公婆婆帮着自己的丈夫洗澡……纵然对这个洗澡问题有些意见,燕鸿却也不得不从老夫人手中接过这烫手山芋,看来这差事自己是当定了。

  尽管做好了心理建设,真正到了快上阵时,燕鸿又有些讪讪的,这叫个什么事儿啊……没错,她是将自己定位成老妈子来着,但这么香艳刺激的事儿,总得给她个缓冲的时间吧!

  万一一会儿她经受不住考验鼻血狂飙把东方萌吓晕了怎么办?

  眼见着东方萌起身往院子西侧的澡房走去,燕鸿盯着他的背影,脑中开始自动幻想他脱了衣服……咕,不自觉地口水开始泛滥……燕鸿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头疼,自己以前没这么色啊,难道嫁人了,思想就开始不纯洁了吗……居然对患者朋友都起了染指之心!嗷,要死了。

  “小姐,姑爷进澡房半个时辰了。”还没等燕鸿从绮丽幻想与自我批评中挣扎出来,妙人就强忍着脸上的笑意前来提醒。她家小姐自从嫁进国公府,脸上就经常出现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扭曲表情,让人看了就想笑。

  “啊?不好了,估计又泡皱了……”燕鸿再也来不及多想,火烧屁股一样冲向西院澡房。

  “萌萌?我进来了哈。”燕鸿贼头贼脑地伸出半个脑袋,一边眼睛溜来溜去地观察敌情,一边有些心虚地小声放话,试探着看东方萌有没有反应。

  也许是她声音太小,里面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踮着脚走路。进了一道门儿,眼睛飞快地转了一圈儿,还好,没发现啥暴露画面,应该只是外间。

  澡房外间看起来跟公府里的厢房没什么区别,一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精致的紫檀木雕花木榻,左右各放了一个青花大瓷瓶,木榻背靠着的墙面上雕着日出林海的图案,往右是一道拱形月亮门,估计进去就是澡池子了。

  燕鸿偷偷摸摸地摸到了拱门边上,极快速地往里面瞟了一眼。没想到入眼的先是一道纱帘子,影影绰绰地看到里面有个很大的水池,水池边上还放着几张矮几,上面放着果品等吃食。她好歹还是识货的,一眼认出这纱帘是用上好的青葛凉纱做成,一般人用来制衣已是奢侈,居然用来当门帘!不过夏天用着是极消暑的,啧,国公府果然大手笔。

  仗着有道帘子挡着,燕鸿放开胆子搜索着东方萌的影子。结果在她有限的视野内,没发现人影。轻轻撩开帘子的一角,视线全方位搜索了一番,东南角上,赫然冒出一道……销魂的背影。

  要忍耐。

  都说了要忍耐了。

  嗷,这什么口水分泌系统,咋一点儿也不听指挥呢!

  撩起的纱帘后,是一个更宽敞的空间,氤氲的雾气弥漫四周,有细细小小的湿气沾染到燕鸿的睫毛上,鼻头也感到微微清凉。不同于女子喜爱的花香,一股树木的清气扑鼻而来,隐隐好似薄荷的味道。眼前似乎有一片迷雾,却又看得分明。

  四周放着红木矮几,围着中间的浴池。莲花形状的池中,清水粼粼,水面漂着一片片桃心形的翠绿叶子,叶子上许是凝着水汽,隔着一段距离望去,仿佛长了一层细小的绒毛。燕鸿无暇顾及这些从未见过的奇特叶片,只圆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雾霭中的那小半截身影,眼珠子恨不能黏到上面去。

  她以前一直以为类似杨贵妃出浴的那些描写属于艺术夸张,没想到居然真有其事!人说美人如玉,要她说,那人估计没看过美男出浴。仅那露出水面的一小片白晳凝脂,如果是玉,那肯定是最上乘的羊脂和田玉,但是其形其状,又不像女子般柔弱纤细,而是骨骼清奇棱角分明,像是妙手偶得的玉雕,有着引人入胜的线条和角度。

  天哪,一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为什么会拥有如此让人遐想的背影呢?燕大色女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偷窥那一小片美丽的风景。无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只为了再看得清楚点儿。

  越近越觉得那皮肤好。燕鸿自己的皮肤算不错了,可是背上难免会有些细小的痘痘毛孔之类,可是眼前这位,什么也没有,毛细孔都看不见。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他可是男人!让她这纯女人情何以堪啊啊啊!

  燕鸿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挪到浴池边儿上了,心里不怎么真诚地反省自己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侵犯人家美男的隐私,两脚却仍然固执地往前踮。

  啊,背上的皮肤已经如此之好,难以想象那洁白的胸膛该是怎样迤逦的景象。鼻血啊鼻血,你可一定要控制住,千万不要私自离家出走啊,她失点血不要紧,吓到美男可就不好了。

  燕鸿不禁有点后悔平日里就寝没有教唆东方萌脱下里衣睡觉,不然这么大好的风光她咋会今天才看见!

  这厮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东方萌丝毫没有感觉自己已经被视觉侵犯无数次,一味沉浸在自己冥想的世界里,谁也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些啥。

  离东方萌仅有一尺之遥的时候,燕鸿还在回想东方萌脸上的触感,心里想着不知道这背上的皮肤摸起来会不会也那么滑。想着想着,手就不老实地想往前伸。

  不行,会被发现的,赶紧缩回来。

  燕鸿此时已经全身心地沉浸在偷窥狂这个角色里不能自拔,心里为着要不要摸,摸了会不会引起美男的警觉,引起警觉后会不会再也看不到美景这种问题而纠结得半死,忽略了自己即将暴露的现实。

  色心与理智交战了数十回合后,色心终于打败理智,禄山之爪霍然伸出!

  嗷嗷嗷,果然比想象之中还要滑溜。燕鸿用一根手指头感受了一下在丝绸上划动的感觉,剩下的手指不满意了,纷纷要求出场。于是燕鸿欣然同意了它们的要求。

  保持同一个动作一个多时辰的东方萌被背上的异样带回了世俗的凡尘,这下子他终于感觉到有人侵入了自己的领地,并且堂而皇之地触碰了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行动了!

  扑通!燕鸿光荣落水,并且近距离地接触到了自己一直想染指的那片遐想中的肌肤!幸福来得太突然,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傻不拉叽地瞪着东方萌明显有些得意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正被光溜溜的某人圈在怀中,而且双手也正放在她向往的地方。

  东方萌在燕鸿整个巴掌袭上他后背之时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于是肯定了来人就是他的好伙伴鸿鸿。他估计想着鸿鸿是不是也想下来泡泡水,于是不假思索地将背后的她扯了下来。

  当然东方萌的直线性思维远不止如此。

  因为他发现鸿鸿下水之后居然还穿着衣服,这怎么可以呢?洗澡当然得脱衣服!于是他放开了燕鸿,直直地盯着她,用目光示意她该脱衣服了。

  燕鸿的脑电波显然处于罢工状态,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东方萌等了半晌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反应,决定给她点提示。于是他伸出泡得有些发胀的手指戳了戳燕鸿的脸,仍然没有反应,他疑惑地看着她,最后决定帮她把衣服脱掉。

  “你、你想干吗?”衣服被拉扯的不适终于让燕鸿从惊吓中醒来,但是东方萌的行动瞬间又让她无法恢复冷静。

  东方萌抿了抿唇,眼睛里一派纯洁无害,手指还停留在她颈边的衣襟上。燕鸿急忙往后退了退,引来他疑惑的注视。她顿时有些心虚,毕竟自己之前的行为也不咋光彩。而且看他的样子估计转的跟她不是一样的念头……

  伸手想摸摸鼻子缓解一下尴尬的心情,又蓦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贴在他胸前……她急忙收回造反的双手,瞬间又有些后悔,应该记录一下触感再缩回来的。

  东方萌对燕鸿突如其来的抗拒有些不解,淡淡的委屈浮上他的眼帘。细长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划了两下,这是他特有的示好方式。

  燕鸿舔舔嘴唇,又吞了吞口水,这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萌萌,那个啥,你洗好了吧?洗好了就要起来哦,不然皮会变皱,那,就像这样,丑丑的。”捞起他的手将皱起的地方指给他看,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睛往他光裸的身上凑。

  东方萌低头看着皱皱的皮肤,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嘴角也撇了下来。又抬眼看看燕鸿因打湿了而贴在身上的衣服,一时有些无措,眼神游离了一会儿,终是又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燕鸿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然后扭过头去寻找他的衣服。再回过头的时候,就发现他的眼睛又不肯正视她了。他垂着头的样子,就像一只曲颈拭羽的天鹅,隐隐透着受伤的味道。

  燕鸿轻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失魂终是让敏感的他有些退缩,赶紧放下心中飘忽的情绪,双手捧起他的脸,对准他的视线,微笑着说:“萌萌,不洗澡了,鸿鸿想和萌萌回房间,好吗?”

  连续问了三遍,他终是点了点头,嘴唇又可爱地抿起来。燕鸿松了口气,冲他灿烂一笑,随即拉着他往池边走去。

  走上来之后拿起浴巾裹在他身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某个造型怪异的地方,燕鸿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喉咙有些干干的。轻咳了两声,引起他不安的碰触,她赶紧冲他笑笑,弯腰拿起矮几上的衣服递给他,挤出一句:“萌萌自己穿衣服,可好?”

  东方萌点点头,她一边扯去他身上的浴巾,一边讪讪地将视线调去别处。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耳边响起,燕鸿暗中唾弃自己的没胆,脑中不时闪过之前看到的景象,红云再度袭上脸颊。

  如果他不是这么懵懂,会不会告自己调戏良家少男啊……

  穿好衣服之后,他的头发湿答答地垂在脑后,燕鸿皱了皱眉,拿起浴巾帮他擦头发。他的头发很厚很长,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擦干,于是她拎着浴巾,想拉他去外间再擦。

  结果东方萌一动不动,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浴巾。

  “怎么了?”燕鸿问道。

  东方萌指指她手中的浴巾,又指了指旁边的矮几,燕鸿想了想,问道:“萌萌想坐在矮几上?”

  他皱皱眉头,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表情有些焦急。燕鸿急忙摸摸他的脸,轻声说道:“不急不急,慢慢来。”

  想想他平时的习惯,燕鸿又问道:“浴巾要放在这里,不能拿走吗?”可能她平时注意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他用过的东西,之后总要放回原来的地方。

  看他愉悦地抿唇微笑,燕鸿知道自己想对了,于是笑着跟他说道:“鸿鸿先帮萌萌擦干头发,再把浴巾放回来。”连说了两遍,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顺从地跟着她走到了外间。

  他的头发像丝缎,甚至比她的发质还要好,摸起来的感觉,让她想起之前碰触到的那一片滑腻。咕,今天晚上睡觉要不要教他把衣服脱了睡呢?不行不行,她怕自己到时候控制不住,色心大发了怎么办?

  就见燕鸿一边给东方美男擦头发,一边脸颊冒烟地天人交战中。

  “小姐这是怎么了?”袭人抻长脖子怪异地瞅了坐在窗前的燕鸿一眼,只见自家小姐双手撑着脸颊,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叹气,一会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会儿又把脸当成面团儿狂揉。

  “不知道,昨儿个把姑爷从澡堂子里领出来就变成这样了。”可人跟袭人一样单纯,丝毫不做其他联想。

  “难道中邪了?”袭人说着说着倒把自己吓着了,慌不愣神地要往燕鸿那儿奔,想着好歹要先把小姐摇醒了再说。

  “我说你们俩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小姐这模样儿看起来像中邪吗?这分明就是……”伊人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对这两个小笨蛋大摇其头,真乃朽木不可雕也!看着二人一脸不求甚解的样子,她坏心眼地故意吊起她们的胃口。

  “是啥?好伊人,最漂亮的伊人,你就告诉我们嘛……”可人还是比较机灵的,拉起伊人的袖摆撒起娇来,苹果般的小脸上一副娇憨的恳求表情。

  伊人向来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哪里经得起这番糖衣攻击,正待为二人解惑,一旁眯缝着眼观察燕鸿半天的佳人一副笃定的表情施施然抢先道:“小姐分明就是思春了!”

  “思春?”一旁正在帮燕鸿挑新鞋样子的妙人闻言与其他三姝几乎同时怪叫一声,满心满眼的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自家小姐在男女之情这方面性子有多淡,她们可谓最清楚不过了,且不说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自打小姐懂事起,可没见她对哪个男子上过心,何况自从嫁进公府,她接触过的男子单手的指头就能数过来,更别说她现在还是有夫之妇!

  四朵金花就这样轻易地将自家小姐的正牌夫君抛诸脑后,压根儿没想把东方萌列为可思春的对象。不过也不能怪她们如此不看好他,且不提东方萌自身的情形,单说小姐对待姑爷那样子,完全是把姑爷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在呵护!

  “难道……是二公子?”妙人一个激灵想起一个很有可能的人选,兴奋得鞋样子掉到地上了都没发现。

  “对呀!”可人双手合掌一击,“二公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聪明绝顶气质不凡……小姐平日里跟他走得也近……”

  袭人大力点头,小鸡啄米都没她劲头足。得,又一个二公子的粉。

  “二公子?这怎么可能,前几日二公子离家时,小姐还没心没肺地乐,我可一点儿没看出来小姐对他有啥特别的想法。要说有,那也是幸灾乐祸……”佳人很是权威地驳回了可人的猜测。众人回想起燕鸿随府上众人为二公子送行时,听闻太子殿下送了几个美人给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顿时对东方齐信心大减。

  “不是二公子,那……难道是世子爷?”伊人这话一出来就知道自己说了还不如不说。小姐都没见过世子爷,思个哪门子的春!

  “天哪,不会是……老公爷吧?”

  袭人一说出来就遭到了众金花一致的白眼加围追,只好苦着脸抱头鼠窜,大叫着:“我错了,我错了……”

  唯有佳人气定神闲地看着燕鸿傻笑的样子,眼底闪着了然于胸的光芒。燕鸿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怪异行径已经让丫头们猜破了头,她此刻正被自己昨天的色心大发给困扰得半死,丫头们喧哗的嬉闹声也被她隔绝于耳外。她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换一种更准确的说法,自己一定是被色魔附身了!居然丧尽天良地想对东方萌下手!再粉嫩再可爱又怎么样,人家是弱势群体啊……

  嗷,不活了。

  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燕鸿心头就不可抑止地泛起一阵阵怪异的滋味,似是有些酸甜,又泛着微微的苦。

  东方萌睡着之后的样子,跟他平时安静的行为有很大的区别。他睡觉很是随心所欲,大字形的睡法,虾米形的睡法,滚轴型的睡法,松塔型的睡法……她则完全相反,平日里活泼的性子在入睡之后完全收敛起来,一动不动甚为规矩,而且睡着了就不容易醒,一觉到天亮。所以经常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被东方萌拱得贴到墙面儿上,或者被他双手双脚地缠在怀中不能动弹。

  平时燕鸿没什么心事,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昨天晚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平心静气地入睡。东方萌抱着她的一只手臂憨然而眠,合上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保持着醉人的弧度,嘴巴微微抿起,看起来有一些些倔强。

  这是一张纯净得不掺任何心事的睡颜,仿佛世间没有忧愁,也无喜悦,却让她看得几乎入迷。就是这样一张脸,一张比很多人都要美丽的脸,一张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不太懂高兴也不太会忧愁的脸,一张不懂得修饰也不懂遮掩的脸,为何……会突然强势地想要驻扎进自己心间?

  他和这世间的男子,是不一样的。

  他像是一幅极其绚丽的画儿,隐藏着很多神秘的意义,吸引她去挖掘;他又像是一望无垠的雪地,没有丰富的色彩,却足够直白,足够坦然,简简单单,安安心心。

  越接近他,越是想要深入他的世界,想看看他的世界里盛装了哪些东西,是否有喜悦,是否有哀愁,是否有孤寂,是否有世人求而不得的宁静。初入公府,她何曾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想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好吃好喝混个安乐死而已。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仅仅洗一个澡的时间。她变了。

  心中突溢酸涩之感,她的心,看起来仿佛敞得很开,可只有她知道那其中有着多么深的防备,那防备是对着燕府的,对着公府的,对着……这个时代的。她独独没有对他设防,他是无害的,却带着侵蚀人心的毒。

  她好像被感染了。缓缓低下头,疑惑地想弄清楚这张脸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让她这一潭古井深水也能泛起波澜。他浅浅的呼吸拂过她的脸庞,她好像尝到一点暖暖的、柔软的味道。

  什么东西刺得她一麻,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迷迷糊糊地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天……乘人之危这种事自己都干了,不活了!她心神惧颤地弹开,单手捂脸,无声轻号。

  羞愧之余,对于仍然无知无觉睡得香甜的他,又有了突来的怨愤。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烦恼啊?明明是他勾引她的嘛!

  她有些气不过地戳了戳他的脸,引起他长睫轻颤,她有些紧张,怕把他弄醒。虽然知道他即使醒了也不会发现她的心迹,她却仍是有着本能的抗拒,不想让自己的心被任何人看见。

  燕鸿心里很清楚,他的不同来自于他不通世事,也许他心中的一片天地,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的锦绣世界。只是,他慢慢也在发生变化。他逐渐通晓人事,也慢慢愿意接受外人的亲近。照如今的形势发展,总有一天,他会学会这个世界的通用法则,到那个时候,他还能保持如今这份朴素与纯真吗?如果那一天她已经深陷,她该如何自处?

  就此停止,让他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好?她做不到,她无法为了自己还不确定的心意,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阖府上下对他的期待。何况,他未必就不想变得如常人一样。

  挣扎和纠结本不适合于她,她却想得头大如斗。她好像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抬头望见四角的天空,后面只有一条退路,她似是无法前行,只能后退。只是退回去后,未必还能拥有之前的海阔天空。

  就这样挣扎着、纠结着到天亮。他醒了,揉着懵懂的双眼,迷蒙地看着双眼布满血丝的她,怔了许久,好像终于认出她来,双唇可爱地抿起,右手熟练地在她脸上画了画,表达晨间的问候。她居然鬼使神差地又想亲他一口,却又被他纯洁的眼神打回原形,惭愧得恨不能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无脸面对纯洁大儿童,她慌乱中挥开他的手匆匆起床,七手八脚收拾了一通,心虚得不敢再看他一眼,撇下他前去公婆处请安,却连婆婆都看出她的不妥,以为她为照顾东方萌而休息不够,心疼地让她少事操劳,多加注意身体。那疼惜的目光刺得她肝儿颤。没办法,她太心虚,实在没有脸面承认,自己是色魔这个事实哇……

  情,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事,不管是谁,皆曾在其中迷失,或是惶惶而为,或是辗转反侧,或是求而得之,或是求之不得。待过尽千帆,蓦然回首才发现,最复杂的事,往往是由最朴素的道理所主宰,唯四字尔——顺心而为。

  只是燕鸿现在还没有想通。

  女人终是容易心动的,有时只是一个眼神,有时只是一个侧影,有时是一场风花雪月,有时只是一场梦。而她燕鸿,只是因为一个澡池子,这是什么世道啊!

  逃避了一早上,把东方萌丢在一边,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起床了没有。早上老夫人问起,她搪塞着说他还在睡,请安回来后又很孬地不敢进房。明知道他现在什么也不懂,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平日里调戏归调戏,她却从来没有任何其他心思。如今一举一动都好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哪一天把他扑倒在床上自己都不会奇怪的!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她还不如去死!

  燕鸿揉头低吟,为女淫贼的暗淡未来而忧郁。

  “小姐,您心情不好也别拿头发出气啊,人家帮您梳了一早上啊。”妙人冷不丁瞅了过来,发现自家小姐这一眨眼工夫就变身疯婆子了,瞬间化身小爆竹,直冲过去挽救。真是,思春就思春嘛,干吗祸害她的劳动成果!

  “妙人,我是不是很色啊?”燕鸿总算逮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苦着张脸睁着双湿漉漉的眼问道,渴望得到否定的答案,好自欺欺人。

  妙人语结。她家小姐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啊?总觉得小姐自打昨天下午开始就怪怪的,现在怪异指数更是直线飙升。

  燕鸿见妙人默认了,当下心如死灰。完了,连妙人都这么认为,她不要活了。

  正在这时,暖月气呼呼地从外面跨进来,连礼也忘记行了,直直冲着燕鸿愤声道:“三少奶奶,如果您无意照顾三少爷,自有奴婢们代劳,也请您早日知会一声,省得耽误您自己的事!”说完定睛一看燕鸿的造型,鼻子里哼了一声,眼露不屑。她早看出来了,这位少奶奶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果然,这才几个月,就不把三少爷当回事了。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了台面,无知村妇都知道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倒是心宽,什么形象也不计较!

  燕鸿经暖月这么一咋呼,原先的愁绪瞬间烟消云散。只是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伊人的直脾气就发作了,上前几步噼里啪啦就爆发了:“你是什么身份敢对着三少奶奶大呼小叫?见着主子一不行礼二不问安上来就嚷,你是山野泼妇还是无知村姑啊!”早看这丫头不顺眼了,都是当丫头的,她横什么横?明明是个下人,愣充出一副主子样儿。矫情!做作!

  暖月经伊人这么一顿抢白,顿时气得口齿不清,身子发抖,一手颤颤地指着伊人,一手抚着胸口尖声怒道:“你、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说我?”

  伊人可是一点也不怵她,好整以暇地用手扇扇风,闲闲笑着讥讽道:“我哪里敢跟你比啊,我这么知分寸懂进退的人,肯定不能跟那些不是东西胜似东西的比啰。”论耍嘴皮子功夫,她伊人可是吵遍天下无敌手的。再说是暖月不敬主子在先,她忠心护主有啥可怕的,就算一状告到公爷夫人那里,她也是有理说得过去的。

  燕鸿正准备开口叫停,却在看清暖月眼底的神色时将到嘴的话语吞了进去。那不是一个丫头看主子的眼神,那里面包含的轻视鄙夷以及愤恨,都让她心里冒出丝丝凉气。她一早料到暖月对她没有好感,却不知她做了什么让其对她不善到了如此地步。她虽然不喜计较,但也不是绵软得任人搓任人辱的性子,别人打了她的左脸,她断不会再将右脸伸出去让人糟践。

  而暖月此番,显然是故意找碴儿来了。

  燕鸿淡淡地瞟了佳人一眼,佳人循意上前来帮她修整头发,对于一旁的战争完全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她可是对伊人有十足的信心。

  暖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声音都发颤:“你、你竟然敢骂我不是个东西?你这个贱人……”

  燕鸿双眼一眯,眼底冷意一闪而逝,她最为反感这两个字,人虽不是生而平等,却也不应该互相折辱。

  伊人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就算不回头也知道小姐不高兴了,于是嘴上更不饶人:“你什么你?你一天吃八餐,一餐吃八碗,一碗盛八两,就这三个八还是保守估计,说你是某种动物还真是污辱了那动物的食量,人家比起你来真真是不知矜持含蓄了多少。你可千万别就这么气晕过去啊,不然我会觉得胜得太容易未免会被人说胜之不武啊……”

  话还没说完,暖月就气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袭人伸手戳了戳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子,抬头简洁汇报:“晕了。”

  伊人拍拍手,轻哼一声,对暖月倒在地上的身影理都不理,直接走过去帮着佳人整理好自家小姐的头发,得意扬扬地说:“就这么点段数,还来挑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好了,你也别得意,一会儿事情捅到老夫人那儿可有你受的。”妙人走过来皱眉轻斥道。伊人就是脾气太冲了,这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再不改改,终有一日要惹祸的。

  “怕什么,是她先来挑事的。”伊人不以为意地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燕鸿皱眉想了想,终是站起来往卧房中行去。准是东方萌出事了,不然依暖月的性子也不会直接骂上门来,她向来是护东方萌跟护眼珠子似的。

  临出门时,燕鸿对跟在后面的伊人淡淡说了一句:“去叫人把暖月抬起来,送回她房里。今儿这事暂不罚你,以后切忌如此轻易被人挑拨。”

  伊人噘了噘嘴,虽不情愿却仍是出门叫来小厮把暖月送了回去。

  如果时间能够倒退,燕鸿一定不会选择早上不顾东方萌径自逃离。只是世上断无后悔药可寻,发生过的事也不可能如船过水无痕。

  东方萌不在床上,他浑身湿淋淋地蹲在绣屏后面,衣服胡乱穿着,不似平日那般整整齐齐,双手抱膝,微垂着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地面,好像在盯着某个东西,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入眼,表情保持在僵化的状态,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很是恐怖。

  佳人几人忐忑不安地看了燕鸿一眼,开始为自家小姐担忧。公爷夫人纵是宠小姐,也不会越过自己的儿子去。三少爷好不容易好转起来,现下又变得幽闭,虽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但难保公爷夫人不会怪罪。加上暖月刚刚那一闹,这局面甚是不利于小姐啊。

  燕鸿却来不及担心这些,她怔怔地看着东方萌摆出的这副拒绝外界的姿态,心里满是沉痛。明明知道他的情况还不稳定,明明知道他的敏感脆弱,明明知道他对自己的依赖,她却还在那里矫情地使小性子,为了自己的一点小想法而弃他于不顾。

  燕鸿只觉满嘴都是苦味,心头也像被蚂蚁咬了一口,细细地疼痛起来。她轻轻挥手让几个丫头先出去,自己缓缓蹲下身,慢慢用手接近他的身体,轻轻覆在了他的膝盖上。

  他的身体短暂一抽,紧绷了起来,像是拒绝她的碰触。她固执地将手放在那里,轻柔出声:“萌萌,怎么啦?”

  他不理她,整个人一动不动。燕鸿直觉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直奔眼底,喉中有一股闷气想要宣泄,却又不得其门而出,憋得心越来越痛。但她还是稳住自己,如今这样更不能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打开他的心房。

  “萌萌,我是鸿鸿,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还是不肯回应她。

  燕鸿并不气馁,将手移到他的肩膀上,用劲抓住却又尽量不弄痛他,一遍一遍地喊着。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会儿工夫,萌儿又变成这样了?”老夫人急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燕鸿却顾不上她,仍是固执地叫着东方萌的名字。

  “老夫人,请恕婢子无礼,眼下少奶奶分不得心,为了三少爷好,咱们还是先在外面等候消息为好。”佳人上前劝道。

  一直未发一语、脸色却十分难看的公爷冷眼瞟了佳人一眼,却心知她说得有理,终是轻叹一声,扶着老夫人出了房门。

  “萌萌,鸿鸿在这儿,鸿鸿想跟萌萌一起画画儿,一起喝果汁……”

  “萌萌,鸿鸿做了油焖大虾,还有蜜汁鸡翅,想跟萌萌一起吃哦……”

  “萌萌,鸿鸿在这里,看看鸿鸿好不好?”

  声音渐趋哽咽,眼泪终是滑落。

  她仗着他对自己的不同,以为自己很专业很尽责,却仍是做了错事,伤了他的心。

  眼泪滴到他的手背上,他似是有些触动,喉间发出沉闷的气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萌萌,萌萌……”

  最开始,这只是一个名字,而现在,这是一张药方,治疗她的自私,治疗他的心伤。

  东方萌仿佛听不见,仍是不肯理燕鸿。她瘫软地跪坐在他身前,有些疲惫地垂下头,却又不想这样前功尽弃,他刚刚确实是有反应的。拿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腮边轻轻滑动,未干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指,他的长睫微微颤动。

  她赶紧松开他的手,双手向前将他的脸捧起来,把自己的脸送到他面前,急切地说道:“萌萌,鸿鸿在这里。”

  他的头虽然抬起,视线却并不看向她,直到她又说了三四遍,才终于迟疑地将目光移向她的方向,眼神游离了一小会儿,慢慢定格在她的脸上。

  燕鸿破涕为笑,用手指轻柔地刮了刮他的脸,他怔怔地看着她,过了好久,才仿佛接受了眼前所见,双手猛然伸向前扣在她的双臂上,用力往前一拉,将她带进了他的怀中。

  “萌萌,鸿鸿在这里呢,在萌萌身边,不怕不怕,没事的没事的。”满含着十足的懊悔,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抬起脸,找到他的眼睛,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给予无言的安抚。

  他眼中开始起雾,整个人无法抑制般开始抖动,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嘴巴张张合合,嘴唇抽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没事没事,来,鸿鸿在这里呢,鸿鸿帮萌萌把衣服换上,湿衣服穿着会不舒服。来,萌萌起来。”燕鸿试着抱他起来,他却又开始回避她的目光,身子也使劲缩着,不肯起身。

  “萌萌,起来啊。”燕鸿的声音稍稍提高,他扣在她手臂上的双手马上松了劲,却是一低头,扑入了她的怀中,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也转而搂向她的脖子。

  燕鸿心中酸痛,眼眶又是一热,吸吸鼻子,双手环向他的后背,轻轻拍着:“没事了,鸿鸿会陪着萌萌,再不离开了。”

  用尽最温柔的语调,终于安抚住他的情绪,哄了他起身,换了干爽的衣衫。他看起来累坏了,嘴唇总是抽抽,眼中也不太有神采。她也累坏了,体力耗尽,心力更是大损。

  坐在床边,为他盖好被子,左手被他紧紧抱在心口,右手轻轻在被面上拍打,以期让他更快入睡。他眼睛闭了又睁开,或看她一眼,看她仍笑意妍妍在他面前,好像放心似的闭上,过一会儿又睁开。如此反复许久他才终于睡着,让她又是辛酸又是甜蜜,竟又想落泪。

  公爷夫妇走了进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燕鸿,暖月在他们身后,带着得意又解气的笑。燕鸿看也不看暖月一眼,她的手捏在东方萌手中,不好起身,只好抱歉地对公爷夫妇勉强一笑,轻声道:“媳妇不好起身,对公公婆婆无礼了,请二老见谅。”

  老两口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暗叹了口气,又见她神色疲惫不堪,终是不忍,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也累着了,还是先歇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晚间再说吧。”说罢二人怜爱地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东方萌,便相携离去。

  暖月不忿地瞪了燕鸿一眼,转身跟着走了。

  燕鸿看着东方萌归于平静的睡颜,脑中思绪翻滚,许多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会儿是娘亲抑郁而终的画面,一会儿是东方萌惶恐委屈的面容,不停地在脑海中杂乱无章地闪来闪去,然而身体的疲累让她无法再撑下去,终是半趴在床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