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大批人马跑了上来。这批人马约莫二十几个,统一身着盔甲。带头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留着小胡子的将领。
“马将军来了···”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那马将军一看现场,好家伙,这可不得了了啊!李氏家族的李家二少爷今日在这酒楼内被人活生生的斩去了一只手臂。这断臂之仇,先不说他李高本人是什么反应。这事若是被李氏家族的人知道,定得把凶手捉来杀上十次百次不止。
但是,当马将军看到了斩他手臂的凶手之后,却是露出一副惊愕、无语之色。若说这城中谁能顶住李家的势力,那唯有项、魏、蒙这三个家族了。
如今,这项家的公子斩了李家公子的手臂,打了魏家公子重伤倒地。这等惊人之举,恐也唯有同一级别的项家才能将这事敢做,能抗了。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将魏公子李公子扶起来,送回去?”马将军反应过来,当下命令身后手下先将人照顾好。
至于傲无痕,马将军却皱起了眉。这三个人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惹不起的人物,因此,他将魏李两人差人送回去之后,又亲自来到傲无痕的跟前,道:“项公子,你没受伤吧?”
傲无痕当然知道他是在客气,便摇了摇头。马将军这才正色道:“既然公子没事,那马某是否可以斗胆问一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马将军问这话有两个意思,第一个很明确就是想要知道这里的事是不是与他有关。第二个就是将魏金权与李高打伤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他。因为,凭马将军对几人的认识。他知道项少南是一个实力不过堪堪在凝气六七重的人,根本不是魏李两人的对手。
但是刚刚的场景告诉他,他所见到的以他心中所知的有了巨大差距。魏李两人受了重伤,而项某人却毫发无损的站在此地。纵观全场,他马将军也找不出第二个敢与魏李两人动手的人来。这些人虽也是身份显贵之人,但比起这三人身后的家族却要逊色得多。因此,可以排除在外,至于那位紫衣女子,根本不予考虑之内。
因此,真凶只有一个,那就是眼前之人,天府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项家公子。
傲无痕眼神冰冷,如鹰般盯着马将军。马将军与他对视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若有若无的凉意在悄然升起。
“这家伙的眼神···好冰冷,就像是从修罗战场走出来的夜叉一般,令人感到不住的心惊、胆颤。”马将军原本不相信眼前的项少南会有那般实力打败魏金权和李高他们,但现在他却彻底的相信了。因为能够散发出这种眼神的人,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做到。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会令人感到由衷的害怕。但是,另一个疑问却出现在了马将军的心中:“他···是怎么办到的?”
项少南之前一直被人看不起,但是今日之后,消息传出去之后,恐怕便不会有人在对他抱有轻视鄙夷之心了。
傲无痕根本不屑于马将军解释,他淡淡的鳖了一眼被士兵们抬走的魏金权两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那是他们自找的。”
说罢,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秦台之上的紫衣女子。眼神之人已没有冰冷之意,有的仅仅是欣赏好奇之意。
就在傲无痕准备离开的时候,楼梯上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慌张的跑了上来,赫然是章小鱼。
“章老板?”马将军狐疑一声。
章小鱼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先是扫视了一圈破烂的楼层,然后才将目光定在了傲无痕身上。他忍不住的指着傲无痕道:“这事···是你干的?”他指的这事,当然不是心疼酒楼被破坏得体无完肤,而是刚刚被抬走的魏金权与李高。
章小鱼话中有话,唯有他与傲无痕才明白。傲无痕点了点头,也不开口。
章小鱼的脸立刻变成了一张苦瓜脸,叹道:“唉,我这鹤仙酒楼要倒了。”
的确,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鹤仙楼的老板竟不知跑哪去了。哪怕他只是出面象征的阻拦一下,都算是尽到了责任,但他却偏偏连人影都未出现,更别提阻止了。
这几大家族随便打下喷嚏,他这个鹤仙老板就要消失了。因此,他才会露出这无奈的表情。只是傲无痕没有注意到的是,章小鱼的眼中带着一抹凄然之色,近乎绝望般的无奈。
傲无痕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走到了章小鱼的身旁,缓缓道:“走,找个地方喝酒去!”
他的语气放佛带着命令般不容置疑,令章小鱼生不起反抗之心。他多年的计划,竟是要毁在今日。毁在这个他甚至还不知道真正名字的人。
“都散了吧!”章小鱼回头,对着还呆在此地的人下了逐客令。至于马将军,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他只不过是城主府的一条狗或马罢了,来这也只是受了命令象征性的走一趟。
在一间雅间内,章小鱼亲自端进来了两壶上好的女儿红,并亲自倒了一杯给傲无痕。
桌上满满一桌佳肴,还有美酒,只是缺了个美人。但是今日有酒便已足够了,因为酒是用来解闷的。
傲无痕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倒酒喝酒。他似有诸多烦恼一般,想要用酒来解决这些烦恼。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烦恼只有一个,那就是变强。
章小鱼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里却暗自揣摩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虽已认识他三年有余,但章小鱼却从未把他当过朋友,因为他不需要朋友。而现在,章小鱼虽然已从他口中知道他已不是他认识三年多的那个他,但内心却突然感到难以接受。在酒桌上一向以疯癫著称的那个项少南如今已经消失,现在坐在这里与他喝酒的项少南是一个集平静、冷酷、严谨甚至是冰冷与一身的项少南,是一个陌生深不见底的项少南。一个人若是说话的时候也很平静,那么可能没什么,但一个人若是连喝酒的时候都表现得很平静,那么这个人绝对有着可怕的一面。
没多久,两壶酒便已经见底。傲无痕这才缓缓放下酒杯,但眼中却没有一丝醉意。他的眼里虽没有醉意,心里却已有了一丝醉意。
傲无痕看着章小鱼,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难受。纵使他前世是大陆上的绝顶强者,有着诸多人无法得到的东西。但是,死后的几千年时光里,陪伴他的只有一具尸体,一柄不会说话的剑。这孤凉、悲寂,有谁能懂?他忽然幽幽地道:“章小鱼,你知道一个死了几千年的人忽然醒来是什么感受吗?”他的眼中带着诸多复杂的情绪,似是在愤怒老天爷为何如今才让他醒来,他的家族也许已经被灭了。如同他灭了魔龙一族一样,没人能永远站在巅峰,纵使是狂神一族的人,也一样如此。
与天斗,唯有毁灭···
章小鱼迷茫的摇头,不过他的眼中却同样带着孤独之光。那是唯有常年将自己封锁在内心深处的人才能散发出来的。
傲无痕又道:“你知道一个人强行占据着别人的肉体,让他人无处可留是什么感受吗?”
章小鱼这次却是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他想,他指的便是自己吧。霸占了他人的躯体,因此心里有了负罪感吗?章小鱼不懂,因为他没试过。
傲无痕接着道:“你又知道一个人从巅峰忽然回归到起点是什么感受吗?”
章小鱼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应该就像是一个百万富翁忽然一夜之间变成流露街头的乞丐,那般一落千丈的感受吧!那感受一定绝不好受。”
傲无痕笑了笑:“的确不好受。”
傲无痕继续道:“你知道一个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章小鱼笑道:“那一定是女人、金钱、权利。”
傲无痕摇了摇头,道:“是梦想!”
章小鱼似懂非懂地道:“梦想是什么东西?”他的确不懂,因为没有梦想。
傲无痕道:“梦想就是野心。”
他这么一解释,章小鱼就懂了。他虽然没有梦想,但却有野心。也许他只是觉得梦想这个名词太过高贵了,跟野心沾不上边吧。
傲无痕道:“你的野心是什么?”
章小鱼道:“我的野心就是要成为世间最有财富的人,就像万三千一样,富可敌国!”
傲无痕道:”除了钱财之外,难道你不喜欢女人、势力、地位这些吗?”
章小鱼摇了摇头,道:“我是男人,当然喜欢女人、权利。但我也知道,我虽然有野心,但却不能太过贪心。因为我的能力,最多只能让我选择一样,所以我选择了活在这个世界的跟本”钱财”。
傲无痕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但他却不想问章小鱼最后一个问题”你难道不渴望实力吗?”
他不再问下去,只是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章小鱼却像是来了兴趣,眼中带着莫名的兴奋。也许他这一生都没遇到过像傲无痕这样的人。虽然他人很奇怪,说话也怪。但章小鱼却还是很高兴,高兴得无异于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知己一般。他已决心不在乎一切,他只想要今晚能够好好跟他畅谈人生。今晚过后,是生是死,他已不在乎。
傲无痕示意她可以问,章小鱼便问他道:“你的野心是什么?”
傲无痕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站在世间的最巅峰!”
章小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像与他的野心一般,都是朝着世间第一的名号而去,只不过一个是为了钱。另一个是为了强,或者应该说是名号。
“只不过,如今我却不再追求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号。因为我明白了一件事。”傲无痕道。
章小鱼狐疑道:“什么事?”
傲无痕道:“变强!”
“变强!”与站在世界的巅峰完全是两个概念,知道和明白,也完全不是同一个理念。但世间却有许多人认为,这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章小鱼问了傲无痕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傲·无·痕”
傲无痕这一次没有笑,因为他觉得可以告诉他了。他告诉他名字,只因他已把他当成朋友。
傲无痕喝的不是酒,是寂寞。他心中有多少苦,无人能知,也许章小鱼能理解。但理解却与懂同样是不同的两个概念。他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依然热闹飞凡,他似醉非醉的走出了鹤仙酒楼。章小鱼坐在房间里,他没去送傲无痕离开。现在,他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了。
窗户忽然被一阵疾风吹开,章小鱼原本带着醉意的眼睛忽然一下子变得明亮了起来。他看向一旁的柱壁上,上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明亮的眼睛忽然一下子便得绝望了起来,这绝望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毫无生气,死灰死灰的,就像是马上要去赴死一般。
这是战士的最后一次出军?
还是刺客的最后一次暗杀?
外面夜色已晚,天边高月悬挂,明镜如心。
一缕冷风迎面袭来,树梢上的叶子随风飘落。
傲无痕忽然停了下来,前方是一条巷道。此时道上已空无一人,两旁是高大的庄园围墙。所以即使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也绝不会有人知道。
前方没有路灯,但借着天上的月色,还是能看到那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道黑影。
傲无痕继续往前走去,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黑衣人。黑暗中似乎只能看见他有一双不夹丝毫感情的眼睛。
这人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那是一柄极细的长剑。
傲无痕又停了下来,那人也停了下来。
黑衣人将剑缓缓握了起来,做出剑姿态。
傲无痕依然没有动,他似乎还停留在喝酒的时候,眼中带着醉意。
黑衣人沉声道:“三十年前,临城县的向西村有一户姓章的苦命人家,小时候因为灾荒差点全家饿死。后来,有一个姓魏的公子在路过这个贫苦村子的时候,这章姓人家里的唯一一个男丁便奋不顾身的跪在了这姓魏的公子的脚下,恳求他给予帮助。姓魏的公子见他如此,便帮助了这一家子。此话,这男丁便成为了魏公子的手下,帮他做事,还恩。二十年来,这恩却怎么还也还不尽。”
傲无痕静静的听着黑衣人在月光下的叙述,他的眼中虽还是平静的,但内心却已经震惊。傲无痕道:“所以,这次是他最后一次还恩吗?”
黑衣人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凄凉之意。他终于动了,速度很快,虽没有电光火石般恐怖,但也令人难以捕捉。月光下似乎只能看到一道黑影犹如夜猫一般,扑向傲无痕。
空气中有一阵锐如利刃的疾风袭来,傲无痕诡异的往左边一侧。疾风似也有了眼睛一般,快速的回身向他袭来。傲无痕的诡异身法在这黑夜中漫步而舞,犹如一只鬼魅。那疾风丝毫不肯就此散去,好似已经生气。忽得疾风骤变,变得狂风暴乱,袭向傲无痕。
傲无痕眼中醉意终于消失不见,右手一扬,白光一闪。在这狂风暴乱,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芒瞬间刺进了狂风之中,刹那间,狂风静止,落叶飘零。
“哐当···”
剑掉落的声音在这黑夜中显得特别悲凉,因为它代表了一个剑客的败场。黑衣人倒在血泊中,血从他的胸口上一直往下流,将这地面渲染成了红色。夜光倾洒在这人的身上,竟似形成了一副悲惨的画面。
傲无痕站在他的眼前,冷眼看着地上已经毫无生命气息的黑衣人。他忽然蹲下身子,缓缓揭开了他的黑纱。
黑纱被缓缓的揭开,露出了那人惨白的脸色。傲无痕的手僵在半空,似已不能动弹。
章小鱼死了,他的眼睛还未闭起,是因为死不瞑目还是心愿未了?
傲无痕轻轻的将他的眼睛闭了起来,起身,转身,继续朝回家的路前行。
他的心似被什么刺痛一般,莫名的感觉像是什么失去了一般。
“为什么他要刺杀我?难道这恩情真的那么重吗?”
傲无痕心中不知所云,他虽然已从刚才的对话中明白章小鱼为什么要来刺杀他。但他却不理解章小鱼为什么要真的这做。章小鱼难道不清楚他与他之间的差距吗?不,他当然知道。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来白白送死?
因为恩情,这恩情实在太重。章小鱼唯有选择一死,才能偿还。
虽然傲无痕一早就发现了章小鱼会武功,但他却视若无睹。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酒友,一个可以解闷的酒友。他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把他当做了“朋友”
但这朋友虽来得快,却也消失得快。
傲无痕心里很清楚,就算是章小鱼死了,这事也绝不会如此简单便结束。魏家和高家的人,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
傲无痕的眼神已变得十分冰冷,充满了冷意。他的冷意中带着愤怒,因为他重生后的第一个“朋友”被迫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