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左三拳右三拳,脖子扭扭屁屁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小姐这是?”新来的丫鬟被赐名袭人,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晨练方式,两只并不大的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小,呆呆地看着她的新主子对着一棵瘦小的树摇头摆腚做出各种诡异的姿势,内心的惊诧与震撼实非言语能够形容。
“新来的?”妙人将随风飘过来的叶子扫拢成一堆,示意袭人将旁边的篾筐递给她,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小姐昨儿个睡觉抻着了,眼下正舒展筋骨呢!”
袭人无语凝噎,她还以为小姐跟这棵树有不共戴天之仇呢。
“呼,舒服了。”燕鸿终于停止对树的摧残,双手叉腰扭了几扭,总算腰不酸了背不疼了腿脚也有劲儿了,心情十分美丽。
“小姐,今儿读哪本书?”妙人袅袅婷婷地走过去,一边将手里的绢帕递给燕鸿擦汗,一边轻声问道。
“《三国志》吧。”燕鸿歪头想了想,选了本比较有趣的,省得一会儿又听得睡着了。
袭人好奇地看着燕鸿走到一旁的树荫处,躺到了一把形似软榻的摇椅上面,妙人变戏法似的从广袖中掏出一本线装书,熟练地翻到其中一页,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念道:“今天接着说曹操逃离华容道……”
袭人这才明白,所谓读书,就是丫头在一旁读着,小姐她好整以暇避着日头乘着凉风歪在椅子上听着。
真是,好享受啊。
“妙人姐姐,为什么咱院子要叫三虫苑啊?”袭人趁着燕鸿再度被曹操成功催眠之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自打分到这院子就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这是咱小姐的人生理想。”妙人瞟了一眼这个新来的问题宝宝,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也小,看起来呆呆的,看来还得她罩着,免得被飞云阁的人欺负。
“啊?小姐的理想……是做虫子啊?”袭人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那毛茸茸软绵绵的小东西已经在上面爬似的,感觉有点儿恶心。
“这话让你一说怎么这么瘆人呢?”妙人没好气地白了袭人一眼,“咱小姐的理想啊,就是过一种集‘睡虫、懒虫、米虫’为一体的悠闲生活,才不是你说的恶心巴拉的虫子呢。”
“哦。”被教训的袭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其实压根儿没听懂,不过在妙人一副“朽木可雕也”的表情鼓励下,她决定继续深入了解新主子的性情。
“妙人姐姐,小姐好像不怎么喜欢出门哦?”她都进府七八天了,愣是没见小姐出过自己的院门。
“呃,咱们小姐比较文静。”妙人说出来之后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底气,此时睡得正香的燕鸿翻了个身,嘴里还不住嘟嘟囔囔什么“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妙人看着一脸怀疑的袭人,心里悲愤莫名——小姐,为什么我每次想给你建立点儿形象的时候,你都这么迫不及待地打破它呢!
燕鸿一直睡到近午时才醒,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几个丫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她八卦之心顿起,蹑手蹑脚地隐藏到旁边的假山后,意欲偷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一听不得了了,燕府好事将近哪。
“镇国公府来提亲?”娃娃脸的可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惊道。
镇国公府?燕鸿皱皱眉头,敲了敲睡得有些木木的脑袋瓜,好半天才想起来,原来是她们夷陵州势力最大、名头最响的豪门世家啊,传说中打个喷嚏,整个夷陵都要抖三抖的超级大户。
“哇,镇国公东方府上啊,那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族,人家可是开国元勋,实打实用战功换来这世袭罔替的爵位,更别说镇国公家的大公子现在还是一方守将镇守着边关要塞呢,光是那府上养着的三千精兵,就足以傲视咱夷陵了!”瓜子脸儿、身材高挑的伊人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自从三年前镇国公家的大公子东方玉被封为震远将军,披着皇帝亲赐的战袍从家乡出发镇守边关,混在送行人群中的她惊鸿一瞥,即刻对长身玉立、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虽说她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但也有相思的权利啊!
“伊人姐你懂得好多哦!”众丫头纷纷拜服,伊人更加扬扬自得。
“对了,他们求的是哪位小姐啊?”
也难怪袭人这么问,毕竟府上待嫁之龄的小姐可有三位。
“不管是哪位,肯定不会是我。”燕鸿暗自腹诽。
“听官媒说求的是嫡出的小姐,并未特别指定名讳。”带来第一手消息的佳人撩了撩不太听话的刘海,只看她脸上经年不变的淡定表情,任谁也想不到她才是众丫头中的八卦之王。
“哎呀,咱们府上嫡出的小姐可不止一位……”可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伊人气急打断:“你胡说什么呢?飞云阁那位算什么,一个二房出的,还想排到咱们小姐前面去,想得倒美。”
“伊人你小声点儿。”妙人赶紧捂住伊人的嘴,谨慎地四下瞧了瞧,这才放开,“这话可不能让其他院里的人听见,不然咱们受罚事小,连累了小姐可就是罪过了。小姐如今的状况已经够让人忧心的了,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伊人噘了噘嘴,没再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极度气愤。小姐待人亲厚,从不打骂下人,有好的东西也一贯与她们分享,但凡在小姐屋里伺候的,没有一个不念着她的好儿,就是那新进的小丫头婆子们,哪个说起小姐来不翘大拇指的?再说她说的也是实话,想当年夫人在世时,对二房就多有容忍,小姐也是个不爱争的性子,任凭好的东西全让二房母女抢了去,好在小姐还有个嫡女的身份,二房不得不顾忌些许。自打小姐十岁那年,夫人因病去世,二房就处心积虑想要扶正,老爷是个糊涂性子,居然真让二房得逞了。这下可好,原本庶出的现下也成了嫡出,明夺暗抢的更是不在话下了。小姐还偏偏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惯得二房如今越来越嚣张,把小姐欺压得连商户出身的三房都不如。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领悟到这个道理啊,急死她了。
燕鸿在假山后听着丫头们为自己打抱不平,一时若有所思。
出身书香世家的娘亲生性清冷淡泊,唯喜琴棋书画,不爱内院争斗,在世的时候就不怎么讨父亲喜欢。她虽为嫡长女,却继承了娘亲那不讨好的性子,所以并不受宠。
娘亲去世之后,父亲对她更为冷淡,尤其在父亲将二娘升为正房后,更是对她不闻不问,二娘及其所出的女儿燕云占据了父亲的全部心思,她这个正经的嫡长女算是成了摆设,在她爹心中,怕是三房所出的女儿喜娘都比她有分量。
好在她对父爱并不憧憬,对于二娘那并不真诚的母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每日除了去上房请安也就是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乐得轻松自在做个米虫。
想必娘亲在天之灵,也唯愿她过得好,所谓嫡庶之争,便由它去吧。
“老爷虽为进士,但相比而言门第仍是差了些,堂堂镇国公府,为什么要来咱们府上提亲啊?”可人搔搔头,问到点子上。
“听说镇国公夫人去天弘寺为公子爷求姻缘,天弘寺的弘一大师亲自提点了几句,‘东风不自扰,春眠不觉晓,月初晴方好,燕子人家绕’。你想想啊,城东姓燕的可不就咱一家嘛。不过咱小姐和二房那位恰好都是春天生的……”伊人的言语间满是懊恼。想也知道,这种好事二房怎么可能会便宜别人?
她的玉将军啊,从此将要被套牢……
经伊人这么一分析,燕鸿觉得十有八九这亲事会成。
这弘一法师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神棍,据说当今天子对他十分尊敬,地位堪比国师。他轻易不替人看相解签,但一旦得到他指点,所求之事,几乎没有不成的。正因为他的存在,现在天弘寺俨然已有护国寺的派头,香火之鼎盛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当和尚能当到这个份儿上,不容易啊。燕鸿搓着下巴感叹。
看来二娘这阵子不会来找自己麻烦了,这么好的亲事落到她女儿头上,她老人家不忙着到处嘚瑟,怎会有空来自己这儿调剂身心?
唔,上次当着父亲的面故意叫了已扶正的原二房一声“二娘”,把人得罪狠了,这才如愿被父亲禁足,耳根子很是清净了些。禁期还有一半未过呢,她就不去凑喜事的热闹了,嘿嘿。
彼时,燕府上房正厅。
“云儿,来来,让娘亲好好看看。哎,咱们家的小宝贝儿出落得真是亭亭玉立娴静大方,这眼看着就要当世子夫人了,娘亲还真舍不得。”燕夫人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笑开了花。
“娘亲,女儿不嫁,女儿要一直陪在爹娘身边孝顺您二老。”燕云羞得脸上一片晕红,窝进燕夫人怀中撒娇道。
“胡说,这女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这么好的姻缘可不许你往外推。”燕老爷一脸慈笑地轻斥道。
燕府老爷燕慎是进士出身,年轻时曾是名动夷陵的俊彦才子,如今虽然年逾不惑,却另有一番成熟儒雅的文士风范,至今仍有不少人家想要把女儿送与燕慎为妾。
此次镇国公府前来提亲,求燕府嫡女,燕老爷、燕夫人压根儿没想起来燕府最名正言顺的嫡女燕鸿,直接默认了二女儿燕云才是对方所求良配。
“爹……”燕云拖长了声调娇嗔,引得燕慎怜心大起,捻须大笑起来。
“老爷,您就别逗云儿了,您没看咱女儿害羞了吗?”闺名枫娘的燕夫人很是了解女儿家的心思,笑眯眯地为女儿解围。
燕云偷偷抬眼轻瞅案上朱漆托盘里的灰色禽鸟,心中满是欢喜。灰雁呢!
纳彩时以雁为凭乃古礼,寻常人家多以木雕雁代替,显赫人家顶多也是用玉雁,像镇国公府能擒得生雁前来求亲,既代表了公府的尊贵身份,亦彰显了对燕府求亲的诚意。
镇国公家的世子夫人呢,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嫁到如此风光的人家。
“喜儿给爹、娘、二姐姐道喜了。”燕家三房庶出的女儿闺名喜儿,排行第三,故又被称三娘。此刻她正对着案几两侧的燕老爷和燕夫人盈盈福身道贺,燕夫人得了佳婿高兴至极,并未像平时那样为难于她,笑道:“三娘免礼。”
“咱们燕府的女儿中,二姐姐最是出众,如今得此姻缘,乃命中注定,爹娘真应该好生庆贺才是。”喜儿平时为人最会察言观色,如今见二老乐得见缝不见眼,哪会不捡好话说。
“三娘所说甚是,甚是。”燕老爷颔首笑道,“来呀,吩咐下去,阖府上下,按例看赏。”
“谢老爷夫人,谢二小姐。”下人们脸上的喜庆感激映在燕云眼中,让她心底更是得意非常。
“爹、娘、姐姐,世子爷如今还在边关呢,那姐姐的婚期……”喜儿有些迟疑地问道。
“说的也是啊,这世子爷还在边关打仗,也没听说他要回来成亲啊……”经喜儿这么一提醒,众人才从狂喜中恢复过来。
这问题是得弄清楚,镇国公可有两位公子,这拖延婚期事小,世子名号可事关重大。
“都怪你,一听镇国公府的名号,就慌不忙地点头应了,害得我这么重要的问题都忘记问了。”身为燕府一家之主,燕慎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我……我也是太高兴了嘛……反正三天后问名,到时候老爷再问也不迟嘛。”燕夫人委屈地嗔道。
燕老爷一听也是,这才又高兴起来。心里寻思着,左右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二公子乃东宫太子侍读,论起前途来,也不比世子爷差。这些妇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到世子名号,没看到太子可是将来的皇帝,那太子的侍读,将来还不是朝中的肱股大臣?而燕云的心情也随着众人的讨论一起一伏,待听到三天后行问名之礼,才放下心来。
三天后,燕府。
镇国公府遣媒人前来询问女方的生辰八字,燕老爷趁机问了欲结亲的是哪位公子。
这一问不得了,燕老爷当场就变了脸色。勉强托词身体不适将媒人应付走,燕老爷这才敢将脾气发出来,一掌拍在案几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提亲的是三公子?”燕夫人听闻此噩耗,当下身形一顿,跌坐在椅上。
“娘亲,镇国公不是只有两位公子吗?怎么这会儿又有个三公子?”燕云自打听父亲分析了镇国公府二位公子的似锦前程之后,对这门亲事的向往之情只增不减。大公子也好二公子也好,她嫁过去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到底是嫁哪一个,最终也会殊途同归。
可如今又生出变故……这、这三公子是何方神圣?
“这件事整个夷陵州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毕竟涉及公府私隐,外人不足道。”燕老爷的潜台词是,公府势力摆在这儿,哪个不怕死的敢乱嚼舌头?
只是如今涉及自家女儿的一生,他迟疑片刻便娓娓道来:“公爷夫人生了世子之后,隔了几年又有了喜讯,生下一对孪生麟儿。只是这孪生子中,晚一刻钟出生的三公子竟异于常婴。”
“初生婴儿皆会啼哭,他偏生不哭不闹,直到三岁,仍不曾开口说话,平日里反应也是缓慢迟钝,不喜理会人。据说当年皇上还亲赐数位御医前来为三公子诊治,却束手无策。”
“这三公子虽说天生低智,却福泽深厚,他长到五岁时,竟得到偶然云游至夷陵的得道高僧弘一大师的青睐,大师便将三公子带到天弘寺亲自教养,因三公子一直深居佛堂,公府对这位命运多舛的公子也是讳莫如深,是以世人皆以为公府只有两位公子。”
燕老爷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三公子回府,公府又得弘一大师指点,公爷夫人坚信燕家女能让三公子病情好转,这才不顾门第之见,特意上咱家来提亲……传闻公爷夫人对这个幼子既愧疚又疼爱,想来对咱们云儿势在必得……”
燕云马上反应过来,尖叫道:“爹,女儿死也不会嫁给一个傻子!”
“说得对!老爷,镇国公家世再显赫,咱们云儿也不能嫁给一个……一个痴呆……”后面的话在燕老爷严厉的注视下吞了下去。
“这话咱们三人听了就算了,切不可外传,否则会引来滔天巨祸!公府是咱们得罪得起的吗?切记不可再胡言乱语。”燕老爷低声呵斥道。
“爹,难道您就忍心女儿嫁给那样一个人吗?女儿这一生,岂不尽毁?”燕云低声痛哭,泪如雨下,看得燕老爷又是心疼又是不忍。
“乖女儿,你别急,爹正派人打听消息呢,也许那三公子的病已经治好了呢!”燕老爷这话说得也没有把握。
“老爷,先不说这三公子治好没治好,他一继承不了爵位,二也无甚功名在身,咱女儿嫁过去,可是什么也落不到啊。”燕夫人到这会儿了算盘仍是打得噼啪响。
“这……”
“爹,如果您执意让女儿嫁,女儿还不如一头撞死!”燕云撂下狠话就奔着身子往一旁的案角上撞。
“哎呀宝贝儿你这是干吗,你这不是要娘的命吗?”燕夫人一把抱住女儿的身子,母女俩抱头痛哭。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也不想让女儿嫁过去,可是这亲都议了,如今若要反悔,这公府那边儿,可如何交代啊!”燕老爷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章程,急得一头汗。
退亲是肯定不行的,镇国公府可不是随便就能说不的地方,何况事先还收了人家的灰雁。
“都怪你,事先也不问清楚是哪个公子求亲,糊里糊涂就把女儿搭了进去……我苦命的女儿啊……”
“哎呀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别哭了,哭得我头都大了。”
夫妇二人正吵着,哭得差不多的燕云灵光一闪:“爹,娘,公府求的是燕府嫡女,这嫡女可不止我一个啊……”
“你是说……鸿儿?”
第二天,公府再度派人来问名,燕老爷很爽快地将生辰八字交了上去。待得七日后,公府前来行“纳吉”之礼,男女双方八字相合,是为吉兆。待得纳徽之日,公府备了丰厚的礼物前来下聘,燕鸿还径自窝在她那小院子里逍遥自在,丝毫不知自己即将嫁为人妇。
燕府紧罗密鼓地准备办喜事,燕夫人收聘礼收得嘴都合不拢了。可不是嘛,送出去一个看不顺眼的拖油瓶,得回来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啊,这亲事,真是一本万利。
只有三虫院八卦王佳人姑娘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但那已是“请期”之后了,名分已定,迎亲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的吉日,燕鸿丝毫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小姐,您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这、这一个月后您就得嫁了。”伊人自打得知这个消息,嘴上的火气泡就此起彼伏,一是被老爷和夫人的不公给气的,二是被自家小姐的不争不抗给郁闷的。
“今天这酸梅汤不错,谁做的?”燕鸿眯缝着眼细品了一口,又眯缝着品了第二口,接下来还准备喝第三口。
“小姐!”护主心切的伊人跳脚了。
“伊人,你别急,小姐也许自有主张。”相比之下,妙人就显得很淡定。
只是燕鸿下一句话让她也淡定不下去了。
只听她家大小姐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来了一句:“现在你们帮我绣嫁衣应该还来得及吧?”
妙人吐血三尺,伊人风中独立,小姐她自顾自地品着酸梅汤,顺便感叹着:“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
妙人、伊人、可人、佳人四人哀怨地赶制着嫁衣,袭人一头雾水地绣着盖头,燕鸿在软榻上笑眯眯地欣赏着三虫院五朵金花的手艺。
“小姐,您真的愿意嫁给、嫁给那样一个人吗?”妙人气哼哼地戳着嫁衣上快成形的鸳鸯,怎么都想不通。
“小妙妙,就算我今日不嫁,你觉得我能一辈子不嫁人?”燕鸿凑过头去看袭人绣好的百合,适时地夸赞一句手艺不错,夸得袭人戳得更带劲儿了。
“这……女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早嫁晚嫁都得嫁,何不顺了他们的意思,免去燕府的灾难。”燕鸿说得云淡风轻。好歹燕府也养了她十六年,与其等着二娘日后算计她,还不如就依了,好歹嫁过去的人家门第尊贵,家境雄厚,估计二娘日后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至于所嫁是否良人,她倒并不太在意。见惯了男人的薄幸,对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愿望,她早已学会不去奢求。
所以,嫁谁都一样。
何况,这传说中的痴人三公子,也未必如世人所认为的那般差。
痴人有痴人的过人之处。
“可是、可是老爷夫人这般算计您,您就甘心吗?”可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个嘛,指不定他们日后还后悔呢。再说,你觉得你家小姐这般的样貌才情,嫁过去会受委屈吗?”燕鸿为了安丫头们的心,干脆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起来。
“小姐,人家说正经的。”可人气得跳脚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你们想想,我嫁过去,就是公府的三少奶奶,公府总不至于亏待我吧?日后再也不必与二娘针锋相对,能少受多少气呀。听起来,这三公子生性……呃……那个单纯,想必能与我‘相敬如宾’,而且公爷和夫人很是心疼三公子,料想也不会待我太差,三公子又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我嫁过去正好继续当米虫,何乐而不为?”燕鸿越说越觉得这亲事不错,很划算。
“小姐说得也有道理。”熟知自家小姐是什么德行的伊人深以为然。
“可是那人毕竟是个……”傻子啊!她如花似玉的小姐嫁过去,怎么着都委屈了。
“我爹倒是一表人材,可算良人?”燕鸿淡淡地反问道。
可人沉默了。小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于老爷的错待、夫人的早逝,也未必不怨吧。
“小姐,既已如此,婢子们只有一个要求。”一直不曾发言的佳人突然开口说道。
“什么要求?”燕鸿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平日里最为不苟言笑的丫头。
“请带婢子几人陪嫁。”佳人话音刚落,就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小姐平日里习惯了她们伺候,哪里离得开她们几个?
袭人悲愤不已,为啥独独忽略她?慌忙举起手来:“小姐小姐,还有我!还有我!”
燕鸿深深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嫣然一笑:“那是自然。”
燕老爷再不喜欢这个大女儿,毕竟对她有愧在先,所以对于燕鸿要求五朵金花陪嫁之事,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六月十八,迎亲之日。
府内自是一派忙碌,不必细表,单说喜房中待嫁的新嫁娘——燕府嫡长女燕鸿大小姐,此时正鬼头鬼脑地胡吃海塞。其实也不能怪她,一大早她还在做梦,就被叫起来又是换衣又是上妆,净面渥发,剔眉修甲地折腾到现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好不容易等喜婆们折腾完了,她冲着妙人一使眼色,妙人会意地将喜婆们支了出去,另让袭人在门口放哨,佳人则拿出早就藏好的糕饼点心解救自家主子。
“佳人,还是你们知道我的心意。”燕鸿一边抓紧时间吃,一边还不忘给予丫头们及时的鼓励。
“小姐您抓紧时间多吃点儿吧,一会儿恐怕直到晚上都不能吃东西了。”伊人麻利地检查着还有没有没收拾好的地方,不时插一句嘴。
唉,嫁人是个体力活儿啊。燕鸿边吃边想,还好丫头们心疼她,愿意帮她偷渡粮食,不然她还没嫁过去,恐怕先饿晕过去了。水是不敢喝了,怕路上内急。
天大亮的时候,丫头们收拾干净燕鸿吃下的糕屑饼渣,刚补好妆,就听到外面嘹亮的一声儿:“吉时已到,新娘出阁。”
出得院门,燕夫人假意哭了几声,燕鸿早有准备,拿出挤了洋葱汁的帕子在眼角擦了几下,顿时泪如泉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与燕夫人感情有多深厚呢,看得不知情的袭人目瞪口呆。
呼,总算是出了这个家门了,自娘亲去世,燕鸿对这里已没有丝毫留恋。无挂念之人,何处不为家?
“一拜天地!”
从盖头下窥得这拜堂之人进退有据,没有传说中那么傻嘛。这么说她赚到了?不知道二娘得知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二拜高堂!”
刚刚递过红绸的大手,手指干净而修长,看来卫生习惯良好。
“夫妻对拜!”
嗯嗯嗯,行动力也不弱嘛,至少她想象中的头与头激烈碰撞并未发生。
“礼成,送入洞房!”
牵着一头红缎,跟着那人的脚步,燕鸿娴静地离堂。
“小姐。”妙人扶着燕鸿,趁机在她耳旁快速低语了一句,“姑爷很俊。”
短短四字,引得燕鸿眉弯唇翘,能不乐吗?没想到能嫁个帅哥,赚大发了。
新郎官在前稳稳走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喜娘丫鬟们都退下了,这里的喜房静悄悄。燕鸿老老实实地在床上端坐了一刻钟左右,发现四周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小范围地动了动脚,没声儿,试着抬了抬手,仍是没声儿。
好吧,那她就大胆地上了!
她撩起盖头的一角,大眼灵活地勘察了下四周,很好,没有人。她刺溜一下窜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牛饮而尽。
从早上吃了那些干巴巴的糕饼后直到现在,她滴水未进,渴得她恨不能咬破口腔内壁喝点儿血水。这会儿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干涸几个月的农田一朝得到灌溉的感觉了,幸福得不得了。
按理说她嫁的这个相公应该不存在应酬问题,怎么这会儿还不回新房?燕鸿一手撩着盖头一角,一手搓着下巴思来忖去,脚下也不忘踱着八爷步绕着新房走圈圈。正襟危坐了一整天,也该放松放松了,都快腰酸背痛腿抽筋儿了她!
转了一圈没啥心得,她只好转身继续面向大床,等待良人归来。呵,一回头吓了她一大跳,喜床西侧的绣屏一角,突然冒出个大红屁屁。
“你是人是鬼!”燕鸿轻喝道。之所以不敢大声,是怕引来一些相关人士和不相关人士,到时候鬼没赶跑,她可能还会声名扫地。
大红屁屁一动不动。
难道她看花眼了?揉揉眼睛,还在嘛。
燕鸿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转到大红绣屏的另一侧,深吸一口气,再定了定神,这才敢探头望过去。外着红锦袍内着红里衫,头戴双花红帽胸缠大红绸花,经鉴定,此人应该是她的新科相公——东方萌是也!
他撅着个腚一动不动地蹲在这里干吗呢?
燕鸿实在有些无聊,所以她也凑过去蹲了下来,想看看他究竟盯什么盯得如此全神贯注一丝不苟。
可是地上什么也没有。
“嘿!”燕鸿冲他挥了挥手。
没反应。
“东方萌、东方、萌萌、小萌子、阿萌……”换了十多种称呼,少爷他依旧不动如山。
燕鸿简直要五体投地了,这是多么坚强的自控能力啊!太了不起了!难怪她刚才这么大动静儿都没察觉到屋中有人。蹲累了,未来合作伙伴又不答理她,燕鸿只好起身去拖了个垫子过来,然后坐在垫子上等着少爷他的下一步动作。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她都快睡着了,东方萌还是一动不动地继续扮演沉思者。
突然,东方萌终于有了下一个动作——他缓缓起身,看也不看燕鸿一眼,木然地走到大床前,直勾勾地面向大床,一动不动。燕鸿跟在他屁股后边儿猜了半天他这是何用意,最后不得不单方面宣告失败。
夜已深,也没什么人,既然他无意做什么运动,她也该洗洗睡了。看样子他也不打算掀盖头了,燕鸿只好自己掀了盖头。盆中还有些凉水,洗了把脸,回头看,他还在那儿屹然挺立。
燕鸿叹了口气,看来那会儿拜堂纯粹是他超水平发挥。她拿着湿帕子过去帮他擦了擦脸,唉,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害她还得踮着脚。嗯,皮肤又白又嫩,又没坑坑又没痘痘,嫉妒之。可恨,眼睫毛怎么可以这么长,保守估计能横放三根火柴……
此刻他的头颅微微一偏,怔怔望着她,眼睛里满是懵懂的光芒,似是不懂她在做什么,却不敢动弹。
擦完脸,又给他擦了手,然后将帕子放回盆中,回来帮他脱下帽子,解下绸花,脱掉外袍,将衣服叠好放在床边的小凳上,再回首,他却已坐在了床上。
燕鸿讶异于他的合作,浅笑着上前帮他脱了鞋和袜子,他的脚瘦长瘦长的,倒没什么异味。
基本上燕鸿也不指望他能自理了,反正今天晚上她就是个劳碌命,干脆好人做到底,又帮少爷他洗了脚,等她将水盆端到一旁,发现他已经躺在床上闭眼睡觉了。
倒是好伺候。
燕鸿伸伸腰,解开烦琐的嫁衣,只着红色内衫,挨着他躺下睡了。
今天实在累坏了,所以她很快就睡着了。
……
“老爷,这媳妇儿瞧着不错,对咱萌儿也能耐着性子伺候。”新房窗外传来窃窃私语,正是不放心儿子和儿媳的镇国公夫妇。
“弘一大师亲自指点的媳妇儿哪里会有错?这下你放心了吧?我还真怕你连洞房都要小二代劳。”镇国公得意地翘了翘左右两撇胡子,对自己夫人的担心颇不以为然。
“去,净瞎说。虽然现在看着离圆房还有一段距离,但好歹也睡在了一张床上,早晚萌儿也能……”国公夫人熄了话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夜,燕鸿是被冻醒的。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头顶是大红的绣帐,唔,自己嫁人了,歪头一看,青色的地砖,红色的绣鞋……
她明明应该睡在床上,怎么会在地上?
一骨碌爬起来,燕鸿鼻子都差点气歪!好吧,她也没指望新郎官会多体贴入微,起码日后也是朝夕相处的长期合作伙伴,好歹床要分一半给她睡吧?
这位长相清俊的大爷倒好,大大咧咧地睡成个大字形,霸占了整张床,愣是让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臭小子,你不仁,莫怪我不义了!燕鸿阴恻恻地笑了笑,张牙舞爪地向床上的睡美人扑过去……呼,这家伙瘦归瘦,体重倒是不轻,好不容易把大爷他移到床里边儿去了,留下的一亩三分地儿也足够她睡了。
燕鸿才躺下去,里面就伸来一只禄山之爪,好死不死地搭在了她屁屁上。
这小子倒是会挑地方下手!
扔开!
没等她睡着,又一声不吭地搭过来了。
再扔!再搭!
还扔!还搭!
算了,反正这便宜他不占日后也没别的男人能占,搭便搭了吧,睡觉要紧,眼看都要天亮,抓紧眯会儿吧……
“呵!”燕鸿一睁眼就发现视线正上方黏着两颗黑漆漆水汪汪的眼,纵然她自诩燕大胆,但被这么直勾勾的目光给活生生地看醒,那也绝非一件愉快的事。虽然这张白玉似的脸似乎有那么一点赏心悦目。
呃,好吧,是很大一点。
她未来的合作伙伴现任新科丈夫此时正披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羊脂白玉般光滑的脸上缀着十分容易解读的表情,一分懵懂,二分稚气,余下七分呆愣。
许是因为不解世事,使得这张十足木讷的脸看上去竟非常可爱。所以燕鸿潜伏许久的作恶之心又蠢蠢欲动起来,看她的黯然销魂爪!
“叽咕。”变形的面部肌肉挤压口腔内壁,发出怪响,原本木讷的呆瓜脸被动向某种好吃懒做的动物靠拢,偏偏这位被欺负的老兄仍是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让某个恶趣味附体的女人更加得寸进尺。
“嘿嘿,来来来,猪鼻子……噗哈哈……眯眯眼……香肠嘴……再来个招财猫……”
欺负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果然很爽。直到将东方萌白净的面皮蹂躏出几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一些,她这才笑眯眯地住手。
“我叫燕鸿,叫我小鸿或者阿鸿都行,我叫你萌萌怎么样?不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哈!”燕鸿自顾自地做了决定,然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满足至极的哈欠。
东方萌一直僵直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将头稍稍右偏,早在她说话之时,他的眼睛就转向别的地方,再不看她一眼。
燕鸿不以为忤地撩起绣帐往外看了看,窗纸透出大片白光,看来已经天亮了。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儿,作为新妇,理应早起给高堂请安才是,可惜昨晚折腾到半夜才睡,这一觉睡得至沉,佳人她们竟也没来叫她。
唉,新婚第一日,就要给公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歪头看了看还在全神贯注研究绣帐的小呆子,燕鸿龇了龇牙,得起床了。
将自己穿戴整齐,发现大少爷还是没有自己动手穿衣的意愿,她只好翻箱倒柜地找了套紫色的衣服,拿过来要帮他穿。没想到东方萌竟然不肯合作,抿着唇死死地盯着她手中的衣服,倔强地将身体绷得直直的。她伸手想要拉他,他竟然将手和脚都缩到了一起,身体躬成一团,脸也微微向后缩,视线下垂了三分之一。
燕鸿顿时觉得自己变成意图对良家少女不轨的花花大少。
“萌萌,你看哈,天亮了,我们要起床对不对?乖,听话哈,穿好衣服咱们去给爹娘请安。”温情攻势,哄小呆第一招。
小呆不为所动。
难道他不喜欢这件衣服?燕鸿顿时大悟,赶紧又去找了件天青色的袍子拿到他面前晃了晃,结果少爷他仍是不为所动。接二连三地换了七八件颜色不同款式不同的衣服,都入不了他的法眼。这可怎么办?像他这种情况又不能用强,何况她也下不去手。
只能徐徐图之。
倒了杯水过来,她轻声问他:“萌萌,你要不要喝水?”怕他一时领会不过来,又接着问了好几声。
他没动,眼皮却稍稍往上抬了抬。
她将杯子送到他面前,不敢贸然靠近他的唇,等待他的反应。他愣愣地盯着杯子,既不靠近也不后退,燕鸿见状又往前送了一些,他果然动了,却是又往后缩了缩。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将水杯收回来,慢慢举到唇边,眼睛盯着他,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水,见他看得入神,才把水杯慢慢递到他唇边。
他的嘴唇是淡淡的粉色,人中处生着浅浅细细的绒毛,唇线并不明显,整个唇形却很漂亮,两片唇抿起来时,呈现很美丽的弧度。
他终于轻启双唇,贴近了杯子,她微笑着靠近他一些,温柔地将杯子微微倒倾,好让他顺利地喝到水。
喝水的时候,他的目光很专注地盯着她的手,她敏锐地察觉,他对直视别人的眼睛有着本能的抗拒。
喝完一杯水,他并没有看向她,却将目光定定地投向她身侧。她转身望去,是昨天拜堂时的大红锦袍。
他是想穿这身吗?
燕鸿将衣服拿过来,这次他没有反抗,乖乖地由她穿好。
燕鸿有些诧异自己与他的互动,按理他俩并不熟悉,甚至于昨日拜堂之前还是陌生人,以他的情况要接受她似乎并不容易,他却好像并不反感她,表现得也比较温驯。
或许他所谓的痴呆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
穿戴好昨天的一套行头,燕鸿打开房门,早晨特有的清新空气瞬间沁人心脾,她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伊人冒了出来:“小姐,温水准备好了。”
燕鸿点点头,冲伊人灿烂一笑:“端进来吧。”
伊人进门时好奇地看了东方萌一眼,心里有点怪怪的,这姑爷看来真的有些呆,戳那儿像根柱子似的,一动也不动。
燕鸿似乎能感觉到东方萌对于陌生人进入他的“领地”产生的抵触情绪,虽然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能肯定他有些不悦,但她就是感觉到了。
“伊人,把水放下吧,我自己来,你去禀告公爷和夫人一声,说我和三少爷马上过去请安。”
“是,小姐。”
燕鸿走过去,试探地拉东方萌的手,发现他并没有反抗,心里松了口气,将他拉到红木洗脸架旁,轻柔地为他洗了脸擦了手,又比手画脚折腾半天让他漱了口,那青盐和着水,他老兄吞下去好几口……
总算是收拾齐整了,见公婆去。
丑媳妇总要拜见公婆,何况燕鸿并不丑。
光是她能够请动东方萌的大驾,双双前来请安这一点,就注定了这将是一场极为成功的拜见。
镇国公东方威夫妇在看到伴于长身玉立的儿子身旁的娇小身影时,嘴角绽放的笑花几乎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媳妇拜见公公,拜见婆婆。”燕鸿就着伊人铺下的跪垫,准备给二老行新妇跪礼,不料东方萌却不肯放开二人拉在一块儿的手,某人无奈,只好顺势拉着他一块儿给二老跪下,好在这次他比较合作。
“媳妇敬上福寿茶,愿公公婆婆福泽深厚,寿禄绵长,永葆健康,青春长驻。”燕鸿左手奉盏,右手上还黏着东方萌形影不离的一只爪子,只好就势“买一赠一”地抵住盏侧,非常有技术含量地将茶敬了上去。
镇国公夫妇见状更是大感欣慰,这新媳妇儿生得好相貌,仪态、教养也让人挑不出错来,更可贵的是口齿伶俐,吉祥话儿说得中听,对萌儿也温柔体贴,这媳妇儿娶得好!娶得好哇!
“好!好!好!”镇国公喜得当下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国公夫人更是亲手扶起燕鸿:“是叫鸿儿吧?快快起来。”
“婆婆受累了,婆婆您坐。”
看着二人拉在一起不肯松开的手,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坐下来又说了些话,二老对新媳妇更是满意得不得了,东方萌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继续扮演真人蜡像,直到国公夫妇舍不得儿子太过于劳累,这才又由燕鸿牵着东方萌回房。
出上厅时,正好碰着东方齐前来给二老请安,燕鸿见着这张与东方萌毫无二致却显得聪慧精明很多的脸,一时有些愣怔,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躬身一福:“妾身见过二伯。”
与小呆子一模一样,该是二公子东方齐没错了,看来拜堂是由他代劳的……
东方萌对这个孪生哥哥并不感冒,理都不理,径自盯着燕鸿长长的流苏耳坠出神。
“弟妹有礼了,一家人不必客气。”东方齐看着弟弟与新妇交缠在一起的双手,眼神闪了闪,嘴角扬起浅笑。
这个弟妹,聪颖而知进退,不错,只希望不是表面功夫。
“萌弟看起来心情很好。”东方齐微笑说道。
燕鸿心底狂汗,不知道这位慧眼独具的二伯是从哪里看出小呆子心情很好的……
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她只好说:“相公今天很乖……”
怎么听怎么像夸儿子似的。
“萌弟以后就拜托弟妹了,愿萌弟和弟妹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东方齐此话说得甚有深意。
燕鸿神色不变:“谢二伯吉言,公公婆婆怕是正盼着二伯,妾身这就先退下了。”
东方齐笑着颔首。看来这个弟妹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个软柿子嘛……
回到房中,佳人已经候着,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释放“我有最新八卦”的强烈信号。
燕鸿正有些头疼,东方萌的爪子仍固执地黏在她的右手上,这样她行事就很不方便,还好一进门东方萌就放开了她的手,又躲到绣屏后边儿去了。
燕鸿暗忖,难道以后让佳人她们在小呆子在的时候尽量少来内间?
还是先听听佳人的消息再说。
“佳人,有什么猛料?”燕鸿示意佳人过来窗前,看了看外面没有不相干的人,这才开口问道。
“据说老夫人怀着二公子和三公子的时候发过一次高热,差点小产,后来费了很大功夫才保住胎儿。出生之时,二公子白白胖胖,三公子却十分孱弱。”佳人表情很严肃。
看来小呆子在娘胎里就落下了毛病,先天良性基因全让他哥给抢了……
“二公子为了三公子的婚事,特意去宫里请了假赶回来,呃,所以昨天的拜堂也是由二公子代劳的。听说二公子自成为太子侍读,便勤于向宫中太医请教,并四处搜刮良方灵药,定时给公府送回来。世子爷即使人在边关,也不忘派人寻访天下名医,公爷和夫人对三公子更是百般呵护万般疼爱……”
总之一句话,小呆子才是公府传说中的老大!
燕鸿瞅了眼绣屏后面的沉思者,搓了搓下巴,心里感慨万千。
上帝咋说来着,给你关了这扇门,必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东方萌虽然脑袋瓜不咋样,却有如此疼惜他的家人;她亲爹不疼后娘不爱,她认,但她感谢命运,给了她这次机会。
现在看来,嫁过来真是英明无比的决定,燕鸿头一次感谢起生父和后娘的“好心”来。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是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人,所以她懒得跟二房等人斗来斗去,他们不待见她,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不想宝贝女儿嫁给东方萌,她二话不说嫁过来。
她并不觉得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公平的地方,各取所需罢了。国公府需要一个媳妇来照顾小呆子,而她,需要一个可以让她安稳混吃混喝一生的庇护所。
她一直很有韧性,能根据环境的变化而随时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只是面对个小呆子丈夫嘛,她绝对有把握可以在这国公府顺风顺水地过一生。
对她这样的懒人来说,这种生活才是最好的归宿,至于亲情,早已随娘亲葬于深土;爱情,更是不知所谓的东西。她生就一副安于享乐的德行,永远不会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