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筵席我没份，下午的点心也甭想沾。死孩子们有糕有饼吃得欢，我只能干咽口水守着馋。 r
但我终究想起了个有饼没人的好地方－－祖宗祠堂。一年当中大概也就这一天没有老太太把着祠堂。他范家供着老祖宗，也得供着我铁蛋！ r
祖宗祠堂在范家后面，一座高高的牌坊跨在它外边，一对双眼皮的石狮门墩威风凛凛地守着门户。可这挡不住我，大爷我更加威风更加神气地踱了进去。 r
老祖宗们傻囚徒一样一排排眼巴巴地望着我。供板上贴的白挂千被风一吹，像群鸽子扑棱扑棱拍打着翅膀。 r
老祖宗们饿囚徒一样一排排眼巴巴地望着面前供桌上的瓜果糕饼。大爷我不发话，哪一个敢放肆？哪一个敢动手，我就煽他耳光子，在他牌位上抹鸟屎！ r
嘻，十二碗供品每样吃一个，余下的重新叠成宝塔。秋姐不会发现，老太太不会发现，只有老祖宗们干瞪眼。 r
我心里这么想着，可脚底下一步也迈不开。 r
天阴着，地阴着，祠堂阴着，大梁阴着，老祖宗们一个接一个地阴着。白挂千扑棱扑棱拍打着翅膀。供桌上铺着曳地的厚绒布，血一样红着。脊梁骨嗖嗖地凉。 r
“哎……”有东西叹了口气。 r
“哎……”有东西长长地叹了口气。 r
妈呀！真是－－银香找回来啦！ r
我使出吃奶的劲撒腿就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才跑到高高的牌坊下面。我软下去了。我向八方的神明磕头告饶。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求您看在铁蛋平时只做好事不做坏事的份上饶了铁蛋吧……好心肠的如来佛祖，求您把银香收在五指山下别再让她出来吓人啦……天上的二十八宿地下的鬼老爷们，一起行行好给铁蛋一条活路啊……南无阿弥佗佛！南无阿弥佗佛！……哈里驴爷！哈里驴爷！耶叔是大爷！…… r
不对呀！祠堂里跑出了个慌里慌张的白脸贼，一个大饼没偷就逃没了影。 r
不对呀！后面出来的不是老三吗？ r
连夜下了大雪，房前檐后一片皑皑的白光。 r
“瑞雪兆丰年。”二少爷久久地笑着，“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r
我不示弱。我也背了首《静夜思》。我只记得这一首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r
二少爷摸着我的头说：“铁蛋快点长大吧。” r
他的手心真烫啊。 r
夜深了。我合不上眼。 r
我变成了夜游的夜叉。 r
天冷了。夜叉也要穿棉袄。 r
我披上棉袄摸到老三屋前的墙根下蹲住了。 r
窗纸透出了黄光。一只飞虫东跌西撞想往里钻。